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若有一場暗戀的夢

文/余茂園

一

曾經，我是那種很內向的孩子。

走在人群里，便會瞬間被埋沒，不愛說話更不愛交流，當有人和我搭話，我的臉便像熟透的蘋果。常常把自己藏在角落當中，給自己的心里上了一道枷鎖。羨慕那些在陽光下可以肆無忌憚說笑的人，同樣十幾歲的年齡，我的心中，仿佛有著說不盡的愁緒。

高中是一個敏感又多情的時期，十六七歲的孩子們，心里都藏著一個水晶般絢爛的夢。課桌上偷偷寫下的名字、被小心翼翼折疊起來的紙條……青春啊，裝滿了無限的憧憬和想象。即便是當時內向靦腆的我，心里也裝了一個人。

趙陽便是我偷偷藏在心里的那個人。

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樣，像是正午的陽光，灼熱耀眼。高一文理分科后，我們都進入了理科班，又機緣巧合成了同桌。本就熱情開朗的他，對于初次分班欣喜不已，熱情地和我打招呼，我支支吾吾，竟不知道如何回應才好。他看著我窘迫的樣子，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是叫尹安吧？這名字真好聽，以后就多多指教咯！”他爽朗地對我一笑，那個笑容，就像3 月的陽光，永遠地，永遠地定格在了我的腦海中。少年的笑，就像調色板一樣生動，一不小心，就跌入了我的那個盛大的夢中。

二

剛剛踏入高中的不安很快褪去，緊接而來的，是學業上的巨大壓力。

高中就似一張密布的蛛網，我們被緊緊纏繞，動彈不得。寒窗苦讀12 載，我們都在向那個叫作高考的終點沖刺著。我所在的學校是重點高中，自然而然，平日的生活也枯燥乏味得多。

我并不特別擅長理科，但是也不排斥。然而，進入理科重點班后，我越發感到學習有些吃力，成績就像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那一場期中模擬考試，徹底擊垮了我本就敏感的心。

卷子上的紅叉像是魔鬼一樣，猙獰地在對我笑，我從未想過自己的成績會有如此難看的一天。雖然平日里內向沉默，但是老師卻很看重我。發考卷時，老師叫我的聲音也帶著幾分失望。“尹安啊，最近怎么回事，平日要和老師多交流交流啊，這個成績，不應該啊！”老師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就像是鼓槌，狠狠敲打著我那顆敏感脆弱的心。

那時的我，因為一次考試，便可以跌入萬丈深淵。

下課后，同學們都蜂擁著跑去食堂吃飯，我卻一個人留在了教室。想以不吃晚飯來懲罰自己，沒有朋友在身邊安慰，我就像一座孤單佇立的小島。雖然很不想哭，但是眼淚還是嘩啦嘩啦落了下來，那是我第一次在高中落淚，心里的難過像是開閘洪水，一瀉千里。

晚自習并沒有什么異常，哭過之后，重新投入到緊張的學習當中，肚子咕咕作響，心里空空落落。我瞥向趙陽，他好像在思考一道物理題，聚精會神的樣子，像是虔誠的信徒。

“咚咚咚”，在這個聲音響起第三次的時候，我終于知道不是幻聽。趙陽，剛才還埋頭寫作業的趙陽，偷偷遞過一個黑色的袋子給我，嘴角浮現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我有些疑惑，便拿到課桌下，偷偷摸摸打開，是一個肉松面包、一盒牛奶，還有一張紙條。

“一次考試沒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否定自己的努力和認真，要笑哦！！！”

紙條后面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像是要把嘴巴咧開到最大程度。

眼眶一下子濕潤，我緊緊抓住那個袋子，還想要感受上面停留的，趙陽的溫度。我往同桌的方向看去，他依舊若無其事地寫著作業，嘴角卻浮現出淡淡的笑容。有什么東西，在我們之間悄悄蔓延，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原來有人在偷偷看著我。

三

那一次之后，我和趙陽便漸漸熟悉了起來。當然，說熟悉，也僅僅是多了幾句日常的搭話而已。我還是不太會與人交流。

趙陽成績優異，聰明又積極，屬于無論走到哪里，都可以閃閃發亮的人。我們每天的生活平淡又枯燥，大都是在題海中翻過來，又滾過去。我常常被各種學習問題困擾，趙陽很熱心，他看見我愁眉不展的樣子，總是主動幫我講解習題。那些晦澀難懂的題，在他細致的講解下，全部都迎刃而解。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就像是3 月時輕輕拂過的春風。慢慢地，初入高中的不適消散了，雖然我還是內向沉默，不善言辭，但是有這樣一個溫暖的同桌在身邊，我覺得很安心。

與此同時，我的喜歡也在心里慢慢發芽。我不敢告訴任何人，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小秘密。在午休的時候，我會偷瞄旁邊的趙陽，巨大的書堆像是一面城墻，趙陽的頭輕輕靠在書旁。有陽光傾瀉進來，金黃色的光斑在他臉上跳躍，熟睡著的他，更像一個溫柔的小天使。

如果時光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我常常這樣想。

四

然而，美好的東西，似乎永遠都只能定格一瞬間。

在一次期中考試后，我們開始調換座位，趙陽的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而我在班上只是一個勉勉強強中等偏上的成績的人。似乎有一道無形的溝壑，把我和趙陽隔了開來。

年少的我總是擰巴，連表達感激都有些生澀，調位置那天，我像是賭氣似的，和趙陽一句話也不說。趙陽也沒有說話，我們似乎都在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班主任在講臺上念著座位號名單，全班開始挪動位置。吵吵嚷嚷，頗不寧靜，我的心，也揪在了一起。

“尹安，你還想不想和我一起坐同桌啊？”趙陽突然問我，隱約在期待著什么。

我似乎是被這句話嚇到了，一瞬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磨蹭半天，最后吐出幾個字。

“我們就按照老師的安排來吧！”我的聲音很冷，就像我這個人，像是帶著一堵墻，讓人不敢接近。

“要是你還想和我同桌，我可以告訴班主任，這樣我還能給你講講理科的題。”趙陽笑笑。

“不用了，太麻煩了，我收拾書包了。”這幾個字就像冰一樣，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心里，也凍住了趙陽的心。我看見趙陽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似乎還想再說什么。

“我知道了，那祝你學習進步。”趙陽不再說話，很快地搬離了我的座位。

自此，我們的同桌生涯徹底告一段落。

那一天，我努力讓自己顯得毫不在意，心里卻空空落落，像是撞出了一個尖銳的傷口。晚自習時，我瞥向教室另外一側的趙陽，他沒有什么不同，卻又有什么東西，已經徹底改變。我用我的冷漠，推開了這個善良美好的男孩子。

我聽到我的心，在嚶嚶哭泣。

五

高中的生活就像是一輛永不停息的列車，轉眼間，我們就邁入了高三的最后關頭。

沒有多余的時間再去思考，一切的一切就像巨石般碾壓過來。倒計時提醒著我們，我們已經到了最后的最后。

老師讓我們寫下自己想要去的大學，讓我們對自己做一個大概的估計。不當同桌之后，我已經很久沒有和趙陽單獨說過話了，他和周圍的人都可以處得很好，他距離我的世界越來越遠。我常常想，那段我們共同度過的同桌時光，其實更像是一場美好絢爛的夢，而夢醒了，我依舊是那個自卑擰巴的我。而他依舊是那個光芒萬丈的太陽，要重新回到他的世界中。

那一天，我走在學校的走廊上，趙陽在我后面，我卻渾然不知。

“尹安，你要考哪里的大學？”他突然飛快走上來，拍了拍我肩膀。

“我不知道。”我還是跟以前的很多次一樣。

“我要去北方的學校，你想和我一起去北方嗎？”趙陽似乎是鼓起了所有勇氣，對我說出這樣一句話。我有些驚慌失措，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卻像是炸開了千萬朵煙花，然而即便是如此，當時懦弱的我，卻像是帶著刺，要推開這個我珍視的人。

“不了，我不去北方。你填你自己喜歡的吧。”說完這句話，我就往前方走去，心里的淚濺灑了一地。我聽到自己心里，有些東西破碎的聲音。

只剩下少年孤獨的身影停留在原地，自此以后，青春的暗戀，似乎轟然倒塌。

六

高中畢業，邁入大學，我和趙陽去了不同的地方，也少有交集。再后來，工作，讀研，當年那個自卑軟弱的小女孩，終于慢慢地變得開朗自信。

再次得知趙陽的消息，是在郵箱里，那一天清理郵件的我，卻意外收到了趙陽的信。

“尹安，再次得知你的消息，竟已經是10 年以后。10 年了，你有沒有變得更自信一點呢？當年的我，其實一直都默默喜歡著你，你一定不知道吧？！只是你卻從不給我機會……你將自己看作砂礫，卻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有多可愛，你一直都像彩虹一般絢麗……”

剎那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后面的文字一點點，一點點模糊了我的雙眼，像是要把我拉回那個夏天——十六七歲，和趙陽共度的夏天。我記憶中那個清澈明朗的少年，重新對我露出了最溫柔的笑顏。

我才知道，原來我暗戀著他，他亦暗戀著我，在他面前小小又自卑的我，原來是可愛的。我這場盛大的暗戀，原來并不是獨角戲，只是當年自卑的我忽視了那些溫柔的存在。

我的青春，終究是留下了遺憾。

也許很多年后，我還是會常常想起那個夏天，想起當初的少年，也許那個時候，我可以變得自信一點，會打破心里所有的城池壁壘，我會毫不猶豫奔向他，跨越山海，重回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