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艷飛 張洪杰
(長春大學 特殊教育學院 長春 130022)
隨著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事業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視障青年進入高等院校接受文化知識教育和技術培訓。已有研究表明,多數視障大學生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主要表現為孤獨、冷漠、自卑、偏執、敏感多疑、焦慮等[1]。與其他類型殘障大學生相比,聽障大學生心理健康水平也較低[2]。作為心理健康的標志,自我和諧——自我內部的協調一致以及自我與經驗之間的協調[3]——應該成為視障大學生心理健康研究領域的重要內容。但是,目前國內對視障大學生自我和諧特征、影響因素及其干預的研究仍未正式開展。相關研究表明,與聽力殘疾和肢體殘疾者相比,視力殘疾者對殘疾的態度較為消極[4],自我的接納性較低[5],自我概念存在矛盾性[6],存在自我污名現象[7]。這些消極的自我特征不可避免地給他們的自我和諧帶來負面影響,進而影響其心理健康水平。因此,提升視障大學生的自我和諧水平對于改善其心理健康狀況具有重要價值。本研究嘗試采用殘健融合的團體輔導形式,即把視障大學生和明眼大學生融合為一個團體進行干預。這種融合不是簡單地將視障大學生和明眼大學生聚集在一個團體中,而是通過兩個群體成員在思想上的互動和交流,使視障大學生一方面獲得明眼大學生關于自我認識、自我評價和自我接納等方面的群體參照,另一方面獲得明眼大學生的積極關注和真誠反饋,從而有助于其自我和諧水平的提升。這種群體間的影響是單一視障大學生團體輔導無法達到的。
以公開招募和訪談篩選的形式,選取長春某大學特殊教育學院大一針灸推拿專業視障學生32人為研究被試,其中男生20人,女生12人;全盲14人,低視力18人。
研究運用實驗法、問卷調查法和訪談法,采用實驗組、對照組前后測研究設計對視障大學生自我和諧進行團體輔導干預。研究工具包括《自我和諧量表》和《團體滿意度評量表》。《自我和諧量表》由王登峰等人編制,包括“自我與經驗不和諧”“自我的靈活性”“自我的刻板性”三個分量表,共35個項目,三個分量表的同質性系數分別為0.85、0.81、0.64[8]。該量表采用5點評分,被試根據自身情況對每個項目進行5點評分,總分由三個分量表得分相加得出。三個分量表及總分越低,表明自我和諧水平越高。反之,則自我和諧水平越低。《團體滿意度評量表》用于團體輔導之后,反映成員對團體的感受與意見。該量表包含10個題目,1—9題是對團體滿意程度及自我成長體驗,采用1—10級評分,最高分90分,分數越高代表對團體越滿意;10題是對團體改進的建議[9]。
1.建立團體與前測
對參與研究的32名視障大學生進行前測,按照自我和諧總分由高到低的順序將被試分為實驗組(16人)和對照組(16人)。在團體活動開始之前,招募16名大一明眼大學生作為志愿者與實驗組被試共同參加團體輔導。志愿者均為特殊教育專業學生。通過“一對一”訪談,確定志愿者對視障大學生不存在歧視和偏見。
2.團體干預實施
對實驗組被試進行封閉式、結構式團體輔導,包括7次活動,每周1次,每次約100分鐘。輔導活動由1名主帶領者負責方案設計和活動實施,1名協助帶領者負責準備輔導活動的材料和工具。對照組進行常態學習。
團體輔導總體目標是提升視障大學生的自我和諧水平。具體活動方案為:第一次活動是“有緣來相聚”,以建立正向的團體氣氛、促進成員相互認識為目標。主要活動包括:創意分組(每組都包括視障學生和明眼學生兩類學生)、名字的故事、猜猜我是誰、名字滾雪球、建立團體合約書、小組成員分享感受。第二次活動是“相親相愛一家人”,以建立正向的團體氣氛、增強兩類學生的互動合作與團體凝聚力、促進視障學生對自我的特征進行初步探索為目標。活動包括:這就是我(用獨特的方式進行自我展示)、最強團隊(創立小組包括取名字、小組目標、小組口號和組歌)、分享活動體驗。第三次活動是“他人眼中的我”,以建立正向的團體氣氛、增加兩類學生的互動與合作、增強視障學生的自信心、從他人的角度了解自己為目標。活動包括:同舟共濟、戴高帽、他人眼中的我、分享活動體驗。第四次活動是“我的自畫像”,以增進兩類學生之間的交往與合作,促進視障學生對自己的人格特征、生命意義、過去經驗、家庭關系的探索為目標。活動包括:沙漠拾寶、我的自畫像、活動體驗分享。第五次活動是“生命中的珍愛”,以促進學生對價值觀、人生責任、過去經驗的探索為目標,激發對父母的感恩之情。活動包括:我是雕塑師、喪失練習、活動收獲分享。第六次活動是“我的生命我做主”,引導學生回顧過去、審視現在和暢想未來,在時間維度上認識自我。活動包括:大家一起來、我的生命線、分享活動體驗。第七次活動是“朋友再見”,以回顧團體歷程、激發對小組成員的感恩、處理離別情緒為目標。活動包括:音樂冥想、互送祝福、分享團體感悟。
3.后測、訪談和追蹤測量
在團體輔導干預結束后,立即使用《自我和諧量表》對實驗組和對照組被試進行測量,并使用《團體滿意度評量表》對實驗組被試進行團體滿意度測評,隨后對實驗組被試進行結構式訪談,4個月后對實驗組和對照組被試進行自我和諧追蹤測量。
采用SPSS23.0匯總數據并進行分析,統計描述主要是平均數,推斷統計主要是單因素方差分析和t檢驗。
對實驗組和對照組被試在團體干預前、干預后和追蹤期三次測量中的自我和諧水平得分進行方差分析(詳見表1)。結果顯示,實驗組自我的靈活性與自我和諧總分在三次測量中存在顯著差異。事后多重比較結果顯示,自我的靈活性與自我和諧總分的后測得分均顯著低于前測(p=0.00,p=0.00),但追蹤期測量得分與前測均無顯著差異。對照組自我的靈活性與自我和諧總分在三次測量中存在顯著差異。事后多重比較結果顯示,自我靈活性和自我和諧總分的前后測得分間均無顯著差異;自我的靈活性與自我和諧總分的追蹤期得分顯著高于前測(p=0.00,p=0.03)。

表1 兩組被試三次測量結果的單因素方差分析(M±SD)
在團體干預前,實驗組和對照組被試自我與經驗的不和諧、自我的刻板性、自我和諧總分均無顯著差異,實驗組被試自我的靈活性得分顯著高于對照組;在團體干預后,實驗組被試自我的靈活性、自我的刻板性及自我和諧總分均顯著低于對照組;4個月后的追蹤測量結果表明,實驗組被試自我與經驗的不和諧、自我的刻板性與對照組無顯著差異,自我的靈活性和自我和諧總分顯著低于對照組(詳見表2)。

表2 在三次測量中兩組被試間自我和諧得分的t檢驗(M±SD)
對視障大學生在《團體滿意度評量表》的評分結果進行簡單統計,結果表明,全體成員的團體滿意度平均分為85.92分。全部成員表示,喜歡此次團體心理輔導,認為這個團體很有意義,能夠在團體中坦誠地表達自己,相互信任,樂于分享自己的經驗,對自己越來越了解,參加團體活動使自己越來越有自信,喜歡領導者的帶領方式。
根據實驗組被試的訪談記錄,將團體輔導的影響進行歸類,結果表明,團體輔導對實驗組被試產生了兩方面影響:一是對自我認識的影響,表現為更加了解自己,增強了自信,提高了自我接納水平;更加了解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變得樂觀開朗;二是對人際交往的影響,表現為對明眼大學生更加了解,促進了與明眼大學生的人際交往,社交焦慮得到了緩解。
上述研究結果顯示,實驗組的自我和諧總體水平顯著提升,這與明眼大學生自我和諧團體輔導的研究結果一致[10]。
7次團體輔導活動的重點在于促進視障大學生的自我認識,增強自信心,提升自我接納水平,促進自我和諧水平的提升。如自畫像、戴高帽、沙漠拾寶、我是雕塑師、喪失練習等活動,對幫助視障學生改善對視覺缺陷的消極態度、提升自信心、提高自我接納水平起到了較好的效果。每一次團體活動結束時的分享和結束后的訪談結果都顯示出團體輔導的目標達成度較好,這可能是團體輔導取得良好效果的關鍵所在。
團體輔導過程本身就是干預,其最大的特點和價值就在于團體中成員之間的人際互動氛圍。研究采用殘健融合的團體輔導形式,同時滿足了兩類大學生的交往需要,為良好團體氛圍的產生奠定了基礎。另外,為了更好地營造團體干預過程中的人際互動氛圍,每次團體輔導都包含以促進兩類成員互相合作、增強團體凝聚力為目標的活動,如最強團隊、同舟共濟、戴高帽、我是雕塑師等。在活動中,兩類學生均表現出了接納他人、耐心傾聽他人意見、積極表達自己的思想、及時給他人鼓勵和支持等行為,這對團體輔導的有效性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殘健融合的團體輔導擴大了被試的群際接觸,對被試自我和諧水平的提升發揮了重要作用。第一,與明眼大學生的交流使視障大學生獲得了自我特點的新線索[11],促進了他們多角度的自我認識。第二,奧爾波特的群際接觸理論認為,群際接觸在合作、平等、共同目標等條件下會增強兩個群體之間的積極態度[12]。根據該理論可推知,具有接納、信任、合作特點的殘健融合團體,有助于提高明眼大學生對視障大學生的積極態度或喜愛程度,從而形成對視障大學生的積極評價,對其自我評價產生正向影響[13]。第三,在與明眼大學生的交流中,視障大學生獲得了直接的外群體關于自我認識、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生命意義等信息,有助于他們通過比較獲得關于自我特征的社會參照[14],并能夠不斷學習新的行為方式和新的關于自我的態度,有利于改善其自我的靈活性和自我刻板性,進而有利于其改善自我和諧水平。
研究結果顯示,實驗組被試的自我和諧得分在4個月后出現回升,說明團體干預的效果受到了一定的抑制。此現象可能與以下因素有關:第一,實驗情境與生活情境的差異性。在團體輔導中,視障大學生處在一種接納、開放和尊重的環境之中,并且在與明眼大學生的交流中受到了積極的關注,這與視障大學生實際的生活環境存在一定差異。視障大學生雖然在普通高校接受教育,但其社會生活范圍局限在視障群體之中,很少有機會與明眼大學生交流,并對明眼大學生對自身的態度持有懷疑。已有研究顯示,視障大學生整體的心理問題較為嚴重,自我接納水平較低,該群體的心理特征會對被試的自我認識和評價產生消極影響[15],進而影響其自我和諧,使團體干預的效果受到抑制。第二,視障大學生的自我和諧水平雖然在殘健融合的7次團體干預后顯著提升,但視障大學生與明眼大學生接觸的時間相對短暫,影響了群際接觸的深度,使視障大學生自我和諧水平的改善程度受到了一定限制,影響了干預效果的時間持續性。
研究得出如下結論:殘健融合的團體輔導對提升視障大學生的自我和諧水平具有較好的干預效果。
采用團體輔導的方法對視障大學生的自我和諧進行干預,只是對視障者自我和諧研究的一個初步探索,對其他殘障類型群體自我和諧的相關研究有待日后進一步開展。另外,殘健融合的團體輔導是對殘障人士心理研究的嘗試,這種方式對促進視障大學生的自我和諧水平具有積極的作用,也可以為視障者其他心理特征的干預研究提供參考。同時,從事視障者高等教育或高等融合教育的相關工作者應盡量給視障大學生創造群際接觸的機會,減少因單一、封閉的生活環境對其產生的負向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