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越譯中的翻譯技巧研究

◎李雨思 張 妮

（云南師范大學 華文學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一、唐詩翻譯

本文以越南譯者費明心（Phí Minh Tam）翻譯的《唐宋詩集選譯》（T?p Th? ???ng T?ng Tuy?n D?ch）為研究對象，選取唐詩越譯的三個版本進行研究分析，進一步列舉其中運用的翻譯技巧。下面就唐代詩人杜牧的《過華清宮》這一首詩作代表，分析越南語譯詩的三個版本：音譯（Phiên ?m）、意譯（D?ch Ngh?a）和詩譯（D?ch Th?）。

過華清宮杜牧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Phiên ?m: Quá Hoa Thanh Cung ?? M?c Tr??ng an h?i v?ng tú thành ??i S?n ?ính thiên m?n th? ?? khai Nh?t k? h?ng tr?n phi t? ti?u V? nhan tri th? l? chi lai D?ch Ngh?a: ?i Qua Cung Hoa Thanh Quay l?i nhìn Tr??ng An c?nh v?t ??p nh? g?m thêu Trên ??nh núi, nghìn cung ?i?n l?n l??t hi?n ra Quy Phi m?m c??i khi th?y m?t ng??i c?i ng?a tung b?i h?ng Kh?ng ai bi?t ?y là v?i t??i ?ang ???c mang ??n cung.D?ch Th?: Tr??ng An ??p t? g?m thêu hoa ??nh núi nghìn cung m? c?a ra Th?y ng?a b?i h?ng phi ??c y Kh?ng ai bi?t ???c v?i t??i mà.

音譯版（Phiên ?m）就是運用漢越音把漢字和越南語一一對應起來翻譯。隋唐以后，越南仿效中國推行科舉制度，漢字成為越南的正式文字，越南語開始大量地吸收漢語詞語，從而形成了一套穩定的語音系統——漢越音。漢越音對越南語的形成和發展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據統計，越南語通過漢越音吸收的漢語詞語數量很大，占越

南語總詞匯量60%左右。在用越南語翻譯唐詩等作品時體現得尤為明顯，整首詩都可以用漢越詞來翻譯。《過華清宮》音譯版可以看出用漢越音翻譯的整首詩，韻尾除了“笑”對應的“ti?u”與另外三個韻尾不押韻外，“堆”和“??i”、“開”和“khai”、“來”和“lai”一一對應，且都押越南語中的平聲韻。但是音譯版的唐詩并不是每個越南讀者都能看懂的，因為懂漢越音就必須先懂漢字，而現在懂漢字的越南人只集中在少部分知識分子身上，所以對大部分讀者或學習者來說，幾乎看不懂音譯版，并且音譯版只能做到與原詩保持同樣的音律美，在達意方面卻很難做到，讓讀者閱讀學習時只能感受到音韻美，并不懂整首詩要表達的意境和意思，在讀者眼中，只達到了“信”（信指譯意不悖原文，不偏離，不遺漏，也不隨意增減原文意思）這一翻譯標準。

意譯版（D?ch Ngh?a）就是把每個字、每個詞或整句詩用相應的現代越南語翻譯出來，句式流暢隨意，翻譯出來后題目有原詩的4個字變為5個字，譯詩每一句分別是11、10、13、12個字，不屬于中國或越南常用的詩歌形式，雖然表達流暢，意思完整，但卻像平時說話一樣的隨意句式，有時一句詩還可以分成兩句來翻譯，很難做到像唐詩一樣對仗工整，格律優美，在押韻方面雖不及音譯版，但達意方面比音譯版好，因為可以讓每個越南讀者讀懂這首詩想要表達的意思，因此意譯版在讀者眼中做到了“信和達”（達指不拘泥于原文形式，譯文通順明白）。

詩譯版（D?ch Th?）和原詩一樣都是七言絕句，不僅做到了傳情達意的翻譯要求，還具有音律美，詩句原有的意象也都翻譯出來了，第1、2、4句結尾還做到了越南語輔音a的押韻，“笑”被譯為“得意、開心”，“荔枝”用純越詞翻譯，而不是漢越詞，整首詩意義翻譯完整，讀起來優美押韻朗朗上口，和原唐詩句式一樣，但韻腳改變；和原詩意思一樣，但更符合越南人的表達要求，做到了譯者的創造性翻譯，體現出譯者在翻譯中的主體地位，看到了譯者“戴著鐐銬的舞蹈”。詩譯版做到了翻譯中真正的“信、達、雅”（雅指譯文選詞得體，追求文章本身的古雅，簡明優雅）。要把唐詩譯成一個好的詩譯版，不僅要有中文功底，能正確完整的理解原詩，還要有跟讀者一樣的語言生活習慣，深厚的文學底蘊，才能譯出“信達雅”的譯詩。

二、唐詩越譯中常用的翻譯技巧

筆者從《唐宋詩集選譯》（T?p Th? ???ng T?ng Tuy?n D?ch）中分析得出最難翻譯的詩譯版（D?ch Th?）運用了四個常用的翻譯技巧。

（一）轉換

因漢語和越南語所處的文化背景和語言環境的不同，所表達出的語言也就不同，如兩種語言表達的語法不同，語態不同，語序不同等，轉換就是用越南語常用的詞匯或語句代替與漢語語言不同的地方。首先是肯定和否定的轉換、肯定和疑問的轉換等。如：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譯詩是“M?i ?ng u?ng c?n m?t chung r??u, D??ng Quan xa r?i, ai c? nhan ?”意思是“請君再喝一杯酒，出了陽關后，誰還是你的故人呢”。譯者使用了把肯定句轉換成疑問句的翻譯技巧后，使詩人要表達的意思和情感傳達得更為強烈，譯者認為原作的肯定句用法在這里顯得較為無奈和平淡，所以譯者改為疑問句后想把向友人勸酒的情感表達得更為濃烈，體現出了譯者在翻譯中自己的創造性理解。

其次，名詞、量詞、代詞及稱謂語的轉換，如：杜甫的《江畔獨步尋花》：“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有兩首詩譯版譯詩：“Hoa ?ào kh?ng ch? m?ng xuan n?, H?ng ??m d? yêu hay h?ng h?ng.”和“Hoa ?ào ?ua n? ?ón m?ng, Em ?ng h?ng th?m hay ?ng h?ng h?ng.”第一首詩譯版譯詩格式與原詩保持一致是七言絕句，第三句“桃花一簇開無主”被譯為“無主桃花迎春開”，原詩意思為“一株無主的桃花開得正盛”，譯詩則把“一株”省去不譯，使用了量詞的轉換，但不影響譯詩所要表達的意思，原詩更強調“開無主”自由自在地開，盡量地開，大開特開，所以下句承接起來更顯得絢麗奪目；譯詩則更強調“迎春開”，與上句呼應，引出下句的繽紛紅浪。第二首譯詩格式被譯者換為越南常用的“六八體”詩歌，第一句第6個字和第二句的第6個字押韻，第三句第6個字和第四句的第6個字押韻，讀起來抑揚頓挫，同樣第三句“桃花一簇開無主”不僅使用了量詞的轉換，連修飾詞都被省去，換成另外的修飾語，被譯為“迎春桃花競相開放”，省去了“一簇”和“無主”，加入“競相開放”與原詩句意思“開得正盛”相對應。這兩句譯詩充分體現出譯者翻譯時的主體性地位和能動性翻譯，更體現出譯者對原唐詩的理解深刻，和與越南詩歌的完美融合。

轉換這一常用的翻譯技巧還包括句式的轉換，語用機制是句式轉換的主要原因；語態的轉換，如主動和被動語態間的轉換；語氣的轉換；名詞、代詞及稱謂語的轉換等。根據具體翻譯的詩歌，譯者靈活地選用不同的轉換技巧，使譯詩更能傳情達意，錦上添花。

（二）轉移

轉移是指根據兩種不同語言的語言習慣、思維表達方式，在翻譯過程中進行某些部分的轉移，如否定部位轉移，主語轉移和重心轉移等，讓譯作更符合譯入語的表達習慣和方式。如：張繼《楓橋夜泊》的譯詩使用了重心轉移翻譯技巧：“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譯詩：“Thuy?n ai ??u b?n C? T? ?ó, Có nghe chu?ng khuya chùa Hàn San.”原詩給讀者帶來的畫面是由大到小的景象接連出現，從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夜晚敲響了鐘聲，鐘聲逐漸傳播到客船上，有一種跟著詩人身臨其境的感覺。而這兩句在譯詩中則是由小到大的意象，著重強調不知誰家的船，先描寫一艘客船停泊在姑蘇城的一個港口上，夜晚在客船上聽到從遠處傳來寒山寺的鐘聲。譯者把客船提到前面，兩句詩也圍繞著中心客船來寫，譯者在譯這句詩時不像原詩一樣循序漸進進行描寫，而是使用了重心轉移的翻譯技巧，體現出譯者對這兩句詩自己獨到的理解，想突出夜晚船上人的愁情，也更符合越南人說話交流中的特點，中心語前置，定語后置的表達習慣，所以這樣讀起來更能得到越南讀者的認同和理解。

（三）還原

還原是指在翻譯過程中淡化原語所包含的文化色彩，對于某些無法在越南語中找到對應的文化信息，可以選擇替換成越南語中有且意思相近的文化信息，或者也可以刪掉或減掉一些詞、句子或意象，以便使讀者能夠更好地理解原詩的內容。還原這一翻譯技巧一般出現在有歷史典故、形象比喻或者譯者認為可譯可不譯的地方。如：劉禹錫的《春詞》：“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譯詩：“Trang ?i?m dung nhan xong xu?ng l?u, ánh xuan khóa ch?t n?i au s?u, Th??c tha ??n gi?a san hoa n?, Chu?n l??n bay trên l??c d?t ??u.”“朱樓”譯者只譯為“l?u：樓”；“深鎖春光一院愁”只譯為“ánh xuan khóa ch?t n?i au s?u：春光緊鎖在憂愁”，“一院”沒譯；“玉搔頭”只被簡譯為“l??c d?t ??u：梳子”，從這些地方都能看出譯者的根據越南文化運用還原翻譯技巧做出的能動性翻譯，朱樓：髹以紅漆的樓房，多指富貴女子的居所。因為“朱樓”是我國古代獨有的建筑，在越南很少見，所以譯者簡譯為“樓”；玉搔頭：玉簪，可用來搔頭，故稱。漢代宮人以玉簪搔頭，后世就稱玉簪為玉搔頭。同樣，“玉搔頭”為我國獨特的文化意象，是一個典型的形象比喻，因此譯者結合越南文化，并整體處理詩句及韻尾，“一院”又可譯可不譯，最終使得“l?u, s?u, ??u”三句韻尾形成押韻，翻譯得非常巧妙完美。

（四）加注

加注即加上注釋，是一種很常見的翻譯技巧，當一些中文詞語無法用越南語準確表達的時候，譯者除了會在原文中先譯出來外，還會用加注的方式來對其進行解釋說明，為譯文讀者解惑、補充說明必要的背景知識。加注在任何翻譯類型中都很常見，唐詩翻譯更是如此，連原詩都有注解，顯然越譯唐詩時顯得更為必要。如：杜牧的《泊秦淮》：

泊秦淮杜 牧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D?ch Th?: Khói m? trên n??c cát tr?ng hòa D?u b?n s?ng Hoài c?nh t?u gia C? gái bi?t ?au h?n m?t n??c Bên s?ng còn hát khúc Dình Hoa.Ghi Chú: 1.T?n Hoài: tên con s?ng t? t?nh Giang T? ch?y lên phía B?c vào s?ng Tr??ng Giang.H?u ?ình Hoa: tên khúc hát làm trong bu?i ti?c c?a vua Tr?n H?u Ch? và Tr??ng Quy Phi th?i Nam B?c tri?u.

注釋分別對“秦淮”和“后庭花”加以解釋：秦淮是一條河的名字，它從江蘇省北上匯入長江；后庭花是中國南北朝時期，陳后主所做的一首名為“玉樹后庭花”的詞曲，“后庭花”也被稱為亡國之音。越南讀者讀了注解后，便能了解當時的寫作背景和相關知識，感受詩人杜牧憂國憂民的情懷。

再如李白《行路難》中的兩句：“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譯詩為：“Nhàn r?i th? cau trên su?i l?nh, M? th?y l??t thuy?n h??ng thiên san”和注釋。

Ghi Chú: 注釋1. B?n cau ??u nói lên n?i ni?m u u?t vì kh?ng có ???ng ti?n than.2. Nh?c ??n ?i?n tích L? V?ng ??i Chu, 80 tu?i v?n ng?i cau cá 10 n?m ? s?ng V? ch? g?p vua hi?n.3. H??ng v? m?t tr?i, h??ng v? kinh ?? n?i vua ?, n?i có danh v?ng cao sang.4. Nguyên v?n "tr??ng phong phá l?ng" ch? ng??i có hoài b?o l?n.

詩中“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這兩句暗用典故，姜太公呂尚曾在渭水的磻溪上釣魚，得遇周文王，助周滅商。伊尹曾夢見自己乘船從日月旁邊經過，后被商湯聘請，助商滅夏。呂尚和伊尹都曾輔佐帝王建立不朽功業。詩人借此表明自己對從政仍有所期待。譯詩中對應的這兩句“Nhàn r?i th? cau trên su?i l?nh, M? th?y l??t thuy?n h??ng thiên san”意思為“空閑垂釣冷溪上，夢到行船向天山”，如果不加注，讀者會覺得這句對整首詩要表達的抱負和志向毫無意義，所以第2條“提到典故呂望待周，80歲仍在渭水釣魚10年等待賢主。”解釋說明了該句所含的文化內涵；“忽復乘舟夢日邊”這句不僅使用加注來翻譯，還使用了第三個翻譯技巧——還原，在有歷史典故或者譯者認為可譯可不譯的地方，用越南語常用的意象代替中國文化特有的文化意象，第3條駛向太陽，神往君主所在的京都，向往名望高貴的地方。該句翻譯解釋文化背景，指出詩人志存高遠，但原文并沒有譯為“日月旁”，而是譯為“天山”，因為在越南語言環境中，“天山”即表達天堂、神脈、靈魂的至高之地。

由此可見，翻譯一首唐詩可能會使用多種翻譯技巧協調配合進行，唐詩翻譯屬于跨文化交際，掌握和運用這些翻譯技巧有助于翻譯更得心應手，有助于文化的有效傳播和交流。

三、結語

唐詩對越南的影響極其深刻，從越南譯者費明心（Phí Minh Tam）的《唐宋詩 集選譯》（T?p Th? ???ng T?ng Tuy?n D?ch）看來，音譯版使用漢越音進行翻譯，譯后詩文押韻，韻律和原詩保持一致美感，但僅少部分知識分子能看懂其中之意；意譯版言辭達意，譯文更像一篇白話文，受眾面廣；而詩譯版較為強調其格律，對譯者的漢語及文化底蘊要求很高。四個常用的翻譯技巧轉換、轉移、還原、加注能幫助譯者在翻譯時遇到難題迎刃而解，翻譯起來得心應手，力達到“信達雅”的翻譯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