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河（外五首）

◇ 楊艷朋

不知道它的長度

大概和生命的長度一樣

給它命名，擇詞、組合，都不合適

無名正如它的無言，無聲勝有聲

道法自然，極盡曲折之態

將石頭和草叢籠于筆端，若隱若現

任你想象、編織、擴充情節

作為大地的經絡

它無拘無束，高漲低落

靜默滑過淺淺歲月

到更大的空間

此刻水向南繞道而下

有的歸于村莊，有的歸于田野

千里萬里，向低處妥協

舊時花

一陣風吹亂了沈園春色

荒蕪一程的世情、人情

珠落玉盤聲中生長著柳樹、桃樹

錦書泛著微黃，深邃更加

春如舊，桃花落

落在曾經的幸福

寂寂蕭瑟了詩情畫意

人成各，今非昨

留存撕裂的空瘦綢緞

時光刻刀穿透縫隙

零距離記錄時代變遷

光陰的質地還發微瀾

唯有枯黃的舊時落花

流出通古今的輪廓

不擾他人

留白

弦外之音，空無有物

頓悟，空中之實，實中之空

都是留白的布局

慢展畫軸，兀自垂釣的老翁

此刻被萬里江雪吞沒

唯有留白能將之置于山海

山海棲息于詩經

需要細細推敲、自述

憶起梅石溪鳧圖

虬曲梅枝依托水石俯伸

漣漪春溪淺深聚散

疏密虛實點染，盡得空靈

有人畫鶴，獨留空白

可為云或霧，天或地

不曾留下痕跡，但已飛過

人生流轉

白日光下，思索流淌

安靜如水的年華

如畫，不易仿照

演繹一出自己的長生殿

嬰孩慢慢長大、老去

盛夏之心，驚艷了時光

寫不完人生續集

好像總不會有賽末點

風催趕著我們成長

時光悠然，穿透少年迷茫

不羈前程何方遙遠

倉促渲染所追求的、所得到的

癡醉那一顰一笑一聲嘆

奈何錦瑟五十弦

不愿長大已成一部經典

高下、對錯都藏在水袖里

徐徐道來的不知是戲，還是夢

一生一夢，靈魂朦朧

渙散人生舞臺上角兒的濃墨重彩

熨燙白紙上的那篇象形文

惟愿往后余生

采菊東籬，南山處，看云飛

夜班車

萬家燈火掩蓋了深夜月光

星星不知去向

醒著的合歡花，纖細如羽

溫柔了夜歸人的寂寥

專注，一聲鳴笛拉回預設站點

空曠的夜班車里，音樂稀釋了疲憊

靠在窗邊，感受風聲傳遞的清涼

屋宇街道行人樹木，隨黑夜游走他鄉

指示牌上的站名不停切換前行

迷失的靈魂等候著久違的煙火氣

在巷尾熙熙攘攘的喧囂中

探尋生活的瑣碎與不甘

燈光下，瘦削瓜農的影子拉得很長

緩緩掠過，時而盛開又倏忽落敗

被拋向無邊的黑暗里

獨留月色映射隱藏的孤獨感

看著來往，念著往來

光與老人

夏季，酷熱的光經過許多地方

席卷城市的每一個屋頂

從窗戶跳躍下來

被鏤空的紗窗剪碎，落下

努力拼湊起一個完整的自己

晌午，它也會疲憊

穿梭棲息于梧桐樹下

尋求一點兒清涼

與微風作伴，均勻地灑在地面

它看到一位消瘦老人

無力地坐在一輛破舊三輪車旁邊

緩緩跟在老人旁邊

不忍心打擾，獨留沉默

老人心事重重

眉眼之間填滿了憂郁和苦悶

光讓老人擺出來的西瓜

拼命守護里面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