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打愿挨”的交易

文·圖/冬雪

“知恩圖報”的企業主

陳長榮曾任江蘇省興化市戴南鎮二級主任科員，戴南鎮黨委委員、人武部部長、副鎮長、政法委書記。他的第一大金主是江蘇錦明再生資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再生資源公司）、江蘇錦明不銹鋼新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不銹鋼公司）實際控制人許萬程（另案處理）。其在2015年至2018年間，共向陳長榮“進貢”款物價值合計68萬元，占陳長榮受賄總額的三成多。

許萬程只要請托陳長榮幫忙，都無一例外地賄送款物。他這種“知恩圖報”的行事方式讓陳長榮很滿意，因此只要是他請托之事，陳長榮定會竭盡全力關照，幫其促成。

事實上，兩人在多年的交往過程中已達成“默契”，即陳長榮為許萬程的企業提供幫助，許萬程則定期與陳長榮“結算”雙方認可的好處費。這種“默契”正是推動雙方交易得以延續的重要因素。不僅如此，兩人還上演了受賄后退賄，再通過其他方式行賄的戲碼。可見雙方的“默契”之深，在設法規避查處方面也心照不宣。

“默契”搭檔利益交換

2015年4月，經過陳長榮等人協調，許萬程成功購買興化新源環保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源公司）15%的股份。當年5月的一天，許萬程與陳長榮相約喝茶。兩人聊到許萬程入股新源公司的事情。許萬程乘機表示，此事成功運作離不開陳長榮的關心，說著就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只價值10萬元的手表送給了陳長榮。陳長榮稍作推辭后就收下了——這是雙方之間的第一次交易。

4個月后，陳長榮因病到泰州人民醫院住院。許萬程獲悉后，前往醫院探望陳長榮，并送給他兩萬元現金。許萬程這么做是有目的的。事后他證實稱，送這兩萬元是因為當時再生資源公司正在接受環評，需要陳長榮審批。他想通過到醫院探望的方式與陳長榮拉關系，從而有備無患。

2016年上半年，不銹鋼公司因經營不善處于停產狀態。一名叫李爽的股東表示要退股，引發糾紛。當時陳長榮任戴南鎮政法委書記，許萬程請其出面協調，促雙方達成和解，并承諾事成后送他100條香煙。后經陳長榮主持調解，許萬程與李爽達成書面協議。當年7月，許萬程兌現之前的承諾，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張100條軟中華香煙提貨卡送給了陳長榮。

10天后，陳長榮到許萬程辦公室把提貨卡退還給他，并表示自己不抽煙，“要這么多香煙沒用”。精明的許萬程看出了陳長榮的心思——之前送現金他明明是收下的，他可能是擔心去提香煙時會給人留下把柄。于是，許萬程在幾天后將事先準備好的裝有5萬元現金的黑色塑料袋送給陳長榮。果然，陳長榮假意客氣了一下，就收下了。

2017年四五月的一天，許萬程約陳長榮喝茶。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許萬程把事先準備好的裝有30萬元現金的袋子交給陳長榮，并說，再生資源公司發展到今天的規模，離不開對方的關心和幫助，以后還要請陳長榮多幫忙。

許萬程事后證實，嘴上說送這30萬元是感謝陳長榮過去給予的幫助，但其實他也是出于“放眼未來”的考慮。當時再生資源公司準備試生產，許萬程想請陳長榮幫其協調，多弄一些待處理的污泥到該公司，這樣該公司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通過處理污泥賺取收益。

事實上，早在2014年和2015年，陳長榮就應許萬程的要求，先后兩次將總共10萬多噸污泥安排給再生資源公司處理。許萬程這次“進貢”可謂一箭雙雕，既感謝陳長榮過去的幫忙，同時也希望繼續得到其關照。

許萬程希望陳長榮繼續關照的事項比較多。據他事后稱，其之所以一次送出如此大額的款項，是想借助陳長榮分管環保的便利條件，確保再生資源公司的試生產順利通過審批，以盡早投入大批量生產。此外，污泥處置后，費用的結算還需要陳長榮進行審核。所以許萬程認為很有必要提前打點。

2018年三四月份，許萬程再次邀請陳長榮到自己的公司喝茶。其間，許萬程到財務室把事先準備好的裝有20萬元現金的黑色袋子取出。送陳長榮離開時，他把這個袋子放到陳長榮汽車的副駕駛位上。許萬程說：“感謝陳書記這兩年的幫助，這是一點心意。”陳長榮客氣了一下就不再推辭，開車離去。

這20萬元更多是感謝陳長榮過去的關照。許萬程事后稱，再生資源公司正式運營后，陳長榮不僅幫助該公司審批污泥處置費用，還在未收到尾渣檢測報告的情況下提前簽字，確保該公司提前獲得營業收入。每當政府部門要進行環保檢查時，他還會提前通知許萬程，讓他做好準備，加以應對。

購車欠款的背后

按照相關法律規定，官員購買房產或汽車時少支付款項，可能構成受賄，其前提是官員主觀上不愿支付相關款項。官員的這一主觀意愿，有時會通過其行為表現出來，且這一行為有行賄人進行配合。陳長榮受賄案中的一筆購車欠款，其本質就是這樣一種“官商默契”。

2010年5月，工程商鄭成亮花26萬元買了一輛豐田漢蘭達汽車。2011年下半年的一天，鄭成亮在與陳長榮一起吃飯時，說自己準備換車。陳長榮當即表示，舊車可以賣給他。幾天后雙方商定，上述豐田漢蘭達汽車按當時的市場價21萬元成交。

2012年初，陳長榮通過銀行轉賬向鄭成亮支付購車款17萬元。鄭成亮在陳長榮尚欠4萬元購車款的情況下，就將車子過戶給了他。陳長榮開始使用這輛車后，遲遲未支付剩余的4萬元。鄭成亮似乎早有心理準備，且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這種情況。

“還有4萬元車款，陳長榮一直沒給我，我也沒有找他要。我知道他就是想占這4萬元的便宜，因為他是鎮里的官員，我做工程有時候需要他簽字。我就當這4萬元是跟他‘打招呼’，送給他了。”鄭成亮事后如是說。

2018年的一天，陳長榮打電話給鄭成亮，讓其配合把之前買車的手續辦一下。兩人相約到興化城區的一個咖啡廳見面。鄭成亮按照陳長榮授意，寫了一張“收到21萬元購車款”的收條交給陳，且明確了“銀行轉賬17萬元，現金支付4萬元，日期為2011年6月19日”。

“事實上他只給了我17萬元。我估計他是怕出事，一旦被查說不清楚，就要我寫這張條子。” 鄭成亮事后的證言道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東窗事發

陳長榮因涉嫌職務犯罪，于2021年7月16日被興化市監察委員會采取留置措施，同年9月28日，經泰州市監察委員會批準，延長留置期限三個月；2021年11月24日，興化市人民檢察院批準對陳長榮執行逮捕。

2022年1月5日，興化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陳長榮犯受賄罪，向興化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法院經審理查明：2008年至2021年間，被告人陳長榮利用擔任戴南鎮黨委委員、人武部部長、副鎮長、政法委書記的職務便利，在工程建設監管、款項審批撥付、環保檢查、糾紛調處、污水處理廠管理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多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61.9萬元，還收受男式手表兩只。

法院認為，被告人陳長榮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被告人到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依法可以從輕處罰；被告人自愿認罪認罰，依法可從寬處理。

2022年3月30日，興化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陳長榮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7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26萬元；其退出的涉案贓款人民幣161.9萬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隨案移送的手表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一審宣判后，陳長榮未提出上訴。目前判決已生效。

（文中除陳長榮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