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指間沙
報名加入本樓消殺隊的當天中午,有位女士來敲我家門,送來了整套防護用品,并指導我完成了第一次消殺。她是誰?我一邊噴灑消毒水,一邊在心里嘀咕。最后,我們發現,我們的孩子上的是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年級……原來她是隔壁班如雷貫耳的大隊長媽媽!
我們這棟樓有30多層,至少有150戶,居民數百。然而,同一個門洞進出十幾年,皆是不相往來的陌生人。不光是我,消殺隊長和副隊長住上下層,在封控前也素昧平生。他倆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和護目鏡共同奮戰了一個月后,隊長還鬧了大烏龍—— 在微信群曬出一張監控圖,斬釘截鐵地道:“這人我從沒見過,不是我們樓里的!”群里業委會的小姐姐欲言又止地提醒他:“這人好像就是副隊長……”
同樓十二年,不知“木蘭”長啥樣。這在高樓林立的上海不稀奇,有人還不知自己樓里住著彭于晏呢!可誰也沒有料到,一次兩個多月的封控隔離卻讓我們認識了彼此。
封控時,盡管大多數人囤了不少食物,但時間久了還是會坐吃山空的啊!隨著米袋子快要見底了,在手機上卻搶不到東西或者搶到了也沒人送,大家漸漸認識到:單槍匹馬不行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封控時是血親都不如近鄰!因封控而一夜之間組建起來的樓群開始團購自救,“團長”們紛紛挺身而出,帶領大家奔向50份、100份成團的蔬菜、豬肉、牛奶和雞蛋。每當貨物抵達小區門口,數百人擠在各自窗口翹首以盼,蔚為壯觀。
樓里有一個鄰居是美國人,幾乎不會中文,在群里發出了像是用翻譯軟件編出來的呼救:沒有面包了,沒有酵母了,沒有狗糧了。總有熱心鄰居第一時間將物資放在他家門口,他也會將玉米、書本等放在外面,誰想要都可以直接拿走。而我在封控將近一個月后尷尬地發現:衛生巾短缺了。這類特殊日用品找不到團購,所以我們整棟樓的婦女同志,都是在互幫互助中度過了整個封控期。
鄰居們都很積極地支持消殺隊,有的捐防護服,有的捐消毒劑,還有一對老夫婦捐出了嶄新的輪椅。一箱消毒水有20升,放在輪椅上推著前進,就連我這樣力氣不大的女子也能勝任。
那段時間,我獨自推著輪椅從最高一層開始噴灑藥水,一戶接一戶,一層接一層。我走過每一戶鄰居家的大門,發現每家每戶都不一樣,有的掛著裝飾畫,有的養著各色花,有的還在裝修,美國鄰居家的門上貼著孩子們畫的大白,感謝“volunteer(志愿者)”。偶爾,我也會停下腳步,看一眼窗外的夕陽和街景:街道、房子不會變,景色卻會隨樓層高度的變化而有微妙的差異。如果不是這漫長的居家隔離,我恐怕永遠不會這樣一層層、一遍遍地“巡視”自家所在的高樓。
休戚相關,患難與共,我們這棟樓的人一起排隊做核酸,一起分享保供蔬菜與罐頭,一起以物換物渡難關,誰也無法做獨善其身的局外人。
小區封控變成管控后,我終于能下樓了,赫然發現小區栽著好些枇杷樹,綠葉中是累累的黃色果實。我嘗了一個,發現居然還是白肉枇杷,薄皮下是玉一般的果肉。此時,新認識的鄰居見我在剝枇杷吃,脫口而出:“我們來組織一次團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