郝 霞 曾一軒
隨著寫作研究對二語寫作學習者及其能動性的重視,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國際研究者陸續開始關注二語寫作學習者的心理層面,而以學習者心理為研究核心的自我效能理論也在21世紀初被引入二語寫作研究,相關研究層面漸趨豐富,成果令人矚目。縱觀國內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研究,盡管混合教學、翻轉課堂等高度依賴學習者能動性的教學形式正在興起并被應用于二語寫作教學,但是有關二語寫作學習者能動性包括自我效能的研究極度缺乏,僅有一篇對二語寫作學習者的自我效能進行了研究(王天劍 2010)。因此,在認識到研究空間巨大的同時,迫切需要了解國際相關研究的最新動態,明確發展方向。下面基于國際上已發表的有關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的論文,著重梳理課題內容,點評研究動態并探討今后的發展思路。
社會認知理論認為,自我效能在個體作出行動和選擇時發揮著重要作用。個體的自我感知往往可以成功預測個體的行為(Bandura 1989)。在同樣的學習環境下,自我效能高的學習者會樂于接受挑戰,而自我效能低的學習者會盡量避免復雜任務。研究發現,個體的自我效能與學習成就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Pajares 2003)。在個體的行為中,自我效能與其他心理因素相互作用,對人的行為結果產生重要作用。
在面對質疑和否定時,毫不動搖的自我效能是讓一些人在其領域脫穎而出的突顯特質。研究發現,自我效能具有四大來源:直接經驗、間接經驗、社會認同及心理情感狀態。其中,直接經驗是自我效能的主要來源。
本研究聚焦二語環境下的寫作自我效能,第一步為檢索相關文獻。為了獲取相關中英文文獻,通過兩種方式開展文獻檢索。首先,檢索國內外兩個在線數據庫——中國知網和美國教育資源信息中心(Educational Resources Information Center,ERIC)。其次,對與二語寫作相關的8種國外權威期刊開展檢索,包括Journal of Second Language Writing、Language Learning、The Modern Language Journal、Second Language Research、TESOL Quarterly、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SSLA)、Applied Linguistics及 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
在確定檢索時間范圍時,采用國際公認的自我效能理論的建立時間。一般來說,班杜拉(Bandura)在1977年發表的文章Self-efficacy:toward a unifying theory of behavioral change被視為自我效能研究的開端(Klassen 2002),因此將檢索時間段設為“1977年至今”。通過篩選獲得1篇中文文獻和91篇英文文獻。
在對獲取的英文文獻的內容進行核查后,剔除掉會議論文、綜述及內容不符的文章,最后得到77篇論文(具體過程見下頁圖1)。

圖1:論文篩選流程圖
通過對獲取到的77篇論文進行梳理發現,與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直接相關的研究成果直到21世紀初才出現。具體而言,20世紀的研究論文僅有1篇涉及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因此將“1977—1999年”看作一個時間分段,整體描述;在進入21世紀的前10年,相關研究數量呈增長趨勢,但是總體數量仍然偏少,因此依舊進行整體描述;在2010年后的十年,針對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的研究論文數量穩步增長,并在2018年出現激增(見圖2)。需要說明的是,數據收集截止到2021年6月,因此,2021年的論文數量并不能完全代表當年的整體情況。

圖2: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研究的時間分布(數據統計日期截止到2021年6月)
本研究采用主題提取法對論文研究內容展開分析,發現四類研究課題:(1)與其他因素的關系;(2)對二語寫作成績預測及影響;(3)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的來源與發展;(4)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量表建設。下面就這四類研究成果展開詳細闡釋和評價。
在對研究內容進行梳理后發現,研究涉及的因素主要覆蓋了兩大類:一類是與自我效能相似的心理構式因素,如焦慮、壓力、動機、態度、自我調節等;另一類是與二語寫作相關的學習因素,如學習策略、性別、年齡、家庭環境、文化背景等。
首先,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研究多與焦慮、壓力、動機等心理因素關聯。自我效能和焦慮感是一對此消彼長的心理構式,這種負相關的關系在諸多研究中得到了驗證。例如,基爾米齊(Kirmizi 2015)在研究高校二語環境下英語寫作者的自我效能和焦慮感,并探究了焦慮感的來源。通過對172名大學生的自我效能和焦慮感的調查統計分析發現,學習者在寫作的內容、準確性、設計和整體性方面的自我效能適中,在標點使用上的自我效能較高,而學習者的焦慮感整體處于中等水平。研究進一步通過相關性統計分析得出了自我效能和焦慮感的負相關關系。
其次,研究多聚焦其他非心理因素與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的關系。蘇、鄭等(Su&Zheng,et al.2018)深入分析二語寫作教學中自我調節和自我效能,并將其細分為六個部分:目標設定、環境構架、任務策略、時間管理、尋求幫助及自我評價。通過回歸分析對二者之間關系的統計得出自我調節中的自我評價部分最能預測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此外,性別和年齡也是研究的關注點,研究它們在影響自我效能時所起到的中介作用。
最后,隨著自我效能研究的深入,不同層面的二語寫作群體得到了關注,研究手段更豐富,包括漢和海弗(Han&Hiver 2018)對中學生開展的跟蹤調查研究,羅素—平森和哈里斯(Russell-Pinson&Harris 2019)對博士生論文二語寫作的質性研究。
自我效能最初受到關注的原因是研究者發現它與學習者表現有緊密的正相關關系,對學習者的成績有顯著預測作用。通過梳理文獻發現,相關預測性研究都可匯集到以下兩大類:一是自我效能對二語寫作表現的預測性;二是這種預測可能存在的偏差性。
首先,實證研究表明學習者自我效能對寫作成績有顯著的預測作用。例如,內高(Nagao 2018)在對二語學習者英語論說文寫作的研究中發現,學生對概念意義、人際意義和語篇意義等詞匯、語法知識理解的提升與其自我效能及寫作技能相關聯。
其次,預測偏差性問題研究也是預測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內容相對復雜,但其背后的基本原則仍是將自我效能看作可以預測行為表現的指標。梳理后發現,研究主要涉及具有語言學習障礙的學習者二語寫作自我效能評判情況。研究發現,有語言學習障礙的學生自我效能存在偏差,這類學生的元認知意識薄弱甚至缺失,其自我效能呈現偏高或偏低的狀態(Garcia&Fidalgo 2008),不能準確對成績進行預測。研究進一步指出二語寫作學習者需要對寫作任務要求及所需能力具有正確認知,教師必須考慮不同學習能力和語言水平的學生,只有將寫作教學與學生不同的寫作學習需求關聯,才能避免他們出現不切實際的效能感。
有關自我效能來源及發展的研究一直是自我效能研究的重點,在二語寫作領域亦是如此。相關研究涵蓋了二語寫作不同技能的自我效能。
二語寫作者自我效能來源研究以這四類來源為核心。例如,錢和拉姆(Chan&Lam 2008)在研究間接經驗作為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來源作用時,以其中的同伴競爭作為來源,研究間接學習對二語比喻及隱喻寫作自我效能的作用。研究發現,在競爭環境中的二語學習者通過與榜樣的比較獲取間接經驗,容易獲得失敗感,受到威脅,其寫作自我效能顯著下降,從長遠看不利于發展。
自我效能發展研究包括發展模式及發展條件等相關研究。法濟拉法爾和埃爾罕巴赫什等(Fazilatfar&Elhambakhsh,et al.2018)研究了學習者學術寫作引用能力自我效能的發展,通過引用能力測試和讀寫結合式寫作任務分析發現,經過一段時間的防抄襲策略教學,學生相應的自我效能感得到了提升。張(Zhang 2018)通過統計手段考查了過程—體裁教學過程中學習者二語學術寫作自我效能的發展模式,同時結合訪談分析了自我效能發展的具體表現,如詞匯、語法、寫作邏輯、摘要寫作等方面的自我效能變化。
通過整理文獻可以看出,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量表建設雖然數目不多,但作為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其他領域研究的測量基礎,仍然是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近兩年呈現增長趨勢,論文數量逐漸增加,研究層次日益提高。
自我效能屬于特定領域的心理構式,每一個量表只能針對某一任務或技能(Bandura 1997),即便是在語言學習內部,測量演講自我效能的量表也不能用來測量閱讀自我效能。因此對每一個特定領域、特定技能的自我效能測量都需要依賴一份具有良好信效度的量表。近幾年才開始進行的二語寫作量表建設從二語寫作自身特點出發,在對二語寫作任務的充分考查和理解的基礎上展開。王(Wang 2004)以167名韓國大學生為樣本驗證了英語學習者自我效能問卷的信度,英語寫作是其中一個測量指標。該研究使用羅氏模型,通過單一維度展開,且研究者承認問卷的題項沒有體現潛在變量的連續體特征,無法充分反映測量的心理構式的不同層級。這一研究為未來的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量表的多級別、多維度的建構提供了實證依據,具有理論指導意義。
此后,藤與孫等(Teng&Sun,et al.2018)開展了多維度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量表的建設。研究者將自我效能理論和自我調節理論相結合,根據二語寫作特點將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劃分為語言自我效能、自我調節效能、表現自我效能三大維度。研究者通過結構方程模型對這一多維度模型擬合度進行了驗證。這項研究開拓性地從不同維度對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進行深入測量,并驗證了這一心理構式的多維度特征,對以后的研究具有較大的指導意義。
通過對獲得的文獻的梳理分析并了解了國際二語自我效能研究的發展狀況和動態,為了將二語自我效能研究推向新的高度,在今后的研究中需要做到以下幾點。
首先,借助多維度的研究視角,實現研究內容的細化和精準化。我國近幾年在二語學習領域也開始了自我效能研究。劉萍(2014)從大學生自我效能感與英語學習自主性的關系入手,探討自我效能對學生的學習態度和學習效果的影響。鄧杏華和黃影妮(2013)也對我國西部院校173名大學生的英語學習自我效能進行分析。然而,這兩項研究都使用了德國心理學家拉爾夫·施瓦澤(Ralf Schwarzer)的一般自我效能量表,只適合測量“大學生一般自我效能”。胡象嶺、田春鳳等(2014)對該量表進行的信效度檢驗證實了該量表存在結構不理想、重測信度不高及部分項目區分度不高等問題,不具有單維度性和很好的預測性。
第二,增加教學因素的介入,如課堂因素、網絡學習因素等。因為我國絕大部分的二語寫作學習是在二語教學環境中發生的,所以課堂因素是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研究的必要組成部分。此外,網絡平臺作為我國目前二語教學尤其是二語寫作教學重要的補充途徑,它的使用對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的影響值得探究,也是未來研究的重要內容。
第三,定量與定性研究手段相結合的必要性。由于自我效能作為學習者心理因素組成部分的特殊性,受到心理學研究的影響,心理實驗和統計分析是自我效能研究的必要手段,純定性分析研究雖有出現(如Wang 2004;Russell-Pinson&Harris 2019),但是比例非常低,尤其是個案研究的使用極度欠缺。深入細致的個案研究,尤其是縱向歷時的個案跟蹤研究,是揭示寫作過程的有效手段。因此,今后在探究二語寫作學習者自我效能時,可以考慮兩種途徑:一是將大量的定量數據和質性數據疊加印證;二是深入個案研究,綜合考慮發展路徑中自我效能的發展和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