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往池塘里倒了32噸企業廢水

文｜張吟豐 宋鵬 楊維維

（來源：CFP）

4月12日，湖南省常德市武陵區檢察院公益訴訟檢察辦案人員專程趕到河洑鎮白鶴村案發地進行回訪：岸邊綠樹與水中的倒影交相輝映，芳草與野花迎風搖曳，魚兒不時躍出水面，驚起一池漣漪……白鶴村的這片池塘曾經被嚴重污染，如今這里的生態環境也已修復如初。

白鶴村三組村民王開明說：“池塘被污染那些天，我們戴口罩都沒辦法遮擋住刺鼻的氣味。污染問題得以解決恢復后，村里重新往池塘投放了1500尾魚苗，目前，還沒有發現一條死魚。”

往池塘偷倒32噸企業廢水

曾經做過運輸甲醇生意的王偉強，總是想著如何變廢為財。一次跟人閑聊時，他聽說有很多車輛從廣東一些地方運輸企業廢水和污泥進行處理很賺錢，就想參與進來。后來，他在自知不具備處理廢水資質的情況下，在一個買賣鍋爐油的微信群里發布了能處理廢水的信息。

不久，王偉強就接到了業務。2021年8月15日，廣東某新材料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廣東新材料公司”）總經理張林在公司車間主任郭謙的介紹下，主動聯系王偉強，請他處理一車廢水。張林在明知王偉強沒有處置廢水資質的情況下，仍與其達成了協議，由廣東新材料公司以每噸900元的價格，將公司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水交給王偉強處理，王偉強則以每噸300元的價格支付張林作為回扣。

2021年8月16日，王偉強通過網絡平臺聯系江西某物流有限公司業務員聶輝，再由聶輝聯系江西某汽運有限公司調度員莊小易。聶輝、莊小易二人在不清楚是要運輸廢水的情況下，聯系了灌車及司機巫小華、李繼剛，到廣東新材料公司的倉庫內，在郭謙幫助下將32.71噸廢水裝車，于次日運至武陵區河洑鎮白鶴村。

之前，王偉強接手過類似廢水，知道是可以直接燒掉的，這次的廢水卻點不燃。8月17日晚上9點多，王偉強干脆讓司機把車開到了白鶴村開明農莊旁一池塘邊，將廢水直接傾倒于該池塘內。

事后，廣東新材料公司支付給王偉強處置費2.9萬余元，王偉強收到上述款項后支付張林回扣9813元。

8月17日當晚，廢水開始強烈發酵。晚上11時許，池塘周邊的村民陸續被池塘散發的惡臭熏醒，有的人開始失眠，反應強烈的人甚至流淚、嘔吐不止，還有的人受不了了，干脆就直接離村住進賓館。隨后，當地鎮政府相關工作人員趕到現場，此時的水面上已漂浮了一層黃色的油，還不斷有死魚浮出來。

后經常德市生態環境局認定，廣東新材料公司在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液，為危險廢物，危險特性為毒性。經湖南省環境保護科學研究院鑒定，廢液在傾倒入池塘后，池塘水質與鄰近未受污染水塘相比，化學需氧量、揮發酚和石油烴濃度有大幅增加，廢液傾倒造成了池塘水和底泥污染。

據專家介紹，此類企業廢水一般分為“輕組分”和“重組分”兩類，都是會對環境造成污染的危險廢棄物。“輕組分”可以當成鍋爐油直接燃燒，但是“重組分”不能燃燒，需要進行專業的處理。

王偉強并不懂得企業廢水的處理方式，故而想當然地選擇了“一燒了之”或者“一倒了之”。

“一倒了之”不可行

王偉強“一倒了之”，卻對白鶴村的環境造成了巨大污染。2021年8月25日，公安機關對王偉強、張林等5人以涉嫌污染環境罪立案偵查。9月30日，武陵區檢察院以涉嫌污染環境罪依法批準逮捕犯罪嫌疑人王偉強、張林，對郭謙取保候審。10月28日，該院依法批準逮捕巫小華、李繼剛。

2021年8月19日至10月10日，在公安機關進一步偵查期間，常德市生態環境局武陵分局對涉案池塘進行了應急處置，受污染池塘水的運輸及處置費用為746萬余元，受污染底泥的運輸處置費用為535萬余元，兩項合計1282萬余元，屬于應急處置費用。該項費用由政府墊付。此外，在應急處置初期，該局委托湖南德環檢測中心編制了事件處置應急方案，28萬元應急方案編制費用計入事務性費用。

事件還造成了周邊環境空氣污染，但因在應急處置期間沒有進行環境空氣檢測，無法對環境空氣污染進行損失量化。

武陵區政府對此案高度重視，于今年1月20日專門咨詢武陵區檢察院的意見。1月28日，武陵區政府召集了區委政法委、公安機關、法院、檢察院、司法局、生態環境局等十幾家單位以及廣東新材料公司代表、法律顧問召開會議，就生態損害賠償征求意見。武陵區檢察院在會上發表了檢察機關支持磋商的初步意見。1月29日，應常德市生態環境局武陵分局的書面申請，武陵區檢察院依法對廣東新材料公司、王偉強非法處置危險廢物危害生態環境行為進行民事公益訴訟立案。

“檢察機關介入后，案件焦點集中在廣東新材料公司應不應當承擔共同侵權責任這個問題上。”負責辦理該案的武陵區檢察院第五檢察部主任劉朝明介紹說，雖然該公司并不知曉王偉強如何處置廢水，但是妥善處置企業廢水是其應盡的責任，絕不能放任他人“一燒了之”或“一倒了之”，破壞生態環境。

經調查，武陵區檢察院認為，廣東新材料公司在明知王偉強等人不具備處置危險廢物主體資格和技術能力的情況下，仍將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危險廢物交由王偉強處置，并放任其將有毒廢液隨意傾倒，違反了水污染防治法和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的規定，應當與王偉強一起承擔共同侵權責任，共同賠償此次公益損失。

1月29日，武陵區檢察院向武陵區政府發出《支持磋商意見書》。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生態環境損害賠償案件的若干規定（試行）》及《湖南省生態環境損害調查辦法》的規定，該院建議區政府從明確賠償權利人和賠償義務人、準確認定生態環境損害事實及進行充分的法律論證等方面，依據生態環境損害賠償程序開展工作。

“該案中，啟動生態損害賠償程序的主體應當為常德市政府及以上的行政機關，若為其他相關部門或機構，應當完善授權手續。”劉朝明介紹，廣東新材料公司系與王偉強共同實施了侵權行為，應承擔連帶責任，將二者列為賠償義務人不僅有利于索要賠償權利的實現，也有利于二者各自承擔應盡責任。另外，該案系廣東新材料公司與王偉強實施的共同侵權，故應重點證明二者在該案中所起的作用及共同實施的侵權行為，以及該行為導致的環境污染及生態破壞后果。

余下近1600噸廢液也需處理

1月29日，在采納武陵區檢察院《支持磋商意見書》的基礎上，鑒于王偉強缺乏賠付能力，武陵區政府與廣東新材料公司簽訂生態損害賠償協議。因第三方企業同意減少受污染池塘水土的運輸費用，最終雙方確定賠付金額為1254萬余元。春節小長假后，該公司已經賠付1254萬余元。3月18日，案件的公益訴訟部分結案，環境損害修復完成，案件進入刑事審查起訴階段。

辦案檢察官在審查證據時發現，廣東新材料公司沒有及時處理廢水，而是在交了數十萬元管理費之后，把它們拖到一個偏僻的倉庫儲藏了起來。包括王偉強等人傾倒的約32噸“重組分”和已經燃燒的近500噸“輕組分”，該企業非法處理廢水總量達到2052噸。

辦案檢察官進一步了解到，正規處理此類企業廢水，費用為每噸3000元至4000元不等，2000余噸廢水最低的處理費用在600萬元以上。市場上，部分企業負責人非但不按規定處理廢水，甚至將廢水以數百元一噸的價格隨意交他人處理，給生態環境造成了直接的嚴重損害或者安全隱患。以廣東新材料公司為例，其堆積廢水的倉庫就在一條河流附近，一旦發生泄漏或者污染，后果不堪設想。考慮到存在的重大環境污染安全隱患，在檢察機關、環保部門等多方共同監督下，該公司在案發后合法合規地處理了余下的近1600噸化工廢液。

3月25日，武陵區檢察院對王偉強等5名被告人提起公訴。目前，案件尚未開庭。

同時，第三方機構也出具了《常德市武陵區河洑鎮白鶴村傾倒危險廢物應急處置驗收報告》，認為前述應急處置工作程序合規，符合相關技術規范標準和要求，達到了原定驗收標準。驗收報告建議，有關部門后續要對區域地下水水質加強定期監測，確保污染物未滲透至地下。（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