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書俱老

張瑩

第一次看到“人書俱老”這四個字，莫名喜歡，一股沉穩(wěn)清雅之氣撲面而來。轉(zhuǎn)念，又心生淡淡哀愁，這是不是催人老呢？彼時，我不過十幾歲少年。

忐忑中，去尋它的出處。

“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后乃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原來這是孫過庭《書譜》中的句子，其人、其書是中國書法史中的重要人物和書學(xué)論述，這句話的大概意思是：書法的初期往往是不熟練的，中期卻過而不及，到了后期才能融會貫通。融會貫通的時候，人已老成了，而書法也老練了。后來，“人書俱老”有了新的解釋，是書法家和書法愛好者追求的一種境界。

我輕吐長氣，微微一笑，神清氣爽，老成老練皆成熟，到底是和“老”沒有關(guān)系呢！

我寫的字不好看，爺爺看我緊鎖眉頭的樣子，笑著說：“寫字，也是有靈氣的，你呀，得練，得多練！”

我看一眼爺爺，回了一句：“您就是說我沒靈氣唄！”

爺爺笑了笑，說：“練就好了！”

課余時間，我找來書法名帖看，懵懵懂懂聽人講：“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寫在陽春三月，喝酒作詩畫畫之際，文和字美如朗朗少年;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各種寫法混雜，失去愛侄之間，字字全是疼痛;蘇軾的《寒食帖》恰逢春雨還寒，人生至此已多磨難，春去不容惜。”

我的心為之一顫，所以為世流傳，哪里僅僅是字啊，是人，是心，是格局，是氣象。

從此，我不再糾結(jié)自己的字好不好，也不再糾結(jié)會“老”，低頭認(rèn)真寫就是了，哪怕不好看，也要有“臥聞海棠花”的清香與淡定，總有一天，自會是“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

媽媽雖上了年紀(jì)，卻極愛看書，有些書被翻得很舊了，甚至有的頁碼也掉了。她說，當(dāng)年看好像是熱鬧，現(xiàn)在每看一遍，就有不一樣的感覺。

孫過庭言，通會之際，方能人書俱老。

人，是你的為人，做人的態(tài)度，練就的舒朗之氣。

書，是字里行間的內(nèi)涵，生活的技能，散發(fā)的靈魂芬芳。

老，是老道成熟，悅納包容，歲月累積的熠熠生輝。

人書俱老，說到底是山高水長，平淡天真，堅(jiān)定前行，而后遇見一個春天，天藍(lán)藍(lán)，水淋淋。

讀書，提筆，越來越喜歡人書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