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善偉
在中國960 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著熙熙攘攘的14 億多人口。每16個人中,就有1 位殘障人士,總量達8500 萬人,他們構成了就業市場里特殊的勞動力大軍。這8500 萬殘障人士中的就業人員,都從事著怎樣的工作?
23 歲的阿偉是一名腦癱人士,還被鑒定為肢體殘疾二級。兩年前,阿偉從某職業學院計算機專業畢業,至今投了約300 份簡歷,卻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有得到。比阿偉幸運的是,王霞曾在廣州市一家電子廠做標簽工作。畢業于特殊教育學校,算上實習,她已經在廠里工作了8 年半。2022 年初,她看到深圳一家通訊技術公司面向殘疾人招聘“客服質檢員”,質檢的對象是聯通客服外呼的電話錄音。接下來的面試過程十分順利,1 個月后,王霞交接完電子廠的工作,從廣州來到了深圳,每天坐在電腦前,聽錄音、給評分,過上了“朝九晚五”的職場生活。
中國殘疾人聯合會(以下簡稱中國殘聯)的資料顯示,2021 年,我國持殘疾人證的就業年齡段殘疾人數為1790 萬人,其中就業人數為882 萬人,就業率為51.6%,高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家的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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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家出臺的關于促進和發展殘疾人按比例就業、輔助性就業、集中就業、自主就業、靈活就業等各類就業形式的專項扶持政策之下,我國初步形成殘疾人就業多元化格局。然而,殘疾人的就業質量始終維持在較低水平,就業潛能尚未充分發揮,使得本應通過就業獲得的穩定收益“稍遜人意”。
殘疾人就業最多的三種類型依次是:農村種養(49.2%),非全日制、臨時性、彈性工作的靈活就業(27.7%),在企事業單位按比例就業(9.1%),逾100 萬人的就業受福利企業或政府庇護,或是在福利企業、盲人按摩等單位集中就業,或是在集就業和康復為一體的工療機構輔助性就業,或接受政府提供的公益性崗位,在社區內從事管理和服務工作。這樣的就業結構給殘疾人創造的收入亦是有限的。以中國殘聯組織的全國殘疾人家庭收入狀況調查結果看,2020 年,全國殘疾人家庭人均年收入為18618.8 元,其中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合計占48.5%,而全國居民同期可支配收入為32189 元,其中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合計占72.1%,相較于殘疾人家庭的人均年收入,全國居民家庭人均年收入對轉移性收入的依賴程度低,工資性收入則占一半以上的比重。而北京社會科學院和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在一項調查研究中指出,社會保障是殘疾人家庭收入的重要來源,且低收入家庭對社會保障收入的依賴更大。與此同時,就業可能導致其社會保障水平降低。最低生活保障、社會救濟、“兩項補貼”等社會保障,尤其是附加于最低社會保障的醫療、教育、住房等福利可能遠高于就業收入——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殘疾人的就業意愿。
據中國殘聯公布的 《2021 年殘疾人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截至2021年底,我國仍有800 萬就業年齡段持證殘疾人未實現就業。未就業的殘疾人中,一、二級重度殘疾人,智力和精神殘疾人,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殘疾人占較大比例。可見,殘疾嚴重程度和受教育水平直接對殘疾人就業及收入產生消極影響。
我國《殘疾人保障法》《就業促進法》《殘疾人就業條例》等相關法律法規均明確禁止歧視殘疾人就業,要求用人單位安排殘疾人就業的比例不得低于本單位在職職工總數的1.5%,否則繳納殘疾人就業保障金。但現實中對殘疾人就業的歧視現象普遍存在,殘疾人就業頗不容易。
廣東省作為改革開放的“排頭兵”,近年來公共部門招錄的殘疾人數雖增多,但增長速度遠不及按比例就業增長速度,即使殘聯機關的殘疾人就業比例也難達到15%的標準。此外,很多企業寧愿繳納殘疾人就業保障金也不愿招收殘疾人,殘疾證掛靠等虛假就業現象屢禁不止,使得利用殘疾人就業保障金征收促進殘疾人就業的效果不明顯。企業按比例就業遠達不到安置目標。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0 年我國城鎮就業人員46773 萬人,按比例可安置702萬殘疾人,即使不將特殊行業、小于30 人的微型企業納入按比例安置范圍,估計安置的殘疾人數量應在300 萬人以上,而實際安置為78 萬人。
集中就業曾經是殘疾人就業的主要形式。1994 年,我國通過集中就業安置殘疾職工91 萬人,2020 年降至28萬人。政府對集中就業單位從稅收優惠、財政補貼及產供銷等全面扶持政策轉變為稅收優惠為主的政策,更強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殘疾人集中就業單位在市場經濟中快速衰落。以殘疾人為中心的服務體系和科學的殘疾人就業服務評估體系缺位,政府部門、殘聯、社會組織及市場在內的殘疾人就業服務主體,由于資源共享和開放程度不夠,無法建立以殘疾人為中心的就業前、就業中及就業后維護的主動全程服務,各主體間難以發揮協同推進作用,導致殘疾人就業服務不到位、供需對接難、主體合作難,以及績效評估難等諸多障礙。
影響殘疾人就業的問題環環相扣,其中,無障礙環境的建設成為殘疾人就業問題的關鍵一環。聯合國大會通過的《殘疾人權利公約》認為,“為了殘疾人能夠獨立生活和充分參與生活的各個方面”,應當采取必要措施,為殘疾人的交通和通信提供無障礙環境。道路不平或盲道建設不合理,使得很多殘疾人被困家中,無法外出工作;視障、聽障或其他原因造成殘疾人信息交流上的障礙,讓他們很難接收就業信息或在工作中使用通訊工具。在我國,無障礙設施的普及率仍相對較低。《2017 年百城無障礙設施調查體驗報告》的數據顯示,無障礙設施的整體普及率僅為41%,其中普及率最低的是無障礙電梯,普及率僅11%,交通、工作場所的“障礙”和不便意味著殘疾人須付出更多努力;另外,第48 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1 年6 月,“提供可以無障礙使用的上網設備”約占27%,我國非網民規模仍多達4.02 億人。盡管我國互聯網行業整體呈現出勃勃生機,但囿于信息“無障礙”的缺位,互聯網成了殘疾人無法觸及的“領域”。
就業是殘疾人的基本權利,國家和社會有義務為殘疾人就業提供平等機會和保障,一方面,要引導更多用人單位了解掌握促進殘疾人就業的法規政策,積極安排殘疾人就業。另一方面,借助社會進步和高科技技術,促進殘疾人進入更為廣闊的就業領域,從根本上轉變殘疾人就業能力理念,實施友好的殘疾人就業政策。在推動按比例就業方面,建議機關、事業單位建立殘疾人就業統計和公示制度,切實增加安排殘疾人就業的透明度;國有企業、民營企業拿出一批崗位定向招錄殘疾人,對未按比例安排殘疾人就業的要及時足額繳納殘保金、納入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按計劃或超比例完成的要給予獎勵;地市級普遍開展輔助性就業服務及項目勞動調配工作,促進就業困難殘疾人參加集中就業和輔助性就業。如北京市利用首善之區加大政府機關、企業的按比例就業規模,通過預留崗位及定向招錄等方式促進殘疾人就業,就業率達到71%。
從完善殘疾人就業服務的角度,江蘇省無錫市的經驗值得推廣。當地依托殘疾人之家設立“一站式殘疾人就業服務平臺”,為殘疾人提供全流程就業服務,前期服務如崗位開發、需求識別,中期服務如組織職業培訓、信息匹配、用工指導、協助面試等,后期服務如雇主培訓、在崗培訓、工作環境改造等,發揮殘疾人就業指導員的核心整合作用,發揮各就業供給主體間的溝通協調功能,強化服務過程中的動態監管和及時調整,有效促進了殘疾人按比例就業及輔助性就業,就業率達到64%。
25 歲的杜某屬于聽力殘疾二級,本來在一家酒店做服務生,但覺得工作內容枯燥,希望無錫市殘聯推薦離家近、每日8 小時工作制、含公休日的工作。根據他的需求,就業指導員為他匹配了某汽車用品有限公司,但企業擔心存在溝通問題不能長期用工,就業指導員多次與企業深入溝通,以杜某自身優勢和企業生產為依據,開發了既適合杜某又能讓企業實現利益的崗位。最終,杜某成為該汽車用品有限公司的一名生產線后端操作工。
隨著互聯網經濟崛起,網絡和高科技讓殘疾人有機會突破身體的局限,涉足新職業,嘗試新的職場人生。殘疾人也有了直播帶貨、網絡營銷等新的靈活就業通道,應適當給予社會保障、稅收、工商等優惠政策,在這一職場賽道上扶持殘疾人走得更穩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