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獻研習探討突發性耳聾頸穴治療*

歐陽增，許霞，孫朗，李露

安徽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 安徽合肥 230012

頸部是氣血流注于頭面的主要途徑，有手三陽經經脈循行于此，頸部經絡的暢通與否可以直接影響頭面部筋脈的濡養。突發性耳聾是發生于耳部的疾病，主要癥狀是突然性的耳部聽力下降，中醫認為突發性耳聾是外邪、五臟內因等因素使得耳部經絡阻滯所致，筆者將《黃帝內經》與教材《針灸學》中有關頸穴主治內容整理歸納，結合現代針灸治療突發性耳聾的臨床報道，探討頸穴治療突發性耳聾的可行性，以期給現在針灸臨床治療突發性耳聾提供新的思路。

突發性耳聾的概述

突發性耳聾是指突然發生的、原因不明的、非波動性的感音神經性聽力損傷，臨床主要表現為單側耳聾，患者發病前大多沒有癥狀，少數有輕度的感冒、發燒、疲勞等。大多數患者在發病時伴有耳鳴、眩暈，一部分患者伴有不同程度的眩暈，多為旋轉性眩暈，伴惡心、嘔吐，少數患者伴有耳悶、耳部脹悶感[1]。目前西醫對突發性耳聾的病因及發病機制尚不明確，認為可能與病毒感染、血管疾病、迷路膜破裂等因素有關[2]。

突發性耳聾在中醫屬“暴聾”范疇，中醫認為“暴聾”的發生多與外邪、血瘀、濕熱、痰濁等有關，“暴聾”的中醫病機目前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椎，結合歷代醫家對“暴聾”的論治大致可分為實證與虛證，實證多為外邪侵襲、肝火上炎、痰火郁結等所致，虛證多為氣滯血瘀、腎精虛耗、氣血虧虛等所致[3]。近現代醫家對突發性耳聾的中醫病因病機較為推崇的是血瘀耳竅，普遍認為血瘀耳竅是突發性耳聾發病的關鍵因素，而且貫穿于本病始終，無論是實證還是虛證，疾病發生的最終環節都是瘀血阻滯耳竅，使得耳部經絡不通而失聰[4]。

頸部穴位群

頸部是人體的重要部位。頸部的上界為下頜骨下緣、下頜支后緣、乳突和枕外隆突的連線，下界即胸骨上緣、鎖骨、肩峰和第七頸椎棘突間的連線。以斜方肌前緣為界，前為頸部后為項部；頸部以胸鎖乳突肌為界，區分為頸前區，頸外側區及胸鎖乳突肌區。頸部深筋膜內有通過頸部的氣管、食管及血管。頸部皮膚薄，移動性大，皮紋呈橫向[5]。按照頸部解剖區域，位于頸部的穴位應包括有：手陽明大腸經的天鼎、扶突；足陽明胃經的人迎、水突、氣舍、缺盆；手太陽小腸經的天窗、天容；足太陽膀胱經的天柱；手少陽三焦經的天牖、翳風；足少陽膽經的風池；督脈的啞門、風府；任脈的天突、廉泉。共16個穴位（12個雙側，4個單穴）。

1 《內經》中關于頸部穴位群的相關學說

中醫認為，脈氣由四肢呈向心性匯注，最終過頸而聚于頭。所以《內經》[6]原文反復強調“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氣血皆上于頭面而走空竅”。頸部是十二經上行頭面的峽關，經脈過頸的路徑相對復雜而獨特，故頸部經穴具有獨到的臨床意義。從《內經》開始，就有相關頸部經穴的學說，諸如七次脈說、根溜入注說、天牖五穴說等。原則上說，位于頸部的穴位皆是頸穴理論的范疇。晉代皇甫謐的《針灸甲乙經》有“頸凡十七穴第十二”一節，專門將頸部穴位單獨劃分出來加以介紹，共十七穴（單穴九）：廉泉，人迎，天容，天窗，天牖，水突，氣舍，扶突，天鼎。唐代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九有“側人耳頸二十穴遠近法第一”涉及的頸穴也九個，是在皇甫謐的基礎上去掉廉泉穴，加上缺盆穴。北宋王惟一的《新刊補注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也有“側頸項部凡一十八穴”，穴位同孫思邈。《針灸資生經》也同之。之后，《普濟方》、《針灸大全》、《楊敬齋針灸全書》、《楊敬齋針灸全書》、《針方六集》、《經穴匯解》等等皆一脈相承，都有專門提及頸部穴章節。

1.1 七次脈 《靈樞·本輸》原文有一段專門論及頸穴：“缺盆之中，任脈也，名曰天突。一次任脈側之動脈，足陽明也，名曰人迎。二次脈手陽明也，名曰扶突。三次脈手太陽也，名曰天窗。四次脈足少陽也，名曰天容。五次脈手少陽也，名曰天牖。六次脈足太陽也，名曰天柱。七次脈頸中央之脈，督脈也，名曰風府。腋內動脈，手太陰也，名曰天府。腋下三寸，手心主也，名曰天池。”介紹了任督二脈和六陽經循行在體表頸項部的代表穴位，包括任脈的天突穴，足陽明的人迎穴，手陽明的扶突穴，手太陽的天窗穴，足少陽的天容穴，手少陽的天牖穴，足太陽的天柱穴和督脈的風府穴，包括這些穴位方法。這些內容我們今天以“七次脈”術語[7]以概之。

1.2 “根、溜、注、入” 經脈因呈向心性而上匯于頭，皆須過頸之峽關處。所以與《靈樞·本輸》內容相呼應的還有《靈樞·根結》篇原文：“足太陽根于至陰，溜于京骨，注于昆侖，入于天柱、飛揚也。足少陽根于竅陰，……入于天容、光明也。足陽明根于厲兌，……入于人迎、豐隆也。手少陽根于少澤，……入于天窗、支正也。手少陽根于關沖，……入于天牖、外關也。手陽明根于商陽，……入于扶突、偏歷也。”原文把手足六陽經脈氣轉輸的關鍵穴位形容為根、溜、注、入，并明確給出了相關的具體穴位，其中經氣上入頸項部的“六穴”就是人迎、扶突、天容、天牖、天柱、天窗。

“根結”理論強調：經脈以四肢末端的井穴為根，頭面胸腹的一定部位為結，用以說明四肢與頭面胸腹之間生理功能和穴位主治上的聯系。“根、溜、注、入”則進一步指手足陽經中脈氣出入流行的部位。就是說，根結理論表明，經氣在經脈中的輸注，出發于根部，并循著“根→溜→注→入”的方向上入于頭，所以肘膝以下諸穴具有重要作用。根為四肢末端的井穴，溜為原穴，注多為經穴，上入頸而進一步入腦。說明了經氣循行兩極相連的關系，闡述了人體四肢與頭面軀干的有機聯系和腧穴之間的配合作用。說明了頸穴對全身的調控作用。

1.3 天牖五穴 《靈樞·寒熱病》篇介紹了頸項部的人迎、扶突、天牖、天柱和手太陰的天府五穴的主治特點，這就是著名的“天牖五部”穴位群，為何名“天牖五部”？舉一穴以統五穴耳，猶后世立湯藥之方，舉一品以祭眾品也。窗，頭面之穴如樓閣之大牖，所以通氣者也，此為“天牖五部”[8]。《靈樞·寒熱病》原文首先講述的是“天牖五部”的名稱，歸經和定位，“頸側之動脈人迎，足陽明也，在嬰筋之前。嬰筋之后，手陽明也，名曰扶突。次脈，手少陽脈也，名曰天牖。次脈，足太陽也，名曰天柱，腋下動脈，臂太陰也，名曰天府。此為天牖五部。”緊跟著講述了“天牖五部”的主治，如“陽逆頭痛。胸滿不得息：取人迎”陽邪上沖，氣逆而致頭痛，胸中氣滿，甚則不得呼吸，應針刺人迎穴。這五穴的主治有二個共同點，一者“暴病”：如“暴痛”“暴聾”“暴眩”“暴瘖”“暴攣”“暴癉”等，都是急癥。二者“氣逆”：如“氣梗”“氣蒙”“氣眩”等，都是經氣轉輸障礙的病癥，即在臨床上治療急癥的經氣逆亂宜選用“天牖五部”穴。“天牖五部”穴其實是在“七次脈”理論和“根結”理論基礎上提煉出來的一組治療經氣逆亂急癥的頸部穴位群。

頸穴主“暴”疾

現代針灸類教材在不斷更新，不同版本對腧穴的主治論述不盡相同，但大體前后保持著一致的源流關系，總體來說教材的腧穴主治基本都源自于歷代文獻的記載，少數參考補充有現代臨床報道。筆者選用的是楊甲三主編的《腧穴學》[9]教材，對天鼎、扶突、人迎、水突、氣舍、缺盆、天窗、天容、天柱、天牖、翳風、風池、啞門、風府、天突、廉泉共16個穴位的主治功效進行總結疏理。

統計得出頸穴主治癥狀術語共138頻次，合并完全重復者則只有約85個癥狀術語（在術語后以數字代表重復頻次）。再根據《中醫臨床常用癥狀術語規范》（黎敬波等主編），對85個癥狀術語中同義、近義詞進行統一的“規范表達”，如“鼻衄”和“衄血”，統一表達為“鼻衄”；“面腫”和“頰腫”統一表達為“腮頰腫脹”等。這樣，最后頸穴主治所涉及的癥狀術語實際就只涉及約55個，出現頻次最高的前十位癥狀為：氣喘息粗、咽腫痛、頸前癭腫、項強、瘰疬、耳聾、失音、眩暈、頭痛、腮頰腫脹，大體可以反映了頸穴主治趨勢：一是可以救急；二是可以治局部病證。在病證基礎上，進一步將上述癥狀進行大致的歸類，見表1。

通過表1，可以發現頸穴主治特色主要體現兩點：一是頸咽局部病證，二是救急。頸穴救急功效和《內經》“陽逆頭痛。胸滿不得息”：“暴瘖氣梗”，“暴聾氣蒙，耳目不明”，“暴攣癎眩，足不任身”，“暴癉內逆，肝肺相博，血溢鼻口”等論述觀點大體保持著一致。就是說，對于突發呼吸困難、突發失音、突發眩暈耳聾、突發中風偏癱、突發內熱出血等暴急證，頸穴理當有效。

表1 頸穴主治病癥

突發性耳聾的頸穴治療探索

頸穴治療突發性耳聾早在《內經》就有記載，《靈樞·寒熱病二十一》就有“暴聾氣蒙，耳目不明取天牖”，《針灸甲乙經·手太陽少陽脈動發耳病第五》中對暴厥而聾的治療穴位有翳風、扶突[10]，《針灸大成·耳目門》有“耳聾氣閉：聽宮、聽會、翳風”[11]。現代研究發現，李慧等[12]治療突發耳聾主要取太沖、耳門、鳳池、聽宮、翳風、外關、足三里、足竅陰及三陰交；王艷萍[13]則以耳門、聽宮、翳風為主；皮曉波[14]取穴處方是：①耳門、太溪穴，②聽會、翳風穴；吳迪等[15]電項針主穴是風池，配穴有完骨、聽會、聽宮等；王英歌[16]中醫針灸治療主要是王不留行籽耳穴壓豆；張婉容[17]等針刺治療局部取穴有聽宮、聽會、翳風與耳門四穴，遠端取穴有外關、中渚、陽陵泉、足臨泣與三陰交等；張衛娟[18]取針刺耳門，翳風等與艾灸聽門、聽宮、聽會、翳風等治療；廖威等[19]選取的配穴處方是：耳門、聽會、完骨、頭針暈聽區 （患側）。

總結與展望

傳統理論頸穴主治頸咽局部病證，突發性耳聾是頸咽局部病證之列，古籍之中亦有頸穴治療突發性耳聾的記載，這無一不表明頸穴治療突發性耳聾是可行的，但在現代針灸治療突發性耳聾的相關研究中，涉及頸穴的僅僅有風池、翳風，頸穴的核心穴尤其是天牖五穴皆未被運用。從傳統信息看，頸穴的一個特點是主“暴”疾，對于突發的呼吸困難、失音、眩暈耳聾、中風偏癱、內熱出血等急證應有救急的功效，現代臨床對頸穴的應用主要涉及頭痛眩暈、頸性耳鳴、頸源性失眠、慢性失音等病癥，對比頸穴功效理論與現代臨床應用，筆者認為有一點值得提出：頸穴治療突發性耳聾尚似乎有很大空間有待我們去傳承與開發。總之，傳統的頸穴理論有待進一步地系統整理與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