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月,李穎明,2,王子彤,2,劉釋疑,2
(1. 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北京 100190;2. 中國科學院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北京 100049)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強調“推動綠色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1],提出“支持綠色技術創新”。盡管已有的研究對綠色技術創新有不同定義,包括環境友好型技術創新、生態技術創新等,但本質上是一致的,強調技術創新要面向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2]。企業作為連接宏觀經濟與微觀技術的重要載體,從創新理論和發達國家經驗來看都應成為決策者、投資者乃至綠色技術創新領域的引領者。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報告指出,2017 年有效綠色專利擁有量前20 名的專利權人中,只有3 家國內企業[3]。報告結果表明,當前企業還未成為綠色技術創新的主體,大多數企業在綠色技術創新方面動力不足、能力不強。因此,如何促進企業致力于綠色技術創新已經引起了學者和決策者的廣泛關注。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雙重外部特性,同時綠色技術和非綠色技術之間的高可替代性決定,在沒有外部干預的情況下,大多數企業都不愿主動進行綠色技術創新[4]。在這樣的背景下,環境規制已成為各級政府引導和鼓勵企業采取綠色技術創新策略的有效手段[5]。Barbieri 等[6]以環境創新為對象,梳理了環境創新的決定因素、經濟影響、環境影響以及相關政策的影響。然而,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還未形成共識,需要進一步分析內外部影響因素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同時還需要檢驗不同類型綠色技術創新是否能得到相同的結論。
已有的研究表明,影響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因素眾多,既有內部的因素,也有外部的相關因素,還有技術創新類型的影響。研究僅聚焦到政治嵌入和外部融資兩個方面,主要考慮到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重要前提是能夠獲得相關的資金來滿足技術創新需求,同時企業相關負責人還應具備一定的社會責任意識,即企業政治嵌入度越高,社會責任越強。為此,我們要在確定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基礎上,進一步檢驗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獨立與聯合調節作用。進一步,我們還需要對比分析兩類不同綠色技術創新類型的異同性,即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在上述檢驗結果的差異性。民營企業作為中國重要的市場載體,也是污染物排放的重要主體,更是綠色技術創新需求和投入的潛在主體。為了實現上述目標,文章以民營企業數據樣本,分別檢驗政治嵌入與環境規制聯合對不同類型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外部融資與環境規制聯合對不同類型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以及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組合對環境規制與不同類型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影響。
Horbach[7]以德國公司的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了綠色技術創新的驅動因素,研究發現,知識資本引發了環境創新;環境法規、環境管理工具和一般的組織變革也鼓勵了環境創新。正如Horbach 等[8]研究發現,當前和預期的政府監管對于推動企業減少空氣排放尤為重要。近年來,中國直接環境規制強度不斷加大,已成為環境治理的關鍵。政府環境規制主要包括直接環境規制和間接環境規制兩種類型。直接環境規制對控制企業污染物排放具有顯著作用,然而,關于直接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還未達成一致[9]。傳統經濟理論認為,間接環境規制主要通過價格機制來促使企業減少污染物排放,具有更大的靈活性,能夠激勵企業尋求積極有效的解決方案。Johnstone 等[10]、Hattori 等[11]認為直接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激勵作用較小,激發創新積極性主要來自于環境稅和可用于交易的排放配額。然而,廣義??怂估碚撜J為,企業生產合規的隱性成本決定了直接環境規制能夠激發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周華等[12]研究發現,企業希望以盡可能低的成本來維持法定排放標準,這對綠色技術創新能夠起到激勵效應。為此,直接環境規制也將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直接的影響,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可能會通過不同的路徑,對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產生異質性影響[13]。
目前,對于環境規制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具體效應,學者們在不同限制條件下進行了大量的研究??梢钥偨Y為如下三種觀點:第一,環境規制的增強能夠對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產生積極影響。波特假說認為環境規制可以通過增加創新補償,以及企業的先發優勢促進經濟增長[14]。該觀點在很多行業中也得到了證實,例如Ru?bashkina 等[15]、Xu[16]、Giessen 等[17]分別從不同角度展開了研究。第二,環境規制會抑制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活動。新古典經濟學理論認為,環境規制會增加企業的生產成本,也會造成企業的資金周轉靈活性降低,進而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負向影響[18]。第三,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間存在非線性關系。部分學者對不同時間段內二者的關系進行了細化研究,研究發現,短期內環境規制造成的相關投資增加可能會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投入資金量,但長期上創新補償效應能通過產生額外利潤以促進技術進步[19-20]。
企業政治嵌入指的是企業與政府及其相關人員之間存在的正式(官僚結構性的)和非正式(情感性的)關系的統稱[21]。在轉型社會中,個體與政府建立關系和信任,嵌入有助于降低轉型社會中所固有的制度不確定性,同時獲得非對稱的信息和政治資源[22]。政治嵌入度較高的企業可能更容易從政府處獲得更多便利的創新條件,同時也能夠較為平穩地度過企業前期發展的重要轉折與探索階段。企業家的政治身份能夠幫助其不斷積累政治資本,維護其正面的社會形象與聲譽,也決定了企業與政府之間的交流強度。為此,企業政治嵌入度能夠較好地反映企業與政府之間的交互關系[23]。
有的研究發現,較高的政治嵌入度會因為企業與政府的緊密關聯性更多地得到便利條件、稀缺資源與政府保護等,能夠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企業創新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宋增基等[24]認為,政治嵌入可以借助先發優勢來緩解來自企業間的競爭壓力,從而使企業能夠獲得更多可周轉資金來開展相關創新行為,嘗試對企業自身能力要求更高的綠色技術創新行為。此外,政治嵌入間接的表現形式為,企業的自我擔當及被動地優先接受各類信息。Scherer 等[25]認為,高度政治嵌入的企業可能具有更強的環境保護自覺性,其良好的政治嵌入水平也可能使企業在政府提出環境規制后優先受到政府動員,進而示范性地提前開始綠色技術創新。部分研究提出“嵌入悖論”的概念,認為企業長期嵌入于某種關系網絡中可能會限制其行為選擇及行為能力,進而給企業的創新行為與績效產生不利的影響[26]。楊震寧等[27]認為,可以從是否是國有企業和政府采購兩個維度來表征企業政治嵌入。可以確定,現有研究中,關于政治嵌入程度與企業創新行為的關系還沒有明確的結論??傮w而言,企業較高的政治嵌入更容易促使企業在政府的領導下實施社會效益相對更高的舉措,然而,其對于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還有待進一步研究,也需要對企業的所有制結構展開細化研究。
外部融資約束是指企業在發展中能夠調用與周轉的資金規模十分有限,被認為是影響企業發展的常見原因之一[28]。外部融資約束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企業進行投資數額較大、投資回報周期較長的支出。創新活動本就是企業的超前投資,綠色技術創新相較于非綠色技術創新往往需要更大的投資數額與更長的投資回報期,對企業的經濟基礎、周轉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9]。目前的研究結果表明,外部融資約束會普遍限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探索[30]。除此之外,外部融資約束大小作為企業內部條件,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程度可能會受到企業其他特質的影響,例如所有制結構、員工組成結構等[31]。
外部融資約束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是雙向調節關系,從短期視角上,融資約束會通過阻礙現金流動的方式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活動造成一定的限制;而從長期視角上看,融資約束則可能會因為環境規制的不斷作用,在綠色技術創新活動活躍的企業中逐漸緩和[32]。綠色技術創新作用于融資約束的機理主要是綠色技術創新能夠通過提高企業市場競爭力、財務績效、市場價值等方式[33-34],配合環境規制中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鼓勵措施,使企業的融資約束得以緩解。目前,從企業資金流動與融資能力的視角探究企業綠色創新技術的發展條件的研究仍不算充分。融資約束涉及綠色技術創新的基本資金保障問題,因此,為確保環境規制設置的合理性,也應考慮到融資約束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自洽關系。
綜上所述,已有文獻對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索,然而還未形成較為統一的答案,這也映射出政府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會受到環境規制類型、企業的內在特質、綠色技術創新的類型的影響。為進一步厘清二者之間的關聯性,已有部分學者開始關注到外部融資約束和企業政治嵌入的影響,前者注重從市場里面獲得創新所需要的資金,后者注重從政府處獲得創新的便利條件、政策優勢和政府保護等。從現有的文獻來看,關于政治嵌入、外部融資約束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更多的是以直接的方式探討內在作用機理,而作為獨立與聯合調節作用的分析還相對不足。進一步分析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獨立、聯合調節作用,既是深化政策組合作用認識的有效方式,也是提高研究包容性的重要手段。同時已有研究表明,企業所有制結構與政治嵌入有著復雜的內在關聯性,外部融資對不同類型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也存在很大差異。為了盡可能地減少研究誤差,有必要對企業類型進行針對性選擇,對綠色技術創新進行細化研究。
廣義視角下的綠色技術創新指凡是能夠實現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的硬技術和軟實力(如管理結構等)的創新升級;狹義視角下的綠色技術創新僅表示企業產品生產或服務提供全過程中在環境技術、環境工藝和環境產品方面的創新[35]。就文章而言,研究視角的選擇首先應切合研究目標尺度,準確衡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程度與效用;其次應立足數據可獲取性,保證結果穩健可信。基于這個判斷,作者認為狹義視角更為合適,按照學術界一般的處理方法,將綠色技術創新分為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兩種類型。
為保障企業的平穩發展,最重要的一環是保證資金流通順暢、信息獲取迅捷、組織結構合理。綠色技術與非綠色技術在產品生產上可替代性較高,選擇引進或者研發綠色技術,可能意味著放棄非綠色技術的初始生產率優勢,導致企業在一段時間內面臨較大的市場競爭壓力[36]。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企業沒有較強的資金周轉能力,也沒有較強的政治嵌入性(主動承擔社會責任的表現),其綠色技術創新進程可能會比較緩慢,環境規制的作用效果可能會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因此,要厘清環境規制與企業不同類型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必須要分析清楚外部融資、企業政治嵌入對上述關系的獨立和聯合作用,內外部因素既有可能增加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也可能會減弱,需要做針對性的分析。
政府環境規制按照其作用方式可分為直接環境規制與間接環境規制,直接環境規制表現為對污染物排放提出直接限制要求,目標性比較明確;間接環境規制主要通過價格機制來倒逼企業減少污染物排放,具有較大靈活性[37-38]。過去,中國控制企業污染的主要手段是要求企業建立末端處理措施,企業主要通過非綠色技術創新帶來的競爭優勢來抵消增加的污染控制的成本支出[39]。間接環境規制下,企業越來越多地借助綠色技術創新來減少生產過程中的能源消耗、材料使用量和污染物排放總量(強度),極大可能滿足清潔生產的要求[40]。學術界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判斷主要從波特假說和遵循成本效應兩個方面展開,前者認為二者之間有相互促進作用,后者認為二者之間有抑制作用,該理論在中國的管理實踐中得到了進一步的檢驗和論證。由于相關管理制度的完善,企業的環境權益得到有效保證,即一定強度的環境規制下,為了追求經濟利益的最大化和長期成本的最小化,企業的策略選擇是增加研發投資,不斷更新現有的設備、工藝,或者開發新的產品。
關于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主流觀點主要包括正向、負向和非線性關系[14-20]。結果產生差異性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與研究時點的環境規制強度、所選樣本企業類型有關,環境規制強度太低或太高都不利于綠色技術創新,同一規制強度下不同所有制企業的反應也存在很大的差異性。作者選取2014年的民營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在研究時點的環境規制強度是較為適中的,本時點下企業經歷了前面的政策試點和探索期,同時也還未進入到最嚴格的環保階段;相對于大型國有企業和央企而言,適度環境規制下,所能配置的資源相對有限,不進行綠色技術創新不僅不能滿足生產合法性要求,同時也面臨市場競爭失利的風險。根據波特假說,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具有積極影響,適度嚴格的環境規制能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有效的激勵作用[41]。產生該結果的原因主要有:第一,政府環境規制對企業發展方向與速度提出了新要求,需要企業通過調整現有發展路徑來完成;第二,環境規制會增加企業生產成本,而綠色技術創新能在滿足既定約束的條件下,產生明顯且具有針對性的補償效應以抵消綠色技術創新成本;第三,環境規制下形成的市場環境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主動選擇綠色技術創新企業的發展,綠色技術創新容易獲得競爭先機和有利信息。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作為兩類不同的創新方式,適當強度環境規制對二者的影響幅度可能存在差異性,但影響方向應該是一致的。根據現有理論及研究實際,提出如下假設。
H1a:政府環境規制能夠對企業綠色工藝創新產生正向影響。
H1b:政府環境規制能夠對企業綠色產品創新產生正向影響。
企業政治嵌入會影響到的相關資源的獲得性、管理者的偏好、資源配置方向和戰略選擇,也會進一步影響到企業技術創新活動以及企業績效[22]。企業高政治嵌入度能夠獲得政府的大力支持,協助企業合理合規發展,這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沉沒成本的產生,同時,也為企業帶來更多的發展機遇與便利條件。企業領導層的決策很大程度上左右著企業未來的發展方向,因此,企業領導的政治身份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映企業與政府間的緊密程度,可以用來衡量企業的政治嵌入水平。
對于企業政治嵌入度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理解:第一,政治嵌入性強的企業對政府行動方向與相關要求更為敏銳,反應更加迅速,也能夠更好地針對政策變動做出合理且滿足預期的應對措施。在生態環境重視不斷增強的內外環境下,相較于非政治嵌入企業而言,這類企業會更傾向于給予綠色技術創新更多的關注;第二,政治嵌入可能使企業獲取較為稀缺的機會或資源,當政府提出環境規制的一系列要求時,這類企業通常會率先進行綠色技術創新探索,作為回饋企業將獲得優先發展的機會;第三,強政治嵌入意味著企業將接受更多的社會監督,為防止違規造成嚴重的利潤和社會聲譽損失,企業通常會自動選擇展現企業環保擔當,在保證發展優勢的同時提高社會聲譽[42]。第四,企業高度的政治嵌入可能導致“嵌入悖論”,憑借與政府的正式與非正式的關系,以此放松對政策的感知和執行,進而限制企業的創新行為選擇及行為能力[26]。蘇敬勤等[43]研究發現,政治嵌入度并不是決定企業技術創新水平的決定性因素,這也是國有企業在制度、政策、資金等優勢條件下自主創新水平和績效低于民營企業的原因。從已有的理論和發展實踐來看,民營企業的政治嵌入還未形成“嵌入悖論”,且民營企業具有本質上的創新意識和危機意識。周健等[44]基于中國第10次私營企業調查數據庫中的2703家創業企業調研數據,實證檢驗發現創業企業的政治嵌入有助于提高企業的碳減排投資和費用。Rauf等[45]的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的政治嵌入對高管變更影響企業社會責任披露質量起到調節作用。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2a:強政治嵌入下企業越傾向于選擇綠色工業創新。
H2b:強政治嵌入下企業越傾向于選擇綠色產品創新。
外部融資約束是由于市場不完備而導致部分企業外源融資成本過高,并因此使得企業投資無法達到最優水平的現象[46]。許多發達國家的管理實踐表明,股權和債權融資是有效彌補企業技術創新活動資金短缺的重要外部融資方式[47]。強外部融資約束下企業更依賴內部現金流,可供其調用與周轉資金的規模非常有限,在這種情況下,投資數額較大、投資回報周期較長的支出往往會被擱置或放棄。綠色技術創新作為一類典型的資本密集型活動,通常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當內部資金不足以支撐創新項目,而外部融資存在嚴重約束時,企業將不得不推遲或放棄創新[48]。外部融資約束的放松意味著企業的外部融資成本下降,這相當于為企業參與綠色技術創新活動提供了激勵。
目前的研究中普遍發現,外部融資約束會限制企業創新投入的沖動,綠色技術創新作為企業一類重要且必要的創新活動,相較于非綠色技術創新而言,往往需要更大數額的資金投資,也有更長的投資回報周期,這使企業在融資約束背景下成功的可能性大大降低[49]。外部融資約束主要影響到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資金來源,關系著創新項目是否能正常運轉。外部融資約束限制了企業的支出規模,迫使企業將有限的資金優先配置在保障企業當期正常運轉的必要支出上和回報速度較快的投資上,對于技術創新的環境效益、社會效益的關注度也就相應降低。如果能夠有效降低外部融資約束,企業就可能擁有更多可配置的資金,在較充足的周轉資金的條件下更容易傾向于選擇對企業長期發展更為有益的創新路徑。此外,外部融資約束在長期發展歷程中還可能會造成企業發展的“慣性”,導致企業與相關科研機構和中介服務組織的溝通強度相對較弱,更加不利于企業間的技術創新交流,對綠色技術創新知識的擴散、學習和吸收產生負向影響?;谏鲜龇治觯岢鋈缦录僭O。
H3a:降低外部融資約束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綠色工業創新水平。
H3b:降低外部融資約束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綠色產品創新水平。
通常而言,制度被認為是企業需要遵守的系列準則,也是影響創業企業社會責任以及綠色技術創新等行為的重要宏觀環境。企業需要通過制度嵌入來獲取政府、市場、行業協會、社會公眾等在內的利益相關者的支持與認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正式與非正式制度的約束[44]。企業政治嵌入除直接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影響外,還可能間接作用于政府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由于高政治嵌入度企業對政府行動方向與相關要求更為敏銳,更容易獲取較為稀缺的機會或資源,接受更多的社會監督等決定,同樣強度環境規制下,企業所獲得的資源和所受到的監管壓力更大,為此企業采取綠色技術創新的意愿也將更強。
通常而言,政府在開展相關工作時會考慮市場主體的表率作用,較高程度的政治嵌入可能使企業在政府提出環境規制后優先接受動員,進而率先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活動,能夠起到示范帶動作用[50]。同時,較高程度的政治嵌入的企業對政府決策以及環境規制變化的敏感度較高,相應地對于環境規制的行動反饋也會較快,甚至能以示范的身份成為環境規制中的重要一部分,進而促進更多企業采取綠色技術創新行為。環境規制本身是一項由政府監督推進的工作,當企業與政府聯系越密切時,越有可能提高環境規制在企業內的推進速度,進而對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產生正向作用。較高程度的政治嵌入還意味著企業能夠獲得較豐富的優勢資源,提高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除此之外,較高程度的政治嵌入下企業將接受更嚴格的社會監督,也即環境規制下開展綠色技術創新不僅能夠獲得創新收益,還能獲得一定的社會收益?;谏鲜龇治?,提出如下假設。
H4a:企業政治嵌入度越高,環境規制對綠色工藝創新的作用越顯著。
H4b:企業政治嵌入度越高,環境規制對綠色產品創新的作用越顯著。
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重要前提是能夠獲得相關的資金來滿足技術創新需求。強外部融資約束下企業更依賴內部現金流,可供其調用與周轉資金的規模非常有限,在這種情況下,投資數額較大、投資回報周期較長的支出往往會被擱置或放棄。隨著外部融資約束的收緊,企業資金來源渠道受到嚴重影響,減少了綠色技術創新的投入。有效緩解企業的外部融資約束意味著企業的外部融資的難度、成本下降,側面為企業參與綠色技術創新活動提供激勵。外部融資約束作為企業的外部特征,將對政府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產生一定的影響。更為直觀地,相對于高融資約束情景,低融資約束下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更為顯著,因為企業可以通過較低的成本來滿足綠色技術創新所需的資金要素,保障創新過程能夠持續開展。
環境規制會通過約束企業采取高能耗低成本發展路徑,或敦促企業在生產經營的同時參與環境治理等方式來影響企業財政狀況,實現污染企業外部成本的內部化,進而改變污染企業與代表公共利益的政府間的博弈均衡,在很大程度上會給企業經營帶來發展的壓力[51]。降低外部融資約束能夠使企業在同一時點下負擔相對多的環境治理費用,也能提高企業可周轉資金額度,使其得以更好地完成環境規制對企業提出的發展與改進要求。此外,綠色技術創新能夠通過提高企業市場競爭力、財務績效、市場價值等方式發生作用,配套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鼓勵措施,使企業的融資約束得以緩解,降低外部融資約束對環境規制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34]。企業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約束均屬于企業本身的特征,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企業的發展狀態,降低外部融資約束以及提高企業政治嵌入程度均可能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影響?;谏鲜龇治觯岢鋈缦录僭O。
H5a:降低外部融資約束能正向調節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工藝創新的作用。
H5b:降低外部融資約束能正向調節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產品創新的作用。
H6a:降低外部融資約束和提高政治嵌入度對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工藝創新關系有正向聯合調節作用。
H6b:降低外部融資約束和提高政治嵌入度對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產品創新關系有正向聯合調節作用。
為了更為直觀地展現研究思路,在上述研究假設的基礎上,我們設計了如圖1 所示的概念模型。其中:內部視角主要聚焦于分析企業政治嵌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對應研究假設2;外部視角主要聚焦于分析政府緩解規制與外部融資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對應研究假設1和3;上部分的虛曲線表示企業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對應研究假設4;下部分的虛曲線表示企業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對應研究假設5;中間的圓圈表示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聯合調節作用,對應研究假設6;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被分為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兩大類型。
圖1 研究概念圖
全國工商聯發布的“2020 中國民營企業500 強調研分析報告”顯示,民營企業500 強創新能力穩步增強,其中,研發人員占員工總數超過3%的企業321家,超過10%的企業186家。研發經費投入強度超過3%的企業59家,超過10%的企業5 家。民營企業500 強有效專利數量增長8.46%,國際專利數量增長明顯[52]。一般來說,民營企業是經濟市場的重要主體,也是綠色技術創新的重要擔當者,社會對民營企業的關注度越來越高。這也是文章將民營企業選為研究對象的主要原因。研究使用的數據來自第十一次私營企業抽樣調查數據庫,樣本數據調查由中共中央統戰部、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原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以及中國民(私)營經濟研究會聯合共同完成。數據調研于2014年3月啟動,調研方式按萬分之五的抽樣比例獲取,來自全國31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的不同行業、規模的企業參與了此次問卷調查。調查問卷包括“企業主要出資人情況”“企業情況”和“企業發展環境”三大塊內容,共計36類問題。本次問卷調查實際發放6 500份,回收到的有效問卷數量為6 144 份,有效回收率為94.5%。廣東省的企業數量最多(473 家,占比7.7%)、浙江省次之(465 家,占比7.57%),排名第三的是江蘇?。?35 家,占比7.08%);除新疆(25 家,占比0.41%)、西藏(26 家,占比0.42%)、青海(33 家,占比0.54%)外,其他省份的企業樣本數量相當,因此,樣本分布不存在扎堆的情況,完全符合后續實證檢驗的分布要求。從樣本企業的資本組織形式看,有限責任公司最多,占比達到69.19%,獨資企業占比10.71%,股份有限公司占比8.32%,一人公司和合伙企業占比6.24%。有限責任公司是中國企業實行公司制最重要的一種組織形式,設立程序比較簡單,是比較適合創業的企業類型,但難以適應大規模生產經營活動的需要。此外,有限責任公司數量占比的絕對優勢也完全符合中國民營企業的自身特點。
(1)被解釋變量:按照已有的做法,文章主要設置兩個被解釋變量,分別為:企業綠色工藝創新和企業綠色產品創新。企業綠色工藝創新用“2013 年企業用于技術創新、工藝改造的投資額(萬元)”進行測度,表示為GTI_P;企業綠色產品創新用“2013 年企業用于新產品研發(萬元)”進行測度,表示為GTI_Q。為了盡可能降低離群值對模型估計的影響,在數據處理的過程中將企業用于技術創新、工藝改造的投資額以及用于新產品研發的投資額進行兩端1%的縮尾處理,并將上述三個變量以對數形式納入到實證檢驗模型中。
(2)解釋變量:參考已有研究的做法,環境規制強度用“您企業2013 年繳納的環保治污費(萬元)”與“您企業2013年為了治理污染投了多少萬元?”之和進行測度,表示為ERI。與被解釋變量處理方式相同,對這兩個題項進行兩端1%的縮尾處理,然后對二者之和作對數形式處理。
(3)調節變量:企業的政治嵌入(Pc)、外部融資(Efc)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產生調節作用,主要采用“2013 年企業流動資金中貸款占比(%)”與“2013年企業擴大再生產資金中貸款占比(%)”之和進行測度,考慮到企業融資的差異性,我們對二者的和值進行對數化處理。同時,采用“您是不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進行測度,包括現任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曾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如果企業主回答“是”則將政治嵌入賦值為“1”,否則為“0”,通過構建交乘項的形式來判斷調節效應是否存在。
(4)控制變量:參考已有研究的做法,選取企業外部發展環境、企業組織和企業管理者個人三個維度的相關變量加以控制,以盡可能提高研究假設檢驗及主要研究結論的準確性。首先,企業組織維度的變量主要選企業成立年數、企業員工數量、企業銷售利潤率、企業投資利潤率、企業員工年培訓費、企業所在省份、企業行業類別、企業類型進行控制;其次,企業管理者個人維度的變量主要選擇企業家政治面貌、企業家年齡、企業家性別、企業家人力資本進行控制;最后,企業外部發展環境維度的變量主要選擇企業發展環境進行控制。
基于上述分析,可以建立如下模型對上述因果關系進行驗證。模型1 和模型4 分別用于檢驗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的關系、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的關系,見公式(1);模型2 和模型5 分別用于檢驗政治嵌入與綠色工藝創新的關系、政治嵌入與綠色產品創新的關系,見公式(2);模型3 和模型6 分別用于檢驗外部融資約束與綠色工藝創新的關系、外部融資約束與綠色產品創新的關系,見公式(3);模型7 和模型10 分別用于檢驗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見公式(4);模型8 和模型11 分別用于檢驗外部融資約束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外部融資約束對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見公式(5);模型9 和模型12 分別用于檢驗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約束聯合作用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約束聯合作用對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見公式(6)。所有的模型中都將企業所在的省份、行業類別、企業類型等固定效應進行了控制。
上式中,GTI表示綠色技術創新,可以分為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ERI表示政府環境規制強度;Pc表示企業政治嵌入;Efc表示外部融資約束。α0~?0表示常數項系數;α1~?1、β1~?2、γ1~?3表示環境規制、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應的回歸系數;?4、θ3表示環境規制與企業政治嵌入交乘項的系數;ρ3表示環境規制與外部融資交乘項的系數;?5表示三者聯合交乘項的系數;xi表示控制變量;ε表示隨機誤差項。
表1給出了因變量、自變量、調節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特征值及皮爾森相關系數。由統計結果可以發現,綠色工藝創新的均值為-5.760,標準差為5.855;綠色產品創新均值為-6.155,標準差為5.606。兩個變量盡管經過了對數化處理,但是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間仍有較大差距,說明企業對綠色技術創新投資額存在較大的差異,且投資額小的企業占較大的比例,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任重道遠。環境規制強度的均值為-4.848,標準差為5.700,說明2013 年企業繳納的環保治污費的最大值與最小值的差距相對較大,說明繳納排污費存在一定的差異性,這也符合民營企業的特點,技術工藝、生產規模等均存在較大的差異。企業政治嵌入均值為0.357,標準差為0.479,說明有近36%的企業主是不同層級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包括現任和曾任兩種情形;企業外部融資的均值為-2.011,標準差為6.507,即企業最大可獲取的外部資金平均值為0.134(e-2.011)萬元,說明企業獲取外部資金較為困難,且不同企業之間差異性較大。同時,從相關系數矩陣可以發現,環境規制強度、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顯著正相關,初步佐證了研究假設H1—H3。
表1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與皮爾森相關性
表2 給出了環境規制、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結果顯示,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均能產生正向影響,系數分別為0.195、0.125,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如模型(1)和模型(4)所示,即研究假設H1a、H1b 得到樣本數據支持。企業政治嵌入能夠積極影響其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系數分別為0.895、0.569,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如模型(2)和模型(5)所示,即研究假設H2a、H2b得到樣本數據支持。同理可以發現外部融資對企業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也能產生正向影響,回歸系數分別為0.106、0.008,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如模型(3)和模型(6)所示,即研究假設H3a、H3b 得到樣本數據支持。實證結果進一步說明,環境規制會增加企業生產成本,而綠色技術創新能在滿足既定約束的條件下,產生明顯且具有針對性補償效應以抵消綠色技術創新成本,即環境規制在數據采集時間點上能夠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正向影響;企業政治嵌入通過影響相關資源的獲得性、管理者的偏好、資源配置方向和戰略選擇,也會進一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活動產生促進作用,在數據采集時間點上還不存在“嵌入悖論”;有效降低外部融資約束,企業就可能擁有更多可配置的資金,在較充足的周轉資金的條件下更傾向于選擇對企業長期發展更為有益的綠色技術創新。
表2 環境規制、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直接影響
表3給出了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實證結果表明,企業的政治嵌入能夠正向調節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作用,調節效應的系數為分別為0.100、0.108,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如模型(7)所示和模型(10)所示。為了更加直觀地展示不同類型政治嵌入在政府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的調節作用,以企業政治嵌入的平均值為分界線,分別取平均值正負一個標準差的區域各為一組,分為高政治嵌入組和低政治嵌入組,以此給出調節效應圖。結合模型(7)和圖2 的結果可以發現,環境規制在企業高政治嵌入下對綠色工藝創新的促進作用要大于低政治嵌入下的促進作用,研究假設H4a 得到樣本數據支持。結合模型(8)和圖3 的結果可以發現,環境規制在低融資約束下對綠色工藝創新的促進作用要大于高融資約束下的促進作用,研究假設H5a 得到樣本數據支持。結合模型(10)和圖4的結果可以發現,環境規制在企業高政治嵌入下對綠色產品創新的促進作用要大于低政治嵌入下的促進作用,研究假設H4b 得到樣本數據支持。模型(11)的實證結果表明,企業外部融資的容易程度能夠正向調節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的促進作用,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系數為0.089,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圖5 的結果也清晰展示了外部融資的調節作用,即降低外部融資約束,有利于增強環境規制對綠色產品創新的促進作用,研究假設H5b得到樣本數據支持。
圖2 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的調節
圖3 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的調節
圖4 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的調節
圖5 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產品創新的調節
表3 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
實證結果進一步表明,企業政治嵌入能通過間接作用于政府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來發生作用,較高程度的政治嵌入還意味著企業能夠獲得較豐富的優勢資源,提高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相對于高融資約束情景,低融資約束下企業可配置的資金范圍更大,即同樣強度環境規制下企業的活動空間越大,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也更為顯著。在實證檢驗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關系調節作用的基礎上,需要進一步研究企業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聯合調節作用。模型(9)和模型(12)的結果表明,“企業政治嵌入×企業外部融資×環境規制強度”的系數分別為0.007、0.006,且均在10%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圖6 和圖7 的結果也清晰展示了企業政治嵌入和融資約束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的關系存在聯合調節作用,高政治嵌入和低融資約束的斜率最大,即同時提高企業政治嵌入度和降低外部融資約束對于環境規制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更為顯著,研究假設H6a、H6b 得到樣本數據支持。同時也可以發現,低政治嵌入和高融資約束的聯合調節作用最小,高政治嵌入與高融資約束組合的調節作用僅次于高政治嵌入和低融資約束的聯合調節作用。實證檢驗結果進一步表明,因單一政策的依賴會導致對有限技術類型的關注,相反,不同政策工具的組合可以形成政策組合的放大效應。具體而言,高政策嵌入和低外部融資約束下,企業社會責任強,且創新所需要的外部融資道路暢通。在良好的內外條件下,同一強度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愈加明顯。
圖6 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對綠色工藝創新聯合調節
圖7 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對綠色產品創新聯合調節
為了檢驗是否存在內生性問題,我們將“在您的企業中,有無中國共產黨黨組織”作為工具變量,如果被訪問者回答“有”,則賦值為1,否則為0。這主要考慮到企業內部是否建立黨組織對政治嵌入有直接的影響,但是并不會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行為產生直接的作用,為此將其作為工具變量開展后續的檢驗工作。在此基礎上,對模型(1)、模型(4)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回歸(2SLS),回歸結果均接受原假設(H0),即內生性不存在,用OLS 與2SLS的效果是一樣的。具體而言,對模型(1)而言,χ2值為71.49,對應的P值為0.191 8,接受原假設;對于對模型(4)而言,χ2值為63.87,對應的P值為0.376 1,接受原假設。檢查結果表明,內生性問題并不顯著。
在前文的研究中,我們將民營企業作為對象,實證檢驗了環境規制強度對企業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影響,并進一步檢驗了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約束對上述作用的調節作用,最后,檢驗了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的聯合作用。為了增強研究的穩健性,作者將“2013年企業技術創新、工藝改造和新產品研發投資總額”作為綠色技術創新的表征變量重復上述調節效應檢驗,實證結果見表4。與表3的實證結果相比,該結果并沒有發生顯著的改變,即環境規制強度、企業政治嵌入、企業外部融資均能夠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同時企業政治嵌入、企業外部嵌入均能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產生正向調節作用,最后,企業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能夠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起到聯合調節作用。結果表明,上述實證結果是較為穩健的,研究結論是可靠的。除此之外,我們將企業按照成立年限分為兩組(10年為邊界),按照上述方式重復檢驗過程,結果發現與上文并無顯著差異,論文的相關結論未發生實質性改變,也進一步表明實證檢驗結果是穩健的。
表4 穩健性檢驗
作者借助第十一次私營企業抽樣調查數據庫的6 144份調查問卷,實證檢驗了環境規制、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之間的內在關系。首先,我們實證檢驗了環境規制、企業政治嵌入及外部融資對綠色工藝創新與綠色產品創新的直接影響;接著分析了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在上述實證檢驗的基礎上,進一步研究了企業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的聯合調節作用;最后,以企業技術創新、工藝改進和新產品研發投入總額作為替代變量進行穩健性分析。通過研究得出以下幾方面結論:①政府的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夠產生正向的激勵作用,該結論并不會因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類型變化而產生差異性。②外部融資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顯著正相關,即企業外部融資越容易,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意愿越強烈。③企業政治嵌入對于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都具有直接的促進作用。④企業外部融資能夠正向調節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之間的關系,即隨著外部融資約束的增強,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會有一定程度的降低,反之也成立。⑤企業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關系起到正向調節作用。⑥企業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驅動綠色技術創新具有聯合正向調節作用,即高政治嵌入、低融資約束條件下,環境規制對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影響最為顯著。
文章具有以下幾方面的理論貢獻:
第一,聚焦微觀層面政府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分析。企業作為面向市場的主體,通過綠色工藝改進和新產品開發,在滿足生產環境標準的同時,也滿足了市場綠色化的需求。以往的大量研究都是從宏觀或者行業層面出發,實證檢驗不同類型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部分微觀層面的研究大多是借助里克特量表類型數據展開,顆粒度較大,即關于大樣本、細顆粒度的微觀數據實證檢驗還相對比較少[53-54]。作者以6 144家民營企業為樣本,實證檢驗了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影響,這是對宏觀尺度、行業尺度研究的拓展和豐富,這也是調節作用分析的基礎。
第二,檢驗了企業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調節作用。從已有的研究來看,大部分文獻已經注意到企業政治嵌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即給出了企業政治嵌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直接作用,然而,關于政治嵌入的間接作用分析還不深入。文章在論證了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基礎上,通過增加企業政治嵌入與環境規制的交乘項,進一步檢驗政治嵌入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關系的調節作用。研究結果也進一步證實了企業政治嵌入程度提高會增強環境規制對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影響,且對前者的調節作用更為明顯。這個結果的可能原因是工藝改進與產品創新存在一定的差異性,前者受到政府作用更多,后者受到市場因素影響較大。為此,高政治嵌入下,企業對政府行動方向與相關要求更加敏感,且能獲取一定較為稀缺的機會與資源,同時也意味著企業將接受更多的社會監督,為了更好地滿足生產的合法性,勢必更加傾向于綠色技術創新。
第三,識別了企業外部融資如何提高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無論是綠色工藝創新,還是綠色產品創新,相較于非綠色技術創新而言,往往需要更大的投資數額與更長的投資回報期,對企業的經濟基礎、周轉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為此外部融資的容易程度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投入的意愿和能力。已有的研究大多聚焦于分析外部融資對于綠色技術創新的線性或非線性檢驗,是該研究的重要理論基礎[32]。然而,對于環境規制約束下,外部融資如何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分析還不具體。作者通過引入企業外部融資與環境規制的交乘項,進一步檢驗了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調節作用。研究結果也進一步證實了外部融資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關系產生正向調節作用。一定環境規制強度下,企業的資金一部分要流向排污收費,寬松的外部融資是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投資的重要資金來源,故而能進一步影響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
第四,從系統的角度進一步檢驗了企業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的聯合調節作用。綠色技術創新作為一項系統工程,涉及政府、企業、社會服務機構等主體,需要從多主體參與的角度來進行分析。已有的相關研究中,大部分從單一影響因素進行分析,包括環境規制、政治嵌入、外部融資等,然而,對于多因素的聯合作用分析還不系統。該研究在分別檢驗了企業政治嵌入、外部融資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單一調節作用后,構建了“企業政治嵌入×企業外部融資×環境規制強度”的交乘項,實證檢驗了二者的聯合調節作用。文章研究的結果表明,企業政治嵌入與外部融資能夠對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起到聯合調節作用。高政治嵌入、低融資約束條件下,環境規制對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影響最為強烈,相反,低政治嵌入、高融資約束條件下,環境規制對綠色工藝創新、綠色產品創新的影響最為微弱。環境規制下,要保持外部資金獲取渠道的通暢,且企業需要有較高的政治嵌入才能夠更大程度上激發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意愿。
通過上述研究可以得到以下研究啟示:
首先,經濟的綠色復蘇,離不開有效的環境規制。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夠實現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的協調,同時對社會就業等也能產生一定的正向影響,需要環境規制的有效介入?!笆奈濉逼陂g,地方上馬高能耗項目、高排放項目的沖動強烈,部分地方甚至布局上馬已經產能過剩的項目。這樣的發展模式將在未來十年或更長時間造成高碳、高污染鎖定效應,將造成巨大的經濟和社會風險。當前我們國家正處于經濟綠色復蘇的關鍵時期,不能為了追求短期的經濟收益,而放低環境規制的強度。波特假設認為適當的環境規制會激發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行為,從而抵消生產的環境成本,最終提高企業的市場競爭力,文章的結論也進一步證實了這個理論假設。
其次,要盡可能降低外部融資約束來滿足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資金需求。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雙重外部性和不確定性,這會導致部分創新投入難以在短期內獲得回報,致使企業缺乏持續性的資金投入。僅僅依靠政府資金來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不是高效、持續的方式,有效降低外部融資約束,用好社會資本是未來高質量技術創新的關鍵。為此,應加快構建以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為導向的科技金融制度體系,搭建起綠色技術創新信息管理平臺,充分發揮好風險投資、機構投資者等金融主體在資本市場與企業間的引導者和協調者角色,促進綠色技術與金融資本的有效結合,有效緩解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融資約束。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需要很好地利用綠色技術專利制度,明確創新的權限屬性[55]。
再次,在提高政府環境規制強度的同時,需要提高企業的政治嵌入。在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方面,完美的市場機制是不存在的,雙重外部性導致的市場失靈是普遍現象,需要政府采取適當的干預行為,同時也需要企業家廣泛參與進來。具體而言,政府部門應積極鼓勵創業企業家參政議政,讓企業通過政治嵌入與政府主管部門建立更加密切的聯系,從而可以使企業幫助政府部門切實執行綠色發展目標。企業政治嵌入是雙向的,企業需要對政府行動方向與相關要求更加敏感,同時政府需要為企業提供相應的資源和政策優勢。為此,一定強度環境規制下,在引導企業協同發力的同時,要給予企業相關的資源和幫助,例如,對于積極響應綠色技術創新政策的企業,給予稅收、財政、土地等方面的優惠。
最后,政府提供環境規制、引導企業政治嵌入、降低外部融資約束應該同步實施,有序發力。文章的研究仍然存在一些不足,需要在未來研究中進一步完善。第一,關于變量測度,選取企業技術創新、工藝改造和新產品研發的投資額分別表征綠色工藝創新和綠色產品創新,未來需要進一步聚焦到與環境改善相關的創新投入;第二,文章所用的是斷面數據,未來可能需要結合上市企業的面板數據,進一步檢驗環境規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和外部融資約束的關系;第三,文章檢驗了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線性關系,但是關于具體的傳導路徑還需要進一步檢驗,例如,生產成本增加、市場轉入門檻提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