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顏色”散發的獨特魅力

◆文/向萍 陳亞利

本書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散文集。作者畫人物、畫翎鱗、畫草蔬、畫獸蟲、畫雜項、畫虛實，將文作為畫來“畫”，又將畫作為文來“寫”，捉字捕色，讓文圖互懟，其意趣自見，讓讀者不覺開懷大笑。作者在畫筆和寫作間閑庭信步，畫面或清新質樸、或清新活潑，語言亦莊亦諧、至真至趣，盡顯赤子情懷。

《懟畫錄》馮杰 著/作家出版社/2022.5/58.00元

南人表達猛烈的意思、情感經常用“懟”，做事、干活、喝酒都愛用一個“懟”。在馮杰看來，魯莽之外，“懟”還有“討論”“碰撞”之意，在新作《懟畫錄》里，他便要用這個字來表達自己對繪畫、文字的炙熱情感，以及他作為畫者與作者的觀察、感悟和思考。

可以說，《懟畫錄》是馮杰的別樣《談藝錄》，記錄了作畫過程中的一鱗一爪、一枝一葉。他談的是線條、著色、取象、意境，又是世相、人情、往事、鄉愁。

《懟畫錄》之所以一經面世就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并得到了廣泛喜愛，正是源于其獨特。就像馮杰談及自己的創作時所說：“口中說出的話和手中擰就的句子要有自家顏色。”那么他的文字和圖畫到底具有怎樣獨特的顏色呢？

在書里，他悠然自得地畫極致優秀的蘇東坡，聽著人家說他的詩好、詞好、字好……然后不禁開玩笑說蘇軾也有缺點——不會玩微信。其中的天真、孩子氣讓人讀來不由發笑。其實，對于幾近全能的蘇東坡，作者是心懷崇敬的，崇敬他身處逆境卻坦然豁達的境界——“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因為這份表達是循序漸進、由表及里的，所以在幽默風趣的表象下，讀者自能體會到來自馮杰的崇敬情感。

其中人物的智慧在前，引發讀者的思考在后，是由淺入深的走向。比如在馮杰和友人的“圈子”里有一位何老先生，支持創辦了某學會，卻未在該學會中任職。他經常和大家一起參加活動，期間妙語連珠很受大家喜歡。多年以后大家才知道他的身份“非法”，這時候眾人并沒有疏遠他，只是“大家笑后趕緊補為顧問，可顧而兼問，可顧而不問，可問而不顧，可不顧不問，一塊兒玩就好。”在一起相處交游的人總是相似的，這種處理方式不能不說智慧通透，后來馮杰送給何先生一幅荷花圖，“荷”與“何”諧音，代表著對先生質樸淡泊精神的推崇。

比如，他在《羊的樣子》里描述了鋼鐵里的、女人肩上的、高速公路上的、去屠宰場路上的各種形態的羊，但在他看來這都不是真正原始、充滿生命力的羊，于是給讀者設下了謎題——真正的羊是什么樣的？行文至后面，馮杰再提出自己的見解：只有在草原上自由活動的羊才是他心目中的樣子，是為揭底。這樣的筆法傳達了對生命的尊重，對人與自然相處模式的質疑，也使作品有了更大的意義和張力。

如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得主李佩甫所說，在馮杰的繪畫世界里，他的白菜有“素心”，荷葉上抖動著露珠兒，燭臺彷佛讓人看見了童年的時光……總是將人間煙火氣彌漫在縷縷線條里，營造出讓人心向往之的意境。而這意趣后面專業的繪畫技法可能是讀者不那么熟悉了解的，但它就在那里，搭配色彩和對生命的熱愛，讓一筆一畫鮮活生動起來。

《懟畫錄》里的大多數繪畫都呈現出神在形先的特質，也就是說，看到相關畫作首先會被作品中主體或生動活潑、或清新淡雅的神態吸引，接下來才會去思考馮杰是怎么做到如此精準勾勒各種事物之形的。比如《畫貓頭鷹記》中那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小動物，自帶一種萌態和稚趣，一下就可以抓住讀者的注意力。那一刻它好像不單單是只貓頭鷹，而是像個遇到什么開心事的小孩兒，做了一個得意的鬼臉。在這樣的印象之上，讀者才想起要去探究作者的構思和落筆順序，以及色彩的調配使用等。

在本書的六池內容里，有對古往今來大小人物內在的欣賞，有對獸鳥魚蟲生命的感悟，有對花草雜項發自內心的喜愛……可以說在這里能看到大部分的自然世界，并且呈現形式趨向于品味、情感在先，精致、巧飾在后的特點。如《畫馬記》中那只注釋著“這世上有比我還快的玩意兒嗎”的藍色駿馬，代表著馮杰不落傳統、富貴、優雅等畫馬思維窠臼的創新意識，也就是他所說的“自家顏色”，以及馬與“我”皆是過客的思鄉情緒。這便是馮杰作畫的品，是品味也是情感；而駿馬嘴里叼著的紅色鮮花，眼神略帶挑逗、腳步輕盈、向前飛奔的巧飾，便是“工”的部分，輔助并服務、支撐“品”的高遠。

在《懟畫錄》里，馮杰畫人物、畫翎鱗、畫草蔬、畫獸蟲、畫雜項、畫虛實，將文作為畫來“畫”，又將畫作為文來“寫”，捉字捕色，讓文圖互懟，其意趣自見，讓讀者不覺開懷大笑；在畫筆和寫作間閑庭信步，畫面或清新質樸、或靈動活潑，語言亦莊亦諧、至真至趣，盡顯赤子情懷。方寸天地，于此有了靈性，讓我們看到了多年以前的童年，聽到了盛夏時節村口的兩排大楊樹上嘰嘰喳喳的蟬鳴，當時只覺得它們吵鬧，現在卻頓感親切。

馮杰的詩書畫作里不僅有他所說的“自家的顏色”，還有獨特的味道和神色，我想那是春天顆顆晶瑩剔透的櫻桃的紅，是夏天傍晚艾葉散發的草木清香，是秋天田間冒出的棵棵白菜的繁盛，是冬天和作者一起等雪花降臨的梅花的孤傲，是這365天里每一日的描繪和記錄，是赤橙黃綠青藍紫里特立獨行又凝結匯聚的耀眼綜合，是滿足了讀者對美好世界向往的點滴色墨。

由此可見，馮杰的文和畫情、趣、意、品等元素一應俱全，這其中的任一元素都是不同的顏色，結合在一起便是一種斑斕的審美風格，形成了馮杰作品特有的魅力。因此，從活潑有趣、解壓放松的層面，我們可以說這是一本閑書，在周末的午后，手捧一杯清茶，慵懶地坐在自家陽臺上，翻看書頁好不愜意；從生活意趣、人生境界的層面，這本圖文并茂的作品又給了讀者一些饒有興味的啟示，那么又可以說是一本帶有哲思韻味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