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促成的詩中瑰寶

黃三暢

都說詩人多愁善感、情感豐富，往往能付諸于文筆，寫出絕美的詩句。最近讀一些舊體詩，就為詩人所遭遇的遺憾、痛苦之事而感慨。但換一個角度看，如果詩人沒有這樣的遭遇，沒有真情實感的流露，就作不出那樣感人的詩篇，文學寶庫中也不可能會留下那件“瑰寶”了。

唐代詩人岑參的邊塞詩《逢入京使》，“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就寫出了人生的一種遺憾。詩人離開“故園”時日已久，此時正行進在去往西域的途中。回望東邊的故園，已是漫漫長路，思鄉之情油然襲上心頭，熱淚已揩濕雙袖還在不斷流淌。忽然遇到一位歸家的老鄉，真高興啊。高興之余又遺憾，兩人騎在馬上都沒有紙筆，否則寫一封信給家人多好！唉，也只好請你帶一句口信報平安了。如果是在驛站相逢，應該有紙筆寫信的，但，也許就沒有這樣一首感人的詩作了。

“詩圣”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抒寫詩人自己在安史之亂后入蜀所建的茅屋被秋風吹破，“茅飛渡江灑江郊”“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公然抱茅入竹去”“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讓人悲傷而無望；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所思所愿又是這樣忘我無私，足見其境界宏大、廣遠。可以說，這一首詩，給杜詩的意蘊、主旨提升了一個檔次，也讓杜甫更被人崇敬、愛戴。茅屋破了，讓人心痛、感慨，但惟其如此，才讓杜甫詠出這首詩。倘若杜甫的茅屋在秋風中安然無恙，那么后人肯定讀不到這樣的千古絕唱了。

元稹的《遣悲懷三首》，是詩人為追悼妻子韋叢所作。“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貧賤夫妻之間相濡以沫、真摯而深厚的感情，很形象地表現了出來。“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妻子死后的無可補救，讓人嘆息。“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對亡妻的懷念之情，讓人動容。與自己感情深厚的妻子亡故，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也正是因為有這種痛苦的感受，詩人才有這樣的動人心魄之作。

南宋詩人葉紹翁的《游園不值》一詩，亦膾炙人口。“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詩人來到一座花園的門前，門是關著的，輕輕地敲著柴門，久久沒有人應聲。唉，大概是怕園里的青苔被人踐踏，才閉門謝客的吧。乘興而來，只能掃興而去了，猛一抬頭，只見墻上探出一枝盛開的紅杏。春色盈滿花園，真是關也關不住啊！遺憾，失落，再轉為驚喜。讀者在欣賞詩歌的美好意境之余，可能還會這樣感嘆：豈止紅杏探墻？一切新生事物，都是不可遏制的。假設游園而“值”了，詩人依然會寫出一首游園詩來，只是，這樣一首千年以來一直被詠誦的佳作，恐怕就無緣于世上了。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