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夢琪 程雯雯
在 《鄉土中國》 的開篇, 費孝通先生寫道: 從基層上看去, 中國的基層社會是鄉土性的。①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要將 “社會治理特別是基層治理水平明顯提高” 作為新時期的經濟社會發展目標。 在不斷探索基層社會治理方式的過程中, 網格化治理作為城鄉社區治理的有益探索, 迎合了國家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和治理方式從管理到治理的轉變, 受到地方政府的青睞。 網格化治理模式首先在城市中得到應用與推廣, 近年來也被逐漸應用到鄉村的社會治理中。②但是, 由于治理主體、治理內容以及治理結構等方面的差異, 在網格化治理過程中會出現 “網格乏力” “格網不暢” “網格低效率” 等問題。 這都阻礙著鄉村網格化治理的主體、 內容以及結構的優化。 解決鄉村網格化治理中存在的問題, 能夠進一步提升治理水平, 從而進一步推動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作為鄉村振興發展的戰略目標之一, “治理有效” 始終是國家關注的重點。 鄉村振興的關鍵在“人”。 黨的十八大以來, 如何以鄉情鄉愁為紐帶吸納新鄉賢參與到家鄉建設中, 成為政府工作的重點之一; 2017 年, 黨的十九大提出要推動鄉村治理體系朝著 “自治、 法治、 德治” 相結合的方向前進。強調鄉賢作為重要的治理主體, 對于推動鄉村治理向多元主體協同治理和更高層次的服務協調轉變有著重大作用。③
鄉賢是中國封建社會特有的產物。 在 “皇權不下縣” 的封建社會里, 鄉賢成為了封建社會維護社會穩定和推動鄉村社會發展的中堅力量。 傳統社會中的鄉賢有以下四種基本特質, 即 “在鄉性” “資產” “知識” 與 “道德”。④然而, 隨著社會的變遷以及戰亂的影響, 傳統鄉賢賴以產生和存在的經濟與社會基礎逐漸被摧毀, 傳統鄉賢的力量逐漸淡出鄉村治理的舞臺。 尤其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 國家對鄉村治理權力滲透的能力逐步增強, 通過土地改革、 農業集體化、 社會主義教育等一系列社會主義改造運動, 從根本上摧毀了傳統 “鄉賢政治” 的經濟和社會基礎⑤, 傳統鄉賢徹底退出了鄉村治理的舞臺。 改革開放以來, 市場經濟社會不斷發展, 國家開始大力推進鄉村治理建設, 促進鄉村治理主體呈現多元化特點。 由此, 鄉村精英人士作為新鄉賢的身份, 在推動鄉村社會發展方面再次被重視起來, 新鄉賢這一新的概念出現在鄉村治理視域中, 發揮著推動鄉村治理創新與發展的作用。
與傳統的鄉賢不同, 新鄉賢產生于活躍的市場經濟背景之下, 并且依靠道德水平與政治、 經濟地位相結合而獲得尊敬與權威力量。 近年來, 在鄉村治理的研究中, 新鄉賢一詞多次出現并受到學界的高度關注。 人們對于新鄉賢的稱呼呈現多樣性, 例如: “鄉村優秀人才” “新鄉紳” “鄉村領袖”“鄉村精英”, 等等。 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發揮作用的形式也不同, 有研究者將新鄉賢劃分為 “在鄉鄉賢” “外出鄉賢” 與 “外來鄉賢” 三種。 “在鄉鄉賢” 多指的是 “生在家鄉, 長在家鄉” 的土生土長的鄉里人, 而 “外來鄉賢” 則多指該鄉的賢能人士, 他們在國家政策的支持下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并且大多英雄不問出處, 不斷達到物質供給、資源調和、 振興鄉村、 教化為民、 為鄉村利益代言等功能。 而 “外出鄉賢”, 即 “不在場鄉賢” 則是指生于農村, 但是長期遠離家鄉在城市打拼并取得成績后, 被家鄉政府邀請回來, 通過建言獻策、 產業投資、 村務監督等多種渠道反哺家鄉, 為家鄉作出貢獻的人。⑥吳雄妹對新鄉賢的類型進行了簡單的劃分: 一是其工作與出身都在本地, 并能夠在鄉民中贏得良好口碑的人; 二是在外創業成功, 返鄉助力故鄉公益事業的人; 三是在當地工作并為當地發展作出一定貢獻的外地人; 四是在村里資深望眾,并對村中事物有一定影響力的人。⑦新鄉賢包括的主體較為廣泛, 它是 “對鄉村社會中各種精英人士的統稱: 其中包括優秀基層干部、 道德模范等, 也包括德高望重, 在鄰里中口碑較好的群體”。⑧在以往的研究中, 有學者認為, 新鄉賢應該以長期生活在鄉村中的復合型精英為主體, 但是高尚的道德品質是鄉村中的政治精英、 經濟精英以及公共事業領導者們獲取權威的重要基礎, 也是他們在工作中獲得號召力的源泉。⑨綜上, 本文把新鄉賢界定為能夠在現代化推進的鄉村社會利用并發揮自身優勢資源, 通過科技支持、 文化支撐、 道德影響、 資源鏈接等方式, 推動鄉村社會發展的鄉村精英人才。
通過文獻研究發現, 新鄉賢無論是在推動鄉村產業發展、 鄉村多元主體共治, 還是促進鄉風文明建設方面都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甚至在自治、法治、 德治中所發揮的功能也十分亮眼。 聚焦當下農村基層治理經驗, 新鄉賢逐漸成為嵌入鄉村網格化治理的一股潛在力量。 然而, 當前鄉村網格化治理依然存在治理主體不明確、 治理內容不聚焦、 治理效能有待提高的困境, 新鄉賢作為鄉村結構中的精英群體, 在參與鄉村治理尤其是網格化治理中有一定的嵌入可能性。 綜合而言, 關于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研究卻比較欠缺, 本文在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嘗試回答, 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面臨的困境下, 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可能性是什么?有怎樣的內在機理? 新鄉賢如何嵌入到鄉村網格化治理中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治理效能?
“網格化管理通過對空間、 資源、 信息的聚集、整合與連接, 在不斷達成治理中心下沉的目標的同時, 促進治理資源的整合, 以實現對網格內人、物、 事、 情的實時化、 動態化、 智能化管理和服務, 嘗試構建一個全方位、 多維度、 高韌性的現代基層治理體系, 為新時代基層治理現代化提供有效的制度安排和組織支撐”。⑩網格化管理產生于城市, 并伴隨著城市社區治理的變革而不斷得到革新。?隨著網格化管理的大力推行以及網格化管理經驗的逐步成熟, 網格化的管理模式逐漸被應用到鄉村治理中去。 從網格化管理到網格化治理的轉變, 意味著在這個過程中更加充分的公民參與、 多元主體的加入和權力運行上的多維多向。?但是在鄉村網格化治理的實際實施過程中, 仍然存在著一些問題。
其一, 在治理主體方面, 政府行政管理內容比重偏大, 權責分配不明晰, 導致 “網格乏力”。 一是作為治理主體, 村 “兩委” 治理行政化色彩較多, 無法激發鄉村內生動力。 這主要是因為 “強政府, 弱社會” 的傳統政府管理路徑依然存在, 鄉村社區治理思維固化, 導致在某種程度上鄉村社區變成了基層政府的附屬品, 縱向權力強化的力度大于橫向權利的拓展與參與。 縣域組織無法實現有效協同, 從而加劇了基層權責不協調的問題, 引發 “有組織不負責任” 現象?; 二是作為鄉村建設的推進力量, 基層的精英群體參與鄉村建設的機會較少,不能充分發揮其治理能力。 由此存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過程中發現問題不及時等現象。 并且, 由于相應的治理資源不配套, 服務管理效率低。 事權的統合與下沉無法保證網格化管理系統的高效運行。?三是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目標難以統一。 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過程中, 基層政府缺乏充分的財權和事權, 其調動多元參與主體積極性的能力受到限制, 從而降低網格化治理系統的效率。
其二, 在治理內容方面, 網格化服務項目單調, 存在格網不暢困境。 一是由于網格員的薪資待遇與福利水平較低, 網格員的流動性較大, 網格化服務項目持續性不長, 使得格網運行形式化。 二是政府宣傳工作不到位, 基層村干部與群眾之間缺乏良好的溝通。 有些基層干部受到自身知識能力的限制, 缺乏對村務的了解, 不能有效解讀網格化治理的政策文件。?此外, 農民對網格化治理缺乏概念與主體意識。 三是不同地區農村經濟發展水平存在差異, 專業的網格化治理主體缺失, 現有的網格化治理人員對信息技術的掌握程度不同, 網格化治理過程中易出現工作開展不充分、 不專業的情況。
其三, 在治理效能方面, 鄉村網格化治理水平和質量不高, 缺少網格動力。 一是就鄉村網格化治理水平而言, 缺乏明確的三級網格員職責指導意見, 導致三級網格員作用發揮不明顯, 治理水平亟待提高。 二是鄉村網格化管理人員缺乏服務意識,存在對網格化工作的認知偏見, 工作責任心不夠強, 難以實現 “專職專網” 的目標, 服務質量有待提高。?三是人員緊缺, 年輕精英干部較少, 并存在著綜合素質參差不齊的現象, 部分工作人員雖充滿熱情, 但不可否認存在其年齡較大, 文化水平較低的現狀。?四是鄉村社會的網格員存在身份認定問題, 他們既不是公務員也不是事業單位人員, 大多數是在鄉村有一定影響力但沒有固定職位的, 與村 “兩委” 聯系較為緊密, 在鄉村實務中發揮一定作用的村民。 但他們對于網格化的認知缺乏科學性, 對網格化治理的實質缺少充分的認知。
新鄉賢具有職業構成多元化、 空間分布離地化、 階層結構趨向平民化、 價值觀念現代化等特點。?新鄉賢嵌入鄉村網格化治理需要從治理主體、治理內容以及治理效能方面著手, 通過優化治理主體的結構、 提升治理內容的專業性、 加大治理效能的實現力度, 發揮新鄉賢的治理能力和治理智慧。從現有的研究可以看出, 技術型鄉賢的技術特長、道德型鄉賢的德治修養以及任務型鄉賢的在鄉性優勢, 成為嵌入鄉村網格化治理的可能性要素。
一方面, 在吸納新鄉賢參與網格化治理的過程中, 不僅可以吸納村小組長、 村民代表、 黨員和文教工作者等傳統的制度性精英和非制度性精英, 還可以吸納熱心村務的村民為 “任務型鄉賢”, 共同參與到鄉村治理中去。 針對網格化治理中存在的“網格乏力” 的問題, 創新拓展多元治理主體參與到網格化治理中, 有助于激發網格治理活力。 另一方面, 道德型鄉賢的加入、 新的鄉賢組織建立可以作為對傳統鄉村治理形式的補充, 不僅能夠豐富網格化治理內容, 且道德型鄉賢積累的價值觀以及品德能夠改良鄉村社會的文明生態、 涵養鄉村社會的文明鄉風, 從而推動網格之間人們的資源共享與互聯互通。?新鄉賢的 “雙重代理人” 身份決定了新鄉賢一方面是作為國家、 政府代理人的角色參與鄉村治理的, 另一方面又決定了其作為鄉村居民代理人的身份, 代表鄉村居民的利益。?新鄉賢的 “雙重代理人” 身份意味著新鄉賢可以以 “非正式制度” 的形式參與鄉村治理, 通過 “鄉賢參事會”“鄉賢理事會” “道德評判團” 等鄉賢組織拓寬鄉村社會治理內容。 第三方面, 廣泛吸納 “技術型鄉賢” 可以滿足網格化治理平臺的開發與維護所需的技術要求, 提升網格工作效率。 在網格化治理過程中, 充分發揮技術型鄉賢所具有的技術優勢, 為網格系統的維護與升級提供技術支持。 在一些特殊的崗位, 安排微網格長進行專門管理, 根據其擅長領域做到 “專職專網”。 特別是在一些經濟水平較為匱乏的鄉村, 技術型鄉賢的加入能為網格精細化治理提供很大的便利。

圖1 鄉村網格化治理的邏輯分析圖
因此, 將新鄉賢納入鄉村網格化治理中, 充分發揮各類鄉賢在鄉村網格化治理中的作用, 不僅能夠充分激發村民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主體性與積極性, 還有利于緩解鄉村網格化的治理困境, 也有助于發揮新鄉賢參與鄉村社會治理的新功能, 推進鄉村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現代化。 本文通過內在機理來闡釋新鄉賢嵌入鄉村網格化治理體系的歷史邏輯, 并從治理主體、 治理結構及治理內容三個角度出發, 探究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路徑。 以技術型、 任務型與道德型鄉賢為分析主體, 描述新鄉賢在鄉村網格化治理中的實踐, 試圖構建一條以鄉村網格化為框架、 新鄉賢為銜接、 居民為治理主體的鄉村網格化治理模式, 并進一步為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實踐提出意見與建議。
治理是一個上下互動的管理過程, 通過權力分享和多維互動, 滿足社會多元主體治理的需求。“網格化治理” 有效性的發揮需要公眾充分的參與,多元主體的加入以及多維多向的權力運行, 網格化治理實質就是在基層社會治理過程中, 不斷探索權力下沉的有益模式。 因此, 從某種意義上說, 新鄉賢通過自身的財富、 道德影響力, 在村莊內部擁有一定的地位和聲望。 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過程中, 將基層組織擁有的治理權力與新鄉賢在 “熟人社會”中擁有的地位和聲望有機結合, 相互促進、 取長補短, 是推進鄉村網格化治理的基礎。 新鄉賢融入鄉村網格化治理體系有歷史傳統, 能夠將傳統鄉賢治村的智慧及經驗通過創新的方式應用到網格化治理行動中。 新鄉賢融入鄉村網格化治理體系有現實依據, 在現代化社會的推進中, 鄉村社會秩序發生持續性變化和發展, 多元治理主體共治的特征逐漸凸顯, 新鄉賢作為基層社會的中堅力量, 能夠將內生性權威和治理能力轉化為治理效能。 因此, 本文將歷史傳統和現實依據作為新鄉賢嵌入鄉村網格化治理的內在機理, 重點從技術型鄉賢、 任務型鄉賢和道德型鄉賢來探討內在機理的表現形式。
網格化是治理的基礎, 精細化治理是目的, 而技術支持則是網格化治理的基礎。 網格化治理重視通過大數據、 互聯網等技術手段對鄉村資源進行管理與分析, 從而進一步整合鄉村所具有的人力、 土地以及自然資源。 然而由于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 不同鄉村的資源占有量不同, 技術支持較為薄弱的地區開展網格化治理的效率也較低。
技術型鄉賢是指在新型鄉村建設的過程中, 能夠為鄉村的發展提供一定技術性支持的制度或非制度性的地方精英。 技術型鄉賢不僅具有一定的知識儲備和專業技術, 其本身又可以獨立于既有的 “鄉村政治” 體制而不受約束, 因此他們能夠較為靈活地整合鄉村內外資源, 提升鄉村社會資源配置能力, 促進鄉村社區的發展。
案例一: T 市發掘技術型鄉賢為微網格長, 為網格化治理提供技術支持?
2020 年以來, T 市政府在208 個村莊與社區中共設置了 930 個網格和 9474 個微網格, 建立起“鄉—村—網格—微網格—戶” 五級管理體系, 村干部擔任網格長與網格指導員, 由村民代表、 小組長、 中心戶長、 黨員構成的新鄉賢群體, 作為微網格長負責自身微網格內15—20 戶, 將政策宣傳、村莊衛生環境整治與村莊安全治理等工作納入網格體系全覆蓋之下, 利用 “平安通” “平安浙江”“微嘉園” 等APP 實現社情民意的采集以及隱患的掌控處理。
在一些基礎設施完善的鄉鎮, 微網格長在智能化、 信息化的平臺建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如浙江烏鎮設置的 “烏鎮管家” 由基層網格信息員和單位行業信息員兩部分組成, 依據 “十戶一人, 一梯一人” 的要求進行信息人員配置。 烏鎮管家在社區中主要負責做好 “四清” “四報”。 “四清” 即人口清、 戶數清、 物品清、 問題清; “四報” 即報違法、 報可以、 報隱患、 報動向。 在完成 “四清四報” 治理任務的基礎上, 網格員還要負責整合所收集到的信息, 在信息化、 智能化的社會治理網絡之中, 作為網格長的新鄉賢們可以第一時間發現問題, 并通過網絡將問題上報至聯動中心, 從而更高效率地將待處理的任務分配給相關部門。
在T 市推進微網格建設的過程中, 特別是在基礎設施較為完善的鄉鎮, “微網格長” 在智能化、信息化平臺中發揮的作用十分明顯。 中國政府歷來重視信息化在農業農村中的推廣與應用。 農村信息化是推動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引擎, 而在現實的信息化建設卻存在著需求與供給結構失衡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 就迫切需要將自上而下的需求側主體模式推向主導地位。?然而, 在村民技術基礎薄弱的鄉鎮, 即使政府投入大量資金助力鄉村信息化建設, 村民也可能因為不會使用而導致大量的資源的閑置與浪費。 因此, 發掘技術型鄉賢或者培養本土技術型鄉賢, 可以緩解因為農民技術基礎薄弱而導致的技術與農民之間的脫節問題, 更好地平衡政府的技術供給與農民的需求之間的不平衡。
新鄉賢的出現可以作為對鄉村網格化治理多元主體的補充, 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充當了政府和村民之間溝通的橋梁, 同時也是聯系網格與網格之間的信息溝通與資源共享的紐帶。 任務型鄉賢作為網格長可以利用其被賦予的 “半正式權力” 將其對政策法規的了解與其豐富的鄉村生活經驗相結合, 對基層事務做出基本判斷, 識別潛在風險。 通過吸納整合鄉村精英的資源, 推動 “硬性” 任務的完成。 同時, 新鄉賢相對于村 “兩委” 的地位具有一定的“獨立性”, 這使其在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過程的同時也能監督村民自治。
案例二: H 地正在實施并取得良好進展 “321”網格治理模式?
H 地推行的 “321” 治理模式取得了良好的治理成效。 作為治理主體的 “三線人員”, 一起建立了 “三線聯系” 群眾的工作方法, 即黨員聯系群眾為一條線: 鎮黨委抓支部, 黨支部抓黨員; 人大代表聯系選民為一條線: 鎮人大主席團抓代表小組,代表小組抓人大代表; 中心戶長聯系村民為一條線: 鎮政府指導村委會, 村委會抓中心戶長。 在這種人員配置下, 農村黨員、 人大代表以及中心戶長共同構成 “任務型鄉賢” 群體, 他們既包括農村黨員、 人大代表這部分能夠在黨章規定及法定職責的要求之下開展聯系服務群眾與選民工作的制度性精英, 也包括以中心戶長為主的非制度性精英。 中心戶長多是由村委員會共同推選出來的, 并依托村級自治組織建立了中心戶長聯系廣大村民的制度。
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過程中, H 地實施的“321” 治理模式表現出很大的靈活性, 在打破了科層制的條塊界限之后, 作為網格長的任務型鄉賢在涉及任何具體問題的時候, 都可以根據事情的具體性質和重要程度進行靈活應變。 這不僅賦予了 “三線人員” 參與社會治理的能動性與主體性, 還在一定程度上節約了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成本。 任務型鄉賢既不同于簡單的自上而下的行政干預與吸納,也不是完全自下而上的居民參與與士紳自治, 而是在政府的主導下, 通過治理吸納與整合農村精英來參與解決所面臨的硬性任務的 “半正式治理” 模式。
任務型鄉賢在推動鄉村網格化治理的過程中,能夠進一步推動 “任務” 完成的可靠性與有效性,同時可以緩解基層社會治理工作疲態的現狀。 因此, 在網格化治理的過程中, 通過吸納鄉村中的多元精英主體參與到鄉村網格化治理中, 遵循網格化、 精細化和任務化的治理邏輯, 可推動鄉村中“硬性” 任務的完成, 創新多元治理主體, 從而為鄉村網格化治理注入新活力。
傳統社會的鄉賢不僅是道德模范和價值觀的引導者, 也是村民行為的規范者和約束者。 在傳統鄉村, 人們生活在熟人社會中, 更加看重有威望的鄉賢對于社會公正的維護。 在依法治鄉、 完善現代化和法制化治理的同時, 也應強調新鄉賢對于當下鄉村道德引領以及德治教化的作用, 以更好地讓村民行為有法度、 價值有引領、 操守有規范。 傳統鄉村社會的鄉賢既引導了鄉土社會的價值觀和道德取向, 同時也規范和約束了鄉民的行為取向。 在現代社會中, 依法治鄉、 完善現代化鄉村治理模式成為鄉村治理的一種趨勢和主流, 在這一過程中, 新鄉賢對當下鄉村道德及德治教化的引領作用不可忽視, 新鄉賢能夠讓村民的行為有法度, 讓村民的價值觀有所引領, 能夠規范他們的操守。
案例三: 方敬教授用自身的嘉言懿行垂范千里?
方敬教授曾任華東師范大學成人教育研究所副所長, 在其任職期間, 他每年都用自己有限的工資資助家鄉任莊村的貧困學子。 在方敬教授退休之后, 他回到家鄉, 致力于用自己所受到的教育回報鄉里、 報答社會。 為報師恩, 他傾盡200 余萬的積蓄, 以自己老師的名字設立 “景清獎學金”, 資助200 多名寒門學子步入高等學校的大門。 26 年來,他勤勤懇懇, 崇尚文學, 大興教育, 涵育鄉風, 反哺桑梓, 因為方敬教授的貢獻, 他被鄉民尊崇為新鄉賢。 “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 方敬教授用自身的嘉言懿行垂范鄉里、 涵養文明, 以自己的實際行動, 引導群眾見賢思齊, 積極改善社會風氣和人際關系。 方敬教授以道德型鄉賢的力量引領道德風尚, 涵養社會新風, 助力鄉村振興。
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可以充分展示其道德引領作用, 重新建立現代鄉村社會道德體系, 培育現代鄉村社會道德新風尚, 以新鄉賢文化豐富鄉村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在道德型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中, 可以通過成立 “鄉賢理事會” 與 “道德評判團” 等組織, 在村規民約范圍內, 發揮道德型鄉賢的道德示范作用。?
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過程中, 要充分發揮網格化治理模式與新鄉賢 “德治” 的協同作用。 首先, 要在遵守道德要求的前提下, 強化對村民的道德約束。 其次, 新鄉賢應該注重協調網格化治理模式下不同利益群體的利益訴求。 最后, 新時代鄉賢能夠通過 “言傳” “身教” 兩個方面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進程中開展道德治理以及教育涵化, “言傳” 就是指通過鄉賢榜、 鄉賢事跡、 鄉賢講堂等方式進行道德宣講, 讓村民了解鄉賢的文化及道德品質; “身教” 是指通過實際的榜樣示范行動等方式進行勸導教育和行動感化, 讓村民的行為能在新鄉賢的引領下有所改善。 在 “三治融合” 中, 新鄉賢主要發揮了 “德治” 的補位作用。
基于對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內在機理分析, 我們發現, 不管是技術型鄉賢, 還是任務型鄉賢, 抑或是道德型鄉賢, 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進程中, 都能夠展現出充分的治理意愿和治理能力, 這為推動網格化治理帶來了現實意義。 在歷史傳統邏輯的帶動下, 可從治理主體、 治理內容、 治理結構三個方面探究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路徑。
發揮行政吸納治理主體的作用。 一方面, 政府對于新鄉賢的吸納應該是一種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的行政式吸納。 政府對于新鄉賢的界定不應該有過多的局限, 要發揮鄉村社會的優勢, 發掘鄉村社會資源: 充分吸納和培育具有一定能力的村中的黨員、具有一定學識或者技術優勢的群眾參與到鄉村治理中, 不斷拓寬鄉村治理的參與主體。 另一方面, 正式與非正式制度的吸納方式是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 例如村干部這類制度精英就是在正式的制度框架內依據法定程序參與鄉村治理。 而新鄉賢這類非制度精英則需要依靠 “鄉賢理事會” “道德評議團” 等非正式組織參與到鄉村治理的過程。 以新鄉賢作為 “代理人”, 賦予其權力, 并與新鄉賢原有的威望和影響力相結合, 使得政府發揮主導作用帶領制度精英與非制度精英協同參與進行基層民主自治, 既促進了基層自治, 也在某種程度上更好地維護了村民的利益。
鄉村網格化治理是國家推進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 以及治理重心向治理與服務并重轉變的重要體現。 新鄉賢與村 “兩委” 在工作過程中應該是相互幫助、 團結合作、 相輔相成的, 新鄉賢要明確其參與現代化鄉村治理是為了彌補國家權力下放后村民自己實力與能力不足。?所以, 新鄉賢在參與網格化治理時要承擔調動村民參與自治的積極性和整合社會資源促進鄉村發展的責任。
鄉賢組織是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著力點, 一方面可以集合新鄉賢的力量, 充分調動不同類型新鄉賢的積極性, 另一方面為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提供合法合理的渠道。
其一, 建立互通平臺。 通過縣、 鄉、 村三級鄉賢理事會等交流平臺將區域內的新鄉賢組織起來,按照任務型、 技術型、 道德型進行分類, 使新鄉賢明確自己的價值。 定期組織平臺交流, 幫助新鄉賢打破當地的界限, 有機會去鏈接更多的社會資源,也可以學習外界的新鄉賢參與網格化治理的優良經驗, 從而對當地治理模式不斷進行完善。
其二, 組建鄉賢理事會。 以村為單位, 將當地退休干部、 老黨員、 小企業家、 文教工作者、 熱心村務的村民以及其他有能力、 有意愿為當地發展盡一份力的鄉村精英組織起來并發展為新鄉賢。 組建鄉賢理事會, 由民主選舉產生會長、 副會長等理事會管理成員, 帶領新鄉賢形成明確的規范章程, 明確新鄉賢的職責權限。 針對新鄉賢治理過程中可能出現的 “越軌” 現象, 應當將 “軟約束” 和 “硬約束” 有效結合。?設置鄉賢監事會, 負責對新鄉賢的監管工作, 通過日常監管和受理村民舉報對新鄉賢進行約束, 并按照章程對新鄉賢進行月度、 年度評估; 設置鄉賢工作室, 促進不同網格內鄉賢群體與鄉賢組織在工作上的溝通與交流。
第一, 發揮新鄉賢的銜接和引領作用。 充分發揮新鄉賢相對于網格員身份不融入的 “熟人” 優勢, 對內基于對當地民俗和村民意愿的了解, 對外結合政策法規、 整合社會資源, 調動村民參與網格化民主自治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帶領村民與基層政府進行溝通, 逐步構建以網格化為框架、 新鄉賢為銜接、 村民為參與主體的鄉村網格化治理新模式。
第二, 建立新鄉賢參與治理的工作機制。 一方面, 要定期組織新鄉賢培訓班, 對新鄉賢加強政策法規、 工作技能等方面的學習培訓, 強化新鄉賢的理論修養從而促進工作能力的不斷提升, 使其熟練掌握群眾工作方法, 能夠更好地完成網格化治理工作。 另一方面, 要明確網格化治理中各主體的責任。 按照 “一格多員, 多員齊管” 的要求, 建立網格化分級治理體系, 基層組織明確各級責任, 下沉治理責任。?建立激勵機制, 根據新鄉賢工作的評估結果, 設置 “年度優秀工作者” 等榮譽, 對貢獻突出的新鄉賢進行公開表彰, 增強新鄉賢的 “獲得感”, 激發新鄉賢工作的積極性。
在推進國家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進程中, 現代化鄉村網格化治理的本質是促進鄉村基層治理效能的提升, 實現鄉村網格精細化治理, 充分整合鄉村基層各種可用資源, 努力實現鄉村基層社會的現代化治理。 但網格化治理在實際工作過程中會出現治理主體、 治理效能、 治理內容等方面的困境。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強調, 要構建基層社會治理新格局, 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調節、 居民自治良性互動, 夯實基層社會治理基礎。?新鄉賢的回歸與重建正是國家權力下沉的體現。 而在鄉村治理過程中, 如何滿足村民的需求, 是促使新鄉賢在鄉村網格化治理過程中發揮 “網格填充” 的紐帶作用的基礎。 將國家法律規范、 意識形態層面的信息與地方民眾所信服的倫理及價值觀進行良性互動與溝通, 是新鄉賢在網格化治理過程中發揮作用的方式。 在中國, “熟悉” 是社會信任的基礎, 社會信任是人與人之間相互聯結、 社會正常運轉的基礎。破解鄉村網格化治理困境的關鍵在于理順 “網格”主體之間的關系結構, 從而理順自上而下的行政權力與鄉村社會固有的生活傳統, 進而賦予新鄉賢新的身份定位, 拉近網格主體的社交距離, 突破鄉村網格化治理中固有科層化趨勢的藩籬。
當前, 我國對新鄉賢和鄉村網格化治理的研究仍處于初級階段, 本文在對現有新鄉賢和鄉村網格化治理研究成果的基礎上, 從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和鄉村網格化治理兩方面入手, 通過探究二者的內在機理及其參與路徑, 嘗試構建出一條以網格化為框架、 新鄉賢為銜接、 居民為參與主體的鄉村網格化治理新模式, 通過新鄉賢參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緩解鄉村治理過程中出現的諸多困境, 助力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 為以后的鄉村治理研究提供新的視野和方向。 但由于該模式缺乏實踐經驗, 且目前學界對該領域的研究相對匱乏, 新鄉賢與鄉村網格化治理自身存在的局限和不足, 又使得該模式在實施過程中存在一定的障礙。 新鄉賢自身身份不明、 邊界模糊等問題與鄉村網格化治理效能方面存在的困境能否在二者的結合過程中得到有效解決, 該模式能否有效發揮作用, 這都需要大量的實踐探索。 因此, 要實現新鄉賢與鄉村網格化治理的有機結合,仍需積極探索多元化的制度路徑與實踐經驗。
注釋:
① 參見費孝通: 《鄉土中國》,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年版。
② 許漢澤、 徐明強: 《“任務型鄉賢” 與鄉村振興中的精英再造》, 《華南農業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20 年第 1 期。
③ 姜方炳: 《“鄉賢回歸”: 城鄉循環修復與精英結構再造——以改革開放40 年的城鄉關系變遷為分析背景》, 《浙江社會科學》 2018 年第 10 期。
④⑨ 胡鵬輝、 高繼波: 《新鄉賢: 內涵、 作用與偏誤規避》, 《南京農業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 2017 年第 1 期。
⑤ 吳家虎: 《內生權威融入式治理: 體制型鄉賢治村的時代價值與完善路徑》, 《社會科學家》 2018 年第4期。
⑥ 彭亮: 《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新鄉賢的生成機理及培育對策研究》, 《安徽農業科學》 2020 年第22 期。
⑦吳雄妹: 《鄉賢文化與現代鄉村治理——基于江西省樂平市鄉村治理實踐分析》, 《地方治理研究》 2016年第3 期。
⑧ 張春敏、 張領: 《民族地區農民再組織與鄉村社會有效治理——基于黔東Y 自治縣鄉賢參事會建設為例》, 《云南民族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9 年第 1 期。
⑩ 薛艷美: 《鄉村振興視閾下鄉村治理模式新探索——以溫州地區為例》, 《農村實用技術》 2020 年第11期。
?? 朱政: 《國家權力視野下的鄉村治理與基層法治——鄂西L 縣網格化管理創新調查》, 《中國農業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 2015 年第 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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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曉雅、 陳勝開、 張茜: 《新鄉賢一定會受歡迎嗎——鄉村治理中新鄉賢參與的困境破解與路徑優化》,《領導科學》 2021 年第 1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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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見李強: 《社會分層十講》,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