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朱一龍

文 王小雅

朱一龍又火了。上一次是因為《叛逆者》里隱忍的林楠笙，再上一次是因為《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里溫潤如玉的小公爺，再再上一次是因為《鎮魂》里內斂的沈巍。而這一次，是因為電影《人生大事》里邋遢的“三哥”。

因出演網劇爆紅，他成為娛樂圈的“頂流”。長得好看的“流量演員”會演戲嗎？在那之后的每一部劇，朱一龍都在用演技回答這個世俗的問題。每進入一個角色，就相信角色，帶著自己的人生感悟融入進去。每開始一個新的角色，再抹掉上一個角色的痕跡—— 這是朱一龍作為演員的信念感。

現在，34歲的朱一龍已經在表演中學會了松弛，不再有那種如臨大敵的感覺，“一步一步來，演員這條路，還長著呢。”

一朝試鋒芒

從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后，外形不錯、成績不錯的朱一龍演了六七年小成本數字電影，只在電視臺的午夜劇場播出。其實，他也曾像同學們那樣去見組面試，但在拍攝現場，心里總有說不出的緊張和拘謹，不被選中，是常有的事。

沒有戲拍怎么辦？與其等待，朱一龍更相信練習。拍攝這種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員“瞧不上”的數字電影，起碼有一直拍戲的機會。2018年，當網劇《鎮魂》找到朱一龍的時候，他正好處在空檔期，看過劇本，從沒演過玄幻劇的他決定挑戰一下。

開拍之前，朱一龍認真讀完了原著小說，其中最打動他的，就是沈巍的守護與自我犧牲精神。理解人物是第一步，接下來怎樣表現人物的性格？朱一龍想到了之前和郭富城拍攝電影的時候，對方手上戴著的袖箍。朱一龍覺得這個配飾能夠表現出沈巍的精致和講究，于是自己加了這個元素。在現場，他還給人物設計了無意識地摳書頁、領帶塞進襯衣等小細節。

因為經費不多，拍攝現場布景簡陋。朱一龍面臨的挑戰是，很多場戲都要在“綠布”面前完成，一人分飾三角的他，常常是自己和空氣對戲。這需要演員調動自身強大的想象力和信念感。

在詮釋人物深情、隱忍、復雜的情緒時，朱一龍的處理很細膩，一連串的眼神變化間全是戲。比如第一集中，當沈巍看到趙云瀾的那一刻，眼里寫滿了震驚，在對視時卻又變得慌亂，當他接過對方遞來的名片，再抬起頭來，眼睛瞬間紅了。

那個夏天，無數觀眾一邊吐槽著這部“小破劇”的3毛錢特效和演技敷衍的配角，一邊被朱一龍的表演所打動。溫文爾雅的大學教授沈巍，出手狠辣的黑袍使，內心充滿憤恨的大反派夜尊，三個性格迥異的人物，朱一龍切換自如。

誰也沒想到這部劇會火。當前所未有的矚目和熱度涌來，演了小十年戲的朱一龍終于被看見。很多人用“十年蟄伏”形容他的境遇，但他絲毫不覺得過去很難熬，反而感到慶幸，慶幸自己不是在大學一畢業就接到這個角色。因為如果沒有過去的經驗積累，就沒有后來的自己。

大學班主任崔新琴至今記得朱一龍的“糗事”。有一次表演課的主題是觀察生活，朱一龍雇了幾個人把烤紅薯的攤子搬進教室，然后在大家驚奇的目光中目不轉睛地看著烤紅薯攤，表演賣紅薯的人。崔新琴告訴他，這不是賣烤紅薯的人，這是看烤紅薯的人。

用10分努力換來5分成績，朱一龍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很有天分的演員。后來的朱一龍慢慢積累了很多表演方法，但依然是那種不太聰明的，比如演受傷要把血漿咽到咽喉再嗆出來，演瘸腿就往鞋子里塞石頭，“沉浸在角色中才有意思，全是技巧，全是‘我很聰明’，那有什么用。”

演員的自我修養

十年磨一劍，一朝試鋒芒。有人說在這一點上朱一龍很像周星馳，其實，他最喜歡的演員就是周星馳。《喜劇之王》中有很經典的一幕，在某個電影中扮演即將被主角打死的尹天仇憑著對角色的理解，設計了很多動作，最后被導演罵了，“你這個死跑龍套的！”“其實呢，我是一個演員。”

剛出來拍戲的時候，朱一龍也常琢磨怎么設計人物。有一次演一個很小的角色，是個實習生，沒有臺詞，他設計了收拾桌子等動作。開機之后，導演問：“你怎么這么忙啊？”他解釋這是表達什么事情，導演委婉地說：“一龍，你就站這兒就行。”

一直以來，朱一龍都有梳理角色、寫人物小傳的習慣。在他看來，拍戲前若不把邏輯理順，就很難相信和展現角色。接到古裝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小公爺齊衡這一角色時，最初他并沒有想好要怎么演。于是，他靜靜地在一旁看其他演員的表演、傾聽導演對角色的理解，一點一點地調整人物。為了這個戲份并不多的角色，他在劇組整整待了7個月，讓自己始終沉浸在角色里。

齊衡對明蘭的那種愛而不得，不必說，總是攢在眉眼間。在那場“走廊戲”里，他哭著笑著踉蹌地向前走，“其苦不堪說，其痛難言停”，淚水伴隨著痛極之后的笑。沒有號啕大哭，卻道出無盡的悲涼與絕望。憑借出演“白月光”小公爺，朱一龍入圍第25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然而，“人氣”是一把雙刃劍，爆紅之后，圍繞朱一龍的質疑和爭議就從未停止過。他也會焦慮，懷疑自己的能力能否支撐這么大的名氣，但后來也想通了，“觀眾沒有認可我，就說明我演得不好。”那么，就繼續好好演吧。

2020年，朱一龍等來了演藝道路上的一個重要角色—— 諜戰劇《叛逆者》中的中共地下黨員林楠笙。在不使用旁白和內心獨白的情況下，表現“隱秘戰線上英雄的信仰”絕非易事。當林楠笙眼見著他想保護的人倒在自己面前，他不能聲張，最后只得摘下帽子掩住面龐，但，“額頭和脖頸暴出的每一根青筋都在演戲”。

朱一龍對林楠笙不同時期狀態的拿捏，讓更多人開始關注他掩蓋在樣貌與人氣之下的演技。一位醫科大學畢業的觀眾，在看到劇中林楠笙肺部中槍之后的康復畫面時，那種似曾相識的呼吸聲，讓他想起了十多年前在呼吸科病房里聽到的獨特而又困難的呼吸聲。當時，為了找到劫后余生的狀態，朱一龍兩天兩夜沒睡覺，他還看了關于塵肺病的紀錄片，不斷學習那種肺部大手術后的呼吸聲。

在《叛逆者》劇組，為了角色健身、斷碳水，極度自律的朱一龍被大家稱為“卷王”。他一遍遍地跟導演和對手戲演員捋角色，經常因為太過投入，在導演喊“咔”之后仍然無法平復，甚至感到虛脫。

因為細膩內斂、富有共情力的表演，朱一龍入圍第32屆華鼎獎“全國觀眾最喜愛的十佳演員”。雖然最終沒有獲獎，但朱一龍覺得，自己已經為這個角色傾盡所有，沒有任何遺憾了。

角色以外的世界

朱一龍是土生土長的武漢伢子。去年夏天，他第一次回到家鄉拍戲，挑戰一個與自己反差極大的角色—— 電影《人生大事》里的殯葬師三哥。正式開拍前，朱一龍以三哥的方式生活了一段時間，試圖讓三哥的形象更具體。有一次和劇組去殯儀館采風，他在停車場觀察到一個特別像三哥的人，正靠在方向盤上抽著煙發微信語音，突然間，三哥在他心中有了具體的輪廓。

還沒開始圍讀劇本，大家就發現那個儒雅、禮貌、帥氣的朱一龍不見了。眼前的這個人說話、走路、吐口水，全是三哥的影子。他還不時撩起衣服下擺擦嘴抹汗，整個人痞里痞氣，一下子變成了武漢碼頭上的人。

頭一回這么長時間的和小朋友對戲。在片場，朱一龍盡量不跟小文的扮演者楊恩又討論怎樣去演，而是和她一起做游戲，一起嬉笑打鬧。每當要拍沖突戲時，朱一龍就提前制造一點“小矛盾”，這樣演起來就不會有割裂感。

一次拍攝時，人群中的一位大爺盯著朱一龍看了許久，然后將信將疑地用武漢方言喊了句“林楠笙”。確認沒認錯人之后，大爺一臉認真地對朱一龍說：“你現在長得沒有林楠笙好看。”好看，也許是對明星朱一龍的夸贊。但擁有被觀眾認證的“劇拋臉”，無疑是對演員朱一龍的褒獎。

等到三哥戲份殺青的那一天，朱一龍把胡子刮了，當作一種告別。朱一龍相信角色，喜歡演員在角色里可以爆發出強大的能量，但經歷大起大落的“壓縮人生”，演得越復雜，身心越疲憊。所以每拍完一部戲，他都會迅速逃離。

角色以外，朱一龍鮮少站在聚光燈下，也極少參加綜藝和真人秀。他知道真人秀可以放大演員的個人魅力，會得到觀眾的喜歡。但他也清楚地認識到，演員的個人魅力大于角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唯有躲在角色背后，才有生活的空間。

好友李易峰曾說，朱一龍的優點很多：善良、認真、儒雅，缺點就是太靜了。很多人在評價朱一龍時，會用到“寵辱不驚”“不驕不躁”“人間清醒”。朱一龍覺得，自己性格中的種種都與父親有關。父親是個慈父，從不打罵他，喜歡跟他講一些人生道理，心情好的時候就去接他放學，然后直接帶他去打游戲。

在接受采訪時，在面對熱情粉絲的“土味情話”時，朱一龍常常不知所措，脖子迅速變得通紅。他承認，自己是一個挺無聊的人，但他不擔心，“只要我演的角色不無聊就行了。”

不拍戲的時候，朱一龍喜歡獨自待著，游離于熱鬧之外。他喜歡看書，尤其喜歡看人物傳記，因為對傳奇的人生充滿好奇。他還喜歡看展、畫畫，也羨慕那種可以開著房車周游世界的生活。日常生活中，能讓他徹底放松下來的，除了從小喜歡的籃球，就是潛水。在海面下，他發現另外一個世界，周圍的一切緩慢、寧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