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顛覆理論基礎與機理研究

鄒坦永

（河南工程學院，河南 鄭州 451191）

一、引言

近年來，以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技術為標志的新一代信息技術蓬勃發展，正在全方位地重構傳統范式下的價值鏈、產業鏈、價值創造和商業模式。隨著數字技術和數字經濟轉型進程的加快，數字技術的顛覆式創新，給全球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重大變革。國內學者稱這次變革為顛覆性變革或者數字革命，不但提供了新型戰略性生產要素并將所有要素數字化，而且改變了基于數據流通與鏈接的社會和經濟結構[1，2]。國外學者則直接將這次變革稱之為“數字顛覆”(Digital Disruption)，其影響甚至可與機械化、電氣化創新浪潮相提并論[3]。目前，對數字顛覆的研究正處于起步階段，在理論、內涵、機制等方面尚未形成共識。第一，數字顛覆內涵與外延的模糊性。不同領域的學者提出了差異化的觀點。很多數字創新甚至簡單的數碼化(Digitization)都被貼上了“數字顛覆”的標簽，將數字創新與顛覆性創新理論等同化。第二，數字顛覆的理論基礎尚不清晰。數字顛覆與顛覆性創新理論并不等同，兩者之間存在技術基礎差異。數字顛覆的數字屬性決定了其具有不同于傳統顛覆理論的某些特征，在局部和整體都能引發顛覆性效果，更具系統性。第三，數字顛覆機理尚不明朗。以往文獻研究對傳統顛覆性創新理論的機理研究相對成熟，而對數字顛覆機理則鮮有探究。

文章在文獻梳理的基礎上，提出了數字顛覆研究的初步框架（圖1）。根據框架邏輯，可以得出：第一，以此提出數字顛覆的理論基礎是顛覆性創新和數字創新理論；第二，數字創新、數字生態系統和價值創造/捕獲邏輯是數字顛覆形成的關鍵中間變量；第三，從拓展創新空間、賦能、協調、約束四方面分析了數字顛覆的形成機制；第四，分析了數字顛覆形成過程機制，具體包括發現、開發、進入、擴散和影響五階段。文章可能的貢獻在于：一是明確了數字顛覆的理論基礎并界定了其內涵與邊界；二是從關系和價值鏈視角提出數字顛覆的框架和作用機制。

圖1 數字顛覆的研究框架邏輯

二、數字顛覆的內涵與理論基礎

1.內涵界定

對于數字顛覆內涵的界定，部分學者采用結構對比分析法(SLR)對傳統顛覆和數字顛覆文獻進行了全面梳理，來闡述兩者之間的異同。傳統顛覆和數字顛覆至少在16 個維度存在差異（表1）。以此為基礎，學者對數字顛覆的內涵進行了界定。Christian Nielsen 等(2017)從數字技術的影響上界定，認為數字技術的性價比呈指數級發展，導致進入者取代在位者[4]。Rosenstand 等(2018)在克里斯坦森定義的基礎上，結合數字技術特征指出，數字顛覆是一個過程，進入者基于數字技術提出新的價值主張，開辟一個具有指數級特征的性價比演化軌跡并構建新的價值網絡、以較少的資源顛覆在位者；進入者是新組織或現有組織內新的業務單元[5]。Skog 等(2018)亦認為數字顛覆是一個過程，但更強調數字創新通過分解和重構資源之間的鏈接或者產生新的鏈接，從根本上改變了可持續的價值創造和獲取邏輯；是數字技術引起的環境動蕩[6]。Sullivan &Staib(2017)指出，數字技術顛覆了既定的價值創造、社會互動和商業思維方式[7]。Bolton 等(2019)指出，數字顛覆是數字技術改變客戶體驗、業務流程和模式時發生的變化，從而改變生態系統中參與者共同創造價值的方式[8]。Abatomi&Philipp(2020)的研究則認為是基于創新的數字屬性導致特定領域范式的改變[9]。數字化顛覆是數字化創新(Digital Innovation)與顛覆性創新(Disruptive Innovation)的交集。數字創新研究聚焦在其創造價值的能力上，而不是其破壞價值的傾向上。數字顛覆是數字創新的一種表現形式，強調它所引發的顛覆性影響。以上文獻的共同點是：數字顛覆包含對現有范式的改變；源于創新/技術的數字性質；影響特定領域的在位者（社會、經濟、政治等）。現有文獻從不同視角定義了數字化顛覆，但其內涵尚不清晰，沒有明確分析數字顛覆的理論基礎。

表1 數字顛覆與傳統顛覆的差異

文章認為，數字化顛覆并不是一個全新的理論，而是顛覆性創新理論在數字經濟領域的拓展和應用；以顛覆性創新和數字創新為理論基礎，是由創新的特有數字屬性而導致的特定領域范式和關系的改變。其顛覆領域范圍比傳統顛覆性創新理論所涵蓋的外延要大，不僅僅局限于在位者與進入者之間，而是延伸到整個創新生態系統內部之間的關系，包括顛覆者、在位者企業、監管者、政府機構、產業鏈中的利益相關者；也不局限于顛覆性創新理論所強調的對主導業務（主導設計）的顛覆。數字顛覆可能會隨著經濟結構的變化而展開：對一個行業、市場或網絡的典型價值創造/獲取的改變，還可以在一個社會領域展開，利用其數字性質來改變現有社會秩序方式來體現。

2.數字顛覆的理論基礎

（1）顛覆性創新

顛覆性創新是數字顛覆理論的重要前提。顛覆性創新通常從利基市場進入或開辟新市場，逐漸取代在位者在市場中的地位。Kumaraswamy 等(2018)以及Steven &Chen(2020)研究發現，現有文獻主要從商業模式、技術創新、產品創新和戰略四個維度分別給予界定[10，11]。Cozzolino 等(2018)認為，顛覆性創新是一個過程，而不僅僅是一個結果；具有階段性，至少包括兩個階段，即進入低端市場或新市場階段和滿足市場需求的轉型階段[12]。文章認為顛覆性創新是指技術、產品或服務最初在主流用戶（而不僅僅是消費者）所看重的性能上低于現有性能；但這些技術、產品或服務能夠吸引和滿足低端或新市場的消費者；這些用戶重視被主流市場所忽視的性能屬性（如便宜、簡單或方便），隨著時間的推移，通過技術或工藝的不斷改進，顛覆性創新逐漸滿足主流消費者的需求，從主流市場中獲得一定的市場份額，甚至取代現有的市場份額。

數字技術對顛覆創新的條件產生了一定影響，部分地改變了顛覆性創新的邊界條件。數字顛覆并不限于低端市場和新市場，很可能對現有經濟系統中的各個環節、各個領域都會有重大影響。如果這一假設成立，那么就能夠深入理解市場中出現的高端顛覆和跨界整合式顛覆[13，14]。數字技術的影響是系統性的，對關系（生態系統）、價值鏈、商業模式、價值創造/捕獲等都產生了重大影響。因此，從生態系統和價值鏈視角來研究數字技術的顛覆性影響就尤為必要。

（2）數字創新

數字創新是數字顛覆理論的核心要素，是指運用數字技術創造新產品或服務，可以從數字技術、重組(Recombination)和自生長性(Generativity)三個維度來把握。

首先，數字創新是利用數字技術開展的創新。數字技術的典型特征是具有較強的數字信息處理能力。具體表現在：數字化的信息、知識可以通過數字技術進行低成本甚至零成本的儲存、轉換和傳輸；數字技術的可編輯特征，更加適應市場主體和數字技術之間互動而產生的變化；數字技術還具有自我指涉(Self-referential)特征，可以產生相互關聯的生產要素（信息、數據），而這種生產要素又會反過來促進自身的發展和新要素的產生。因此，數字技術既是數字創新的結果也是基礎。

其次，數字創新是重組的過程。數字技術包含：數碼化(Digitization)和數字化(Digitalization)過程或行為。在計算技術的推動下，連接設備的可用性(Availability)和能供性(Affordability)有助于數字存儲信息的普遍存在。數碼化描述了以數字形式表示信息的過程，即存儲在現有存儲庫中的信息或生成新信息。數字化過程則反映了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因此，數碼化和數字化的動態過程促進了數字創新。通過相互連接交換和整合資源，新組合的要素資源被遷移到市場主體網絡。因此，數字創新是新要素組合通過使用技術組件與不同的數字信息存儲庫交互的動態共創過程而生成。

最后，數字創新具有自生長性。自生長性是指數字技術的動態性和再塑造性，可以在產品完成后再增加新功能，例如APP 的迭代創新[15]。自生長性捕捉到數字創新創造、生成或產生新內容、結構或行為的能力，并被用來滿足新出現的機會或解決新約束。自生長性與數字技術的結合具有重構當前狀態的無限潛力。

3.數字顛覆的特征

（1）顛覆性

數字顛覆能夠對某一領域的傳統范式產生具有顯著、可識別的影響，而且隨著時間和經濟結構的變化其影響程度不斷提高。顛覆對象和領域包括主導業務（主導設計）、系統網絡、社會秩序等，改變價值創造/獲取現狀。比如，共享單車/滴滴出行不但改變了原有自行車/出租車行業的關系網絡，而且改變了該行業的價值結構。數字顛覆也可以通過改變傳統范式下的技術軌道來實現。比如，數碼技術對膠片技術替代、增材制造對減法制造的替代。顛覆性影響還可以在組織重構中以能力破壞和能力創造的形式表現出來，比如媒體內容由專家向大眾創造的改變。最后，它還可能涉及社會結構的激進變化，比如社交媒體中公民具有更大的自由（自媒體時代）。

（2）數字性

數字性意味著，在某一領域創新的過程中，利用數字技術的獨特屬性來誘導、賦能或觸發顛覆的出現。在創新活動中，數字顛覆可以通過重新組合數字技術構件加以識別。創新的驅動力在于相關的數字技術制品及其所能夠提供的活動。在數字技術獨特屬性的驅動下，數字顛覆可以在數字技術的基礎上通過市場主體交互網絡來實現。由于數字技術具有自生長性，所以就可能創造出出乎意料的結果。由于數字技術制品的互操作性(Interoperability)和連通性(Connectivity)，數字技術背景下的創新可以獲取大量的數字信息。數字創新的這些特點傾向于重組價值，重新調整現有結構、模糊產業邊界。這些都會成為數字顛覆的重要來源。

（3）創新性

創新性是數字顛覆的內在屬性。因此，數字顛覆的創新性必定是在數字顛覆作用的某一領域引入了新的元素（新穎技術、新穎產品等），而且這種創新可能會被界定為：企業新穎、產業新穎或是世界新穎，技術、產品新穎或是模式新穎等。在數字顛覆中，創新是通過利用給定領域中的數字組件來創建。因此，數字技術在數字顛覆中的作用取決于組件是否能夠進行創新，或者它們本身是否構成創新組合。

由此，數字顛覆需要同時滿足顛覆性、數字性和創新性三個特征。蒸汽機可以歸為“顛覆性+創新性”，卻不是數字顛覆，因為它不滿足數字性、不是數字創新。健康追蹤應用屬于“數字性+創新性”，是采用數字技術（智能手機、手表等）和構件（計步器、加速計、定位等傳感器）來量化各種運動指標。對終端用戶而言，其具有新穎性，但不具備顛覆性，因為它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產業結構、沒有替代傳統在位者。Netflix 流媒體視頻點播則屬于真正的數字顛覆，改變了電影制作、交付和消費的邏輯，采用數字技術基礎設施、內容創造和數據處理，具有客戶新穎（視頻內容消費的新渠道）、在位者新穎（企業面臨壓力，是否對該技術做出反應）、產業新穎（提供了一個收集內容生產信息反饋的渠道）三個特點。

三、數字顛覆的機制

1.數字顛覆過程的三個關鍵中間變量

數字顛覆過程的三個基本要素是數字創新、數字生態系統和價值創造/捕獲邏輯（圖2）。從創新方式看，數字創新由三個具體過程構成：一是組合數字和物理構件以創造新設備、服務或商業模式的過程；二是用不同的構件形成/賦能供給品的過程；三是將其嵌入社會技術環境以賦能其擴散和運用的過程。由此可見，數字創新在本質上依賴于技術和商業環境。由于數字顛覆具有技術系統性，這就需要構建數字生態系統來促進數字創新顛覆性影響的產生。

圖2 數字顛覆的三個關鍵中間變量

數字生態系統是基于特定使用背景、相互依存的數字技術和相關行為主體的社會技術網絡，而不限于特定技術（例如平臺）[16]。數字生態系統具有四個特點：第一，數字生態系統作為相互依存的社會技術要素（包括數字技術、公司、機構和客戶）的動態網絡出現[17]。第二，數字生態系統往往跨越行業邊界，由不同行業中的不同行為主體和技術組成。第三，數字生態系統之間往往彼此重疊，因為既支持通用目的較大生態系統（例如移動應用的分配和使用），又包括較小和更專門的生態系統（例如音樂軟件系統）。第四，數字生態系統本質上具有層級的特征，其影響力隨著其中心性地位的增強而增強，即行為主體的影響通常與依賴它們的外部行為主體的數量密切相關。

數字生態系統是數字顛覆來源的磁場和發動機，蘊含著無限的顛覆力量，通過嵌入式擴散來顛覆其他領域。顛覆意味著改變、替代。因此，數字創新和數字生態系統不但要具備強大的經濟效率，而且還要對傳統范式造成根本上的沖擊。其中，價值創造/捕獲邏輯和能力是重要維度之一。數字產品架構(Architectures)為組織創新提供了一種新的主導邏輯[18]。數字生態系統中的數字創新本身就是新標準系統的制定者和供給者，能夠協調、賦能和約束市場主體行為，并提供一種新的價值創造和捕獲理念。近年來興起的平臺經濟就體現了一種新的價值創造和捕獲邏輯，提供了一種新的治理結構。這種新邏輯和數字生態系統通過嵌入其他行業，改變整個傳統行業的范式、企業之間的關系和價值創造的理念。數字創新和數字生態系統蘊含著不同類型的價值創造邏輯。數字創新通過嵌入數字生態系統與其他市場主體產生互動，從而能夠協調、賦能和約束其他市場主體，促進價值創造邏輯的實施，最終產生顛覆性效果。

2.數字顛覆的機理

（1）拓展創意空間：數字技術提供無限潛力的創新空間

數字創新來源于科學領域的新原理、新現象，研發系統以此開發出新技術。市場主體根據新想法、新發現和新原理，結合內部資源和外部技術進行組合創新，廣泛參與發明、設計、測試。如果這種新技術蘊含強勁的顛覆力，顛覆可能就會發生，就像蒸汽原理催生蒸汽機、磁學原理催生電力進而導致兩次產業革命的發生一樣。數字創新更具系統性，需要多領域的創新性突破。當前，數字化轉型已經得到廣泛應用，形成了初步的數字技術創新浪潮。但是，在部分關鍵領域還有待突破，比如人工智能、無人駕駛等技術還不夠成熟，還需要進一步研究適應數字創新所需的新型材料等。局部的顛覆性技術已經出現，比如5G/6G、3D 打印等技術已經表現出較強的顛覆性。數字化的順利轉型還需要多領域、多環節的技術性突破，實現由局部到整體的轉型。

圖3 數字顛覆機理

（2）賦能：能力增強與能力破壞

數字創新具有顯著的經濟效應。一是成本節約。數字技術顯著降低了信息不對稱和摩擦，增加了合作伙伴之間的透明度，大大提高了資源交換、配置和整合的效率[19]。二是充分利用資產。通過互聯網進行的商業交易提供了更豐富的信息。數字技術企業得以充分利用內外部富裕資源、發現更多機會，實現較強的可伸縮性[20，21]。三是零邊際成本效應。數字技術可以以很小的成本無限地重復使用，從而產生巨大的規模經濟和成本遞減效應。四是網絡效應，形成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和長尾效應，更會創造新價值。

這些經濟效應，一方面通過自生成性和自我指涉性產生顛覆性效果；另一方面數字技術賦能其他企業，顯著提升市場績效。然而，市場主體對數字技術強大賦能能力因認知、資源、慣性的原因表現出行為上的異質性。結果就是，那些引入數字技術和數字生態系統的企業地位得以加強，而步伐緩慢的企業則被淘汰。更為關鍵的是，數字技術創新的多點爆發，產生著局部的顛覆性技術，構建了一道進入壁壘，比如數字生態系統中的標準、范式、模式。所以，數字顛覆的能力增強效應提升了進入者和在位者的原有地位和能力，而能力破壞效應也對原有價值鏈、商業模式造成顛覆。

（3）協調：關系網絡的分化與重構

數字經濟具有萬物互聯的連通性，將全部市場主體納入一個系統中，形成一個聯系緊密、溝通順暢的關系網絡。如果說數字生態系統主要是基于數字創新系統中的利益相關者，那么還存在一個非數字生態系統。兩者在協調能力方面存在顯著差異。那些尚未引入數字生態系統、沒有加入產業鏈/價值鏈的傳統企業就會面臨嚴峻挑戰。

數字顛覆既可以依靠單一技術、企業、模式來實現，也可以是一個關系網絡構建、隨時間演化的動態過程。而且，生態系統往往具有跨界的特點，由不同行業的市場主體和技術組成；同時具有分級的特征，即存在一個核心—外圍圈層，影響力與參與者的數量成正比。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顛覆就不會發生。比如，市場監管者如果認為某一數字創新沒有潛力或存在威脅，那么可能就會從法律層面加以禁止，導致數字顛覆被中止。由于同樣的原因，市場主體被區分為接受者和拒絕者。加入數字生態系統的市場主體等利益相關者得以形成完整的生態鏈，顛覆就可以從中產生。拒絕者則可能被淘汰。

（4）約束：新舊秩序的分化與交替

數字生態系統具有標準提供者、價值創造邏輯的承載者、數字創新的蘊藏器三種功能。作為標準提供者，數字創新和數字生態系統提供了一套基于數字技術特性的標準規范以及運作秩序。數字基礎設施的普遍標準化和數據同質化傾向使參與者能夠比其他形式的技術創新更廣泛有效地融合物理和數字元素。因此，這些標準和秩序為內外部系統提供了一套行為準則。系統外的市場主體面臨進入或不進入兩種選擇、主動被顛覆和被動顛覆兩種可能。選擇進入，意味著需要接受新標準和新的行為規范，即主動適應數字經濟和主動選擇被顛覆；選擇不進入，則意味著不能分享數字技術帶來的賦能，存在被動顛覆的可能性。作為價值創造邏輯的承載者，數字創新和數字生態系統本身就包含著區別于傳統工業模式下的價值創造邏輯和創造渠道。價值共創成為一種趨勢，市場主體利益相關者共同創造價值或者新價值。傳統在位者進入該系統，則意味著能夠通過價值共創分享數字經濟收益，反之，則不能。作為數字創新的蘊藏器，數字生態系統包含無限可能的創新空間以及數字與物理技術的各種可能新組合。數字創新的自我指涉性進一步強化了生態系統的約束條件。

四、數字顛覆的過程

根據Cozzolino 等(2018)的兩階段模型、Fichman 等(2014)的四階段模型以及鄒坦永(2017，2020，2021)提出的技術創新演化過程，文章構建五階段模型來描述數字顛覆的形成過程，具體如圖4 所示[12，22-25]。

圖4 數字顛覆的過程

1.發現：激進思想

該階段主要是將思想轉化為數字創新的潛力。市場主體基于內外部可用技術資源進行重新組合創新，逐步進入發明、選擇和測試的迭代過程。可用的設計空間、識別和利用機會的能力以及想法的激進性，共同影響了數字顛覆出現的可能性。因此，激進的想法、發現、發明至關重要。重大的激進式創新一般從理論基礎突破開始，比如庫恩(2014)的科學共同體研究范式的轉變[26]。本質上，技術創新就是現有技術的重新組合[27]。因此，激進的技術創新空間就是已知技術的所有可能組合空間。通過不同的組合、架構可以產生具有顛覆性的技術創新。當前，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呈現出多點爆發態勢，為顛覆性創新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間。這種數字創新思想不僅要偏離當前價值創造和捕獲邏輯，而且需要技術和經濟方面可行。然而，創新者的窘境表明，新舊結構和理念是沖突的。因此，進入者更可能成為數字顛覆者。

2.開發：產品供給

開發階段需要將想法、創意轉換成可使用的產品。單一的創新難以撼動原有范式（局部顛覆）。數字創新有必要被嵌入數字生態系統之中，市場主體可以利用該系統中的內容、服務、網絡或設備。這種創新與技術標準和治理結構兼容，并最終被用戶采用。

創新者在數字創新空間尋求多元化的組合，架構創新催生多元化的數字技術產品。但是，這種創新是否能夠被接受，還存在諸多限制。一是在位者和市場的抗拒，會阻礙數字技術的創新[28]。市場認知、前景預期事關后續發展。市場主體對顛覆性創新的異質性反應為“顛覆者”提供了一個構建其創新框架的機會。不同的利益相關者不同程度地影響著技術的創新，同時又主導著潛在解決方案的實施。這種模棱兩可的情況為企業家提供了塑造市場認知、關系和資源以發揮其優勢和構建新市場的機會。二是現有生態系統與新技術不兼容，會阻礙技術的應用。因此，構建數字生態系統是該階段的另一個必要措施。

3.進入：迭代創新

在進入階段，顛覆性創新在低端市場或新市場確立地位，以吸引現有服務不足的消費者，從而贏得一定的市場份額。顛覆性創新通過不斷的技術創新或流程改進，逐步提升性能，并通過有效的商業模式實現商業化，從而吸引主流消費者。當產品性能提高到主流客戶可以接受的水平，同時這些客戶開始重視新的屬性時，就會出現顛覆。起初，顛覆性創新通過其在次要屬性上的獨特優勢建立其競爭優勢，并在目標市場找到生存和發展的立足點。隨后，顛覆性創新能否實現主流性能的漸進提升、贏得自身優勢、建立靈活動態的商業模式，從而使創新成果成功商業化，將對顛覆性創新的成功起到決定性作用。顛覆性創新通常采用完全不同的商業模式，不僅從經濟角度來看是可持續的，而且也必須符合現有的市場現實、客戶期望和競爭壓力。通常，進入市場階段，數字創新局限于某一行業或某一具體環節、領域。由于技術創新與市場存在一個相互適應匹配的過程，因此，迭代創新是主要創新形式，構建完善的生態系統和選擇不同的商業模式是主要任務。

4.擴散：全方面應用

在擴散階段，數字創新會被越來越多的市場主體所采用。在不同的市場，數字技術與產品（服務）以適當的形式結合并嵌入到數字生態系統。適當的商業模式創新和具有吸引力的價值主張可以快速有力地推動數字技術大規模的應用。然后，通過能力增強效應和新秩序促進或限制市場行為和結構的變化，新的價值創造/捕獲邏輯也得以廣泛應用。因此，數字創新和數字生態系統的中心性地位得到強化，其影響力得到提升。最終用戶之間的廣泛傳播和構建數字生態系統成為主導產業核心邏輯轉變的關鍵步驟。

該階段涉及兩個重要問題：一是客戶接納和應用問題。數字經濟是典型的平臺經濟，具有顯著的網絡效應，因此，用戶的大規模集聚是成功的基礎。免費策略、免費溢價或低價策略成為普遍應用的定價模式。新的商業模式要求建立能夠支持快速增長的用戶基礎設施，并創新價值創造/捕獲的新來源。二是數字創新的中心性問題。有利的環境條件將對擴散具有決定性作用。這就需要根據行業背景凸顯新的價值創造邏輯的優越性，整合內外部有利條件促使數字生態系統和數字創新的中心地位的形成。

5.影響：市場效果

數字創新達到生態系統中心位置時，就可以改變傳統行業可持續經營的核心條件。一是通過與依賴于它的采用者的關系改變核心條件，比如技術或治理結構的變化。二是通過改變用戶對某些類型的數字產品的行為和期望來實現。經濟結構被分為采納和未采納數字生態系統的產業。未采納數字生態系統的傳統產業不能獲取數字經濟紅利和效益，其市場份額會被逐漸侵蝕。數字創新通常是跨越行業的不同主體和不同技術的整合，打破了原來的產業邊界。因此，數字創新的擴散，擴展了數字生態系統的影響范圍，重構特定行業的關系鏈、價值鏈和主導商品（服務）。

五、結論及展望

綜合上述研究發現：一是數字顛覆是基于創新的數字屬性而導致特定領域范式和關系（生態）的改變，具有顛覆性、數字性和創新性三大特征；二是數字創新、數字生態系統和新的價值創造/捕獲邏輯是數字顛覆得以產生的關鍵三要素；三是其影響范圍較傳統顛覆性創新理論要廣。從在位者與進入者之間的互動延伸至整個創新生態系統；四是數字顛覆的理論基礎是顛覆性創新理論和數字創新理論，明確了其適用邊界；五是數字顛覆通過賦能、協調、約束效應推動數字轉型；六是構建五階段模型闡述了數字顛覆產生的過程機制。

中國在科技前沿、關鍵核心技術等方面與發達國家還存在一定差距；而且，如何順利實現數字轉型也是當前面臨的緊迫性問題。我們要充分認識到新一輪變革的重要作用，對數字顛覆給予足夠的重視。今后，還需要做深入研究：一是理論研究方面。比如，數字顛覆產生的來源、推動數字轉型的內在機制和路徑研究、理論分析框架的構建、數字顛覆與非數字顛覆的協同機制等。數據成為數字轉型中的關鍵要素，如何挖掘數據價值亦值得研究。二是實踐研究方面。從微觀層面研究新型技術企業、在位企業對數字顛覆的應對機制和策略；從宏觀層面研究產業和政策結構變化等。目前，尚沒有較好的理論能夠解釋經濟轉型中的數字顛覆現象，需要深層次研究新興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典型模式和經驗，以豐富數字經濟理論，推動數字經濟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