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寧
(隴東學院文學院,甘肅 慶陽 745000)
在新冠肺炎疫情面前,2021年國產電影并未偃旗息鼓,電影人“破冰”后重整旗鼓,制作出工藝精良、種類繁多、貼近市場的優質片,使中國電影呈現出強勁的發展勢頭。2021年度受追捧的《長津湖》《你好,李煥英》《唐人街探案3》《我和我的父輩》《怒火·重案》《中國醫生》《懸崖之上》《刺殺小說家》《我的姐姐》等影片,集藝術性、思想性、商業性為一體,并表現出新的特質:(1)拓寬主旋律電影的歷史向度;(2)汲取時事社會的熱點;(3)突破中國式家庭的鏡像;(4)延展懸疑犯罪劇的表達空間;(5)講求政治倫理化的災難敘事;(6)擴充奇幻喜劇的“現實”隱喻性;(7)尋求“青春”多級表意系統。本文結合不同類型電影的表現方式,分析2021年度中國電影在多重主題下對中國話語、中國敘事、中國元素、中國精神、中國社會價值體系的表達及構建,由此展開對2021年中國電影發展脈象的把控。
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建立100周年,也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71周年。在這重要的節點,《1921》《1950他們正年輕》《長津湖》《狙擊手》《浴血無名川》等影片應運而生,它們精準地詮釋中國歷史巨變的現代化軌跡,追憶現代民主國家構建的征程,重新拼接“中國故事”,以電影輸出的“重工業大片”高制作水準,營造出中國電影深遠的傳輸力。
與以往主旋律電影的審美趣味大相徑庭,近年來主旋律電影敘事在宏大命題的底色上,增強歷史的日常化敘事,消解宏大的史詩格調與恢宏的場景鋪陳,融國家命運沉浮于個體生活細節中,以別樣的方式展示歷史記憶,拉近觀者與歷史人物的距離,呈現出新的美學訴求。2021年7月1日上映的影片《1921》,在敘事策略與影像系統上探索歷史敘事的新模式,突破性地用青春、革命、歷史相融通的敘事策略,以一種多維疊合的時空結構、復雜多元的鏡像畫面、創設多重意象系統等,遵循“大事不虛,小事不拘”手法,打造出對歷史人物的平常認知與思考,破除以往主旋律影片以事件為中心的敘事常規。在塑造主要人物時,截取群像人物的片段,由人物派生出歷史事件,雕琢人物個人情感,打破主題思想的牽制掣肘,利用心理因素銜接故事情節,尤其是對尚在青春年華、作為民族拯救者的有志之士的日常生活凸顯,將革命歷史、個體生活與青春理想有機融合,建構起主旋律電影的另類敘事模式。在一定程度上,為主旋律電影的轉型提供更好的參照。
同時,2021年主旋律影片注重把控“歷史真實”與“藝術表達”之間的平衡,意欲實現意識形態與藝術品質的無縫鏈接。電影本著講好中國故事、召喚時代精神的初衷,在敘述手法上別出心裁。《革命者》即采用倒敘的方法,從“他者”的角度重塑共產黨員李大釗的偉大形象。鏡頭聚焦李大釗被捕后到被執行絞刑的38小時,用情緒邏輯架構故事,打破時間邏輯,通過相同的琴聲曲調在兩個時空進行轉場,用蒙太奇的剪輯手法,以陳獨秀、毛澤東、蔣介石、張學良、趙紉蘭(李大釗妻子)為側面視角,在人物交叉疊合敘述中,全方位還原中國共產黨人的浩然正氣與大無畏的革命精神;《懸崖之上》采取反常規的敘事手法,劇情跌宕起伏,圍繞偽滿洲國時期哈爾濱特別警察廳特務科與抗日地下組織的較量,精雕細刻幾名地下黨員的心理沖突與人性掙扎,展開人物理智與情感的碰撞,“影片將一場掙扎求生的行動升華至個人與集體、大國與小家的高度”。《鐵道英雄》的故事也設置在抗日戰爭時期,還原臨城棗莊“鐵道隊”洪振海、王志勝、杜季偉、劉金山等隊員的英勇事跡,長鏡頭下“青銅色”的主調,無不象征著中國人的鋼鐵意志,以“硬漢”詮釋中國英雄的品質,弘揚中國人民的民族精神。
為紀念抗美援朝、保家衛國戰爭中長眠的烈士,由陳凱歌、徐克、林超賢執導的《長津湖》,選取長津湖戰役為抗美援朝橫截面,講述志愿軍(第九兵團)在長津湖與美軍(陸戰1師和步兵第7師)作戰的歷史,在空間上采用平行并列的敘事模式,同一個時空中對照我軍與美軍作戰決策、戰術、裝備、行軍路線等差異,全景式、多維度還原了長津湖戰役波瀾壯闊、氣勢恢宏的真實場景。值得一提的是,電影依靠先進的影視技術,對飛機、坦克、大炮、步槍等武器的近距離特寫,實景展現出戰爭的慘烈,更令觀眾記憶猶新的是“鋼七連”那些性格迥異、形象鮮明的人物形象,敦厚老實的炮排排長雷公,驍勇善戰的連長伍千里,調皮任性的新兵伍萬里,睿智細膩的指導員梅生……共同勾勒出生動鮮活的戰爭生活——戰場外嬉戲打鬧,戰場上堅不可摧、生死相依。戰士的個人愿望與國家使命同生同構,詮釋正義之戰對于中國后輩的深遠影響;同樣以抗美援朝為題材的《1950他們正年輕》,采用紀錄片的拍攝形式,在任紅舉、周有春、馬世勛、周繼成等26位抗美援朝老兵的口述中,還原抗美援朝的感人故事。據統計,抗美援朝中有197653名戰士犧牲在異國他鄉,“本來少年,此去一生”。如今幸存者已是蒼蒼暮年,垂垂老矣,但當年的他們,亦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面對的卻是炮火連天、硝煙彌漫、滿目瘡痍、血肉模糊的戰爭,擔負著保衛國家的神圣使命。他們佩戴的勛章、蒼老的面龐、飽經戰爭洗禮的身體,直觀地讓觀眾看到戰爭的慘烈,譜寫可歌可泣的中國故事與不朽的中國記憶。
在中華民族精神的滋養下,一代代中國人扛起國家建設的旗幟,銳意進取,促進我國社會各項事業穩定發展。影片《我和我的父輩》以革命、建設、改革開放和中國夢為歷史坐標, 分單元講述不同歷史時期、不同階層群體不忘初心、砥礪前行的奮斗歷程。《乘風》講述1942年抗日戰爭期間,乘風的父親為保護他人性命,犧牲自己兒子的壯舉,在死亡、新生、期待之間架構民族大義的家國情懷;《詩》將電影重大內核換化成家庭小事,用平和的、穩重的視角講述航天人以火箭為筆、以燃料為墨,在蒼穹之上為后世寫一首深情的詩歌;《鴨先知》以干凈利落的剪輯,塑造了善于變通、敢于冒險的時代弄潮兒——鴨先知,作為改革開放的排頭兵,他們攻堅克難,在改革開放中發揮了示范引領的先鋒作用;《少年行》開啟守護孩子科學創新夢想旅程,更是科技興國理念新的表達。由此可見,對現代國家歷史的追憶,與“中國故事”的重新對話,是2021年主旋律電影熱衷的創作實踐,并以此回顧、重申及詮釋中國精神新的意涵。
古語云“經國序民,正其制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是治理國家的根本,在重大的公共安全事件中,其優越性得到根本體現。在武漢抗疫中,全國人民萬眾一心,29個省市共調派330多支醫療隊、4萬余名醫護人員逆向而行,奔赴抗疫前線,為戰勝疫情提供了有力支撐和堅強保障。國內首部記錄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電影《武漢日夜》,是一部真正與全民抗疫同步的影片,也是一部直面中國抗疫的紀錄片,其拍攝與上映的迅疾,本身也體現出中國“速度”與民族文化自信,從政治層面展現出中國“力量”與國家制度的優越性,彰顯出在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下,集中力量為人民排憂解難的政治目標。《武漢日夜》以影像重構現實,將醫生、患者、觀眾同置于抗疫的節奏與情緒框架下,再現中國疫情阻擊戰的壯舉與典范。該紀錄片以“零視角”還原抗疫中醫護人員與患者真實的日常生活,原生態再現疫情暴發的場景,“以真正的現實主義精神,記錄下當代中國的‘現實的一種’”。凝望平凡人的抗疫經歷,捕捉普通人面對生死離別、劫后重生的感知,鏡頭緩慢而綿長地對準抗疫者的抉擇、困境、奉獻、堅守、歡喜與悲傷,摒棄任何的修辭與濾鏡,細膩而豐富地保留了抗疫的原貌。同時,紀錄片采用雙線敘事,選取直擊心靈的人物故事,一方面記錄醫者仁心的壯舉,例如:長鏡頭記錄護士長蘇潔在父親去世后撕心裂肺,火葬完父親后不辱醫者使命,盡職盡責奮戰在抗疫第一線的故事;另一方面也記錄患者的積極與堅強。患者李超在先后失去三位至親后并未消沉,而是選擇堅韌地面對生活。《武漢日夜》鏡頭下顯現一個普通人的境遇與情緒,保留生活的本真與情感,使觀眾重新審視抗疫下“我們”的平凡與艱辛,讓人感同身受,催人淚下,在無形中引導觀眾與抗疫產生共情與認同。毋庸置疑,“紀錄片是用真實的語言講述中國故事。它具有重要的文化價值、藝術價值、社會價值”。在紀錄片的框架下,《武漢日夜》對社會現實進行客觀冷靜的展示,擔當講好中國故事的時代重任。同樣表現出強烈紀實風格的抗疫電影《中國醫生》,以武漢金銀潭醫院為中心,串聯武漢疫情的始末,將紀實與虛構結合,配合字幕與新聞時事,通過快節奏粘貼與剪輯,營造出疫情暴發的迅雷之勢,緊張明快,快速將觀眾拉進抗疫時刻。影片選取患有漸凍癥的張定宇(金銀潭醫院原院長)、“疫情上報第一人”張繼先等人物原型,在寫實中參合寫意,在運鏡中彰顯抗疫的沖擊力,呼吸機、除顫儀、葉克膜(ECMO)等抗疫器材,創設出富有質感的焦灼與緊急畫面。但影片并未在凝重與窒息中一鏡到底,而是用新生、愛情、親情消解了劇情的局促與痛楚,用幽默調節沉重的抗疫氛圍,以點帶面,將金銀潭醫院、武漢、全國抗疫勾連在一起,構成個人與國家抗疫的閉合鏈條敘事,使得國家力量與國家信念得到佐證。正如論者指出:該影片“從政治和社會層面展現了制度優勢和國家自信”。
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道路上,黨中央做出開展掃黑除惡的專項部署,掃黑除惡戰爭以強大的攻勢如火如荼地進行,并與反腐斗爭緊密結合,成為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此項工作要求政法機關秉持依法嚴懲、除惡務盡的原則,保障人民安居樂業,維護社會的安定有序。《掃黑·決戰》即是國內首部以“掃黑除惡”行動為題材的影片,該片以文藝片的形式圍繞掃黑除惡展開。以宋一銳為代表的四名工作組成員,面對孫志彪橫行鄉里、欺行霸市、敲詐勒索、非法拘禁的惡劣行徑,其同父異母的哥哥曹志遠縣長作為黑惡勢力的“保護傘”的艱難時局,展開了一場與黑惡勢力角逐的戰斗,形成順應政治主題的“中國式主旋律”。在表現形式上借鑒犯罪電影元素,攫取細節真實審美藝術,摻雜多元情感沖擊,透視社會熱點,把握時代脈搏,與時俱進,代入強烈的社會思考與深厚體察,豐富電影新時代內涵的表達,其背后承載著以人為中心的執政理念,把人民當家做主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與核心。
中國式親情倫理影片包孕著“家園精神”及“血緣根基”,崇尚中華民族“家國一體”的文化脈絡。它不同于西方個體主義式的倫理,更強調人類的家庭與代際的關系,因此,中國家庭倫理影片主要站在民間的立場上記錄時代與歷史,背負著記錄“柴米油鹽”的中國故事。國內導演也往往在長鏡頭下靜觀生活,溫柔內斂地客觀記錄中國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樂,去除沖突的情節與復雜的結構,運用悲憫的視角關注人生的無常,發現與呈現真實自然生活,煥發對親情與生命的熱愛。當然,在倫理親情的背后,更充斥著現代文明與傳統倫理交鋒下的文化碰撞,現代文明中對個體意識的呼號,難免使自我在家庭空間中逼仄,親情倫理時常在逃避與追逐、束縛與掙脫、疏離與尋覓中拉鋸。但此類影片并未展現出沉重的負面痛感,而是強化生活的共情與情感的凈化,最終“用浪漫主義的燦爛色彩讓觀眾從‘悲劇’故事中獲得了審美意義上的快感”,搭建出極具張力的倫理空間,挖掘符合中國國情的倫理道德資源。
《你好,李煥英》以20世紀80年代時代變革為背景,在記憶創傷中引入人倫親情的話題,采用“他者”與“本我”二元對立的敘事方式,以“懷舊”“尋找”“記憶”母題重塑母女身份與角色,透過對20世紀80年代人文環境的整體描摹與感知,帶領觀眾去“發現”與“圓夢”,以此彌補親情的缺失,完成自我與他者的情感慰藉。影片最大的亮點在于融悲劇于戲劇節奏中,保留小品的舞臺搞笑元素;同樣觀照母親、女性、家庭結構的電影《關于我媽的一切》,無疑展現“中國式母親”的鏡像,劇中季佩珍代表的正是“中國式母親”的典范,也是“父慈子孝,夫義婦聽,兄良弟恭,長惠幼順,君仁臣忠”傳統儒家倫理的表征,劇中表現出對儒家文化倫理的默許,通過審視中國現代女性在家庭中的身份與角色,焊接其與中國傳統文化倫理的關聯。
影片《我的姐姐》圍繞家庭倫理關系,由弟弟撫養問題引發關于男女平等、女性自由、家庭權力與責任等問題的討論,充斥著新舊價值觀與倫理觀的矛盾,此劇“以一種‘通俗劇’的方式在愛恨交織中構建了‘我是姐姐’和‘我的姐姐’這兩個充滿主體性裂痕的世界”。并以安然姑媽與安然形成對照,在現實主義敘述基調中,反映出愛情、婚姻、倫理等交織的女性角色之抉擇,在根深蒂固的傳統家庭關系與獨立女性意識之間展開較量,從容緩慢地撥開女性自我追求與家庭倫理觀念的悖論,體察傳統倫理文化在現代意識中遭遇的困境。可見,中國家庭倫理關系與傳統道德觀念及現實語境休戚相關,更與中國傳統文化形成有機的對接。當下如何在家庭倫理困境中尋找出路,構建符合中國社會發展的家庭倫理,仍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話題。
近年來,中國導演嘗試用更獨特的表現方式,在本土視域下書寫中國“現實主義”故事,重新構建中國社會的價值體系。懸疑犯罪電影劇情設置與敘事技巧呈多元化形態,往往在剝絲抽繭的劇情背后,設置出引人入勝的敘事結構,以劇情的“懸念”和“期待”觸動觀眾的神經,使其在電影市場占有“保值”份額。我們知道,懸疑“是一種集中和組織故事素材的適當方式”,毫不掩飾對社會現實的關注,配合視聽效果、影像調度、美術造型、光調設計、空間布局等為觀眾提供了極致的發揮空間,利用影像、聲音、剪輯……營造出恐懼與刺激感,延伸懸疑犯罪影片的縱深感與新向度,精準剖析人類欲望及社會資本系統,其核心是對社會價值體系的重新樹立,呼號人民遵循法律的標尺與道德的規約。
不得不說,《人潮洶涌》是2021年懸疑影片的一匹“黑馬”,導演饒曉志采用雙主線的全新敘事模式、夸張戲謔的戲劇沖突,通過鏡像反射觀照失憶殺手及失意草根,由此,“作為攝影機眼睛的一組透鏡代替了人的眼睛”,在意外中互換身份的周全與陳小萌,開啟了獲取對方身份及人生的旅途,變換的身份,錯位的人生,重新歷經自我建構與認同,鏡中的“我”與真實個體互相映襯,突出身份互換后人生的重構與反差性,達到對人物的整體觀照,最終使得人性復歸;《熱帶往事》具有“新黑色電影(Neo-noir)”痕跡,也是一部關于“視聽語言本體”的電影,創作者深入人性最幽暗的部分,在犯罪事件中剖析人物的孤獨,情緒及心理的焦灼與夏日“焦躁”呼應,用插敘、倒敘等拼接記憶,將犯罪嫌疑人王學明、受害人妻子梁媽與警察陳警官的視角湊拼,打散線性敘事,以情緒與心理作為牽引,引發對社會邊緣人群的關懷;《揚名立萬》用“劇本殺”的形式解構“一部電影的誕生”,在導演、編劇、演員、投資者等人打算將轟動的“三老”被殺案搬上銀幕時,從“劇本構思會”演化為羅生門式的本格推理,戲中有戲,案中有案,局中有局,伏筆和細節滲透,搞笑與溫情并存,集結情感、懸疑、喜劇等多種因素,在情節想象上離奇夸張,悲喜劇張弛有度,試圖在冷幽默中解構“一個電影市場的眾生相”,更像是為現實中電影的處境與意義正名;《怒火·重案》保留陳木勝導演一貫的敘事策略,在延續警匪較量的視覺沖擊下,突破敘事的桎梏,電影設置了爆破、鬧市追車、徒手搏斗等場面,采用香港電影手提攝影的方式,晃動的鏡頭營造出不安的情緒,對切而產生空間的跳躍感,在固定鏡頭與外景的運動鏡頭來回切換,解答公義、法理、善惡等道德標準;《秘密訪客》是國產懸疑驚悚影片,涉及同性戀、形婚、校園霸凌等熱議話題,采取“猜謎—解謎”的嵌套結構,前80分鐘都是謎面和伏筆,為后30分鐘的解謎和真相服務,這些“角色之謎”“情節之謎”不是循序漸進地逐個拆開的,而是放到最后集中統一破解,找尋心靈的棲息與精神的“家園”;《最后一間房》是一部披著懸疑外衣的文藝片,大量傾斜的視角、迷之運鏡、特寫和文藝青年鐘愛的調色,包裹著人物身份與時空的隱秘,散發著陰氣森森的唯美感。影片在時空與劇情的交錯中,借助陰房的傳說,層層剝離人物之間的關系,較好地處理了黑暗與光明的關系,呼號追求正義的人性之光;《門鎖》《生死下一秒》《幽靈毒梟》等懸疑影片具有相同質素,正如評論者認為:“國產懸疑電影面臨的環境與消費環境已經大為改觀,‘懸疑’內容輸出的渠道和途徑更加多元化、靈活化和便捷化。一個‘泛懸疑化’的文化消費時代已經來臨。”且其在現實題材的開掘基礎上,加強社會公共議題的表達,引領社會主流價值的建構。
中國災難片與好萊塢災難片具有不同的敘事范式,但具有相似的程式套路,“災難片的敘事原型一般表現為受難—拯救、創造—永生、秩序—無序—秩序等情節模式”。盡管如此,21世紀好萊塢災難片大多含有對世界未來的預想及假設,并運用高科技手段,制造出“世紀末的恐怖”,內容上涉獵人類探索對外太空的想象,外星人、核危機、恐怖主義危機或者自然因素等對地球的摧毀力等,達到震撼人心的奇觀景象與驚心動魄的創意視效,也誕生出《末日坍塌》《2012》《后天》等災難片佳作,引發全世界范圍內的人類對末世的恐慌,既滿足人類窺視地心的遐想,又喚醒人類災難與文明的原始欲望;而中國災難片一般以現實自然災害為題材,在政治倫理化的敘事中與主旋律融合,表現出集體主義英雄情結,正如論者所言:“與西方商業類型災難片不同,中國災難片大多屬于主旋律電影,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導向性和濃厚的政治色彩。”中國災難片往往在主流意識形態倡導下講求奉獻精神及自我犧牲精神,在國家化的論理層面,揆理度情,旗幟鮮明地表達出對“中國精神”的捍衛。
由此觀之,影片《峰爆》無疑是中國式的災難片。在云江縣城,面對接踵而至的地裂、地震、山體塌方,16萬民眾生命危在旦夕,千鈞一發之時,以隧道工程師洪翼舟和退伍鐵道兵洪赟兵父子為代表的基建人挺身而出,飛行員、消防員等各行各業的營救者從全國四面八方火速奔赴一線,一場護城救人的救援就此展開。故事線完整清晰又跌宕起伏,劇情緊湊不拖沓,沒有渲染苦難和炫耀特技,在人文情懷上表現中國式的集體主義精神,詮釋出災難面前的“中國態度”,向世界展示中國的文明自信與信仰的魅力。
在汶川地震13周年之際,電影《一百零八》公映,一百零八代表的是“5·12汶川地震”之后,撤到什邡市羅漢寺的婦幼保健院工作人員在寺院接生的新生命數字,高度契合一百零八羅漢的寓意。在災難面前破除佛家清規戒律,以仁愛之心扶持弱小,展現出羅漢寺僧人的博愛情懷。婦幼保健院醫生護士的盡忠職守,社會各界的鼎力相助,災民的自我復建……用影像再現“5·12汶川地震”的場景,呈現出胸懷家國天下的平凡“英雄”及時代的精神內涵。
毋庸置疑,新世紀之后,中國喜劇電影不斷吸納民族文化瑰寶,糅合中國傳統戲劇的表演藝術,在彈射臧否中折射出人間百態,在風趣橫生中生發出時代幽默,在歡笑嬉鬧中盡顯精神癥候,呼吁觀眾反思自我存在的社會意義。可以說,喜劇電影通過荒誕、隱喻等現代風格將遮蔽的現實一覽無余地釋放。學者認為:“喜劇的本質是一種以輕松的形式,表現現實對于實踐的肯定。”2021年春節檔《唐人街探案3》就是一部融合喜劇、偵探與冒險元素的電影,偵探唐仁本身代表娛樂的符號,浮華的服飾、鑲嵌的金牙、刻意模仿的方言、滑稽可笑的行為方式,配合啼笑皆非的動作、科技化與視覺化的展現手法,成為商業類型片的引爆者。影片詼諧、戲謔、搞怪,在荒誕不經的空間對照下消解破案的嚴肅性,釋放喜劇電影的想象力,宣揚公平、正義、法治的核心價值觀;《陽光劫匪》是根據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的長篇小說改編,導演解構了伊坂幸太郎的原著,賦予了獨特的浪漫色彩,在奪取老虎的傳奇冒險故事中,散發出無畏、友愛、善良的人性之光。
《刺殺小說家》改編自雙雪濤的同名小說,在虛實交叉中展開人物走向,通過肆意的想象、恢宏的場景、跳躍式的時空流轉、特效鏡頭,于現實與虛擬中重建人類精神家園。故事迎合觀眾探秘心理,邏輯復雜,以交叉敘事的映射方式,穿梭于小說、現實兩個世界。現實世界的因果在小說世界中延續,小說世界人物的命運左右著現實世界的悲歡離合,達到了“兩個世界交替出現,虛構世界影響現實世界,可謂小說和電影共享的敘事前提和敘事方式”。真正做到將奇幻、懸疑、劇情、虛構、暴力熔于一爐,更重要的是捍衛了人性的善良與本真。同時,《日常幻想指南》改編自網絡同名人氣連載漫畫,電影講述了男主角阿震在一次意外后獲得和靜物溝通的超能力,鏡頭內的空間如同莫霍里·納吉口中稱贊的“外部宇宙的奇景”,賦予靜止的物體以生命,擴充我們對生活空間的想象,撫慰人類對于新世界的現代審美疲憊。
除此之外,《侍神令》也是一部古裝玄幻電影,其主要憑借運鏡于東方審美的參差感及色彩感,構造出陰陽寮、庭院、妖市、大決戰四大色塊,其中陰陽寮的黑白、庭院的清雅、妖市的絢麗、大決戰的血腥等層次分明的視效背后都具有東方美學元素,借助細膩的奇幻造型,展現人妖和諧共生的場景,在絢麗的畫風上塑造出鮮活的形象,場景恢宏,打造出沉浸式的東方奇幻影像。正如論者所說:“影像視覺制作的體量和規模超乎尋常,為今后中國奇幻電影的構思和創作提供了寶貴經驗。”本質上熔鑄著儒、道文化特性,對忠貞、自由、善良的另類表達,潛藏著對中國民族文化的詮釋。
“近年來,青春電影不再商業化,而開始關照社會現實主義問題,這是青春電影回溫的一大原因,電影不再執著于單一的情感線而是從社會熱點問題入手,進行細致的影像表達”。伴隨著“北漂”“追憶”“內卷”等新的生活體悟,在見微知著中解讀個人與民族現代化進程的勾連。紀錄片《往事如昨》是國內首部以同學為視角的紀錄片,真實動人地記錄同窗的青春、成長、友情。整部影片樸實無華、質樸自然,利用長鏡頭、同期聲、環境音響、自然光、特寫等,反映市井故事及百態人生。導演通過無縫轉場,讓片段之間保持連貫,使故事本身更加緊密,許多鏡頭均由跟拍攝影師手持攝錄機拍攝,定格、抽幀、加速、曝光、延時攝影等手法,擯棄了運鏡及架設機位,也在鏡頭晃動中營造真實氛圍;影片《無地自容》以獨特的視角,呈現了當下“北漂”的生活圖卷,展現了“北漂”在困境中的絕望與掙扎,也表現出現代人在奮斗中生生不息的希望,故事無一以貫之的矛盾,在溫吞柔和中盡顯生活的趣味,富有質感與心理張力;《冰刀里的夏日》是一部徹頭徹尾的黑色幽默電影,更是一部隱喻性較強的電影,它犀利地反映了雙面人性的善與惡問題,通過片段式的事件,避免戲劇沖突,外在結構松散,內在邏輯緊密,表現身殘志堅的劉云的復雜心態;《送你一朵小紅花》作為韓延“生命三部曲”的第二部,聚焦于疾病、青春、勵志等生命鏡像,著重探討以身體“殘缺”表達青春及生命重構,審視現代人精神與情感旨歸的多重意蘊,探索生命的真諦和精神的救贖等問題。為現實生活中時時遭遇焦慮、不幸、痛楚的普通百姓開具一劑良方,將身體的“殘缺”引申為具有隱喻意義的生命符號,完成人生價值的闡釋。
《盛夏未來》雖是一部青春片,卻沒有落入主角愛情的俗套,著重展現當下少年成長中的活力、勇敢、無畏、困惑、迷茫,其海報宣傳語有一句“希望我們都能誠實面對自己變得更勇敢”,設置出“秘密”“謊言”“演戲”等關鍵情節元素,多次出現抖音視頻、直播、Siri、電子音樂、音樂節等現代媒介現實,在一種曖昧又歡愉的氣氛下戛然而止,給觀眾更多的遐想空間;《再見,少年》《不期而遇的夏天》《我的青春有個你》《五個撲水的少年》《十年一品溫如言》《七月的舞步》《燃野少年的天空》等影片具有青春的迷茫、遺憾、喜悅、悲傷等多重情感因子,荒誕的情節與幽默的臺詞渾然天成;《野馬分鬃》隱喻出青春就像無拘無束的野馬,在混沌的旅程中橫沖直撞,彰顯著中國青年蓬勃的生命力,向世界詮釋“野馬青年”的真正含義!
此外,國產動畫電影不斷探索后工業時代奇幻影像,結合數字技術與視聽藝術,添加民族文化元素與色彩,在傳承演繹經典故事的基礎上開拓創新,借助大眾傳媒重新講述“中國故事”,追求更普泛化的人文價值、精神訴求及商業價值。從視覺上來說,中國動畫人物形象塑造富有本土特征,景別構圖鮮艷優美,視覺畫面投射民族文化元素,背景音樂、動作配音立足現代審美追求,借助強勁的媒介傳播搶占世界文化市場,凝聚本民族文化意識及精神傳統。尤其是近年來中國動畫繼承民族傳統藝術元素,汲取水墨繪畫手法,糅合中國山水風景與民族元素,在視聽語言中選用箏、琴、簫、笛、瑟、笙、琵琶等中國傳統民族樂器,從視聽層面展現民族審美維度,使得人物輪廓線條收放自如,人物肢體動感活靈活現。《新神榜:哪吒重生》《西游記之再世妖王》《青蛇劫起》等動畫影片亦是如此,影片選取中國經典民間神話故事進行重新演繹,將經典故事與現代審美相結合,以神話傳說為原型,通過大膽奇特的想象,結合現代化的審美解讀,重新組合拼貼,重塑不畏艱險、不屈不撓、為民除害的中國英雄形象,體現中國的民族精神及文化傳承;《天書奇譚》重置人物形象與倫理關系,在講述蛋生降服妖魔的故事中,借助天上與人間的萬象,追溯人類的共同心理情感,在“神”與“人”之間轉化,傳播生命平等、人心向善的真諦,呼喚人類存在的社會意義,達到社會價值與商業價值的雙贏。
國產奇幻、冒險動畫《熊出沒·狂野大陸》《罐頭小人》《豬迪克之藍海奇緣》等影片相繼涌現,它們不再僅僅迎合低齡化觀賞趣味,突破固有臉譜的藩籬,角色設置新穎別致,在整體設計上更貼近當代人審美視野,成為現實社會生活中“人”的鏡像,“除了對中華傳統美學的揚棄繼承,新世紀中國奇幻動畫也越來越關心中國社會心態問題,意圖通過主體性的再建,彌合、去除當今人們‘社會焦慮’‘看客心態’和‘信仰缺失’ 等亞健康狀態”,在虛擬世界與數字符碼互動下,重樹當代人文內涵與時代精神,其創新性的發展與轉化符合當代觀眾的觀影需求及審美立意,已逐步建立起中國動畫電影的可持續生態產業鏈。
面對全球第二大電影市場,中國電影具有廣闊的市場空間。2021年,中國國產電影厚植中國歷史,立足當下語境,激活國民記憶,虛擬人類未來,傳達出更多元的“中國敘事”與“中國模式”,囊括電影的多種題材,從日常生活到科幻,從武俠演義到偵探紀實,從革命演義到動畫記錄,精彩紛呈、亮點頻現、緊扣時代、貼近生活,成為塑造中國形象、構建中國想象最重要的文化領域。根據國家電影局發布的數據顯示,2016年至2020年,中國電影市場觀影人次分別為13.72 億、16.2 億、17.16 億、17.27 億、16.2億,2021年度,中國總票房突破450億,觀影人次超11.15億,電影產業表現出良性發展的態勢,市場與票房見證了電影事業的輝煌。我們期待中國電影不斷向世界表達中國話語,盡早實現“電影強國”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