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圖式考析

戴沂君

（江西服裝學院藝術設計學院，江西 南昌 300201）

0 前言

海昏侯墓是目前保存最好、內涵最豐富的漢代列侯等級墓葬。墓主劉賀曾為西漢皇帝，后貶為侯。墓室出土文物首次發現了南方真車馬陪葬坑，出土車馬器具3000余件，當盧80多件；其車具、馬具多鎏金錯銀，工藝精湛、制作考究，其中的車馬轅飾反映了西漢列侯車輿制度。

當盧是古代系于馬匹的頭冠飾件，披戴在馬鼻革與額革部位交接處，可起到防衛與裝飾作用。海昏侯墓中的當盧乃帝侯之器物，馬轅式中當盧圖像，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吉祥圖案了，這些復雜的圖案信息在當盧器具上承載了圖像藝術語言，其真實地保存了漢代社會、精神、科技等綜合性的歷史文化遺跡，是漢代社會思想與民俗的折射。

1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器形分析及圖式研究

1.1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器形分析

《詩經·大雅·韓奕》認為馬首眉眼之間的鏤金飾物，既是當盧，又是起防護作用的金屬飾品。車馬器具當盧側面反映著士大夫貴族的等級地位、身份地位、宗法禮制、飾物圖像等理念。據周代禮書記載，周王到諸侯、卿大夫處，車馬器的形制、車子的裝飾依據其身份的不同而有嚴格的區別。2011年，南昌鄱陽湖流域中豫章郡出土海昏侯墓中當盧呈現了豐富多彩的器物造型，主要有揪葉型、圓泡型、梯形泡型、歧角型、馬面型等器形的差異性（表1）。

表1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型器類別分析（圖片均拍攝于江西省博物館）

由于海昏侯墓是源自于中原的君主，分析古代北方及中原地區出土當盧型器物造型、裝飾、材料，與功能需求有直接聯系（表2）。

表2 北方及中原當盧型器分析

西漢時期北方中原和南方由于地理環境的差異性，周代當盧普遍使用于軍隊，如歧角型（見表2中F1），形態似盾牌，車馬飾物以防護戰馬為主，《周禮·司兵》就記載過有五種盾的種類，盾用來防御敵人的攻擊。據此推斷最初的車馬當盧形制也依據防衛需求而制；如馬面型（見表2中H1、H2）、魚型（見表2中G1）等多以防護為主。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當盧主要以交通工具為使用的主要目標，因而當盧具有裝飾性的民俗價值；南北方差異異形器形仍有存在，主要在于器形差異和裝飾紋樣取材的差異。其中海昏侯墓中反映南方魚文化的器形未曾發現。海昏侯墓出土發掘的當盧與北方當盧器形、圖式相同之處詳見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型器類別分析（表1）和北方當盧型器分析（表2），現存在形制沿用或改變，外形與內形均有北方制式遺跡，其中D1、E1器形是北方當盧F1、H1的延續，而E1、E2亦有H2的延續可能，由此可見：有源自于北方的文化形態下當盧原產地，但也不排斥南方豫章地域當盧制造工藝，兩者并無明確的史料依據。從房山琉璃河商周遺址中就有當盧出土，后期在西安豐鎬車馬坑、寶雞石鼓山、洛陽北窯車馬坑、天馬—曲村等出土文物中發現西周時期當盧，后期一直延續到漢至南北朝時期出土文物中均有當盧的器物存在。其形制大致可分為歧角型、長條型、馬面型、魚型、特殊型等幾種典型與海昏侯墓出土當盧有一定的歷史沿革性。

1.2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圖式研究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中紋飾圖形多采用以圖寓文，是吉祥紋樣表達漢文化和文字的一種方式，圖像為虛，文本為實，以圖喻文，無文字勝于有文字。依現有出土當盧紋飾圖形所寓意于文字的類型，見表3。

表3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中紋飾分析

當盧圖像中以南北方神話和動物造型為主體，如虎、龍、魚、鳳、兔、蟾蜍、山羊等為圖形紋樣造型。然而，在海昏侯墓出土的當盧圖形圖像的裝飾題材中發現了以“四神”圖像為主體的圖式范品，現做以下探討分析：見到目前為止我們公認的“四神”圖像（圖1）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合稱，海昏侯墓出土當盧中無玄武之圖形，則以“玄魚”代替了玄武（圖2）。《山海經》曰：“又東三百七十里曰杻陽之山……怪水出焉，而東流注于憲翼之水。其中多玄魚，其狀如龜而鳥首虺尾，其名曰旋龜，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聾，可以為底。”可見出玄魚與玄武相似，或是早期玄魚圖形替代后玄武（即龜），可能漢早期“四神”尚未定型。《后漢書·列傳·南蠻西南夷列傳》中也有記載：“廩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即祖先廩君死后化為白虎的故事等。

圖1 海昏侯墓出土鎏金當盧A

圖2 海昏侯墓出土鎏金當盧B

在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四神”圖像中，構圖結體有兩個“作法”。一是依“S”形的“四方八位”，即上下構成、左右構成、對稱構成，形成的幾何形態構成旋轉的平面圖式，具有動感和均衡感；二是把“四神”按照器具形態所適應的頂面、側面、正中心面的滿幅式構成空間形態圖式，將立體的原始形態轉化為組合式的構成形態，反映了漢圖像設計中平行構成的工藝美學追求。

綜上所述，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圖像反映了西漢時期的社會精神意識的需求，滿足對社會政治、信仰理念、美學價值的追求。當盧作為金屬工藝，不僅做軍事車馬使用，而且也是民間“普世價值”的器物符號。

2 當盧造型圖式的民俗理念

漢代車馬轅飾等級制度反映了地域性民俗文化藝術的價值取向，是漢代社會意識、民族精神理念的代表性符號，對于傳承地域性文化價值有著積極的意義。

2.1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圖式政治文化理念訴求分析

西漢前期，皇室和權貴所崇仰的“黃老之說”已被建立皇權的劉邦所遺棄，而改為尊崇儒學，興禮制。因而，儒家文化盛行。孔子學說成了皇親國戚立身治國之道，至漢武帝時期，儒家學說已融入皇權治理國家的政治、文化、法治的政體，成為國家尊儒尚法的皇權統治與社會精神文化的沿革模式，西漢以儒學融入政體，促使民間精神文化觀念尊儒重道，漢當盧反映了民俗文化觀念的文化價值和意義。因而，當盧圖式不僅折射漢代儒家精神理念，而且也是“普世價值”觀念的取向，成為“為人造物”的世俗符號文化。

2.2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四神”圖式漢民俗文化分析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四神”圖式是漢代流行的裝飾題材，與漢人避邪求福的觀念相聯系。漢時期“四神”圖像在民俗中應用廣泛，如四神金銀、玉器、木雕、磚雕、漆藝器物各有特色，其中金銀銅器：青銅瑞獸紋銅鏡、溫酒爐；玉器：四形獸玉鏡、獸面形四神玉鋪首、戰漢和田玉牌、四神將軍印、四神雙子玉帶鉤；木雕：四神木劍；磚雕：彩繪畫像磚、瓦當；漆藝：四神棺槨等。綜上所述，四神在漢代各類工藝器具中具有“普世價值”，成為人居環境中必備的避邪納吉的人類精神需求，民間以“四神”作為吉祥紋樣，表達人類生養安息、多福吉祥的訴求；在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圖形圖像反映著西漢時期的社會民俗精神意識的需求，其具有“普世價值”，是社會意識和精神需求的外在表現形式。

2.3 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圖式與贛鄱地域民俗藝術價值分析

西漢鄱陽湖流域中豫章郡政治、文化、歷史的演化遺跡，在政治制度上，反映了“漢承秦制”的政體。而儒、道等理念都建構了豐富的贛鄱文化，也體現了贛鄱先民們青銅藝術的創造包含了地域性民俗精神文化理念為載體的生產活動；中國三大工匠文化，青銅文化、漆文化、瓷文化，從而建構了贛鄱平原地區絢麗的民俗文化藝術，海昏侯墓出土當盧的紋飾圖像，具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積極價值，對拓展贛鄱民俗文化藝術將產生積極的意義。

3 結語

西漢海昏侯墓的圖式紋樣、藝術遺產，對于贛鄱民俗圖形紋樣的傳承、揚棄、傳播及其藝術美學價值觀念的取向，有著古為今用的價值意義。從漢海昏侯墓出土當盧圖式古代民俗圖像中，當盧形制、圖式紋樣、圖式玄學文化理念、造物價值觀念，都凝聚了西漢贛鄱地域民俗文化傳承的意義和古代贛鄱地域藝術特色。同時，所展示出社會文化信仰、世俗倫理風情、歷史傳統民俗等人文意識的文化價值，折射出贛鄱地域社會民俗文化發展的遺跡，當代地域特色文化傳播需要延伸傳統文化的傳承，仍有待于借助傳統文化對社會人文精神、價值模式、文明生態準則、審美情趣等進行揚棄、傳承、傳播。因而，漢海昏侯墓圖式文化是江西地方傳統民俗文化，具有多領域、多個范疇、多類形式的傳承傳播與應用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