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梅
陳沉轉過頭來與蘇桃兩兩相望,那雙隱藏著無限深情眷戀的眼眸里,好像閃著星光,烙在了蘇桃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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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桃住在一座四季如春的島嶼,島上遍布著紫荊花,每年的春夏兩季,滿樹的紫荊花開,一枝枝、一簇簇的花朵緊緊相擁,在歲月里燃燒得如火如荼。
微風吹過,花瓣離開輕顫的枝頭,零零地隨風飄落,給人一種人生若只如初見的風光。
周六,蘇桃去給父親送完飯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經過陳記餃子館時,老板娘跟她打招呼:“小桃,又給你爸送飯啦?”蘇桃點頭,叫了一聲“張阿姨好”。張阿姨招手讓她等一等,隨即對店里幫忙的男孩喊:“陳沉,給小桃裝一袋餃子回去?!?/p>
陳沉是張阿姨的兒子,蘇桃的同班同學。他們同住在虞人巷,不同的是蘇桃從小在這里長大,陳家則是三年前才搬到虞人巷經營餃子館的。
蘇桃的爸爸是在工地掙苦力錢的,前些年媽媽在家里操持家務。自蘇桃上高中后,課外培訓費成為家中一筆大開支,蘇桃的媽媽經人介紹,在鄰市找了一份工作,兩三個月才回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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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同蘇桃的媽媽交好,對蘇桃自然格外關照。蘇桃一邊擺手一邊跑:“阿姨不用,謝謝了?!笨申惓羷幼鞲?,沒幾下就超過了她,他怕蘇桃拒絕,硬把一大袋餃子一股腦兒塞給蘇桃。
不等蘇桃回應,陳沉轉身就走,結果卻被蘇桃扯住T恤一角。他的T恤領口有些大,她稍微一用力,他的肩就露出來了。
蘇桃未料到場面會如此尷尬,趕忙縮回手,他則匆忙整理衣領。“你怎么跑得這么快?”蘇桃不自然地說。他忍不住笑了:“你忘了,我可是學校的短跑冠軍?!?/p>
片刻后,陳沉跑回店里,蘇桃望著他的背影,不禁喃喃自語:“是啊,你不僅是短跑冠軍,還是鳥類專家呢?!笔堑?,陳沉是短跑冠軍,也是保護朱鹮的擁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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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蘇桃的媽媽從廠子里休假回來,給她帶回來一部新手機。因為這部手機,蘇桃的爸媽吵了起來,使得蘇桃的心情一直十分郁悶。
那幾日,陳沉像跟屁蟲似的跟著她,吃過午飯,蘇桃靠在紫荊樹下,想到家里的煩心事,不禁輕輕嘆氣。
“送給你!”那是一個扁扁長形的東西,用報紙的彩頁包裝得好好的。蘇桃猜不出這是什么,她甚至沒猜到陳沉會送她禮物。“拆開呀。”陳沉催促著。
蘇桃很小心地撕開包裝的彩紙,好像力氣大了紙會覺得痛似的。她先看見一個相框,難道是一幅裝裱好的畫?蘇桃這么猜測著。一根淺粉色的羽毛赫然映入眼簾——鳥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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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朱鹮掉落的羽毛,我讀初中時失眠過一段時間,后來我癡迷朱鹮,失眠癥就無緣無故消失了?,F在,我把朱鹮的羽毛送給你,希望它能帶你走出壞情緒?!?/p>
陳沉眼里閃著光,念念叨叨地告訴蘇桃關于朱鹮的一切:“你不知道吧,朱鹮是享譽世界的珍貴鳥類,我們只要用心等待,就能看見朱鹮飛翔的身影?!?/p>
那陣子,蘇桃除了做題還是做題,根本不知道朱鹮是什么。她遲疑了一下,伸手撫摸那個相框,彼此相視而笑的那一瞬間,蘇桃覺得陳沉是不一樣的,當別人還在抱怨前途迷茫的時候,他就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星光。
在學校,陳沉喜歡撿鳥糞的事實早就讓他成了班級里的“異類”。他一米八的大高個子要說被排擠也不至于,但暗地里沒少收到同學們投來的鄙夷眼神。
沒有人愿意跟他坐在一起,也沒有人想聽他的任何發言,面對這一切,陳沉仍然不為所動堅持著自己的標新立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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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后,蘇桃在做數學題,陳沉興沖沖地跟蘇桃說:“我今天看到成群結隊的朱鹮了,我跟你講,它們會用長長的喙整理羽毛,有時還會展開雙翅,淺粉色的羽毛層疊在一起,便呈現出‘朱鹮色’,這是有別于飛行時的另一道風景?!?/p>
很多時候陳沉去看朱鹮都是空手而歸,蘇桃便問他:“今天沒見到朱鹮嗎?那不是白跑一趟了?”陳沉立即精神抖擻地說:“不,今天朱鹮沒來,這也算一個發現,也是我的收獲,觀鳥就是這樣?!?/p>
可是陳沉的媽媽對兒子的這項喜好卻唯恐避之不及,當陳沉將第一枚朱鹮鳥糞帶回家的時候,張阿姨一臉拒絕:“陳沉,家是住人的地方,你把鳥糞放在家里,我們還怎么住?”為這事,陳沉沒少跟媽媽起爭執,也沒少被媽媽叫去店里訓話。
“每個人與生俱來的靈魂都是可以飛翔的,它有翅膀,翅膀上面有天窗。只是我們都要經過一番艱辛的追尋才能找到,所以我是不會放棄的?!边@樣的話,陳沉當然不敢明著跟自己的媽媽講。
蘇桃隔著陳記餃子館的窗子看見挨批的陳沉,頭深深低著,嘴角卻彎著倔強的弧線。他接收媽媽的訓誡,也接收同學不屑的眼神,卻像忘卻傷口的雄鷹,因擁有振翅高飛的目標而感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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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不曾為誰停留,高三下學期,陳沉一改平日對學習的松懈,上課認真聽講,下課拼命做題。他跟蘇桃講,他想報考生物科學專業,繼續研究鳥類。為了幫助他,蘇桃拿出自己的筆記,每天都跟他泡在一起。
陳沉的成績大跨步向前,第一次模擬考,他考了全班第16名,令很多人大吃一驚。因為這個“功勞”,蘇桃越來越多地收到陳沉送的禮物,那是一張又一張姿態各異的朱鹮的素描圖。
“我好久沒去看朱鹮了,等高考結束,我們去青巖山吧,那里可以看見成群結隊的朱鹮,特別美?!标惓恋倪@句話讓蘇桃的心里充滿了向往。
高考結束后,原本爭分奪秒的緊張生活,忽然松懈懶散。電話響了,接起電話,蘇桃聽到陳沉的聲音:“青巖山有朱鹮蹤跡,一起去嗎?”
蘇桃掛了電話就去房間找衣服,收拾妥當便出了門。到青巖山的時候,雨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十秒不到,淅淅瀝瀝的雨已然把他們圍困在一隅綠意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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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桃被雨淋得正愁,陳沉卻興高采烈地說:“快看,是朱鹮,天啊,你看到了嗎!”
蘇桃雙手擋著被淋濕的頭發,目光定格在半空中,兩只白色的大鳥在空中飛過,黑色的長嘴尖端是朱紅色的,翅膀后部和尾下側在陽光照耀下,透著淡淡紅色的光暈。那場景如畫一般,安靜得不可輕易打擾。
陳沉轉過頭來與蘇桃兩兩相望,那雙隱藏著無限深情眷戀的眼眸里,好像閃著星光,烙在了蘇桃的心里。
某個夏日午后,微風吹過,紫荊花就像一場唯美的電影,悄然落幕,漸漸褪去粉紅色的外衣,靜靜地在壯實的枝丫上舒枝展葉。
蘇桃站在紫荊深處,想起那個叫陳沉的追夢少年,周身的陽光香氣向她奔赴而來,成為她眼中熾熱的恒星,在每個有風吹過的夜,瞥見人生去處的小小花朵。
關山摘自《演講與口才·學生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