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雯
(蘭州交通大學,甘肅 蘭州 730000)
染纈藝術發展至今其藝術成就不勝枚舉。出土于中國新疆的多件染纈印花織物其誕生時間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前八世紀到公元前3 世紀末,這些考古發現使得學界專家萌生了染纈工藝起源于中國的猜想。作為一種實用性藝術,各類染纈工藝的藝術品在長期的歷史發展和各民族間的文化交流中,不但促進了文化間的相互融合,其本身也成了百姓日常生活與民俗活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同時也折射出了其審美意識、審美觀念和審美理想的沉淀。
傳統染纈藝術統一的實用性和審美性使其所擁有獨特的美學思想蓬勃發展,為現代染纈藝術美學的研究帶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養分。本節從文化特征、審美表現以及發展現狀三個方面對傳統染纈藝術的美學思想與發展進行深入分析,為現代染纈藝術美學發展尋找新的靈感。
對于染纈的含義《玉篇》卷二十七道:“纈,采纈也。”意為纈,指有花紋的絲織品;晚唐《一切經音義》中也有對于“染纈”的解釋——“眾纈腎結反。按纈,以絲縛繒,染之,解絲成紋,曰纈”,由此可以看出當時對于“染纈”的解釋為扎染。[1]《般若燈論》中記述:“又如孔雀項邊種種纈目,光明可愛。”[2]可見當時的染纈藝術在給予人們藝術美感的同時更兼顧了對于生活的記錄和精神的寄托。正倉院收藏的《紺地花樹雙鳥紋夾纈絹》,如圖1,其用途推測是佛前供物桌上的褥墊。而少數民族,例如白、彝等族的扎染;苗、瑤等族的蠟染以及蒼南的夾纈和南通的藍印花布等染纈藝術的織物更加能夠體現雖風格和藝術手法各有不同但都包含著人們對于自然的崇拜與熱愛以及對于光明未來與幸福生活的希冀。
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染纈藝術的創作吸收容納了不同手工藝術的特點,在滿足人們生活需求的同時,自然而然地與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和精神世界緊密相連,形成了獨特且個性鮮明的民族美學觀念和審美特征。[3]傳統染纈紋樣多以精美的對稱性構圖為主,如圖2,構圖相似又有所區別,在特色鮮明的基礎上又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其布局和諧,主次清晰又相互襯托。[4]圖案的結構緊密,寫實性與意象性巧妙融合,所有圖案可聚可散,都有著獨立的寓意:因多為藍白雙色成調,故紋樣既有青花的清雅又有剪紙的質樸,簡潔而明快的風格使染纈藝術雖一定程度受到了發達的織花技術的限制,但其依舊繁榮發展,流傳至今。[4]
近年來,隨著傳統手工藝的創新性發展,江蘇等染纈藝術氛圍濃厚的地區在繼承原有文化和技藝的基礎上逐步嘗試與研究將現代美學思想與觀念融入其中,使傳統染纈藝術獲得持續性的傳承與發展。現代的染纈藝術在繪畫方面更多的是嘗試對于防染材質不同的運用方式,其審美意識為藝術家有意識或非意識地控制與非控制的自律與創作。與傳統染纈主要突出圖像的符號性審美的不同,現代染纈運用不同的防染介質,在作品中展現不同材料本身所呈現出來的質感。在染纈藝術的實用性發展上大部分的染纈藝術產品出現了時代的創作審美斷層,像苗族的蠟染等少數民族的染纈藝術更多地傾向于單一的“仿古”,注重傳承但缺少創新性審美思維,使其更加脫離于現代生活,成為僅展覽在博物館中的“生活用品”。
據《考工記》記載:“天有事,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雜四時五色之位以章之,謂之巧。”傳統染纈技藝從古時候起便注重人與自然,技藝與環境的融合,對自然的敬畏與尊重在染纈作品的制作過程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也因自然的不可量化與不確定性,使得傳統染纈藝術有著獨特而不可復制之美。防染漿的配比,蠟油的提取與溫度的把控,手扎的松緊以及染料的配比,浸染的時間長度和溫度,染布的織量和材質都會影響染纈制品的最終著色效果。[5]就如同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世上也不會出現兩塊完全相同的傳統染纈作品。“撮纈、錦纈、繭兒纈”等元代《碎金》記載的絞纈技藝以及襲西周以來形成的“煮、漬、暴、染”傳統染色技藝,都是中華大地上辛勤的勞動人民生活智慧的結晶,是一種對于美好生活無盡的探索,是咫尺布匹間對于生命美學的深入思考。
當今世界現代工業飛速發展,在大量市場需求的刺激之下,批量化、機械化、標準化的生產模式使得生產更加便利,產品成本直線下降,但這些優勢之外,“流水線生產模式”也造成了市場產品的同質化與產品情感體驗的缺乏。傳統染纈藝術將十指間的溫暖傳承至今,絞纈在最終展開前不可控制的天然偶成性,令其圖樣雖不甚精確復雜,但卻因顏色在布匹間的滲透、融合、沁潤而擁有了寫意國畫蕩氣回腸的廣闊意境。扎染豐盈的機理交織在絞纈作品縱橫的經緯之間,是透過手與心的配合傳達出的屬于人的溫度。“蠟花錦繡搖鐵鈴,月場蘆笙側耳聽;蘆笙婉轉作情語,玲兒心事最玲瓏”,這是清代毛貴銘筆下苗族姑娘穿著蠟染服飾,小伙子吹著蘆笙向心愛的姑娘表達愛慕之情的場景,蠟纈制品作為定情信物傳達著懵懂而熱烈的感情。少數民族的女子會從小學習繪制蠟染制品,陪伴她們長大、成人、出嫁、生子直至老去,為她們一生所用。她們畫蠟,沒有固定的圖案,圖樣更多來源于她們對于母親畫蠟的模仿以及自己對于世界的想象。唱著山歌小鳥、飛龍(圖3)、鳳凰躍然布匹之上,這不但是一種對歷史的傳承,更是寄托著人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4]夾纈多分布于浙江福建等南方地區,其中圖案最為經典的自然非夾纈的被面“百子被”、“狀元被”莫屬。新人婚嫁之時使用夾纈被已成為當地一種民俗習慣,它寄托著老百姓對新人成雙成對、多子多福的美好祝愿。而今灰纈藏品中“魚戲蓮花”“喜鵲登梅”“年年有余”“平安富貴”等豐富的花樣和其代表的吉祥寓意充分體現出百姓生活與精神文化相結合的智慧,它所承載的是一代代中國百姓對于美好生活的追求和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
傳統染纈藝術之美學在于人,更在于自然,其自然之美學是源自于大自然的多彩。《詩經》里的“青青子衿”“綠衣黃裳”;荀子所著《勸學》中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無一不展現了古代植染之色的絢麗。梔子的黃、紅花的紅、蓮蓬的黑、胭脂蟲的緋、板藍根的藍,都是漫長的歷史發展中人們為了留住天賜之色所作出的努力。[6]天然染色在現代語境中表達出一種田園詩意的自然美學,是歷史沉淀下人們智慧的結晶。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季節,不同的染色水質以及不同的染色媒介都會讓染色植物在紡織品上留下不同“溫度”的顏色。這種植物渲染出的顏色柔和而美麗,天然的染料與天然的面料彼此交融,使得每一塊經染的織物都變成了人與自然結合所帶來的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傳承千年的傳統圖案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意義,它寄托著人們的無限憧憬,是借由民族的圖騰體現的精神象征。對于傳統圖案美學的創新應該從傳承和改革兩個方向同時入手,一方面對傳統圖案所蘊藏的藝術“瑰寶”進行探索、挖掘和積累,但這并不等于一味地模仿和生搬硬套,而是基于現代美學語境下將傳統與現代相融合,使其在現代社會中煥發新的生命力,馬找出一條可持續發展的新道路;另一方面要對圖案進行創新,傳統的信仰傳承下的圖騰樣式以及吉祥圖案為主,然而這已不足以滿足現代人的審美需求。將傳統技藝與現代圖形圖像進行融合也將讓傳統染纈藝術迸發出新的生命力,如圖4、圖5。放眼世界,當染纈藝術的審美價值高于其實用價值之時,市場的審美需求開始推動染纈藝術的進步。各大時尚品牌在機械化革命的幾何制式審美疲勞之后都開始探索傳統染纈藝術所能帶來的新的視覺體驗。
文化創意的核心是向消費者提供獨特的文化信息和人文精神。染纈技藝有著明顯的文化美學特征和藝術文化價值,除繼承傳統染纈技法之外,更要實現染纈文化資源向文化商品的轉化。有效保護傳統染纈技藝,通過科技賦能、創新升級,不斷開發新技術、新工藝,染纈資源的保護傳承與創新發展密切結合,拓展染纈工藝的現代化發展。[7]通過田野調查、文獻整理、壁畫臨摹、實物復制、豐富樣貌,復原整理、吸收借鑒染纈藝術遺存寶藏,把染纈資源的保護傳承與創新密切結合,發展現代染纈工藝美術;加快傳統染纈與創意設計、現代科技以及時代元素融合,設計符合當下消費時尚的新產品,通過市場推動染纈藝術的發展,在染纈文化的整體提升下,既可以發展觀光旅游農業,帶動相應的游覽、飲食、住宿、交通、土特產品銷售等第三產業發展,如圖6;又可以設計染纈創意產品,如絲巾、旗袍、領帶、家居飾品、更可以推廣染纈藝術的體驗活動,凝練文化精髓,轉換文化符號,聚合傳播使傳統染纈藝術之美得到更好的傳承與發展。
在美學思想多元化的今天,探索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現代藝術的融合與創新更是在增強民族的文化自信和提升文化軟實力上有著重要的意義。作為一種實用性的工藝美術,傳統染纈藝術既是一種文化的象征,也是人們生活美學觀念的體現。對于傳統染纈藝術的美學研究,可以在保護這項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基礎上,更好地學習、傳承和發展其價值。讓傳統的染纈藝術“活起來”,讓傳統染纈藝術的美學思想融入現代人們的生活之中。
注釋:
①圖片來自《中國傳統民間印染技藝》。
②圖片來源于網絡。
③圖片為筆者自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