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英 趙柏锜
“語言景觀”概念最早由加拿大學者Landry&Bourhis提出,意指“公共路牌、廣告牌、街名、地名、商鋪招牌以及政府樓宇的公共標牌之上的語言,共同組成某個屬地、地區或城市群的語言景觀”。(1)Landry R,Bourhis RY,“Linguistic Landscape and Ethnolinguistic Vitality:An Empirical Study”,Journal of Language and Social Psychology,Vol.16,No.1(1997),pp.23-49.隨著這一概念的提出,語言景觀也成為社會語言學研究的熱點之一,相關研究主要探析公共空間和場所中的語言使用問題,不僅考察社會環境中語言使用的規律和特點,更重要的是探究語言選擇背后所蘊含的深層次的政策取向、權勢、身份等問題。(2)尚國文、趙守輝:《語言景觀研究的視角、理論與方法》,《外語教學與研究》2014年第2期,第214-223+320頁。國外學者自2006年掀起語言景觀研究真正的高潮。(3)李麗生:《國外語言景觀研究評述及其啟示》,《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15年第4期,第1-7頁。不同學者對多個海外城市的語言景觀進行了分析,考察了不同城市、地區的多語使用情況。例如,Backhaus對東京的語言景觀所展現的多語現象進行了研究,(4)Peter Backhaus,“Multilingualism in Tokyo:A Look into the Linguistic Landscap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gualism,Vol.3,No.1(2006),pp.52-66.Moriarty對愛爾蘭一處旅游小鎮的語言景觀及其背后的語言意識形態進行了研究。(5)Máiréad Moriarty,“Contesting language ideologies in the linguistic landscape of an Irish tourist tow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ilingualism,Vol.18,No.5(2014),pp.464-477.而我國的語言景觀研究起步相對較晚,2014年至今是語言景觀研究的穩步發展的階段。自2014年起,“語言景觀”的發文量呈穩定、顯著上升趨勢。(6)付文莉、白麗梅:《國內語言景觀研究的CiteSpace分析(2005~2019)》,《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20年第3期,第61-70頁。國內學者的語言景觀研究也大多集中于某一城市或地區的語言景觀研究,如張媛媛和張斌華對澳門的語言景觀及其反映的澳門地區的多語狀況進行了探析,(7)張媛媛、張斌華:《語言景觀中的澳門多語狀況》,《語言文字應用》2016年第1期,第45-54頁。邱瑩對江西上饒市的語言景觀進行了調查研究,(8)邱瑩:《上饒市語言景觀調查研究》,《語言文字應用》2016年第3期,第40-49頁。巫喜麗和戰菊對廣州市“非洲街”的語言景觀進行了分析。(9)巫喜麗、戰菊:《全球化背景下廣州市“非洲街”語言景觀實探》,《外語研究》2017年第2期,第6-11+112頁。不同地區的語言景觀反映了該地區的語言構成、語言接觸等語言生活實態,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該區域的歷史沿革、經濟發展、權勢關系等諸多社會現實。(10)巫喜麗:《語言景觀的多語現象研究述評》,《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8期,第78-83頁。因此,對某一城市或地區的語言景觀進行調查研究,有助于我們了解當地社會文化、語言使用情況以及語言使用所反映的語言政策與規劃理念和實踐。
坐落在長白山脈北麓、地處吉林省東部的延吉市,位于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中部,是該自治州的首府,同時也是全州政治、經濟、文化與對外交往的中心。延吉市位于東北亞經濟圈的腹地,是聯合國擬定的圖們江流域大“金三角”區域里中方的一個支點。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作為中國唯一的朝鮮族自治州,是中國最大的朝鮮族聚集地。朝鮮族居民廣泛使用朝鮮語的社會現實使得朝鮮語與漢語在當地形成了典型的雙語現象。延邊雙語現象由來已久,它不僅對不同民族語言的使用和發展產生了直接的影響,而且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有著廣泛、深刻的聯系。(11)馮公達:《延邊雙語現象初探》,《東北師大學報》1983年第6期,第29-33頁。而當地社會生活中普遍可見的商業廣告牌中的語言文字所構成的語言景觀正是雙語現象的外在表征之一,對語言景觀的研究有助于人們理解當地語言生態以及語言生活的現實圖景。延吉作為延邊州首府,承載著延邊社會文化的支柱作用,延吉的社會語言生態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全州的語言生態和語言實踐。因此,本文選擇對“延吉大學城”這一商業地標性場所的語言景觀進行分析,力圖展示延吉市社會語言風貌及其背后的語言意識形態和社會狀況。
截至2020年,延吉市戶籍人口55.78萬人,在總人口中,朝鮮族人口30.79萬人,占總人口的55.2%。(12)延吉市人民政府:《延吉概況》,http://www.yanji.gov.cn/sq_2473/yjgk/201911/t20191127_9270.html。超過50%的人口為朝鮮族也為朝鮮語在延吉的廣泛使用與傳承奠定了基礎。從法律層面來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總綱第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各民族一律平等。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的自由。(13)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http://www.gov.cn/guoqing/2018-03/22/content_5276318.htm。《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第一章第十條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保障本地方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14)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https://www.neac.gov.cn/seac/zcfg/201106/1011498.shtml。我國把漢語普通話作為各民族的共同語,同時,在民族聚居區域實行雙語制或多語制。因此,延吉市的朝鮮族居民使用和發展朝鮮語的權利受到法律的保障。從社會現實來看,延邊地區的朝鮮族有著強烈的民族意識,大部分朝鮮族都將子女送進朝鮮族學校接受雙語教育。(15)樸珍玉:《延邊雙語雙文化語境對韓漢語詞匯習得的利弊分析》,《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第148-150頁。因此,當地龐大的朝鮮族居民在使用朝鮮語方面保持著代際間的延續性。而隨著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推行,朝鮮語和漢語勢必會在社會生活中產生互動與制約,朝鮮族居民也面臨著社會中普遍存在的雙語現象所帶來的各類影響。
相較于非民族自治區域,延邊州和延吉市政府尤為重視當地語言文字工作和社會語言生活,先后在國家法律的基礎上出臺了一系列有關語言文字工作的法律法規,這些官方文件也構成了當地的語言政策。《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保障本地方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的自由。延邊州委、州政府在國家法律的規定下,也進一步針對延邊的語言生態制定了相應的法律,以維護和保障民族語言的存續與發展。《延邊自治州自治條例》第十八條第一款規定,“自治州自治機關在執行職務的時候,通用朝、漢兩種語言文字,以朝鮮語言文字為主;自治州內的國家機關和企事業單位的公章、牌匾一律并用朝、漢兩種文字”;第十九條規定,“自治州自治機關設立朝鮮語文工作機構,加強對朝鮮語文的研究和規范化工作,促進朝鮮語言文字的健康發展”。(16)延邊人大:《延邊朝鮮族自治州自治條例》,http://www.ybyin.com/meiliyb/view.php?action=k&nr1=1&nr2=28&sSiteNo=8。除了一般性的政策法規中涵蓋語言政策外,2017年,延邊州政府發布了《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朝鮮語言文字工作條例》,該條例第三條規定,“朝鮮語言文字是朝鮮族公民行使自治權利的主要語言文字工具。自治州自治機關在履行職務時,通用朝鮮語言文字、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兩種語言文字”;第十三條規定,“自治州行政區域內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社會團體和個體工商戶的公章、公告、獎狀、證件、牌匾、標語、廣告、標志、路標等應當并用朝鮮語言文字和國家通用語言文字”。(17)延邊人大:《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朝鮮語言文字工作條例》,http://www.ybrd.gov.cn/lfgz/news/2017-08-08/174430.html。在其隨后發布的《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朝鮮語言文字工作條例實施細則》的第六條中規定,“凡在公共場所從事公共服務需在公章和牌匾、獎狀、證件、標語、公告、廣告、會標、標志(以下簡稱市面用語物)以及公用設施上印寫文字內容的,均同時使用朝漢兩種文字”。(18)延邊人大:《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朝鮮語言文字工作條例》,https://law.lawtime.cn/d349044354138.html。從該條例和實施細則的內容可以看出,延邊州政府嚴格執行了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相關法律,對民族語言文字的使用作出了細致的規定,對人民語言生活、州內語言生態有重要的引導作用。從上述內容中可以看出,延邊州語言文字工作條例對牌匾、標語、廣告等的語言選擇作出的規定,對該州無論是商業還是公共語言景觀都有著直接的影響。
延吉坐擁延邊大學,大學周邊商業活動較其他區域更為活躍,人口密度高,人群多樣化程度高,延邊大學周邊的多語現象以及語言使用問題也更為突出。因此,本文選擇對延邊大學附近的商業場所“延吉大學城”所呈現的語言景觀進行研究。“延吉大學城”位于延邊大學正門對面,是一幢樓層10層的建筑,該建筑中多為餐廳和娛樂性場所,各個商戶的招牌均懸掛在樓體外立面,形成了廣告牌密集的景觀(見圖1)。不同商戶的牌匾所用語種、字體以及字體大小、顏色和擺放位置各異,形成了豐富而復雜的語言景觀。“延吉大學城”也因其外立面密集的廣告牌而知名。因此,本文選擇該樓宇進行語言景觀研究,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由于“延吉大學城”是當地著名的商業場所,因此通過互聯網可搜索到有關該地較為完善且全面的圖片與視頻。本文的語料均來源于在互聯網各平臺上可搜集到的“延吉大學城”的照片和視頻,來源平臺包括百度圖片以及抖音、微博等社交媒體軟件。(19)考慮到廣告牌的語言形式會受當地語言政策的調整而變化,為保證考察對象的一致性,本文所收集的語料均來自2022年1月至2022年4月間拍攝并發布在各個平臺的圖片及視頻,該時間段內的廣告牌形式和內容未出現顯著變動。本文按照語言種類、語碼擺放、標牌類型等特征對“延吉大學城”的廣告牌進行編碼。將每一個有明顯邊框的廣告牌作為一個計量單位,僅含有一種語言的牌匾為單語標牌,包含兩種及以上語言的牌匾為多語標牌。編碼結束后運用統計軟件對各類標牌的數量及所占百分比進行統計分析。

圖1 “延吉大學城”外景
在確定好研究對象及語言來源后,本文基于對以往語言景觀研究的考察,選擇了Backhaus和Scollon& Scollon所提出的理論框架對“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進行分析。Backhaus在2007年提出了語言景觀分析框架,該框架包含三個指導性問題,即“語言景觀由誰設計(linguistic landscaping by whom) ”“語言景觀為誰設計(linguistic landscaping for whom)”“語言景觀狀況如何(linguistic landscape quo vadis)”。(20)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本文以Backhaus的框架作為理論基礎,對“延吉大學城”所呈現的語言景觀的社會文化背景進行系統性分析。此外,Scollon & Scollon在2003年提出了場所符號學理論(place semiotics),該理論認為語言景觀由語碼取向(code preference)、字刻(inscription)、置放(emplacement)等子系統構成,其中語碼取向指的是雙語或多語標牌上各種語言之間的優先關系,以此反映它們在語言社區內的社會地位;(21)Ron Scollon,Suzie Wong Scollon,Discourse in Place:Language in the Material World,London:Routledge,2003,pp.116-197.字刻指的是有關標牌語言的呈現方式的意義系統,包括字體、材料、附加成分或延伸、狀態變化等;而置放研究標牌設置在某個地點的行為所激活的意義,包括去語境化放置和越軌式放置。本文將結合該理論對“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的具體形態、特點進行量化和統計分析。綜合兩種理論,本文旨在對“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的量化統計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探究:延吉廣告牌的語言使用狀況;延吉廣告牌的語言景觀是否符合國家和當地政府政策要求;延吉廣告牌所呈現的語言景觀背后反映了當地怎樣的語言生態。
通過對圖1觀察統計可以確認“延吉大學城”樓宇外立面上共有74塊廣告牌,共分為8層,所有標牌均為長方形或由多個文字橫向組成。這些標牌中65塊標牌為雙語或三語標牌,占總數的87.8%;僅有6塊是單語標牌或非語言標牌,占總數的12.3%。這些標牌的組成元素包括商業標志、漢字、朝鮮語文字、數字、英語字母和漢語拼音。這些標牌在歸屬、功能以及組成元素上分別呈現出一定的規律,以下將結合Backhaus和Scollon & Scollon的理論框架對構成“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的廣告牌的歸屬、目標讀者群體以及具體的語言景觀狀況進行分析。
探究構成語言景觀的標牌歸屬首先要對其來源是官方還是非官方加以分析。(22)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延吉大學城”是一棟由眾多商戶租用、主要用作餐飲娛樂的建筑。該建筑總高十層,在其外立面分布著大小不一、橫向分層排列的標牌。通過對其外立面廣告牌的內容進行細讀可以發現,所有廣告均為商業性質的牌匾,旨在為各個商戶招攬顧客、提升知名度。因此,“延吉大學城”樓宇外立面上的廣告牌有著清晰的歸屬,即所有牌匾都屬于租用該建筑內商鋪的租戶,均為非官方牌匾,并非政府統一設計提供。每個商戶所使用的廣告牌均由商戶自行設計、制作,因此,每個標牌的材質、形式和內容均不同,所以形成了“延吉大學城”外立面豐富的語言景觀。標牌上的語言與標牌歸屬者的語言背景之間的關系也是語言景觀研究的一個關注點。(23)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但從“延吉大學城”的語言景觀來看,由于87.9%以上的標牌為雙語或三語標牌,因此,無法從標牌語言類型上判斷其歸屬者的語言背景。
“語言景觀為誰設計”問題的核心是“標牌上的語言服務于哪些語言社群”,即“標牌上語言的目標讀者是誰”。(24)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延吉大學城”作為餐飲娛樂商戶的聚集地,已成為延吉市的商業地標性建筑。由于地處延邊大學附近,因此“延吉大學城”商業活動的首要客戶是該校大學生,即其廣告牌上的語言文字的目標讀者是該校大學生;其次是延吉市的市民;最后是外地來延邊的游客。從“延吉大學城”外立面的廣告語種來看,廣告牌上的語言由朝鮮語、漢語和英語構成,考慮到延吉市朝鮮族居民超過當地總人口的50%,因此,廣告牌的首要目標讀者為能夠識讀朝鮮語的朝鮮族居民,其他目標讀者群體依次為能夠熟讀朝鮮語的其他民族居民、僅認識漢語的居民、能夠識讀英語的居民等。74塊標牌中有65塊廣告牌為雙語或三語標牌也反映了當地朝鮮族居民與其他居民混合聚居的社會現實。
語言景觀狀況如何,主要分析語言與書寫的動態聯系以及語言選擇模式的變化兩個方面的內容。(25)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對于“延吉大學城”廣告牌的語言景觀狀況,根據Scollon & Scollon的理論框架,本文主要從語符搭配類型、語碼取向等方面加以解讀。
1.“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的語言種類


表1 “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語符搭配類型

圖2 漢語+朝鮮語+英語標牌

圖3 漢語+朝鮮語+英語+數字+字母標牌

圖4 漢語標牌

圖5 拼音標牌

圖6 商標標牌
2.“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語碼置放及取向
“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中的74塊廣告牌按照其內容的語碼大小和相互關系可以分為左右擺放、上下擺放、上下左右擺放和居中擺放(單一語種和符號標牌)。其中,左右擺放指的是雙語或三語廣告牌中,不同語碼橫向排列,形成橫向的位置關系。上下擺放指的是雙語廣告牌中,兩種語碼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構成縱向的關系。上下左右擺放指的是廣告牌的主體存在上下或者左右擺放關系,而輔助部分如樓層(如,2F)和電話(如,Tel:xxxxx)放在長方形廣告牌的四個角落中的一個或多個角落,與標牌主題形成上下左右的復雜關系(見圖3)。在這些廣告牌中,語碼左右擺放的廣告牌最多,數量為33塊,占總數的44.6%;不同語碼和符號上下左右擺放的廣告牌,數量為22塊,占總數的29.7%;語碼上下擺放的廣告牌共16塊,占總數的21.6%;單一語種和非語言的特殊廣告牌占總數的4.1%(詳見表2)。

表2 “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語碼取向

表3 漢語與朝鮮語位置關系
“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中雙語和三語廣告牌占總數的87.8%,反映出延吉市是典型的民族自治區域的多語社會。首先,漢語和朝鮮語構成了延吉市社會生活中的主要語言。在“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中,97.2%的廣告牌含有漢語,87.8%的廣告牌含有朝鮮語,說明“延吉大學城”的目標客戶群體所使用的語言以這兩種語言為主。延吉市作為延邊朝鮮族自治州首府,55.2%的居民為朝鮮族,朝鮮語在當地擁有與漢語這種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相當的地位也說明了民族自治區域居民的語言生活的獨特性。正是民族區域自治制度所帶來的對少數民族語言和文化的支持促使形成了漢語和朝鮮語共存的雙語現象。其次,“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中含有英語的廣告牌占總數的23%,也說明英語是民族自治區域多語現象的組成部分之一。但“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中的英語多為樓層指示、電話等輔助性文本,因此,英語在延吉的多語結構中處于邊緣性地位。最后,“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的多語廣告牌也反映了廣告牌所有者在設計標牌時對于當地社會雙語及多語現象的理解,說明當地商業活動重視保障多民族聚居區域不同語言使用者的語言權利。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保障本地方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的自由。這一規定為民族自治區域的社會生活中民族語言文字與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共用奠定了法律基礎,也為語言景觀中的多語現象創造了先決條件。而延邊州在2017年發布的《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朝鮮語言文字工作條例》中規定,個體工商戶牌匾、標語、廣告等應當并用朝鮮語言文字和國家通用語言文字,這一規定直接決定了延吉廣告牌的多語性質。構成“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的廣告牌中87.8%為雙語或三語標牌,說明絕大部分個體商戶在設計廣告牌時遵守了國家和當地有關語言文字使用的法律法規;但單語標牌以及單語與符號配合使用的標牌的存在也說明民族自治區域的語言文字相關法律法規的落實尚存不足,當地政府有關部門應當對個體工商戶的廣告牌設計與使用加強監管和規范,進一步維護民族自治區域的少數民族的語言權利。
“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中,雙語和三語廣告牌占據多數,就廣告牌的內容而言,漢語和朝鮮語的內容大多一一對應,說明漢語和朝鮮語具有同等的信息傳播效力和重要性,也展現了民族自治區域少數民族語言文字與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和諧共生的語言生態。而從廣告牌上的語碼取向來看,在漢語和朝鮮語為左右關系的標牌中,92.9%的標牌為朝鮮語在左;而在漢語和朝鮮語為上下關系的標牌中,87.5%的標牌為朝鮮語在左。考慮到目前中國人的閱讀習慣為從左到右以及從上到下,讀者在閱讀廣告牌時往往會先閱讀到朝鮮語,因此,在“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中,朝鮮語為優勢語碼。這也反映了在延吉的社會語言生態中,朝鮮語更受重視,朝鮮族居民的語言權利受到保護的現實。當然,考慮到延吉市朝鮮族居民數量多于其他民族居民,將朝鮮語置于優勢語碼的地位也符合順應大多數人利益的要求。
中國的民族自治區域法律法規和自治區特有的語言文字相關法規為民族自治區域的語言生活作出了嚴格的規范,進而對民族自治區域的以語言景觀為表現形式的語言生態產生了深遠影響。延吉市作為中國唯一的朝鮮族自治州的首府,當地的商業場所呈現出的語言景觀既是當地語言政策的反映,也是當地民眾語言生活的寫照。本文以延吉地標性商業場所“延吉大學城”的語言景觀為研究對象,考察了當地廣告牌所構成的語言景觀的特點及意義。“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主要由朝鮮語和漢語構成,輔以少量的英語,這反映了延吉社會生態中的朝鮮語與漢語共存的多語現象。從語碼取向可以看出,朝鮮語在當地處于優勢語碼地位,反映了當地對朝鮮語以及對朝鮮族居民語言權利的保護。“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基本符合當地和國家語言政策的要求,凸顯了民族自治區域對于少數民族群體語言的重視與關注。總而言之,“延吉大學城”語言景觀是當地語言生態的真實寫照,開展語言景觀研究有助于我們了解民族自治區域的語言政策實施情況以及社會語言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