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電商的增收效應及其機制
——來自中國鄉村振興調查的經驗證據

羅千峰

（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北京市 100732）

一、引言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農民收入增長速度處于改革開放以來的新的時期，農民收入在快速增長的同時，也面臨著傳統增收動力不足的挑戰，增速呈現放緩的態勢，尤其是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影響，農民持續增收的形勢更加嚴峻和復雜[1-2]。促進農民持續穩定增收不僅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關鍵，而且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央強調的“三農”政策核心目標之一[3]。因此，迫切需要構建多元和穩定的收入渠道[4]，促進農戶收入持續穩定增長。進入數字經濟時代后，電子商務為拓寬農戶增收渠道提供了新的路徑和動力，系統研究農戶參與電商對其收入的影響以及深入挖掘其影響機理，對于促進農戶公平分享數字經濟大市場的紅利、農戶收入增長和農村經濟發展均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電子商務可以提高農產品附加值和潛在收益，使農戶在銷售產品過程中從獲得生產者價格轉向獲取消費者價格，為農戶收入增長提供可靠路徑[5-6]。已有研究表明，以互聯網為載體的電子商務可以實現線上線下直接互動，幫助小農戶及時獲取市場需求信息，并顯著提升農戶人力資本，為優化農產品流通體系、促進小農戶有機銜接現代農業提供有效方式[7-9]。因此，通過電子商務賦能的農戶可以有效參與市場經濟活動，并能夠享受數字紅利、提高收入水平[10-11]。從流通視角看，農村電商通過對小農戶進行賦能，使其能夠直接與消費者產生聯系，大幅減少中間環節，促進傳統弱勢群體分享數字紅利，改變農戶在產業鏈和市場結構中的弱勢地位，在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時，強化農產品的逆周期調節，有效降低產品滯銷風險[12-13]。

然而，也有研究指出，農村電商發展面臨產品同質化嚴重、標準化程度低、價格無序競爭、質量參差不齊、冷鏈運輸成本高、管理人才不足、營銷成本增加等問題[14-17]；并且隨著農村電商的轉型，農戶逐漸被排斥于互聯網市場之外，農戶與市場的關系趨于斷裂，導致電子商務對農村居民收入的影響很小或不顯著[18-20]。此外，作為互聯網技術在農業農村領域的深度應用，農村電商經營需要農戶掌握較強的信息搜索、流量管理、產品推廣等互聯網技能，但目前我國農業新型經營主體和農民都存在信息化應用能力較低的問題，而國內教育培訓體系缺乏培養既具備電商技能、又了解農產品和農業的專業人才培訓機構[21]，導致農戶參與電商面臨信息、技術、經驗等多重約束，制約了農戶收入水平的提升。

綜上所述，從研究內容看，盡管學術界對電子商務的影響效應做了大量研究，但對農戶參與電商增收效應的認識存在分歧，并且電子商務對農戶收入的影響并非體現在單一路徑上，現有文獻缺乏對電子商務影響農戶收入機制的系統梳理，難以全面掌握農戶參與電商的影響效應和影響路徑。從研究視角看，大多數研究主要基于宏觀數據或者行業數據研究電子商務的增收效應，但可能因為合成謬誤（Fallacy of Composition）而導致研究結論缺乏微觀層面解釋力；在微觀實證研究方面，大部分研究關注的是地區電子商務發展情況，調查樣本覆蓋面有限，研究結論的代表性和穩健性均受到影響，所提出政策的有效性不足。基于此，本文利用2020年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hina Ru?ral Revitalization Survey，CRRS）數據，研究農戶參與電商是否以及在何種程度上影響農戶收入水平，并實證檢驗和分析參與電商影響農戶收入的重要機制，為全面審視電子商務的增收效應提供新的微觀證據，也為拓寬農戶增收渠道提供一定的政策參考。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電子商務在促進農業農村領域數字化轉型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農村電商已經從流通端逐步向農業生產、農產品加工等產業鏈上游環節延伸，推進農業在生產資料供給、社會化服務保障、產品加工、流通儲藏、品牌營銷、售后服務等環節全面數字化升級，從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和農村經濟發展。具體來說，農戶參與電商主要通過以下六個渠道促進其收入增長。

（一）幫助農戶開拓農產品市場，激勵農戶擴大生產規模，使農戶獲得更多的收益

農戶小規模分散經營是導致農產品標準化、品牌化發展程度低的重要因素，沒有規?；a作為基礎，農產品品質分級化、包裝規格化、產品編碼化就無法實施[22]。同時，受制于小規模經營，農產品深加工、冷鏈運輸等相關產業發展也會受到制約，導致農產品市場競爭力不足，從而影響農戶收入增長。電子商務可以幫助農戶破除個體資源流動的局限性，極大地提升農戶在農業產業鏈中的地位，有利于實現收入的增長。更為重要的是，電商具有網絡外部性，能夠為農戶開拓潛在市場資源提供有效路徑，從而提高農產品銷售量。同時，市場規模的擴大可以促進農戶從種源供給、技術采納、質量檢驗、冷藏保鮮等環節提高農業生產的標準化和品質化水平，有利于提高農戶在產業鏈中的談判能力。在此條件下，農戶可以獲取更多資源進行品牌化建設，通過品牌化運營提高產品銷售價格，從而獲取更多利潤，為農戶收入持續增長提供保障。

（二）壓縮中間環節，降低經營成本，進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

在傳統產銷模式下，中間商分離了農戶生產屬性和銷售屬性，并在控制商品、信息和客戶的過程中分割小農戶利益[18]。與傳統產銷分離的產業鏈運行模式相比，農村電商大幅壓縮了傳統“生產者—采購商—批發商—零售商”模式的中間環節，使農戶與消費者能夠直接對接，降低了商品流通成本，有利于刺激消費增長，從而增加商品銷售收入。此外，借助電子商務工具，農戶可以根據生產需求憑借互聯網完成包含咨詢、購買、電子支付及售后反饋的生產物資或社會化服務的整個交易過程，在擴大生產資料和生產服務供給范圍的同時，提升生產資料流通效率和服務供給效率，極大地降低農業生產成本和農業經營風險，進而提升農戶收入水平。

（三）增加農戶金融貸款可得性，降低農戶融資成本，為農戶收入水平的提升提供資金保障

農業貸款具有數額小、風險高、周期長、農戶還款能力有限等特點，再加上交易費用較高、難以提供抵押擔保等劣勢，導致農戶極易受到金融排斥[23]，農戶面臨著融資難、融資貴、融資慢的困境。數字普惠金融結合了互聯網金融的優勢，在服務農民等弱勢群體上具有顯著的優勢，大大降低了農戶金融準入門檻，使農戶借助互聯網工具享受到了比傳統金融更便捷、流動性更強的信貸、支付及保險等金融產品[24]。農戶參與電商，不僅可以更便捷地享受數字金融提供的高效金融服務，而且可以降低金融準入門檻和交易成本，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減少金融機構放貸風險，在促進擔保要求放松的同時，有效緩解農戶信貸約束，提高農戶對各種金融服務的獲取能力，從而有利于農戶收入水平的提高。

（四）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強化農戶信息獲取能力，從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

有限理性行為理論認為，獲取充足的信息能夠促進行為決策的科學化[25]。農業生產具有周期性、地域性和商品需求彈性小等特點，由于缺少數據信息等要素，農業農村發展受到較大程度制約，而數字經濟與農業農村經濟融合發展形成了基于信息要素的精準農業、基于信息網絡載體的訂單農業、基于現代信息技術依托的智慧農業等可供借鑒的實踐模式，有利于促進農業經濟發展和增加農民收入[26]。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信息傳播載體，電子商務通過降低市場主體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能夠降低信息傳播成本和信息搜尋成本，并且電子商務能夠重塑鄉村產業結構，有效鞏固和提升精準扶貧成效[27]。因此，電子商務可以實現信息高效傳播和共享，有利于提升農戶信息意識、信息知識和信息能力，促進農戶通過互聯網工具提高其信息搜尋、信息加工和信息傳播能力，進而滿足其農業生產和電商經營的需求，最終促進農戶收入增長。

（五）提升農戶人力資本水平，從而有利于農戶收入增長

人力資本水平決定個體工資水平，能促進農戶人力資本水平快速增長，確保農民具備適應現代農業發展的知識、技術與智力，是實現小農戶與現代農業有機銜接的客觀要求。然而目前農業農村教育科技等體制改革較為滯后，農戶的現代農業科技技能和知識水平較低，人力資本情況不容樂觀，可通過培訓提升農戶人力資本水平和收入水平[28-29]。農戶參與電商可以借助電子商務平臺學習互聯網技能和積累運營知識，大幅降低農戶參加電商技能培訓的門檻，有利于提高農戶人力資本水平，從而為提高農戶電商經營績效和收入水平奠定人力資本基礎。

（六）促進農戶社會資本積累，從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

社會資本是基于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合作等關系產生的資源，能夠幫助農戶獲取更多資源，并實現農戶收入來源多元化[30]。參與電商能夠促進農戶更加充分利用電子商務平臺和互聯網技術，幫助農戶降低社會網絡關系維護成本，為鞏固原有社會資源、維持社會強關系提供條件。同時，農戶通過電子商務能夠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拓展社會網絡資源，建立和發展社會弱關系，促進社會資本積累。農戶社會資本的增加不僅有利于穩定農產品貨源供給，而且可以降低消費者搜尋成本，增加商品銷售量，從而提高農戶收入水平。此外，基于社會網絡的信任能夠降低農戶農業生產和產品銷售過程中的監督成本，確保商品質量安全和品質優良，從而有利于提升農戶收入水平。

以上分析表明，參與電商通過六條路徑促進農戶收入增長，影響機制如圖1 所示。具體來說，一是開拓更大市場，促進經營規模的擴大，即規模經營效應；二是壓縮中間環節，降低生產經營成本，提高經營效益，即節本增效效應；三是改善融資約束，增強金融信貸支持，即金融獲取效應；四是減少信息不對稱，提升信息搜尋能力，即信息獲取效應；五是強化網絡教育及培訓，促進農戶人力資本積累，即人力資本積累效應；六是拓展社會網絡，強化農戶社會資本，即社會資本積累效應。

圖1 參與農村電商對農戶收入的影響機制

據此，本文提出兩個研究假設。

H1：農戶參與電商能夠促進收入增長。

H2：農戶參與電商通過擴大經營規模、降低經營成本、改善金融獲取、強化信息獲取、提升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六個機制促進農戶收入增長。

三、數據與實證方法

（一）數據介紹

本文數據來源于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RRS）全國農戶調查數據。CRRS 數據是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于2020年發起的一項涵蓋農業生產、鄉村發展、農民生活、社會福祉等多方面內容的綜合性調查數據，能夠為本研究提供翔實的數據支撐和依據。CRRS 數據采取分層抽樣和隨機抽樣相結合的方法，具有充分的代表性。首先，項目組綜合考慮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農業農村發展以及地理區位情況，按照分區省份數量三分之一的比例從東部、中部、西部、東北地區抽取10個樣本省份，包括廣東、浙江、山東、安徽、河南、貴州、四川、陜西、寧夏以及黑龍江10省份。其次，項目組根據人均地區生產總值進行等距分組，即按照人均GDP 水平將所有縣（市、區）分為5 個組，在兼顧縣域地理空間分布情況的同時從每組中隨機抽取1 個縣（市、區），即每個樣本省份抽取5 個縣（市、區）。再次，根據與樣本縣（市、區）相似的抽樣方法，從每個縣（市、區）隨機抽取3個鄉鎮，然后根據經濟發展情況將每個鄉鎮內的行政村分為“較好”和“較差”的兩組，每組隨機抽取1個村。最后，由調研員采用等距取樣法從行政村農戶花名冊中隨機抽取12~14戶農戶，按照問卷內容開展實地調研。本文關注參與電商和農戶收入的關系，對有關電子商務、收入水平和控制變量進行處理，剔除缺失值和異常值后，最終得到2 766個農戶基準樣本。

（二）變量定義與描述

1.因變量

本文的因變量是農戶家庭總收入和農戶家庭人均收入，其中農戶家庭總收入是指2019年農戶家庭純收入總額，可以反映家庭收入總體情況；農戶家庭人均收入是指農戶家庭成員平均純收入，在克服家庭規模影響方面具有優勢。為減小收入變量異方差干擾，本文對農戶家庭總收入和人均收入變量進行自然對數轉換，分別用lnIncome、ln?PerIncome表示。

2.核心自變量

本文研究對象是農戶參與電商情況，根據CRRS問卷中的相關問題，選取農戶是否參與電商（E-commerce）作為核心自變量，將農戶參與網絡電商的情況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3.控制變量

部分可觀測的特征會對農戶收入產生影響，因此需要在模型中控制這些特征。結合研究問題及現有相關文獻，本文引入了戶主個體特征、家庭特征、村莊特征三個層面變量，以降低變量遺漏對模型估計的影響。其中，戶主個體特征包括性別（Male）、年齡（Age）、年齡平方項（AgeSquare）、受教育程度（Edu）、干部身份（Servant）、健康狀況（Health）；家庭特征包括家庭人數（HouseholdSize）、成員平均年齡（HouseholdAge）；村莊特征包括村莊經濟條件（CountyEco）、交通條件（Trans）。具體變量描述性統計特征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特征

（三）實證方法

1.基準回歸模型

為測度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的影響，本文構建了如下模型：

其中，Yi表示第i個農戶收入情況；E-commercei表示第i個農戶參與電商情況，如果農戶參與了電子商務，則E-commerce=1，否則，E-commerce=0；Xi為反映戶主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及村莊特征的相關控制變量；α為常數項；ε為誤差項。

2.內生性處理

第一，工具變量法。鑒于測量誤差、遺漏變量、反向因果等容易導致模型內生性問題，利用工具變量法進行修正成為解決內生性問題的常用方法。由于農戶個體參與電商情況受到同一村莊內部其他農戶參與電商情況的影響，而農戶收入與其他農戶參與電商行為并不直接相關，本文選取同一村莊除被訪農戶外其他農戶參與電商的比例作為工具變量，利用工具變量法進行估計。

第二，傾向得分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農戶參與電商行為存在選擇性偏誤（Selection Bias），即農戶是否參與電商是其根據自身資源等綜合因素而有意識選擇的結果，如果忽視農戶潛在的自選擇問題而直接進行模型估計，可能導致模型估計出現偏誤。為剔除自選擇問題的影響，本文采取傾向得分匹配法來估計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的影響。傾向得分匹配法能夠對反事實結果進行構造，使個體處于均衡可比的狀態，有效克服選擇偏差及模型估計偏誤問題，從而估計出個體參與電商的因果效應。具體來說，本文利用傾向得分匹配法，根據沒有參與電商的農戶樣本，為參與電商的農戶匹配和構造出對應的沒有參與電商的農戶，使兩個樣本農戶除參與電商特征外，其他特征近似相同，從而能夠得到參與電商的凈效應。

根據匹配后的樣本計算參與電商農戶的凈效應，即平均處理效應（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on the Treated，ATT），其表達式為：

其中，Y1i表示第i個農戶參與電商后的收入水平，Y0i表示第i個農戶沒有參與電商時的收入水平。

四、計量結果分析

（一）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影響的基準回歸

表2 是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本文將農戶個體、家庭、村莊不同層面的特征依次納入模型，以確保模型估計結果的穩健性，其中（1）列至（3）列為參與電商對農戶家庭總收入影響的回歸結果，（4）列至（6）列為參與電商對農戶家庭人均收入影響的回歸結果。表2結果顯示，參與電商能夠顯著提高農戶家庭總收入水平和人均收入水平，農戶參與電商具有顯著的增收效應，從而驗證了H1。

表2 參與電商影響農戶收入的基準模型

（二）內生性問題處理

鑒于基準模型可能存在潛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采取工具變量法進行修正，結果如表3所示。表3顯示了采用兩階段工具變量法估計結果，F統計量均大于臨界經驗值10，拒絕了弱工具變量假設。結果表明，在解決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后，參與電商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促進農戶收入水平的提升，進一步驗證了H1。

表3 參與電商影響農戶收入的工具變量估計結果

此外，本文進一步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修正選擇性偏誤。由于不同匹配方法可能導致估計結果出現差異，本文采用一對一匹配、k近鄰匹配等8 種匹配方法，以驗證匹配結果的穩健性。表4顯示了基于不同匹配方法測算的農戶參與電商對其收入的平均處理效應。結果均說明，參與電商顯著提高了農戶收入水平，估計結果具有高度一致性，表明本文研究結論具有較強的一致性和穩健性，即農戶參與電商具有顯著的增收效應。

表4 參與電商的平均處理效應估計結果（PSM法）

（三）穩健性檢驗

為檢驗上述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取替換變量的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首先，用農戶家庭經營網店數量（Store）替換核心自變量。表5 結果顯示，核心自變量符號與顯著性水平無顯著變化，替換核心自變量后的結果與基準模型結果相符。其次，由于電商經營收入與非農業經營性收入緊密相關，所以本文用農戶非農業經營性收入（lnNonagri）和人均非農業經營性收入（lnPerNonagri）替換因變量進行回歸?；貧w結果顯示，關鍵變量的符號及顯著性均與基準模型保持一致。上述分析表明，本文估計結果是穩健可靠的。

表5 穩健性檢驗估計結果

（四）異質性分析

上述分析已證實參與電商具有顯著的增收效應，這里從農戶群體和收入結構兩個維度進行異質性分析。

1.基于農戶群體異質性分析

在農戶群體異質性方面，本文根據受教育水平、身體健康狀況進行異質性分析。電商經營是一種先進的經營模式，涉及較多的數字技術和信息知識，不同受教育程度農戶參與電商的效果可能存在較大差異，因此本文選擇受教育水平作為異質性分析的劃分標準。此外，選擇身體健康狀況作為劃分標準，是由于農戶身體健康狀況的差異對參與電商的相關決策和經營效果可能具有差異化影響。

第一，區分受教育水平。本文將戶主按受教育水平分為低教育水平（小學及以下）、中教育水平（初中）、高教育水平（高中及以上）三個類別，同時在回歸模型中剔除個體受教育程度控制變量。表6展示的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高教育水平農戶參與電商的系數要顯著高于低教育水平和中教育水平，說明高教育水平農戶參與電商的增收效應最為明顯，這可能是由于電商經營需要較高的數字素養和豐富的互聯網知識作為支撐，高教育水平農戶在數字知識和技術學習等方面具有優勢。因此，參與電商對其收入的促進作用最為明顯。

第二，區分身體健康狀況。根據CRRS 數據，按照近一年農戶身體健康狀況較差、一般和較好不同情況，將樣本分為三個類別。表6 結果顯示，參與電商對收入的影響在健康狀況較差的農戶中并不顯著，在身體健康狀況一般和較好的農戶中顯著為正，并且身體健康狀況較好農戶參與電商的增收效應最為顯著。電商經營不僅需要保障產品貨源供給，而且需要營銷、物流及售后服務等環節協同配合，這些都離不開較好的身體健康條件的保障。因此，身體健康狀況較好的農戶優勢較為突出，參與電商對其收入的提升作用也最為明顯。

表6 基于農戶群體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

2.基于收入結構異質性分析

除農戶家庭總收入外，CRRS 數據還考察了農戶家庭收入的具體結構，包括農業經營性收入（lnAgri）、非農業經營性收入（ln?Nonagri）、工資性收入（lnWage）、財產性收入（lnProper）、轉移性收入（lnTrans）。本文根據農戶家庭收入結構變量生成對應的人均收入結構變量，以探究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結構影響的異質性。如表7 所示，參與電商對農業經營性收入、非農業經營性收入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對工資性收入、財產性收入、轉移性收入的影響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這主要是因為參與電商能夠促進農戶與市場的有效銜接，幫助農戶擴大產品銷售范圍，提升其非農業經營性收入。同時，參與電商能夠提升農戶數字技能和綜合素養，提升農戶農業生產效率，并且借助互聯網工具及電商平臺采購農業生產物資，可以顯著降低農業生產成本，從而有利于農戶獲取更多的農業經營性收入。

表7 基于收入結構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

五、機制分析

前述分析已經證實，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這里從規模經營效應、節本增效效應、金融獲取效應、信息獲取效應、人力資本積累效應、社會資本積累效應六個視角對參與電商提升農戶收入水平的具體機制進行分析。

（一）規模經營效應

規?；洜I是農業標準化、品牌化發展的基礎，也是促進農產品品質分級化和產品深加工的重要條件，因此，本文從規模經營視角驗證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的影響機制。參與電商能夠幫助農戶拓展市場，提升農戶生產經營的組織化程度，在提高農戶農產品銷售量的同時，也可保障銷售的穩定性，進一步促進農戶通過擴大生產經營規模獲取更高收益，因此，本文選取農戶是否轉入土地（Land）指標來測度參與電商對農戶規模經營及收入水平的影響。根據表8 所示，參與電子商務能夠顯著提高農戶轉入土地的概率，說明參與電商具有顯著的規模經營效應，從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農戶通過轉入土地可以擴大農業生產規模，進而為電商銷售提供充足的農產品貨源供給，有利于促進運營成本下降和產品銷售量增加。同時，電子商務促進農戶從事標準化農產品生產，通過商品質量保障和特色產品供應提升商品銷售價格，從而獲取更高收益水平。此外，農戶借助規模經營效應，進一步提高其在產業鏈和供應鏈上的地位，有利于開拓更大的市場，進一步促進農戶收入水平提高。

表8 基于規模經營效應的機制檢驗結果

（二）節本增效效應

電子商務在幫助農戶擴大產品銷售量的同時，也為農戶購買生產資料和社會化服務提供了便利的條件，有利于降低農戶購買生產資料和相關服務的成本，因此本文從經營成本視角驗證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的影響機制。由于電子商務是借助互聯網平臺且具有較強互動性的商務活動，本文選擇農戶是否通過網絡渠道購買農業生產資料（Material）指標來驗證參與電商對農戶生產成本和收入水平的影響機理。表9結果表明，參與電商顯著提高農戶通過網絡渠道購買農業生產資料的概率，降低農業生產成本，從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電子商務在大幅壓縮農戶購買生產資料中間環節的同時，也提高了生產資料的流通效率，并且可追溯體系可以為生產資料質量監管提供保障，大大降低農業生產經營成本，從而有利于農戶提高收入水平。

表9 基于節本增效效應的機制檢驗結果

（三）金融獲取效應

農業生產和參與電商需要較大的資金投入，并且生產經營活動具有一定的風險，離不開金融貸款的支持。因此，本文選擇是否獲得正規金融貸款（Loan）來驗證農戶參與電商對其收入的影響機理。表10 結果表明，參與電商能夠顯著提高農戶獲得金融機構正規貸款的概率，說明參與電商具有顯著的金融獲取效應。電子商務能夠有效提升農戶互聯網技能和數字技術應用水平，降低金融準入門檻，為農戶享受金融貸款政策和銀行信用及風險評估創造條件，從而有利于農戶獲取正規金融貸款，大幅降低農戶資金獲取成本，為農戶擴大生產規模、引進新技術、拓展銷售渠道、提高售后服務質量提供保障，從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

表10 基于金融獲取效應的機制檢驗結果

（四）信息獲取效應

信息可及性直接關系到農戶電商經營績效，因此本文從信息獲取視角驗證參與電商對農戶收入的影響機理，選擇是否能夠通過網絡獲取滿足日常生產生活需求信息（Information）指標來衡量參與電商的信息獲取效應。表11結果表明，參與電商顯著正向影響農戶獲取有價值信息，從而為農戶提高電商經營績效提供保障。電子商務為農戶提供綜合性信息的平臺，能夠為農戶及時獲取市場、政策等信息提供便利渠道，有效緩解農戶信息約束，使農戶更好地滿足消費者需求，從而獲取更高收益水平。此外，參與電商直接提升農戶獲取信息能力，為農戶及時調整生產和電商經營策略提供信息依據與支撐，有利于提高農戶收入水平。

表11 基于信息獲取效應的機制檢驗結果

（五）人力資本積累效應

人力資本能夠為農戶收入增長提供基礎保障，本文從人力資本積累效應考察農戶參與電商對其收入增長的影響機理。電子商務應用不僅需要較高的互聯網技能，而且需要及時更新數字技術和經營模式，尤其是在參與電商過程中需要針對優化產業鏈資源配置、解決供應鏈不暢問題和提高運營績效等內容尋求解決方案，對此，本文選取農戶是否關注網絡學習教育（Train）來衡量農戶參與電商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表12 結果表明，參與電商顯著提高農戶關注網絡教育的概率，促進農戶人力資本積累和收入增長。電子商務降低農戶學習先進數字技能和電商運營模式的門檻，為農戶提供大量成本較低、針對性強的技能培訓和案例教學，有效減少農戶經營決策失誤和經營風險，促進電商經營績效的提升，從而提高農戶收入水平。

表12 基于人力資本積累效應的機制檢驗結果

（六）社會資本積累效應

社會資本為農戶收入的增長提供社會資源保障，本文從社會資本積累角度驗證農戶參與電商對其收入的影響機理，選擇農戶可以借款5 000 元及以上好友數量（Social）作為農戶社會資本的衡量指標。表13 結果表明，參與電商顯著正向影響農戶社會資本，從而促進農戶收入增長。農戶在參與電商過程中，不僅能夠借助互聯網媒介維持原有強社會關系，而且可以積極拓展社會弱關系資源，在社會資本的積累過程中獲取資金支持、消費群體資源，從而提升電商經營績效和收入水平。

表13 基于社會資本積累效應的機制檢驗結果

以上內容表明，參與電商通過規模經營效應、節本增效效應、金融獲取效應、信息獲取效應、人力資本積累效應、社會資本積累效應六條路徑提高農戶收入水平，全面驗證了H2。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拓寬農戶增收渠道、促進農戶持續穩步增收，既是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客觀要求，也是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的重要目標。系統考察參與農村電商對農戶收入的影響及其內在機理，對研究農村電商的增收效應、完善多渠道促進農戶穩步增收的政策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研究表明，參與電商能夠顯著提升農戶收入水平，使用工具變量法和傾向得分匹配法解決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后，仍可得到一致性結論。使用更換核心變量的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后，結論依舊十分穩健。根據農戶群體及收入結構進行異質性分析，結果顯示，參與電商對高教育水平、身體健康狀況較好的農戶收入水平的提升作用最為明顯；對農戶農業經營性收入、非農業經營性收入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對工資性收入、財產性收入、轉移性收入沒有顯著影響。機制分析表明，參與電商主要通過擴大生產規模、降低生產成本、改善金融獲取、強化信息獲取、促進人力資本積累、提高社會資本水平六種機制促進農戶增收。

根據研究結論，可以得出以下政策啟示。第一，促進農村電子商務協同發展。要不斷完善農村電商網絡和物流等基礎設施，支持和引導各類資源要素在鄉村聚集，促進農業生產資料電商、農產品電商、農村消費品電商協同發展，形成農村電子商務發展的協同效應，高效服務農戶生產經營活動和農村經濟發展。第二，充分釋放農村電商增收效應。積極發揮電子商務對擴大經營規模、降低經營成本、改善金融獲取、強化信息獲取、促進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積累的支撐作用，拓寬農戶增收渠道，為農戶穩步增收提供保障。第三，促進電子商務的包容性發展。強化農村電商收益的公平共享，加強對低教育水平、低收入水平群體的數字技能培訓，提高廣大農戶在電商經濟中的福利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