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人的“賊船”

文戴蓉

《東京大飯店》講述的是一群東京法餐廚師（日語中稱之為“料理人”）的故事。我追這部劇，是奔著木村拓哉和鈴木京香去的。

木村拓哉對70后、80后來說是一個意義非凡的存在。我們開始看日劇的時候，正好趕上他的黃金時代。木村拓哉的一雙眼睛極富表現力，水汪汪的眼里有著難以描摹的溫柔。

然而在《東京大飯店》里，木村拓哉和他飾演的尾花夏樹，終于不再靠顏值取勝了。男女主角從一開始就互稱“大媽”“大叔”。他們的人生都經歷過崩塌，也正因為如此，執拗中多了幾分冷靜自知。和當今毫不避諱顯露“喪”的小田切讓、松田龍平這一代明星不同，木村展露在人前的形象始終是略帶緊繃感的完美。但在這部戲里，木村的狀態明顯地松弛下來了。

鈴木京香在《東京大飯店》里的表演并不比木村拓哉遜色。無論是早見倫子這個事業女性的角色，還是她本身大方明朗的美，我都很喜歡。她代表的正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獨立女性的形象，見過世面，有魅力，有追求，但也清楚自己才能的極限。在日語中，中年這段歲月也稱“熟年”。日本的時尚雜志，有相當一部分是辦給中年人看的。雜志里的女性發型利落，戴首飾，穿剪裁精良的衣服，品質上乘沒有多余裝飾的皮鞋，文雅中帶一點含蓄的鮮亮。這正是倫子在《東京大飯店》里的模樣。

日劇的好，在于它講述的故事里，始終沉淀著真實的生活感。倫子家的廚房小而暗。關于暗的美感，谷崎潤一郎在《陰翳禮贊》中專門盛贊過。必須是這樣的廚房，才能讓嘗遍美味珍饈的倫子，放松地坐下來，安享一碗尾花做的味噌湯，感嘆一句“原來他做的日式早飯也這么好吃”。墻上掛著的，架子上堆疊著的半新不舊的餐具，讓人確信它們是女主人摩挲多年的舊物。尾花給同事女兒做的便當，可愛得讓人不忍下箸。文化就該這樣一點一滴凝聚在日常生活里。

這部劇里還有兩個相當精彩的配角。飾演另一家餐廳主廚的是個歌舞伎演員，眉眼細長，像個東亞的古人。開始以為他演的是反派，后來才發覺這是個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日本超模富永愛演的是一個巴黎美食編輯，也是尾花的前女友。這位像從時裝雜志里直接走下來的妙人，如仙鶴一般地來來去去，頭發完全向后梳，表情和衣飾都有一種冷冽的美感。

《東京大飯店》編得相當緊湊，愛情戲也不多。一群在中年危機里掙扎的人，已沒有閑心和余力戀愛。這樣的設定和現實生活更為接近。可惜結局稍顯突兀，尤其是尾花倉促的離去。因為在此之前，這家法國餐廳里的人已經形成了一種異常牢固的聯結，有人說他們好比一條賊船上的人，這個比喻十分恰切。后來，能否摘得米其林三星已經不重要，誰是船長誰是水手也不是問題。這樣的人，心里是有一團火的。他們憑著這火焰迅速識別同類且惺惺相惜。他們集結在一起，無論是做餐廳、出版或別的行業，都能成就一個個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