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面包里的記憶

◎ 王潤霞

提到新年禮物，我腦海里每次浮現的都是一個干面包。

十三歲那年，我隨小玲到洛陽上體校。我家在偏僻的小山村，家境很貧困。為了供我上學，五十七歲的媽媽走街串巷打聽誰家有喪事，做紙扎活兒討幾個錢。

每次我回家要錢都不敢說，總是默默地蹲在媽媽身邊，幫她做紙花。媽媽也不說話，面色憂戚，末了，問鄉親借幾塊錢先給我。

放寒假了，我與小玲到洛陽站搭車回家。路過年貨攤時，小玲說：“瞧那面包，烤得油光發亮，吃著肯定很香。咱一年到頭也吃不上，該過年了，給家里人買幾個，當作新年禮物吧！”說著，她掏錢買了三個。她說給她媽爸一人一個，她吃一個。

看著面包，我垂涎三尺，面包究竟是什么味道，很甜嗎，很酥嗎？一陣風吹過，面包的香味撲鼻而來，我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想，一定很好吃。對，我也買，讓受苦的媽媽嘗嘗城里的面包。

我摸遍身上的口袋，除去車費，僅僅夠買一個面包。我猶豫了一下，買還是不買呢？小玲說：“快點兒，該坐車了。”我一咬牙一跺腳，破費一次！我買了一個，小心翼翼地放在包的上層，以防被壓碎。這是一份給媽媽的新年禮物呀！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掏出面包遞給媽媽：“媽，這是城里的面包，我專門給你買的，你嘗嘗好不好吃？”媽媽一下子愣了，看了一眼面包，沒有接，扭過頭去。

我有點兒不甘心，轉身給爹：“爹，媽不吃，你吃！我專門給你們買的新年禮物！”爹爹默默無語，磕了磕煙袋鍋，接著抽煙，既不接我的話，也不接面包。我很不解，把面包放在桌子上走出屋。

寒假過后，我要返校，整理行李時，發現那個面包在我包里，我把它掏出來幾次塞給媽媽，媽媽執意放進我的包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洛陽的那個晚上，我拿起面包想嘗一嘗它的味道，結果發現它既不是想象的那樣甜，也不是手摸的那樣軟，更不是鼻子聞的那樣香，這珍藏了一個月的面包竟有些苦。

我不禁想起媽媽扭頭與爹爹無言的場景，想起媽媽為錢奔波的身影和向別人借錢的情景，不覺流下淚來。我啜泣著獨自吃下了這份五味雜陳的新年禮物。

時過境遷，漸漸長大的我終于明白了媽媽的心語“掙錢多難，還買這奢侈的東西”，明白了爹爹的心聲“孩子太小，還不懂事”，爹媽養育我們七個孩子著實不容易，我是他們最小的寶貝，即使我做了他們覺得不對的事，他們也只是無言。

我在洛陽工作后，面包對我來說已不是什么新鮮東西，但我很少吃。如今的我買得起許多美好的新年禮物，卻無處可送。我深愛的父母早已離世。

一個面包，幾多回憶。

（田龍華摘自微信公眾號“中國副刊”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