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市場小店坐診的“老中醫(yī)”

文｜方圓記者 張振華 通訊員 蘇洋洋 滕舒婷

劉紅云在去菜市場買菜時，偶然走進了一家叫作“淮味軒”的店里。當時，店里有一位戴著白帽子、穿著白大褂的女人正拉著一位大姐的手，給其看病。出于好奇，劉紅云就在一旁傾聽了一會兒。

白衣女子叫剛若梅，自稱出身老中醫(yī)世家。剛若梅說話間帶著親切的笑容，體貼而溫暖，很快就獲得了劉紅云的好感。

“祖上幾代人行醫(yī)”

這家店開在江蘇省淮安市清江浦區(qū)浦南路某菜市場對面，是一家常見的小雜貨店，“淮味軒”是上一任店主留下的舊招牌，店鋪也不是剛若梅開的，她只是在店里弄了張桌子支了個攤位。

剛若梅對外說，自己祖上幾代人從醫(yī)，她本人擅長治哮喘病、肺結核。她手里有一個祖?zhèn)魉幏剑鶕?jù)這個方子配置的“祖?zhèn)骺却帯保蓭资睹F中藥材熬制而成，藥方里有一味極為珍貴的藥材，即野生虎奶，此藥對哮喘病、肺結核療效神奇。患者只要用上一個療程，身體免疫力和健康狀況都會明顯改善。

劉紅云長期受哮喘病困擾，一聽此話，喜出望外，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立即跑到銀行取來2500元錢，買了一個療程即60天的“祖?zhèn)骺却帯薄側裘穱诟绖⒓t云，回家安心服藥，等待病情好轉。

但是，劉紅云按照剛若梅說的辦法認真服用一個療程的藥物后，非但沒有見到剛若梅說的神奇效果，而且身體產(chǎn)生了一系列的不適癥狀。家人急忙將她送到醫(yī)院搶救，經(jīng)過一段時間治療，病情才有所好轉。醫(yī)生看了劉紅云從剛若梅手里買來的藥，告訴她，這個藥是“三無產(chǎn)品”，以后不能再吃了。

在家人勸說下，劉紅云來到公安機關報案。接到報案后，淮安市公安局清江浦分局領導高度重視，立刻安排專班人員開展調查。

辦案民警了解到，剛若梅在向劉紅云推銷“祖?zhèn)骺却帯睍r，既沒有給她把脈問診，也沒有提供任何用藥處方，只是反復強調名貴的藥材、“祖?zhèn)髋浞健焙汀爸嗅t(yī)世家”。根據(jù)這些細節(jié)，民警認為，剛若梅不是一個人作案，她的背后應該潛藏著一些更“專業(yè)”的同伙。

（來源：CFP）

2019年12月12日，在“淮味軒”門面房內，依然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正在售藥的剛若梅被公安機關抓獲。同日，剛若梅被淮安市公安局清江浦分局取保候審，于2020年12月11日轉為監(jiān)視居住。經(jīng)查，剛若梅未取得醫(yī)療機構執(zhí)業(yè)許可證和醫(yī)師執(zhí)業(yè)證書。

“中西醫(yī)結合”的“神奇”配方

根據(jù)剛若梅所提供的線索，2020年9月10日，民警在廣東省東莞市東城街道一店鋪內將黃欣剛、陳君學兩名犯罪嫌疑人抓獲。2020年9月11日晚，民警在廣東省普寧市將黃欣剛的妹妹黃冉冉抓獲，黃冉冉是黃欣剛的同伙也是其下線。根據(jù)黃欣剛提供的線索，2020年9月14日，民警又將另一重要嫌疑人李香慧抓獲。

李香慧是黃欣剛、剛若梅等人的上線。通過李香慧供述，警方逐步摸清了這伙人的上下線關系和制造銷售“祖?zhèn)骺却帯钡奶茁贰?/p>

李香慧供認，其銷售給黃欣剛、陳君學等人的“祖?zhèn)骺却帯笔菑钠渖暇€高浩手里買的。2020年9月16日，民警將高浩抓獲，同時對其住處進行搜查，查處了大量的土霉素片、甘草粉等中西藥品，還有制作藥品的電子秤等工具，以及《常見病診斷與用藥》等涉藥書籍。高浩被抓后，他的其余幾名下線譚大衛(wèi)、蔡華群等人也隨后被警方抓獲。

高浩到案后便承認，民警從他家中扣押的那些藥品都是他買回來的，他用這些藥品作為原料，自行配制治療咳喘的藥粉，然后把這些藥粉包裝售賣，進行盈利。李香慧、黃欣剛、剛若梅等人手里的咳喘藥粉都是他配置的。

他配制咳喘藥粉同時使用了中藥、西藥，其中，中藥首烏粉、甘草粉、大回粉是高浩從本地的中藥材市場買回來的。西藥土霉素片、復方甘草片、磷酸氫鈣咀嚼片、馬來酸氯苯那敏片是他通過微信從一個廣西人手里買來的。民警調查證實，扣押的這些藥都是正規(guī)藥品。

高浩把這些藥按一定比例倒進一個大盆里面進行混合。通常，一大盆能做45至48斤藥粉。高浩有自己的一套配藥比例。高浩先把這些藥攪拌均勻，然后倒進磨粉機里打成粉末。高浩忙不過來，就雇用李香慧幫他裝藥，他們先把藥粉包裝進小封口袋中，1小袋裝入2.3克藥粉，每10小袋裝進一個大袋子中。袋子里再放進“咳喘藥說明書”，貼上標簽，藥就制作完成了。

高浩是什么時候開始制作這種藥的呢？據(jù)其交代，大概八九年前，高浩曾在河南、山東等地見人私自配制治療咳喘的藥賣掉賺錢，他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掙錢門道，自己也想這么干。

于是，自2018年以來，高浩就在未取得藥品生產(chǎn)許可證、藥品經(jīng)營許可證的情況下，私自配置咳喘藥，取名“特效咳喘靈”，并以祖?zhèn)髅胤健⒓冎兴幣渲频男麄骺谔枌ν怃N售。

對于自制藥品這件事，高浩不僅沒有刻意隱瞞，對自己這套制造銷售假藥的方法還挺驕傲的。

高浩自詡是個“專業(yè)”的人。他甚至買了不少關于止咳方面的書籍自學，然后試著配藥，自己還試吃，最后形成出售時的配方。

在高浩的家里，民警找到了一些醫(yī)藥書籍，比如《土單驗方精選》《疾病自查與醫(yī)療檢查知識手冊》《常見病診斷與用藥》《支氣管哮喘與慢性阻塞性肺疾病鑒析》等。高浩說，這書都是他自學用的。

截至被抓獲時，高浩非法銷售自配藥粉的金額高達186余萬元。

“為了掙錢就不管那么多了”

與高浩長期合作的李香慧是一個關鍵人物，她不僅幫助高浩分裝藥粉，還向高浩購進藥粉，再將其銷售給黃欣剛等下線，從中賺取差價，本案中的那些銷售下線都是她發(fā)展起來的。因此，她的涉案金額也是比較大的。

另外，藥品包裝袋、說明書、標簽等配套材料也是李香慧負責定制、購進的。

在他們制作的這些藥品的外包裝和藥品說明書上，清晰地寫著“特效咳喘靈”“祖?zhèn)髅胤健薄凹冎兴幣浞健钡茸謽樱幤返墓δ苤髦巍⒂梅ㄓ昧俊⒃稀⒔伞⒈Ｙ|期、生產(chǎn)時間等信息一應俱全。

李香慧以每斤13元至18元的價格從高浩手中領取分裝手工費。截至案發(fā)，她從高浩處獲取手工費7000余元。

此外，李香慧還從高浩處以每斤880元左右的價格購進這些藥粉，以每斤1000元左右的價格倒賣給黃欣剛等人，為了“服務到位”，她還幫助黃欣剛等人購買、定制用于銷售假藥的透明包裝袋、藥品說明書等配套物品。截至被抓獲時，李香慧的藥粉銷售額達114萬多元。

幫高浩分裝藥粉，李香慧都是在位于普寧市的家中完成的。她的家里不具備無菌無塵的環(huán)境，她也沒有條件進行任何消毒和防護。分裝每批次藥品，她都需要花幾天時間，快的三四天，慢點的一個星期左右。

李香慧并非完全沒接觸過醫(yī)藥行業(yè)，她曾在醫(yī)院實習過，也在藥店上過班，她清楚地知道肺結核是一種嚴重的傳染病，這種病需要在專門的傳染科治療，且治療周期很長，需要很專業(yè)的醫(yī)學技術。

那么，高浩配置的藥能不能治療哮喘、肺結核病呢？案件承辦人專門詢問了執(zhí)業(yè)藥師和執(zhí)業(yè)醫(yī)師，他們給出的答案是：高浩配置的藥無法治療哮喘、肺結核等疾病。

李香慧也承認，自己賣的咳喘藥是不能治肺結核的，她也知道自己銷售假藥的行為是違法的，但她認為這樣搞錢的人很多，自己也沒有太在意是不是違法的問題。另外，她覺得自己沒有直接把藥賣給消費者，并沒多大責任，為了掙錢就不管這么多了。

重新設計包裝沖銷量

2018年底，黃欣剛開始賣咳喘藥時，用的包裝是李香慧定制好隨藥發(fā)給他的帶有“特效咳喘靈”字樣的塑料包裝。他對這個包裝不是很滿意，為了讓自己的藥更好辨認、更好賣，2019年4月，他重新設計、定制了包裝，把藥名改為“祖?zhèn)骺却帯薄?/p>

黃欣剛在網(wǎng)絡上搜索了一些咳喘藥的廣告圖片，抄襲后進行修改，又在網(wǎng)上找了包裝生產(chǎn)廠家印制新包裝。他妹妹黃冉冉還專門注冊了昵稱為“A-黃氏祖?zhèn)骺却帯钡奈⑿牛ㄟ^微信朋友圈、群聊、私聊發(fā)布廣告銷售該藥。此后，黃欣剛銷售的該藥粉都是使用這個新包裝和新名稱。

（來源：攝圖網(wǎng)）

剛若梅是黃欣剛的下線。2019年1月至2019年12月，剛若梅以每包80元的價格向黃欣剛購進了17320元的“祖?zhèn)骺却帯保凇盎次盾帯钡昝孢M行銷售。剛若梅還制作了“祖?zhèn)骺却帯钡膹V告牌，放在店面門口吸引顧客，她的銷售價格大約是每包100元至190元，劉紅云、陳輝等人就是在此期間從她手上購買了“祖?zhèn)骺却帯薄?/p>

剛若梅對于“祖?zhèn)骺却帯毕导偎幍氖聦嵭闹敲鳎瑸榉乐贡徊楂@，剛若梅還委托好友徐麗代為收取黃欣剛寄來的藥品快件。截至被抓獲時，剛若梅銷售“祖?zhèn)骺却帯钡慕痤~一共是2萬余元。

我國的藥品管理法規(guī)定，“以非藥品冒充藥品或者以他種藥品冒充此種藥品”的為假藥。高浩在中藥中摻入了西藥并冒充純中藥銷售，屬于“以他種藥品冒充此種藥品”的情形，所以淮安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依法認定：高浩、李香慧、黃欣剛、黃冉冉、剛若梅等11人銷售的藥品未取得藥品批準證明文件生產(chǎn)的藥品，應認定為假藥。

2021年4月25日，此案由淮安市清江浦公安分局移送至清江浦區(qū)檢察院審查起訴。清江浦區(qū)檢察院審查認為，犯罪嫌疑人高浩、李香慧、黃欣剛、黃冉冉、剛若梅等11人的行為已涉嫌觸犯刑法第141條規(guī)定的生產(chǎn)、銷售、提供假藥罪。5月19日，清江浦區(qū)檢察院將此案提起公訴。

2021年8月24日，清江浦區(qū)法院依法對此案開庭審理，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被告人高浩等人生產(chǎn)、銷售假藥的行為構成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高浩犯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九個月，并處罰金372萬元。被告人李香慧犯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三個月，并處罰金230萬元。被告人黃欣剛犯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其余被告人分別被判處相應的有期徒刑、緩刑，并處罰金。此外，法庭勒令被判處緩刑的被告人在緩刑考驗期限內禁止從事藥品生產(chǎn)、銷售及相關活動。

案發(fā)后，高浩等人進行了退贓。各被告人退繳的違法所得予以沒收，上繳國庫。扣押在案的案涉藥品、犯罪工具均予以沒收。

辦案檢察官朱建提醒廣大讀者，有不少人生病后盲目迷信“祖?zhèn)髅胤健薄吧衿嫫健钡刃麄鳎_子恰恰就是利用群眾這種心理進行招搖撞騙的。上當者輕則損失錢財，重則貽誤病情和治療時機。看病要到正規(guī)的醫(yī)療機構就醫(yī)，不要輕易相信網(wǎng)絡上的商業(yè)宣傳，看到“包治百病”“神秘配方”等信息，一定要提高警惕，切莫受騙。（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