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幽微

◎程相崧

在這篇小說中，我們家與鄰居家因為一群白鵝結怨，而我跟鄰居家的女孩小玲卻因一棵合歡樹而成為閨蜜。當然，這看似難得的“友誼”，最終還是敵不過世俗的裹挾。那棵美麗而無辜的大樹，最終被我殘忍地付之一炬。我通過這個故事，試圖探討的是仇恨、猜忌、報復和饒恕這些牢固又微妙的東西；試圖探尋的，是這些人性之中的幽微之處。

如果從結論的角度，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案子——因為嫌我家的白鵝叫聲吵鬧，鄰居家的少年小光用拌了農藥的西瓜毒殺了它們。但巧合的是，弟弟也跟那些白鵝一樣，同時中毒身亡。更為巧合的是，這天上午父母離家去鎮上之后，我和弟弟因為爭吃西瓜鬧得鄰里皆知。

這就有些細思極恐了，可讓人產生猜疑和聯想的還不止于此！

當小光因為未成年又并非蓄意殺人而被免于刑事追究之后，母親和村人漸漸發現案件當天的種種細節，似乎證明小光的父親、那個我該稱呼為“四爺爺”的男人，才是幕后真兇。雖然在許多年里，這個事件成為一樁“迷案”，似乎誰都難以真實還原那些西瓜和農藥氣息濃郁的下午。可是，事件和人物背后所潛藏著的人性之惡，卻總難免會讓人不管想起還是談起，都會感到脊背發涼，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短篇小說沒有寬裕的空間和充分的體量來展開故事，很多作家便選擇了通過偶然和意外，來“四兩撥千斤”。我編造這個由一系列巧合和意外組成的故事，當然不只是為了展示一個撲朔迷離的案件，不只是為了滿足讀者的好奇心。而是試圖傳達猜疑、怨恨、嫉妒等“人性之毒”，給人（往往是無辜的人）帶來的巨大戕害。它讓人的心靈因為不正常的碾壓而扭曲變形。這在小說中，便衍生成為我和小玲這一對閨蜜的故事。雖然，我沖破層層阻力，冒著眾叛親離的危險，跟小玲成了好朋友。但是，最終那友誼的火苗，還是會被無端的仇恨、嫉妒澆滅；最終那難得的理性之花，還是會被復仇的雙手摧殘得一片狼藉。

最后，我給這個稍顯灰暗的故事安排了一個充滿亮色的尾巴。當多年之后我懷著深埋心底的愧疚，向小玲坦白自己對合歡樹犯下的罪行時，才知道自己當年看似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動，原來早已暴露在了仇人“四爺爺”的眼皮子底下。在我朝著一棵無辜的大樹發泄著自己的仇恨時，“四爺爺”的內心世界由意外到震驚到隱忍再到包容。在家庭之間的怨恨可能積累疊加到N次方的時候，他選擇了減法而不是加法，選擇了寬恕而不是銘記。

在小說中，白鵝和合歡是兩條線索，也是兩個隱喻。白鵝的聒噪與好斗，怎么能與合歡的安靜、溫暖與美好相媲美？所以，小說的結尾在意外之外，便不乏美好。

當然，這只是這則故事多種結尾方式中的一種，也是溫暖而慈悲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