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鳴,李禎然,雷澤
(1. 農業農村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北京 100810;2.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089)
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作為我國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重要構成和主要表現形式[1],是打破農業農村發展瓶頸、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也是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有力保證[2]。近年來,隨著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不斷推進,我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蓬勃發展[3]。截至2020年,全國有經營收益的村集體組織占比達到79%,相較于2016年的占比49%有了明顯提升。但需要注意的是,仍有超過45%的村集體組織經營收益為零或小于5萬元,年收益超過50萬元的村集體占比不到9%[4],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較為突出。在這一背景下,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指出,要探索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路徑。如何進一步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成為政學兩界共同關注的熱點話題。
國勢之強由于人,人力資本作為特殊的生產要素,在推動經濟增長、促進農民增收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已得到諸多學者的證實[5]。農業農村人才是強農興農的根本,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更是離不開人才的支撐[6]。2021年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快推進鄉村人才振興的意見》,要求加強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人才培養,完善激勵機制;同年12月農業農村部印發《“十四五”農業農村人才隊伍建設發展規劃》,要求加強農村改革服務人才隊伍建設,壯大農村集體經濟。因此,要發展好農村集體經濟,必須強化人才隊伍建設,充分發揮人才的組織引領作用[7]。值得思考的是,現階段集體經濟組織人才隊伍建設現狀如何?人才支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面臨哪些問題和挑戰?今后一個時期,如何更好發揮人才對于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支撐作用?
回顧已有研究,學者們遵循“問題—路徑—對策”的邏輯思路對上述問題展開了探討。從農村集體經濟人才隊伍建設面臨的問題看,一方面,當前農村發展環境對人才回流缺乏吸引力,農村勞動力流失嚴重[8];另一方面,現有人才體系結構和激勵機制的不完善,使得農村集體經濟經營管理隊伍力量薄弱,思想動力與工作熱情缺乏[2,9]。同時,由于各種因素限制,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在吸引人才、留住人才等方面缺乏有效機制,嚴重阻礙了集體經濟的發展[10]。從人才支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路徑看,解決農村人才要素供給問題,關鍵在于暢通資源要素的下鄉通道[11]。高鳴和蘆千文[12]認為,應充分發揮“第一書記”的資源拉動作用,大力培育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帶頭人、職業經理人和相關管理人員;周立等[13]提出,可以通過村莊人情與社會關系網,發動集體成員和外來人才積極參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建設。此外,建立現代企業管理制度、推進城鄉一體化發展、鼓勵創新創業等也是促進鄉村人才隊伍壯大的重要路徑[14-16]。從強化人才支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對策看,通過構建培養體系、轉變人才觀念、營造發展環境、加強“四力”協作等方式,我國鄉村人才的培養工作得以穩步推
進[17-18]。
綜上,現有研究對我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隊伍建設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剖析,但少有文獻對不同地區的實踐模式進行比較分析,多角度構建集體經濟人才隊伍建設框架的研究則更為少見。因此,本文從人才支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實踐探索入手,通過對比各地人才隊伍建設的不同模式,總結其內涵、優點、不足和適宜條件;在厘清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隊伍建設現存問題的基礎上,系統構建人才支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優化路徑,以期為我國集體經濟組織的人才發展策略提供一定參考借鑒。
人才吸引是指集體經濟組織通過賦予非村內成員一定的集體股收益分配權,使其能夠參與集體收益分紅,進而提高集體經濟組織經營管理水平和治理能力的一種人才模式。經農村集體經營性資產股份合作制改革,集體經濟組織擁有一定比例可供分配的集體股,為其吸引更多外來人才參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建設發展提供了基本前提。
蘇州市集體經濟發展基礎良好,多年來在全國位列前茅,其在股份經濟合作社的股權設置時規定,除成員股以外,還可設置集體股可供分配。據蘇州市2018年政府工作報告,2017年蘇州村集體總資產約1 800億元,占江蘇全省的三分之一,村均年穩定性收入超800萬元。高額的分紅收益使其能夠有效利用集體股份吸引外來人才,而專業人才的幫助也成為蘇州村級集體經濟快速發展的關鍵,逐漸形成“發展引人才、人才促發展”的良性循環。據蘇州市統計局調查,截至2021年底,蘇州市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村均可支配收入已超1 100萬元。在“蘇州模式”的成功示范下,江蘇省加大探索力度,充分發揮股份待遇吸引各類人才返鄉入鄉參與農村集體經濟建設的強大優勢,對人才的吸引力度不斷加強。
股份吸引方式在人才與集體經濟組織之間形成了利益風險同享共擔的紐帶,極大程度上調動了人才工作的動力與組織發展的活力。不過這也對集體組織的收益水平與分紅能力提出了要求,對于發展水平較低的集體經濟組織來說,此模式的吸引效果相對有限,更適合發展水平較高、擁有一定比例集體股的集體經濟組織采用。
人才選派是指擇優選派一批科級、處級領導干部(脫離原崗位但保留職級待遇)到村擔任指導員,以盤活農村集體資產、協助當地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一種人才模式。其選派要求主要有:一是臨近退休;二是具備較高的政策水平與較強的工作能力;三是熟悉農村基層工作且愿意助力鄉村振興。
2018年福建省寧德市組織部門聯合農業農村部門實施鄉村振興指導員政策,以“因村選人、因人定村”為選派原則,安排臨近退休的領導干部到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繼續發揮余熱,帶動政策、資金、項目和技術等資源要素下鄉。鄉村振興指導員主要的職責是協助村集體經濟組織引進工商資本、挖掘本地資源要素、盤活集體資產、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通過鄉村振興指導員制度的支持,各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產業結構得到了優化,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實現了健康發展。截至2021年12月,鄉村振興指導員制度已覆蓋了寧德市416個村。據2022年寧德市政府工作報告,2021年全市集體經濟年收入超20萬元的村占比達40%,鄉村振興指導員制度在當地集體經濟發展的實踐中取得了巨大成就。
對比常規的招錄方式,鄉村振興指導員制度可以在較短時間內為集體經濟組織引入專業水平更高、實踐經驗更為豐富的專家人才,對于集體經濟的發展起到更大促進作用。但值得注意的是,此方式需要來自政府的大力支持,更適用于公務員體系結構偏老齡化,且能夠獲得上級部門支持的地區。
人才培養是指培養農村大學生并引導其反哺服務農村,進而解決農村青年力量不足問題的一種人才模式。人才培養最典型的方式就是教育部推出的“一村一名大學生計劃”,多年來該計劃在培養實用人才留農務農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19]。湖北省十堰市在“一村一名大學生計劃”的基礎上,積極探索了“一村多名大學生計劃”。該計劃主要是選拔農村本地的優秀青年人員,通過全日制的學歷教育,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培養后備力量。該計劃重點支持擁有高中學歷的青年農民進一步接受教育以提升勞動技能,經過考試和篩選確定人員名單,學費由地方財政保障。在確定培養人選后,采取送教上門和在校集中相結合的全日制脫產學習模式,保證了培養的質量。學業完成后,農村大學生需服務所在鄉鎮、村不少于5年。為解決集體經濟組織缺乏專業人才的問題,該計劃也針對性地開設了管理類、種養殖類和加工類等專業。
“一村多名大學生計劃”在緩解農村青年農民不足、受教育程度不高、專業技術欠缺等問題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調查中發現,該計劃畢業后的大學生較多在集體經濟組織中擔任重要職務,為謀劃新型農村經濟發展尋找突破口,并將所學的專業知識和管理技能運用在鄉村治理和鄉村振興戰略的工作中。據十堰市農業農村局相關數據統計,截至2021年該計劃已累計招錄學員1 800多人,畢業900多人,相關人才的分配和使用實現了456個脫貧村的全覆蓋,有效支持了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
大學生培養計劃的優勢在于可以結合集體經濟組織實際情況,對人才專業、個人特性等進行針對性選擇,這種訂單式的培養方式能夠較為精準地滿足當地的不同人才需求。但缺陷在于人才培養周期較長,且培養對象選擇范圍較窄。更適合具備一定培養條件,且擁有一批培養前途較好的本地青年農民的地區。
人才激勵是指通過提高村集體經濟組織相關管理人員的薪酬待遇,吸引并激勵其積極參與集體經濟組織建設,進而為發展壯大村集體經濟提供人才保障的一種人才模式。薪酬待遇是吸引和留住人才的主要影響因素之一,許多集體經濟組織都在積極探索提高薪酬待遇吸引人才的方式方法。
村集體經濟組織進行各項生產、服務等經營活動取得的收入,與管理者的經營能力密切相關,因此有些地區將村集體的部分經營收益用于村集體經濟組織管理層的獎金。2018年安徽省滁州市出臺《激勵村干部干事創業若干意見》,將村干部的薪酬待遇同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情況相結合。從激勵范圍來看,村集體經濟經營性收益達到10萬元是獎勵的基礎門檻,達到這一標準后才會將經營性收益的年度增收額按比例進行獎勵;從獎勵比例來看,分增收10萬元以下、10萬元~20萬元和20萬元以上三個區間,分別獎勵10%~20%不等。
滁州市南譙區以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抓手,積極探索村干部、村集體理事會與村集體收益聯結的有效機制。2019年在政策允許下設立村集體經濟增收獎,2020年全區已兌現獎勵485萬元。在該項激勵下,眾多村干部致力于探索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路徑。根據南譙區政府發布數據,截至2021年底,南譙區村集體經濟經營性收入在50萬元以上的村集體已達到19個。人才激勵政策在提升成員積極性、促進集體經濟效益增長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
較其他模式而言,薪酬激勵方式的使用門檻相對更低,在促進集體經濟組織發展的同時也能有效提升待遇水平。但激勵方式主要以物質激勵為主,人才的專業技能、個人能力難以獲得提升,可疊加其他模式一起使用。此模式的適用范圍較廣,尤其適合當地集體經濟經營狀況良好、村干部基本收入較低的集體組織。
上述4種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人才隊伍建設模式在有效提升本地人才質量的同時,也為其他地區的集體經濟人才隊伍建設提供了更多的模式選擇。4種模式的具體內涵、優點、不足和適宜條件對比情況見表1。

表1 不同模式的比較分析Table 1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different modes
第一,鄉村人口外流導致農村集體經濟人才隊伍后備力量不足。我國城鄉二元結構長期存在,城市優越的工作機會和生活條件對農村人口產生了虹吸效應。數據顯示,2016—2020年我國總人口增長1 980萬人。其中,城鎮人口從8.19億人上升至9.02億人,增長比例為10.1%;而農村人口從2016年的5.73億人持續減少至2020年的5.10億人,流失比例達到11.0%(表2)。由于工資性收入的差異和交通條件的日益便利,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多選擇城市務工以賺取更多的收入,這導致了農村青年人才流失問題。

表2 2016—2020年我國城鄉人口總量變化Table 2 Changes in China’s total urban and rural populations from 2016 to 2020
“十四五”期間,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全面推進,農村集體經濟人才需求明顯增加,人才不足的短板進一步凸顯。一方面,勞動力嚴重外流導致鄉村老齡化與空心化嚴重[20-21],致使集體經濟很難得到有力的鄉賢人才支撐;另一方面,人口缺失導致集體經濟發展滯緩,這也意味著在市場選擇中人力資源要素很難向農村集體經濟流動。鄉土人才與外來人才均難被吸引,長此以往形成惡性循環,人才困境進一步加劇。
第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文化素質水平低,思想觀念相對落后。長期以來,我國從事農業生產的人員總體受教育程度較低[22]。2016—2020年間,我國農村居民家庭戶主擁有大專及以上文化水平的占比不到2%,且5年間高等教育人口比例并未呈現明顯上漲趨勢(表3)。根據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2020年),我國大專及以上文化水平人口占比約15.5%,農村居民文化素質遠落后于社會平均水平。

表3 2016—2020年農戶戶主文化程度分布(%)Table 3 Educational level of rural household heads from 2016 to 2020 (unit: %)
人才素質直接影響著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運行的質量與效率,但當前大部分集體經濟組織人員的素質不高。從積極性方面看,成員自主學習的積極性不高,對于專業知識的吸收速度慢且“等、靠、要”思想問題嚴重,難以有效參與集體經濟的決策、生產和交易過程;專業能力方面,具備農村新產業新業態發展理念的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帶頭人比較缺乏,在推動集體經濟發展過程中的革新積極性較弱,難以適應鄉村振興戰略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要求。
第三,農村集體經濟人才隊伍結構不協調,集體組織發展缺乏內生動力。其一是人才專業結構不協調。當前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大部分從事普通農業生產活動,單一生產、技術型人才比較多,而具備財務審計、信息技術、商業經營等知識的專業人才不足,更缺乏復合型人才。以審計人員為例,2016—2020年我國集體經濟審計需求單位數量與審計金額持續增加(表4),但是已配備的審計人員數量卻并不穩定。其中,持審計證書人員甚至呈減少趨勢,影響了農村集體經濟財務規范化建設。其二是人才年齡結構分布不合理。第三次農業普查數據(2016年)顯示,在調查的全國農業生產經營人員中,35歲及以下人員僅6 023萬人,比例不到20%,年齡結構金字塔上寬下窄。在廣大農村地區,中老年人仍是農業生產的主力軍[23-24]。年輕人少、成員年紀普遍偏大的特點容易導致集體經濟組織缺乏活力,變革積極性不足,“老人農業”已成為制約集體經濟組織乃至我國農業發展的現實難題。

表4 2016—2020年我國農村集體經濟審計單位及人員情況統計表Table 4 Statistics of audit units and personnel of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 in China from 2016 to 2020
第一,缺乏有效的引入機制,外來人才難以吸收。首先,集體組織缺乏與各高校、勞動市場的有效聯結。根據卡茲的組織壽命曲線,成員在組織中的最佳貢獻時間為1.5~5年。因此為了更好適應社會與市場發展的實際需求,集體經濟組織需要引入充足的新鮮血液。盡管已有“三支一扶”“大學生西部志愿服務計劃”等政策引領,但高校畢業生及其他社會剩余勞動力真正留下并轉化為農村實用人才的并不多。其次,人才供給結構與實際需求不匹配。各地人才引入政策多聚焦于行政管理人才,對于農業科技、財務審計、信息化、商業經營等專業人才以及新興學科人才的重視程度不足。再次,吸引人才真正留住的配套措施不足。例如,人才入股參股機制難以普遍落實,個人與集體利益未實現有效聯結,人才對于集體組織缺乏歸屬感。
第二,農村社區封閉性較強,外部人員難以融入。從權力機制來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內部多已形成穩定的權力集體,這種機制普遍具有排外性[25]。首先,傳統的集體經濟組織管理人員主要來自于經濟體內部,彼此依靠親緣、鄉情或其他利益關系緊密聯系。久之形成約定俗成的管理模式與利益分配方式,權力結構也隨之固化。其次,從產權結構來看,農村集體產權結構的封閉影響了外來人才的加入[26],尤其是用地難的問題突出。雖然“三權分置”改革很大程度上放活了集體土地的經營權,但在經營權流轉過程中各類利益沖突時常發生。且流轉而來的土地經營產權強度較弱,外來人員難以直接從集體土地中獲益。另外,宅基地流轉不暢,限制了外來人才居住條件,阻礙了如農家樂等新型農村產業的入駐,導致資源流入困難。
第三,人才隊伍的培養機制不健全,成員難以快速成長。首先,負責人培養機制不健全。當前全國各地都在開展村支書培訓工作,但從內容來看多為行政管理培訓,對于村支書兼任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負責人的經營管理培訓需求缺乏重視。許多地區甚至未將負責人培訓計劃列入年度安排,標準化培訓的缺失導致負責人能力參差不齊。其次,專業人才培養機制缺失,集體經濟成員文化素質較低、專業能力不足的問題難以改善。由于經費、人力不足等局限性,集體經濟組織難以搭建系統的文化理論與專業技能長效培訓機制。并且,許多地方政府缺乏相應的政策引導,不能帶來社會力量的有效參與,對于地方農村集體經濟培訓體系建設的扶持力度仍待提高,社會聯合培育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的局面還需進一步打開。此外,現有的地方培訓體系也存在許多問題:如定制定向培養模式不健全,短期培訓、職業培訓和學歷教育不銜接,考核“唯成果論”、忽略成果轉化實際情況等。
第一,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可供人才發展的平臺小。從全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經營收益情況看,集體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較為突出。雖然自2016年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工作推行以來,農村集體經濟經營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但大部分村的年收益仍在50萬元以下,“空殼村”現象存在(表5)。從收入構成來看,村集體收益中財政補貼、撥款等政府轉移性收入占比依然較高[27],部分地區村集體經濟組織在沒有收入來源的同時卻負擔大量債務。與城市相比,農村集體經濟為人才提供的發展平臺十分有限,導致人才職業前景不明朗、才能無法充分施展。

表5 2016—2020年全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經營收益情況分類(萬個)Table 5 Classification of operating income of national village collective organizations from 2016 to 2020
第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工資待遇低。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城鎮集體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近7萬元,農林牧漁業城鎮集體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約4萬元。而根據各地區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收益分配情況可見,單個集體經濟組織中所有經營管理人員的總報酬平均每年僅有6萬~8萬元,具體到個人的則是更低(表6)。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現有工資報酬水平對人才的吸引能力嚴重不足,較大的收入差距導致其在人才市場上處于競爭劣勢地位。其中的原因在于,農村集體經濟的“蛋糕”較小,分配收益困難;對人才的重視程度不足,干部報酬只占農村集體經濟總支出的2%左右,缺少對人才長線投資的眼光和魄力。

表6 2016—2020年全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干部報酬與城鎮集體單位就業人員工資情況Table 6 Salary of village leaders and wages of employees of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in 2016-2020
第三,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生活條件差。城鄉二元結構下,城鄉居民生活條件表現出明顯差距。從基本公共服務來看,城市的教育[28]、醫療[29]和住房保障[30]等條件明顯優于農村。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在成員房屋、戶口、配偶子女就業入學等問題上不能得到良好的保障,人才在城市中可以擁有的戶籍、單位、職稱條件等比起鄉村更為優越。從社會環境來看,城市便捷的基礎設施與開放的文化氛圍、思想觀念對人才形成了強大吸引力,并且鄉村交通、能源和社會服務等網絡設施不夠完善,休閑娛樂產業欠發達。在兩方面原因的共同作用下,人才參與農村集體經濟建設的熱情難以充分調動,不利于外來人才的進入與鄉賢人士回流。
第一,針對性完善本土人才引入機制,吸引精英留鄉、促進鄉賢群體回流。首先,要及時對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規劃、惠民政策和遠景目標等進行宣傳,制定科學的本土人才吸引政策,改善回鄉人才成長環境。設立返鄉人員服務工作組,利用思想引領人才、誠意打動人才,發揮鄉情鄉愁的感召作用。其次,推動“能人回歸工程”強化示范帶動效果,推進“一村一名大學生”計劃的貫徹實施,探索實施“一村多名大學生”計劃。重點關注致富能人、本鄉大學生、退休人員和復員退伍軍人等,將優秀者選拔進入“村兩委”。再次,加快落實農民工返鄉就業、創業政策,建立外出人員聯系簿,并重點關注具有創業經歷、企業運營經驗人員,引導其返鄉傳播專業技術、帶動先進產業發展。最后,對于發展較為落后的集體經濟薄弱村等,可借鑒鄉村振興指導員制度,由上級部門安排專人進行必要的幫扶。
第二,采用“筑巢引鳳”方式,著重引進外來人才。首先,深化農村產權制度改革,推進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產業轉型升級,破除人才城鄉流動的制度阻礙。完善與外來人才流入相配套的土地使用政策,強化集體組織的資源配置能力。開展創業“領頭雁”計劃,鼓勵具有新思想的新農人來鄉創業;建設入鄉人才創業孵化基地、“雙創”服務基地,對于符合條件的創業項目給予資金補貼。其次,采取“定制”方式招錄村干部,提前招生和定制委培,建立負責人后備人才庫;利用市場化方式招攬人才,采用技術入股、項目入股和合作研發等方式,為外來人才提供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待遇,加大吸引力度。再次,引導大學生下沉服務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提升高校畢業生扎根基層的穩定性與時效性;引導科研人員通過項目調研、專家服務等方式進入集體組織工作,鼓勵快退休或已退休專家來鄉再就業。
第三,充分梳理人才需求,重點抓好急需緊缺人才引入工作。對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而言,急需緊缺人才主要分兩類。第一類是項目人才,即能夠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帶來優質項目資源、資產和資金的人才,有助于解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緊迫的資源、資產和資金不足問題。第二類是技術人才,可以進一步細分為傳統技術人才和新型產業人才。傳統技術人才是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最基本的人才需求。新型集體經濟組織要有針對性地引入具有先進種植養殖技術的專家與規劃師、建筑師、高端農業科技人才等,提升農業綜合生產能力。新型產業人才是保障集體經濟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力量。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應重視懂信息技術、具有互聯網+農業運營經驗的人才引入工作,助力智慧農業、數字鄉村技術等的應用發展。另外,還要引入具備新產業新業態發展理念,能夠推動鄉村康養文旅、社會化服務建設的新型人才,推動農村集體經濟產業的多元發展。
第一,統籌社會力量與政府資源,全面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培訓體系。其一,健全人才培養體系。借鑒湖北十堰“一村多名大學生計劃”的培養方式,充分利用鄉鎮夜校、黨校、職業院校和培訓機構等平臺,完善減免學費、獎助學金等政策,全面推進人才專業課程與學校建設。構建好學歷教育與技能、職業培訓的銜接,搭建分類有序、結構合理的教育培訓機制。其二,擴大人才培訓的規模。充分發揮負責人、黨員等“帶頭人”的示范作用,通過彈性學制、農學結合等方式鼓勵人才就近就地接受學歷提升教育。定期對培訓成果進行檢驗,必要時可納入考核機制,全面提高集體成員文化素質水平。其三,提升人才培訓質量。健全培訓設施設備,定期聘請集體建設經驗豐富的管理專家、專業顧問開設探討課,有條件的地區可建立“一對一”、“一對多”等師徒帶教機制。
第二,根據不同發展特色與人才分工,實施分類培養制度。一方面,根據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發展模式與特色產業,打造多元化、特色化培訓模式。采取定向、定點和定制教育方法,利用網絡課堂、融媒體、門戶網站等數字教學方式,提供便捷的線上課程。開發除傳統的管理運營、農業科技、財務審計外的新型課程內容,如新業態、區塊鏈和電商運營等。加快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對前沿領域的探索,提高人才支撐農業轉型升級能力。推動創新創業與產業發展相融合的培訓機制建設,鼓勵各地推行創業帶頭人培訓計劃。另一方面,根據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負責人與專業人才分工不同,設置不同培訓內容,提高培訓的針對性和精準性。對于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負責人,應注重經營能力、發展眼光的培養,加強引領能力;對于專業技能人才,要注重提高其專業水平和操作規范,加強實踐與理論的結合。
第三,全方位、多角度推動建立人才交流機制。其一,促進城鄉人才隊伍共建共享共用。建立人才定期服務鄉村計劃,將城市優質管理經營理念和專業技術經驗分享給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充分利用城市資源,促進城鄉一體化發展,推動形成工農互促、城鄉互補、協調發展、共同繁榮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其二,加強集體經濟人才與企業人才的交流學習。建立村企合作機制,定期組織農村集體經濟人才到企業參觀、學習和鍛煉,學習先進市場化經營管理機制,引導企業對口幫扶,帶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的發展。其三,定期舉辦集體組織間的交流活動。構建強、弱集體合作共建、結對幫扶機制,弱集體人才到強集體去學習有益經驗,強集體人才進入弱集體來解決發展難題,以強帶弱,實現抱團發展、合作共贏。
第一,落實基本生活保障,優化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環境。首先,推進城鄉融合發展,為人才發展營造良好的政策環境,推進教育、衛生等公共資源向一線下沉。加快全國統一社保平臺建設,為返鄉入鄉人才參加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養老保險提供便捷服務。重點關注人才面臨的落戶、就業和子女入學等問題。其次,落實工作補貼、交通補助、年度體檢和特困資助等人才政策,增加保障性住房和人才公寓的供給。再次,推進農村人居環境整治,發揮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在引導基礎設施建設、提升公共服務水平和服務能力的作用。
第二,營造關心、重視、鼓勵人才成長發展的良好氛圍,給予必要精神獎勵。其一,給予各類人才榮譽獎勵。定期組織優秀人才評選、專業技術大賽、創新創業比賽等活動,對于表現突出者進行嘉獎。對于季度、年度業績考核優異者,進行獎勵表彰,授予榮譽稱號。選取先進人才樹立典型,給予一定的政策扶持,形成以創新、貢獻和能力為導向的人才評價機制。其二,完善優秀人才上升機制。對于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建設中表現極為突出的人才,要暢通完善其上升機制,充分調動人才干事興業的積極性。在推舉百千萬人才工程人選、特殊津貼專家、省市突出貢獻獎等國家或省級人才時,提高農村集體經濟人才占比。對于響應國家政策號召來鄉就業創業、參與項目合作、從事專家服務的人才,在其服務期滿返回原單位后,服務經歷應在績效考核、職稱評聘時應形成獨特優勢。
第三,完善人才在鄉村成長和建功立業的物質激勵機制。首先,加大政府財政支持力度,逐步增加對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建設的支出。設立鄉村人才專項資金計劃,保障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基本報酬、績效獎勵不低于城市同等水平。其次,將人才所得與經營業績掛鉤,超額完成經營目標的集體經濟組織,可按一定比例從當年收益盈余中撥款進行人才獎勵。提升專業技術精英與理事長、村書記等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負責人的待遇水平,對于能力強、貢獻大的其他成員,也要在績效發放時予以傾斜。再次,完善人才補貼機制,增加對“特崗”高校畢業生,尤其是應聘到艱苦偏遠集體經濟組織就職畢業生的代償學費、費用補助力度。對來鄉創業項目實施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政策,當外來人才在集體經濟組織的服務年限、所做貢獻滿足一定標準后,在一定程度上享受集體成員待遇,獲取一定比例的股權和分紅收益。
人才問題已成為當下制約我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主要短板,加強人才隊伍建設是推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穩步發展的重要路徑。經過長期的探索實踐,我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在人才建設方面形成了諸如人才吸引、人才選派、人才培養、人才激勵等不同模式,為其他地區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借鑒。研究發現,我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人才隊伍建設仍存在整體質量落后、發展與培養機制不完善、相關保障不充分等問題,需要從提升隊伍質量、完善發展機制、加強要素保障等方面入手,全方位、多角度地對人才隊伍建設路徑進行優化。在此基礎上,提出人才支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相關對策建議:
第一,制定精細人才發展規劃。隨著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深入,集體經濟組織對人才的需求必將快速增加,需要加強對人才發展規劃的研究與制定。要針對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現實需要,提出相應的人才隊伍建設規劃,明確發展目標與發展路徑,指導各地開展相關工作;要完善相應的實施細則,通過具體的措施與嚴格的監管,確保規劃的落地落實。
第二,構建多元化的資金投入體系。政府應加大投入力度,發揮主導作用,重點支持集體經濟發展薄弱村、空殼村等地區的人才隊伍建設;要引導社會資本共同參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培養,為人才隊伍的快速發展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此外,為保證投入資金的有效使用,要建立統一的資金管理機制,不斷促進資金使用的規范化和標準化。
第三,培育堅實師資力量。立足縣域這一基本單元,建立一支常備性的培訓教師隊伍,主要為當地的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開展常態化的基礎課程培訓;加強與高等院校、科研院所等機構的交流合作,定期邀請專家學者開展技術培訓。加強與行業內優秀企業的聯系,適時邀請職業經理人就行業熱點開展專項培訓,著力提升經營管理能力。
第四,強化現代信息科技的應用。要整合現有網絡教育資源,搭建全國性或區域性的線上教育平臺,破除人才培育的時空壁壘,提升集體經濟人才培育的廣度與深度;充分利用大數據采集技術,分類整理不同集體經濟組織的人才需求,為其開展有針對性的技能培訓或指導,進一步提升人才培育效率;要建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人才信息庫,全面收錄各類人才與集體經濟組織的有關信息,實現人才資源的合理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