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精準扶貧行為的現狀與動機分析

王 帥，徐 鋒

(1.大連大學；2.大連外國語大學，遼寧 大連 114000)

2013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到湖南湘西考察時首次提出了“精準扶貧”的思想，此后在2015減貧與發展高層論壇上強調，中國扶貧攻堅工作實施精準扶貧方略，廣泛動員全社會力量參與扶貧[1]。2020年 11月23日，經過8年的持續奮斗，消除了絕對貧困和區域性整體貧困，取得了脫貧攻堅戰的勝利。然而脫貧攻堅戰的勝利只是起點，《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意見》中提出目前相對貧困問題依舊存在[2]。此后應回歸常態化治理，增加以社會力量為主體的支持，減少以政府為主體的直接投入[3]。政府僅作為社會環境維護者角色，通過金融、稅收、網絡、資本、科技、審計等方面讓大環境推動脫貧成果的鞏固。

企業作為社會力量的一員，在打贏脫貧攻堅戰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2016年《全國工商聯、國務院扶貧辦、中國光彩會關于推進“萬企幫萬村”精準扶貧行動的實施意見》中提出要與各方面協同發力，先富幫后富，共同構建專項扶貧、行業扶貧、社會扶貧互為補充的大扶貧格局[4]。企業不同于從國家大局觀出發的政府統籌，在“萬企幫萬村”行動指引下更能根據所處行業特點、利用企業自身優勢有效幫扶貧困地區。

在現有的文獻中，研究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文獻較少，對于企業參與的動機并沒有全面的研究，僅是研究了企業參與后能夠得到的某一方面利益，如風險控制、競爭優勢、政府補貼等。甄紅線、王三法(2021)研究發現精準扶貧的參與水平越高，企業的股票市場風險越低[5]，關靜怡、劉娥平、秦浩原(2021)研究發現精準扶貧提升了參與企業的行業競爭優勢[6]，嚴若森、唐上興(2020)研究發現企業越積極參與扶貧，越能獲得更多的財政補貼[7]。因此，筆者從企業參與現狀、參與動機兩方面來研究企業參與精準扶貧，并為此后公司治理中社會責任項目的類似政策性參與，如企業決策行為與參與動機的符合程度，所處行業的適配性選擇、參與的重點項目方向等給予參考與借鑒。

1 企業精準扶貧的現狀

自全國工商聯、國務院扶貧辦、中國光彩會提出“萬企幫萬村”行動后，一些企業響應積極，發揮了各自行業優勢，為精準扶貧做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本文數據來源于CSAMR精準扶貧數據庫，為有可比性將研究對象確定為參與扶貧的1 830家A股上市公司中能夠從2016年至2020年持續參與并且數據完整的423家企業，通過行業分析、投入分析對企業參與扶貧進行說明。

1.1 參與企業行業分析

根據表1，參與扶貧行動的企業涉及15個行業，約半數的企業處于制造業行業中，制造業中以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制造、設備制造和醫藥制造企業為主，化學制造方面主要以制造化肥、農藥企業為主，設備制造包括了通信其他電子設備、運輸設備制造、電氣機械和器材、專用設備制造企業，制造企業的分布體現了精準扶貧的政策要求，精準扶貧需要使農民有脫貧能力、農村有脫貧環境，醫藥企業提供原料要求使農民能夠拓寬種植范圍，通過種植高價值的醫藥原材料提高收入，化肥、農藥企業保障種植效果，各類設備制造業企業的參與，使當地產業形成供應鏈，推動農民增產增收的同時也為推動現代化農業環境做出了貢獻。

其次是有10.64%的企業在金融業中，結合企業投入，我們發現，金融業雖然參與的企業沒有制造業數量多，但是從投入排名來看，在前十企業中有50%的企業屬于金融業，這些企業充分響應了《“十三五”脫貧攻堅規劃》，《規劃》提出要鼓勵和引導各類金融機構加大對扶貧開發的金融支持，發揮多種貨幣政策工具正向激勵作用[8]。金融業企業是除了政府以外能夠合法向扶貧產業提供信貸業務的企業，緩解了政府財政對精準扶貧的支持壓力。

占比排名第三的是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該行業企業的參與迎合了精準扶貧對農村基礎建設的要求，企業的參與能夠擴大業務規模，鞏固企業在行業中的地位，并能進一步推動企業與當地的其他業務合作。

從精準扶貧的參與行業來看，企業較多參與的行業有著聚焦農村、關注民生的特點。在聚焦農村方面，參與扶貧的企業推動了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為農村現代化發展完善了生產條件、運輸條件和銷售條件。在關注民生方面，企業在政府的支持下保障了當地水、電、煤氣等的日常供應，增加了小額信貸的投入，提供了就業崗位，培養了就業能力，提高了貧困人群的生活水平。從精準扶貧參與的代表性企業來看，大多數行業中精準扶貧投入最高的前五位企業，國有企業上榜多，國有企業是國家所有制的表現形式，其行動決策會考慮社會政治的因素，在社會價值最大化的驅動下，自然會為了減貧做出貢獻，投入更多資金，參與更多方面。

企業的參與對行業的社會責任評分有較大貢獻，根據潤靈環球給出的2019年—2021年ESG評分，代表社會責任的S評分在銀行業、資本市場業、電力業、燃氣業、電氣設備業、機械業、化學品業(潤靈環球與國內行業分類有所不同)均有較大增加，增加評分的行業與企業分布的行業較為一致，對整體的行業ESG評級有積極影響，提高了行業融資吸引力。

表1 各行業公司分布

1.2 參與投入分析

根據表2，2016年—2020年企業共投入了1 643.96億元，大部分是資金，只有2.45%的物資折款，資金的捐贈相對于物資對當地扶貧而言更能靈活調動。企業共幫助建檔立卡脫貧63 328人，93.88%的企業有后續扶貧計劃，將扶貧作為長期事業。

精準扶貧重在脫貧，企業精準扶貧的投入旨在脫貧。為了提升貧困地區經濟效益，企業的資金投入主要集中在產業發展脫貧項目，以產業發展帶動當地經濟發展。企業的精準扶貧行動要取決于其自身的適配性。根據表2、表3，農林產業扶貧是產業扶貧的主要方式，這對制造業中的與農業相關的產業而言是利好消息，政策與行業的適配使得企業參與積極性更高，可以在增加企業發展機會的同時助力脫貧攻堅，獲利同時提升企業聲望。由于貧困地區多為偏遠山村地區，農林產業扶貧成為產業發展的主要方式，在貧困人口有了能夠脫貧的能力后，資產收益扶貧使得這份能力帶來的收益進一步保值增值，為了將產業扶貧的最后一道生產鏈打通，電商扶貧必不可少。精準扶貧關鍵在于發展當地經濟，在筑牢經濟基礎的同時普及教育、衛生、環境保護理念，資助貧困學生、改善教育資源，企業從教育的兩個主體入手鞏固教育的發展，生態方面企業投入相對較少，但仍是精準扶貧矛盾的一環，精準扶貧講求科學性與可持續性，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因此企業在生態方面依然有所投入，總計6.25億元，主要以開展生態保護建設方式進行。

表2 投入匯總

表3 詳細匯總

2 企業精準扶貧的行為動機

2.1 信號優勢

企業與機構投資者各自擁有的融投資信息不對稱導致了企業無法及時融資、機構投資者也不能及時將資金投入到發展良好的企業中，為了減少與機構投資者信息溝通不暢的限制，企業需要做出與機構投資者相關聯的行動，向其釋放積極的融資信號，獲取機構投資者回饋正面信號，筆者認為與精準扶貧相關的此類社會責任披露信號將影響機構投資者決策。

鄧博夫、吳萌、吉利(2016)認為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能夠影響機構投資者決策[9]。王昌銳、鄒昕鈺(2016)研究發現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越全面，機構投資者的持股比例越高[10]。基于此，企業會為尋求機構投資者的融資做出傾向于機構投資者意愿的決策。近年來，精準扶貧成為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新興板塊，并成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機構投資者從這部分信息中能夠得到關于企業的兩方面信息：①從中了解企業的財務綜合實力信息，企業擁有足夠的能力在發展業務的同時進行公益事業的各方面投入，并且投入較大金額。②從中了解企業的投入成效和受政府關注程度。從投入成效來看，企業的參與幫助了貧困地區群眾建檔立卡，幫助了貧困學生重返校園，受益人數多，實際成效明顯。從受政府關注程度來看，根據表4，2016年—2020年完整參與精準扶貧企業中有51.77%的企業獲得了表彰，其中獲得省級獎項的有120家企業，占總獲獎企業的54.79%，獲得國家級獎項的有89家企業，占總獲獎企業的40.64%。這體現了政府對于企業參與行動的鼓勵和認可。

這兩方面信息使企業與機構投資者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得到緩解，信息的有效溝通提升了融資效率。

表4 獲獎企業統計

2.2 融資約束緩解

銀行集中于國有資本的現象使得民營企業融資難度更高[11]，民營企業能否降低融資難度受利益相關者的影響。民營企業通過精準扶貧參與來改善與政府的關系，以此獲得經濟性與社會性資源來脫離融資難的困境。

民營企業行為受政府行為影響，民營企業參與精準扶貧作為一種契合于政府公共價值創造目標的社會性行為，民營企業通過此行動的履行能夠贏得政府對企業的關注，從而獲得政府的政策性優惠。2016年起政府組織企業開展“萬企幫萬村”精準扶貧行動，并為確保行動取得實效，從暢通融資渠道這方面多政府部門給予參與行動的企業提供融資支持。

對于民營企業而言，全國工商聯、中國人民銀行和中國農業發展銀行會給予幫助。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辦公廳在2016年要求各級工商聯將參與行動積極、有融資需求、有還款能力且取得脫貧實效的企業和項目推薦給本級中國農業發展銀行。各級農業發展銀行要開辟綠色通道、創新支持模式、改進金融服務，增強民營企業的獲得感[12]。人民銀行、銀保監會、證監會、財政部、農業農村部、鄉村振興局為鞏固精準扶貧成果于2021年聯合發布《關于金融支持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意見》，繼續鼓勵上市公司設立或參與市場化運作的脫貧地區產業投資基金和公益基金，通過注資、入股等方式支持脫貧地區發展[13]。

2.3 高管晉升激勵

政府在信貸市場的調控和分配上占據主導地位，因此國有企業基于政治優勢更有利于其降低融資約束，根據國泰安2016年—2020年數據統計，在擁有融資優勢下依舊有280家的國企全程參與了精準扶貧，占總量的66%，筆者從政治晉升角度闡述國企依舊會選擇精準扶貧來提高融資效率的原因。

企業高管為了得到進一步發展，在高管之間存在晉升錦標賽競爭，周銘山、張倩倩(2016)認為當高管預期自身晉升概率比較高時，就會盡最大努力提高錦標賽得分，并且認為錦標賽中得分高低的依據有企業績效、制度和社會責任[14]。章琳一(2019)提出提高企業績效是高管晉升的途徑[15]，崔杰、胡海青、張道宏(2014)提出企業績效受融資效率和融資成本影響[16]，基于此，國有企業高管為了獲得晉升會選擇擴大融資優勢，提高融資效率，降低融資成本，途徑之一就是響應黨的號召參與精準扶貧進一步降低融資約束。陳冬華、梁上坤、蔣德權(2010)指出國有企業中的制度，如黨政干部交流制度和薪酬的管制會放大政治晉升在國有企業領導中的影響力，因此國有企業高管會積極響應國家政策，無形中提高了融資效率[17]。劉青松、肖星(2015)也證實了在國有企業中，當業績的門檻過高，承擔社會責任如參與精準扶貧會成為影響晉升的關鍵因素[18]。

2.4 社會響應

根據國泰安2016年—2021年上市公司扶貧公告，52個企業的148項扶貧相關業務有1個企業的2個項目因宏觀經濟、行業周期、投資標的公司經營管理等多種因素影響，將面臨投資損失的風險，參與扶貧并不完全會使企業得益，企業出于對戰略風險的考量可能不會主動參與行動。但在社會學習和競爭壓力的影響下，文雯、朱沛青、宋建波(2021)指出，企業會在行業中同群行動，即同群企業在精準扶貧方面的參與意愿及投資金額提高了目標企業參與精準扶貧傾向，參考仿照同行業公司做出行動決策，出于從眾心理進行精準扶貧項目投入[19]。企業受政府審計時也是如此，當政府審計企業社會責任履行時，社會責任表現一般的企業會效仿同行業社會責任表現良好企業的行為，增加對精準扶貧等社會責任的投入。潘俊、景雪峰、王亮亮等(2020)提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受審計監督的推動，審計公告的負面語調詞語比重越大，企業越會去履行社會責任[20]。

3 總結與建議

本文從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現狀和動機兩個方面進行研究，得出結論如下：①參與扶貧的企業行業集中在制造業、金融業和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參與扶貧的企業主要以資金形式投入到產業發展方面。②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動機主要是信號優勢、融資約束緩解、高管晉升激勵和社會響應。

本文為企業的社會責任行動決策提供現實參考，當企業行為動機符合企業決策導向，企業會出于各方面動機參與精準扶貧，目前脫貧攻堅戰的勝利對于企業參與而言只是起點，鞏固勝利成果，政府為企業延長了各類優惠政策，參與精準扶貧與鄉村振興的銜接以及銜接后的行動走向都是企業在長期發展中需要考慮的事項。也為政府對企業政策性指引提供了理論參考，政策的執行需要各方面響應參與，政策的導向、行動的現實影響會使企業在斟酌利弊之后選擇性參與，梳理參與現狀與參與動機有利于政府更好地起草后續的銜接政策，達到更好的政策效果。為了使企業更加積極地參與此后的鄉村振興，政府獲得更高質量的政策落實，筆者提出以下建議：①政府政策扶持。對參與精準扶貧、鞏固脫貧項目的企業給予一定的政策優惠，應針對企業需求加大對企業的財政支持力度，政策優惠向參與企業進一步傾斜，留住現有企業、吸引更多企業發展貧困地區經濟。②建立表彰機制。政府根據企業參與情況評獎評優，根據參與效果評分評級，提高已參與企業的參與質量，吸引新參與企業加大投入，推動貧困地區可持續發展。③企業積極參與。企業參與精準扶貧有利于企業建立良好的政企關系和銀企關系，實現社會責任與經濟利益的雙贏。企業應根據自身情況，依托精準扶貧項目，穩定脫貧攻堅成果，助力鄉村振興。④部分企業量力而行。政策優勢固然會吸引企業投入，但經營虧損嚴重企業應在發展自身尚有余力的前提下履行社會責任，鞏固脫貧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