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靜 靜
(重慶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 ,重慶 401331)
全面抗戰爆發后,內遷重慶的廣大藝術院校師生和美術工作者,創作出大量抗戰主題宣傳畫,這些作品為爭取抗戰勝利發揮了積極的宣傳作用。
學界對抗戰時期的美術有不少關注,如楊悅、湯祖雷的《重慶抗戰木刻版畫的審美特征與當代創作啟示》概述了抗戰時期重慶木刻版畫的發展狀況、審美特征及其美學價值對當代美術創作的啟示;[1]張懷玲的《抗戰時期重慶漫畫歷史文獻的整理與研究》則從抗戰時期重慶漫畫發展方面進行論述;另外,聶宏偉的《宣傳畫在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對敵藝術宣傳上的運用分析》是以解放區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抗日的政治宣傳策略為引線,從藝術的角度探尋當時的宣傳畫在中國共產黨對敵宣傳中的表現方式及風格特點;[2]霍楷的《偽滿時期抗戰宣傳畫藝術特點和美學風格研究》則以淪陷區東北抗戰宣傳畫的題材展開,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利用“偽滿洲國”而采取的侵略行徑,塑造了系列奮斗抗爭的藝術形象。[3]而有關抗戰時期重慶宣傳畫的研究并不多見,重慶是抗戰大后方內遷美術工作者和藝術院校師生的重要創作陣地,他們利用當時有限的條件制作出了大批以抗戰史實為主題的圖畫,因此,對這一時期重慶宣傳畫作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文化價值和歷史意義。
重慶作為中國的戰時首都,救亡圖存的宣傳此起彼伏。抗戰宣傳畫從符合大眾審美的需求出發,在社會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大后方活躍的美術隊伍為振奮民族精神、凝聚民族力量、鼓舞民眾斗志發揮了應有作用,在烽火歲月里創作了揭露日軍暴行、謳歌前線將士、宣揚反投降反汪逆、反映大后方建設等眾多題材的抗戰宣傳畫。
這些通俗易懂的宣傳畫借助政治中心的凝聚力、報刊媒介的傳播力和陪都展覽的輻射力持續向民眾傳達著抗戰的思想意識,激勵民眾同仇敵愾、共御外侮。頻繁舉辦的各類全國性展覽為民眾及時了解前線戰事提供平臺。《新華日報》等媒體以抗戰主題的專刊發表木刻漫畫作品、評論文章、展覽報道等,如1940年9月1日《新華日報》刊登“中華全國漫畫界抗敵協會第十四期《抗敵漫畫》出版”的作品,內容有葉淺予的《明日中國——連環畫》《東西新秩序的一課》、張文元的《救不了別人,救不了自己》、廖冰兄的《炸的面面觀》、張諤的《紙彈攻勢》、張光宇的《飛石子與配玻璃者》、陸志庠的《日本內幕》、王語今的《廢物利用》、露德的《啃!中國是這么大的?》、楊訶的《傀儡近衛的再登臺》等抗敵漫畫。《新蜀報》專門開辟副刊“七天文藝”“半月木刻”刊登抗戰木刻作品和名家評論文章,如1941年9月19日“蜀道”副刊第496期刊載夏佛圖《古城之戰》、張望《海軍戰績》、鄧年《母與子》、張時敏《克復城堡》等抗戰木刻作品;劉鐵華的《略談木刻工作者的道德修養》、李樺《木刻運動的二重性》等名家評論,同時發表王琦的《學習蘇聯木刻家的嚴謹精神》、鐵華的《蘇聯木刻與中國木刻》等有關木刻的交流性文章。這些作品及文章對鼓舞軍民士氣、團結教育民眾、諷刺和瓦解敵人、爭取國際援助等方面都有不可低估的積極作用。
抗戰宣傳畫之所以在當時盛行一時,其最主要的原因是重慶在全國的政治、經濟、軍事地位的轉變。隨著國民政府遷都,大批機關、院校等單位也陸續遷入,有大量美術工作者云集重慶,其中如著名的國畫大師徐悲鴻、林風眠,漫畫家豐子愷、張善子,版畫家張光宇、葉淺予、廖冰兄、張樂平、丁聰、王琦等人都來到這里,可謂是人才濟濟、盛況空前。這些美術工作者胸懷民族大義,并艱辛地進行著藝術探索,為繁榮重慶的抗戰美術做出積極貢獻。
相應的機構如教育部美術教育委員會也設在重慶的鳳凰山上,這里東望嘉陵江,西眺歌樂山,磁器口古鎮就在腳下,環境十分優雅。這對內遷重慶的藝術院校師生們來說是十分有益的,可以陶冶師生們的情操,并激發他們的創作熱情。[4]359
重慶作為當時的戰時首都其政治影響力也是關鍵的一點,使得集聚此地的木刻專家可以專心創作外,還有機會參與和舉辦各種作品展。如葉淺予漫畫展、王琦木刻展、王琦畫展、劉鐵華木刻展、高龍生、汪子美幻想曲漫畫聯展等都在這一時期成功舉辦。其中每年10月10日的國慶日都舉行木刻展,規模和影響很大,來自全國各地的木刻作品匯聚于此,為他們觀摩、學習創造了極好條件。據統計,當時展出而收集到的作品共計255件,其中延安帶來的木刻作品30件,觀眾達到15000人次。[4]368同時,還開展國際交流展,如中國木刻研究會主辦的世界版畫展覽,參展作者除中國藝術家外,還有蘇聯、美國、法國、德國、印度、西班牙、比利時等人士;江津圖書館主辦的盟國畫展,內有蘇聯版畫200余件,還有美國無線電傳真漫畫,以及武昌藝術專科學校新繪之抗戰畫數百件,每日來參觀人數達七八千人;1945年7月28日抗戰勝利前夕,在中正路工人福利社由中國木刻研究會與星期漫畫社聯合主辦的美國畫家瓊斯畫展等。相關畫展通過政治中心的凝聚力和影響力而傳達出積極的抗戰信號。
當時全國有三個專門性的美術類抗敵協會,以方便組織開展抗日宣傳活動。[5]木刻和漫畫家所屬的美術界抗敵協會,經常跟隨組織開展抗戰宣傳活動。許多木刻和漫畫作品從題材到形式,都具有濃厚的“宣傳畫”特點,又有一定的“漫畫化”傾向。這一階段的木刻與漫畫幾乎全以揭露敵人暴行、激勵民眾、鼓勵將士等為主題,抗戰宣傳效果顯著,成為當時最為活躍的表達形式。
木刻是中國固有的傳統藝術。魯迅先生在20世紀20年代倡導的“為大眾而藝術”的新木刻運動,融入西方木刻的特點,在多流派競爭中異軍突起。抗戰時期,一大批木刻家集聚重慶,在新木刻運動的作用下,木刻成為抗戰宣傳畫的首選。這一藝術黑白對比強烈,視覺沖擊力強,一版多印的功能極有利于廣泛宣傳抗日救國的目的。木刻作品也得到當時各類媒體的積極刊載,如書籍報刊的封面插圖等都大量采用木刻畫為飾,凸顯了它的特殊藝術。
抗戰時期,李可染的宣傳作品最多,他懷著強烈的愛國之心,創作出難以計數的壁畫、紙畫等宣傳作品。武漢失守后,他跟隨抗日宣傳隊幾經波折來到重慶,繼續用宣傳畫揭露日軍暴行,歌頌抗日英雄,呼吁同胞堅持抗戰,成為抗戰宣傳畫的創作先鋒。[6]21其中《敵人被打得焦頭爛額了!》這幅宣傳畫最精彩且廣為人知,他筆下的日寇造型鮮明獨特,影響極大,成為讀者認知日軍形象的典型。
王琦在抗戰時期創作了大量簡易直白的木刻作品,紛飛戰火堅定了他救亡圖存的信念,警醒他學成歸來,救國救民。[7]在重慶南岸精益中學工作時期,他開始陸續為共產黨創辦的雜志《戰時青年》創作每期的封面木刻,作品一度得到周恩來的高度贊賞。王琦認為抗戰木刻在重慶的發展是最輝煌的,報刊天天登,讀者天天見,在潤物無聲中起到了抗戰宣傳功能。[8]這期間,他還組建了中國木刻研究會,并撰寫了多篇評論文章。如原載于《新蜀報》的《介紹木刻藝術》《論刀法的理論與實際運用》《木刻工作者與反侵略》等,使得抗戰宣傳通過木刻藝術而深入人心。
豐子愷曾說:“(從宣傳效果看)百篇文章不及一幅漫畫。”[9]王琦在對漫畫家廖冰《貓國春秋》展覽的評論中也說到:“社會的混亂把漫畫家的筆尖引上更積極的道路,它在形式上的夸張,也可以更尖銳的刻畫出黑暗的多方面,漫畫始終是在沖鋒陷陣短兵相接時的一支強勁有力的隊伍。”[10]551漫畫由于其幽默風趣、貼近生活、感染力強等特點成為當時十分盛行的創作形式,愛好者從小學兒童到大中學生,成千上萬,讀畫的是廣大市民和工農民眾,其機智幽默令人捧腹的風格和抗戰諷刺文學一起成為當時讀者最為喜聞樂見的藝術內容。針對當時四川廣大農村的農民,學生們在進行抗日宣傳時,將漫畫與演講結合,并配以適當的音樂,使他們一看便心領神會,起到了極佳的宣傳效果,稱得上是“最輕便的一種宣傳武器”。[4]360美術工作者紛紛用漫畫抒發對日寇暴行的憤怒,漫畫宣傳隊在四川、重慶及周邊地區常組織多種展覽,由眾多漫畫家合力舉辦的漫畫聯展影響力極大,曾一度引發轟動效應。
葉淺予在戰時以漫畫和生活速寫記錄時事,他除任上海《救亡漫畫》的編委外,又號召愛國漫畫家共同組辦了享譽中國漫畫史的“漫畫宣傳隊”,開啟救亡圖存的美術宣傳之路。同時他又參加了國民黨政治部的三廳,[11]以不同的身份進行抗戰宣傳。國民政府不愿支持他們,他們依然無條件地輾轉各地,繪制招貼漫畫,編輯印刷漫畫刊物,向廣大民眾和普通士兵開展抗戰宣傳。1940年初,漫畫隊輾轉到達重慶,宣傳隊的經費也因郭沫若廳長在三廳改組后遭到排斥而停發,后又經皖南事變,葉淺予在重慶召集在渝會員商議,正式宣布漫畫宣傳隊解散。[12]30在重慶時期,他發揮自己最擅長的速寫藝術,創作了百余幅《戰時重慶》速寫,最為人熟知的《香港受難圖》就是在此時創作的精品。
丁聰是清末民初著名工筆畫家丁悚之子,嚴峻復雜的形勢使得他的藝術救國之路并不一帆風順,“皖南事變”使他輾轉流亡。但他仍堅持創作,且影響頗著,夏衍曾評價他的作品是畫中可觀時代、見社會,也見其風格與人品。[12]27流亡香港期間,丁聰的作品因受宋慶齡欣賞而名揚海內外,當時領導“保衛中國同盟”組織的宋慶齡在第一次抗日宣傳畫展上買下了他的作品《逃亡》,并以“保衛中國同盟”宣傳畫的名義大量印制并散發到海內外。隨著戰爭形勢的惡化,他又從香港流亡到重慶,在這里繼續投身到抗戰宣傳畫的創作中。
抗戰時期,新興木刻和漫畫是戰爭年代的特殊畫種,并作為抗戰宣傳畫的主要創作形式。此外,還有以創作人民領袖、抗日英雄為題材的油畫、雕塑等,與國畫、木炭畫、年畫等同時發揮各自的藝術價值,構成了豐富多彩的中國現代美術史。[13]5林風眠的一些小品式繪畫在1940年《抗建通俗畫刊》上陸續刊登,從中可以看出他所作“抗戰宣傳畫”的狀況,如《流亡》《雜寫》等作品極負盛名。[14]貼春聯、貼年畫是中國人過年的傳統風俗之一,千百年來年畫中的門神是鐘馗、秦瓊、尉遲敬德。在抗戰時期,抗日門神也有了新的塑造,如賴少其構思新穎的《抗戰門神》年畫,它將抗戰內容與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門神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作品一經問世就在大后方引起廣泛的呼應,老百姓紛紛將其請回家貼在門上,營造出空前熱烈的抗戰氛圍。[15]147-150其他美術工作者也積極地創作了大量作品,以自己的實際行動抨擊日寇暴行,使抗戰宣傳畫呈現空前繁榮的景象。
《新蜀報》第27期發表陳小南的《擴大繪畫的新題材》一文說:“抗戰第一期的繪畫,描寫的題材是非常狹小的,單純的,只是暴露敵人的殘暴,戰爭的殘酷和民眾顛沛流離的痛苦,這極消極的題材,始終只會使人起一種可憐的同情,而不會使人更堅強的抗斗意志,所以第二期抗戰的初期,繪畫也和其他的藝術一樣,由消極而步入積極的新階段,前進的藝術家用他簡單的木炭、鉛筆、雕刻刀,以至于最拙陋的色素,走出了象牙塔,沖進前方的陣營……”[13]62由此可以看出,抗戰宣傳畫的主題有隨著戰事的發展而推進的趨勢。
重慶抗戰宣傳畫題材豐富,緊扣戰時主題,歸納來看,這些作品的內容大致包含以下方面:揭露日軍暴行、諷刺日軍丑惡、反映軍民英勇抗戰、前線抗戰將士、參戰的婦女兒童、重慶大轟炸、反投降反汪逆、大后方建設、優待俘虜、反戰、盟國、盟軍等眾多題材,這一幅幅畫作猶如沖鋒的號角,起到了團結教育民眾、打擊瓦解敵人的有力作用。[16]2筆者根據相關史料,整理出重慶抗戰宣傳畫的系列作品,具體見表格1。

表1 抗戰時期重慶宣傳畫的題材概況
上表顯示,抗戰期間,重慶宣傳畫作品題材豐富,除揭露日軍暴行、軍民英勇抗戰、團結御侮等主題外,還有重慶大轟炸的主題,如王琦的《野蠻的屠殺》《肉彈勇士》等;呈現重慶印象的主題,如劉鐵華木刻《趕場》等;討逆汪賊叛國的主題,如黃堯《汪、汪、汪》、張諤《擴大反汪運動》等;反映大后方軍民生產生活的主題,如丁正獻木刻《苗胞生活》、宗其香木刻《湘西風光》等作品;在反戰和優待俘虜方面,軍委會政治部等團體創作了《我們歡迎由日軍跑過來的弟兄們,絕對優待俘虜》等;[17]同時,重慶抗戰宣傳畫還創作了反映盟國、盟軍的主題作品。如南棣木刻《盟國四大領袖像》等,體現中國作為反法西斯的主要戰場,得到了眾多盟國的援助,而并非孤軍奮戰。

眾多“寧做流浪漢, 不當亡國奴”的美術家, 在重慶度過了一段相對安寧的歲月,他們創作的大量抗戰作品也體現出那個時代獨有的藝術特征,即語言的戰斗性。
1.夸張直觀的表現力
用夸張、象征等藝術手法來塑造宣傳畫人物與生活場景是抗戰宣傳畫藝術的一個顯著特征。[18]142抗戰宣傳畫區別于單純的欣賞藝術,在于它要立足大眾,激起民眾抗日的熱情,必需以豐富的想象力傳達創意,以達到喚醒民眾的宣傳目的。重慶時期的抗戰宣傳畫主要以木刻和漫畫兩種形式來表現,但戰爭造成的艱苦條件,使得很多美術創作的尺幅偏于小巧,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在有限的空間內發揮著無窮的想象與創意。結合當時的歷史背景,藝術家們利用虛實結合的手法,經過變形夸張的藝術處理,使宣傳畫顯得內涵豐富、別有生趣。葉淺予的《東條英機敗下陣來》和《昭和天皇招大和之魂》最能體現夸張直觀的表現力。如圖1和2兩幅漫畫就以夸張的筆法形象地諷刺了日本侵略者的邪惡嘴臉,并預示了他們必敗的命運結局。《東條英機敗下陣來》以日本軍國主義的代表人物東條英機為原型,創作者以一個拳擊手被擊敗的場景來諷刺一個好戰分子自食惡果的丑陋形象;《昭和天皇招大和之魂》巧妙形象地揭示了發動侵華戰爭者昭和天皇必然失敗的宿命。這些風格犀利的抗戰宣傳作品構思巧妙、夸張直觀,具有強烈的藝術表現力與生動的宣傳效果。
2.生動通俗的敘事性
喚醒民眾抗戰需要創作符合廣大民眾的審美習慣并易于被其認知的內容,從而引起民眾的廣泛共鳴。[19]111
隨著戰事推進,抗戰宣傳畫的主題也隨之發展。因受傳播對象與空間的限制,抗戰宣傳畫的受眾主要是大后方的群眾。《新蜀報》第372期“中華全國木刻界抗敵協會編木刻專頁”刊載了張望的木刻《援助前方將士》(如圖3),傳達的就是大后方出錢勞軍的實況,表現民眾響應號召積極募捐的場景。[20]畫面近景是一個民眾代表肩扛“出錢勞軍”的旗幟,手舉百元大鈔,其眼神充滿著期望,神情樂觀堅毅,仿佛在說:“把錢送到前線去,送到前方去慰勞那些替我們流血的將士。”[13]32遠景則刻畫的是一支正在趕赴前線的行軍隊伍,整幅作品人物刻畫鮮明,內容簡潔流暢,一氣呵成。戰時重慶是國民黨陪都,同時也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南方局所在地,并在周恩來領導下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國共合作。劉春安所刻的《為鞏固團結而努力》發表在1939年7月7日的《新華日報》上(如圖4),這幅木刻作品就是反映當時國共合作的主題。創作者以簡潔通俗的畫面生動地表現出國共合作的歷史真相,表達了萬眾一心才能鑄成銅墻鐵壁的思想。

3.婦女兒童的感召力
抗戰期間,以婦女和兒童為受眾或者以其作為抗戰宣傳畫形象也是抗戰宣傳畫的一個顯著特點,體現了抗戰動員的“全員性”用意。
由于貧困落后,抗戰時中國婦女80%都是文盲,針對她們普遍不識字的現實,中共南方局婦委會積極利用戲劇、圖畫、歌曲等非文字的宣傳方式,尤其以壁報漫畫形式張貼于街頭巷道,成為向婦女群體宣傳的主要形式。[21]抗戰時期日軍對女性的暴行慘絕人寰,幾乎無法以語言描述,宣傳畫中婦女受難的慘景無疑能激起廣大婦女的強烈憤怒與反抗。與受摧殘的女性形象比較,作為抗戰參與者和后方支援者的形象才最具動員全民抗戰的宣傳目的。[22]《戰時婦女》(如圖5-6)采用的是中英文結合的形式,通過畫面的精心設計而生動地傳達出抗戰精神。中共南方局婦委會積極開展呼吁女性募捐活動, 1939—1944年間,重慶市婦女界通過一系列募捐活動,籌得捐款約600萬。[21]廣大女性除參與一系列勞軍援軍的抗戰活動外,在大后方的生產建設、家庭教育中也發揮十分重要的作用。《中國兒童》第一卷第五期發表的《兒童能做些什么》就高度頌揚了母親的偉大。[23]38抗戰期間,被譽為“中國兒童界三大明星”的孩子劇團,也是少年兒童積極參與抗戰救國的獨特力量。[24]1939年刊登在《新華日報》上的《少年先鋒團》,其畫面由幾位手握紅纓槍并挑起少年兒童隊旗的斗志昂揚的少年組成,刻畫了年少愛國的火熱情感,他們自發組織保家衛國、抗戰殺敵的形象,感染了無數讀者。這類作品在每年4月4日的兒童節出現最多,許多期刊推出的“兒童特刊”刊載了眾多兒童創作的抗戰宣傳作品,充分展現了少年兒童作為抗戰生力軍的積極作用。

1.多渠道的宣傳
據統計,抗戰時期,重慶共有70多家報紙,900多種刊物,其中至少存在過10多種美術類期刊,這些刊物包括從武漢遷至重慶繼續出版發行的《抗戰畫刊》和《抗戰漫畫》,及在重慶創刊的《抗戰藝術》《戰斗美術》等。這些專業期刊具有鮮明的藝術及時代特征,即圖文并茂,熱情謳歌敵后的抗日英雄,鼓舞大后方民眾的抗日熱情,有些期刊擁有眾多讀者群,每期刊印數幾千份,在抗戰宣傳中發揮的作用確為不可小覷。[12]33許多美術工作者的優秀抗戰宣傳作品就是發表在這些刊物上。重慶還有一些影響力較大的全國性報紙,也專門開辟了美術副刊,以便刊發更多作品宣傳抗戰。[20]如代表進步力量并堅持宣傳抗日救亡的《新華日報》是中共中央機關報,全國木刻研究會成立后,為使美術界抗戰宣傳畫傳播效應最大化,《新華日報》專門設立了“木刻陣線”副刊,使之成為發表宣傳畫的一個重要陣地。同時,這些報刊雜志還擔負著集結全國各地美術工作者的任務,如由丁正獻、王琦主編的《半月木刻》《木刻研究》等成為這些木刻工作者交流溝通的橋梁,成為抗戰宣傳畫及時的傳播載體。除此之外,關于抗戰的美術史論、抗戰的宣傳畫冊等著作的出版發行也為重慶時期的抗戰宣傳畫傳播發揮積極作用。[25]更值得一提的是,隨著戰時美術家們的積極對外交流,抗戰木刻宣傳作品開始走出國門,走向世界。如《木刻幫助中國人民戰斗》這本木刻畫選集在國外出版發行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抗戰木刻宣傳作品隨著交流傳播的推進得到了國際讀者的接受與喜愛,同時還獲得了國外反法西斯組織的積極援助。[7]為明晰起見,筆者根據《抗戰時期陪都重慶書畫藝術年譜》中的相關內容,對部分代表性的期刊傳播抗戰宣傳畫的相關內容作了進一步梳理,具體見表2。

表2 抗戰時期重慶宣傳畫報刊傳播概況
數據顯示,媒體對抗戰美術的關注較為頻繁,《新蜀報》和《新華日報》報道次數最多。自遷都后,在1938—1942年間,僅木刻和漫畫形式的抗戰宣傳畫年發表量平均都不少于10幅,其中還不包括兒童特刊發表的兒童木刻作品。作品緊密結合戰爭形勢發展和年度時事焦點,如汪精衛投敵叛國事件,《新華日報》“文藝之頁”副刊第7期發表了“重慶漫畫界畫討汪逆”專版。為宣傳木刻抗戰事業和提倡木刻學習,眾報刊還發表了藝術名家木刻評論文章,如徐悲鴻的《民以食為天——為全國木刻而作》、丁正獻的《蘇聯木刻給予的影響》等評論文章;《新蜀報》副刊“半月木刻”第37期還就中國木刻研究會創辦中華全國木刻培訓刊登了一則招生廣告等。在1944—1945年間,抗戰宣傳畫作品的報刊發表量相對較少,這時期更多的是利用展覽形式來進行傳播,并結合報刊媒介發表評論文章和有關展覽的新聞報道,民眾由此而可以及時地了解前線戰事,積極響應抗戰。
2.集中展覽的傳播力
抗戰時期重慶宣傳畫的發布陣地還體現在豐富多彩的展覽上,尤其是自1942年起,全國木刻界開展了一項較大的工作,即定于每年的10月10日國慶日在全國各重要城市分區舉行“雙十”木刻展覽會。在推動全國木刻運動的同時進行廣泛的抗戰宣傳,以求救亡圖存。[13]2621944年《時事新報》發表王琦的《中國美術學院美術作品展覽觀感》中提到,“中國的畫展近兩年算是達到了最高峰,以重慶而論,去年一年一共舉行了113次之多,平均3天一次,相當于兩個影戲院映出的影片的數量,十倍于演出的話劇數量。”同年《新民報》發表的《畫家趕集》中也寫道:“在重慶,參觀畫展的機會特別多,似乎所有的畫家都動員到這里來了,一年之中,幾乎不間斷地開展著展覽會……”[13]288根據展覽時間和主題等內容,筆者整理了部分有代表性的抗戰宣傳木刻和漫畫展信息,具體見表3。

表3 抗戰時期重慶宣傳畫展覽概況
上表顯示,從正式遷都到抗戰結束,相關展覽活動非常頻繁。如為宣傳湘北大捷,1939年軍委會政治部在中英年會舉行了抗戰圖畫展;針對汪精衛的叛國投敵,1940年1月1日軍委會政治部漫畫宣傳隊舉行了新年抗戰巡回展;1942年2月2日中國木刻研究會在勵志社舉行第一次木刻展覽,這次展覽意義非同一般,在400余件的參展作品中有30多件是周恩來從延安帶來的;1943年10月2日江津圖書館主辦了來自蘇聯、美國等的盟國畫展;同一年,中國木刻研究會在10月和11月分別舉行的世界版畫展等,都體現了抗戰時期宣傳畫與國外的文化交流。本土木刻畫家王琦也在這一年分別舉行了木刻展和畫展;1945年抗戰勝利,也是漫畫展覽大收獲的一年,中華全國漫畫作家抗敵協會多次主辦了丁聰、特偉、葉淺予、余所亞、張文元、廖冰兄、沈同衡、張光宇的漫畫聯展,尤其是高龍生、汪子美的幻想曲漫畫展還應觀眾要求連續三次續展,極大地體現了廣大民眾對這種形式和內容的喜愛。這些豐富多彩的展覽極大地鼓舞了大后方民眾的抗日熱情。
抗戰宣傳畫是產生于抗日戰爭這一特殊歷史時期及語境中的藝術形式,它為抗日戰爭的勝利發揮了積極的宣傳鼓動作用。重慶作為當時的戰時首都,救亡圖存的宣傳此起彼伏,內遷重慶的廣大美術家在此民族危亡時刻傾注了滿腔熱情,創作出一幅幅生動激昂的畫作,成為揭露日寇暴行、鼓舞民眾團結、激勵將士奮勇殺敵的有力武器。大后方活躍的美術隊伍經常舉辦展覽等抗戰文化交流活動,使得抗戰宣傳畫的影響力超越了地域之限,展現出強大的斗爭潛力。在對外文化交流中,重慶創作的木刻畫選集走出國門,并在國外出版發行,讓世界上更多的讀者民眾了解到奮勇抵抗的中華民族精神,由此而促進了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團結合作,鼓舞了正義者的士氣。同時,聚集重慶的美術家們也為重慶宣傳藝術的發展注入了新鮮血液,使這里呈現出空前繁榮的畫壇景象和藝術氛圍。
抗戰宣傳畫是抗戰特定時期的一種藝術形態,屬于現實主義的藝術范疇,從歷史發展的角度觀察,它創造了悲壯而又獨特的中國藝術內容,現實主義美術運動由此而得以開啟。隨著抗戰進程的推進,這種獨特的藝術得到飛速發展,并在中華民族贏得抗戰勝利后臻于成熟,最終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國現代美術形式之一。
全面抗戰爆發后,內遷重慶的藝術院校師生和美術工作者們創作了大量以抗戰史實為主題的戰時宣傳畫。這些以簡易直白的木刻版畫和機智幽默的漫畫,體現出畫作題材的戰時性、藝術語言的戰斗性和作品發布的戰地性等特征,展現了直觀夸張的表現力、生動通俗的敘事性和全民抗戰的感召力,以“滿足大眾審美口味”“一切為了抗戰”為主旨,借助政治中心優勢多渠道宣傳、展覽,其傳播力輻射至全國,成為以無聲的吶喊鼓舞軍民團結抗戰、激勵將士奮勇殺敵的有力的思想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