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北宋初年的軍事訓練

★ 劉 縉

軍事訓練是指軍事理論教育和作戰技能教練的活動，在國家武裝力量建設和戰備工作中占有重要地位。吳起直言：“用兵之法，教戒為先?！雹亳売铗q、李解民、盛冬鈴等譯注：《武經七書·吳子·治兵第三》，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第109 頁。軍事訓練制度是否完備，執行是否得力，直接關系著軍隊戰斗力，關系著國家國防實力。從制度學角度考察，兩宋時期的募兵制實是一種先進的軍事制度，“士兵來自社會哪個階層，不能說沒有影響；但和戰斗力具有最直接關系的，還是訓練本身”②曾瑞龍、趙雨樂：《唐宋軍政變革史研究述評》，包偉民主編：《宋代制度史百年研究（1900—2000）》，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年，第207 ～208 頁。。禁兵、教閱廂兵、屯駐大兵等，按規定必須在平時經常訓習武技，并有各種考核標準。

以往學術界對宋代的軍事訓練給予過一定關注，③中國臺灣政治大學譚溯澄先生在其1973 年博士論文《宋代之軍隊》中，有專章論述宋代軍隊訓練狀況：“第四章為宋代軍隊之訓練，分武舉與武學、教閱與操演、陣圖之運行、更戍之推行，以及置將法之實施等五節述之?！瘪T東禮、毛元佑：《中國軍事通史》第12 卷《北宋遼夏軍事史·第四節 訓練制度》，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8 年，第120 ～127 頁；韓志遠：《中國軍事通史》第13 卷《南宋軍事史·第六節 軍事訓練和軍事法規》，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8 年，第137 ～139 頁。劉縉：《宋代軍事訓練概述》，《西北大學學報（哲社版）》2008 年第3 期。有學者對兩宋的弩和弩箭手訓練有過較為詳盡的研究，④李天鳴：《北宋的弩和弩箭手》，《故宮學術季刊》第15 卷第2 期，1998 年；《南宋的弩和弩箭手》（上），《故宮學術季刊》第16 卷第3 期，1999 年；《南宋的弩和弩箭手》（下），《故宮學術季刊》第16 卷第4 期，1999 年。有學者認為“宋代的軍事訓練中存在著嚴重的弊病，其主要問題是訓練形式化和訓練廢弛，效果極為不佳，孽生了軍事素質極差的驕兵惰將”⑤羅炳良：《宋代軍事訓練及其效果》，《北方工業大學學報》第3 卷第4 期，1991 年。，是造成宋代軍事積弱的主要因素。然而，宋代軍事訓練的內容究竟是什么？尤其是北宋初年，面對復雜多變的國防形勢，軍隊的訓練如何展開，其發揮的效果究竟如何？學術界對這一問題的探討相對不足，有鑒于此，本文特對宋初三朝的軍事訓練進行闡述，以求教于方家。

一、講武不輟、武備不弛

北宋建立之后，面臨的國防形勢相對比較緊張，既要對南方持續用兵，消滅各割據政權，又要面對北方遼的軍事威脅，之后還有太宗時期崛起于西北的李繼遷勢力，無不需要維持龐大的武裝力量。因此，宋初三朝軍隊執行作戰任務非常頻繁，軍隊建設很受重視，軍事訓練自然不能放松。

“講武”是由皇帝親自檢閱軍隊訓練成果的一項軍事活動，在宋初三朝很受重視。建隆三年（962）十一月，宋太祖在開封西郊連續舉辦兩次大閱“講武”，受閱的軍隊包括殿前、侍衛諸軍的步騎兵和京師地區的其他軍隊，①［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以下簡稱《長編》）卷3，建隆三年十一月辛酉、甲子，北京：中華書局，2004 年，第74 頁；［清］徐松等輯：《宋會要輯稿·禮·大閱講武》，北京：中華書局，1957 年，第531 頁?！爸v武于近郊，六軍之容甚盛”②［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157《兵考九·教閱》，北京：中華書局，1986 年，第1370 頁。。對此，宋太祖道：“晉、漢以來，衛士不下數十萬，然可用者極寡。朕頃案籍閱之，去其冗弱，又親校其擊刺騎射之藝，今悉為精銳，故順時令而講武焉?！雹邸堕L編》卷3，建隆三年十一月甲子，第74 頁。這段話正如李燾在下注中所說不一定就是于此時，但可以窺見宋太祖即皇帝位后勤于武事，檢閱軍隊訓練成果的心態。

事實也正是如此。宋太祖非常注重軍隊建設與訓練，乾德元年（963），其“幸玉津園，閱諸軍騎射”④《長編》卷4，乾德元年夏四月乙巳，第90 頁。；乾德三年（965），又“御講武殿，閱諸道兵，得萬余人，以馬軍為驍雄，步軍為雄武，并屬侍衛司”⑤《長編》卷6，乾德三年九月己巳，第157 頁。，將藩鎮訓練出的精銳之師招致都城東京，加強中央軍權，使之成為能夠震懾各地方藩鎮的強大軍事力量，“令天下長吏擇本道兵驍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又選強壯卒，定為兵樣，分送諸道。其后又以木梃為高下之等，給散諸州軍，委長吏、都監等召募教習，俟其精練，即送都下。上每御便殿親臨試之，用趙普之謀也”⑥《長編》卷6，乾德三年八月戊戌朔，第156 頁。。次年，又“命殿前、侍衛將校大閱戎事于軍中”⑦《長編》卷7，乾德四年閏八月癸酉，第177 頁。。為了能盡快達到強軍的目的，他還命令招募有武藝者入軍，以減少訓練時間。⑧《長編》卷10，開寶二年六月癸巳：“遣使分往京西諸州賜太原所徙民帛，人一匹。又命控鶴都虞候京兆崔翰差擇其勇悍習武藝者籍為禁軍?！钡?27 頁。

宋太祖時期，加強軍事訓練對保持宋軍戰斗力的作用非常明顯。太平興國九年（984），宋太宗檢閱軍隊，評價道：“兵雖眾，茍不簡閱，即與無兵同。先帝訓練之方，咸盡其要，朕因講習，漸至精銳，儻統帥得人，何敵不克？”⑨［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后集卷42《兵制門》，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 年，第729 頁。

而宋太宗也秉承了宋太祖注重講武的傳統，其登基不久，即將主要注意力集中在軍戎事務，“每朝罷，即于便殿或后苑親閱禁卒”。⑩［宋］楊仲良：《續資治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14《教閱》，《宛委別藏》影印本，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 年，第333 ～337 頁。太平興國二年（977），宋太宗舉行了一次盛大閱兵式，“親征太原，講武于西京”?［宋］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卷55《將帥才略》，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年，第723 頁。，雖然屬演習性質，但是依舊可以看出宋軍日常訓練非常嚴格，“（崔）翰分布士伍，南北綿亙二十里，建五色旗以號令，將卒望其所舉為進退之節，每按旗指蹤，則千乘萬騎，周旋如一，甲兵之盛，近代無比”?《長編》卷18，太平興國二年九月丁未，第413 頁。。

此后，一般性的講武活動仍多見諸史乘文獻。太平興國三年（978），宋太宗“幸講武臺，觀發機石射連弩。上將伐北漢，先習武事也”?［宋］彭百川：《太平治跡統類》卷2，《叢書集成續編》第40 冊，適園叢書本，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 年，第106 頁。。太平興國五年（980），“畋近郊，因以閱武，賜禁軍校及衛士襦褲”①《長編》卷21，太平興國五年十二月甲戌，第482 頁。。雍熙元年（984）四月，宋太宗于金明池②［宋］蔡絛撰，馮惠民、沈錫麟點校：《鐵圍山叢談》卷4：“金明池，始太宗以存武備，且為國朝一盛觀也?！北本褐腥A書局，1983 年，第71 頁。視察水軍訓練時，對宰相說：“水戰，南方之事也。今其地已定，不復施用，時習之，示不忘武功耳。”隨后，又率群臣登臨開封城西楊村閱兵的講武臺，“閱諸軍馳射，有武藝超絕者，咸賜以帛”③《長編》卷25，雍熙元年夏四月乙酉，第576 頁。，表達了“安不忘戰”、看重軍事訓練的態度。

至道元年（995），宋太宗觀看士兵弓弩訓練，“上閱武于便殿，衛士挽弓有及一石五斗者，矢二十發而綽有余力”，宋太宗因此對宋軍的訓練成績非常滿意，贊道：“弧矢之妙，敻無倫比。”此后，宋太宗又觀看了小型戰陣演練，“騎兵步兵各數百，東西列陣，挽強彀弩，視其進退，發矢如一，容止中節”，更得宋太宗的贊譽。④《長編》卷38，至道元年十一月己未，第823 頁。

宋真宗延續了開國二帝對軍事訓練關注的態度，其剛剛即位，就令“閱殿前指揮使、內殿直騎射斗槊”⑤《長編》卷42，至道三年十一月己卯，第892 頁。。爾后更甚，“每旦御前殿，中書、樞密院、三司、開封府、審刑院及請對官以次奏事，至辰后還宮進食。少時，復出御后殿視諸司事，或閱軍士校試武藝，日中而罷。……其后率以為?！雹蕖堕L編》卷43，咸平元年冬十月己酉，第919 頁。，將觀看軍士訓練當作日常必備政務之一；并在咸平二年（999）舉行了北宋歷史上一次規模宏大的檢閱，動用三衙軍隊20 萬人，“上至行營，諸軍陣于臺前，左右相向，步騎交屬，諸班衛士，翼侍于臺后”，由殿前都指揮使王超負責指揮，“初舉黃旗則諸軍旅拜，舉赤旗則騎進，舉青旗則步進，每旗動則鼓作，鼓作而士噪，皆三挑而后退。次舉白旗，則諸軍復再拜，呼萬歲”。真宗對此次閱武非常滿意，夸贊王超道：“士眾嚴整，戎行練習，卿之力也?！雹摺堕L編》卷45，咸平二年八月丙寅，第960 ～961 頁。

而如此大規模的軍事演習，假如沒有平時良好訓練作為保障，是很難順利實施的。而此次演習不但檢閱了宋軍軍事訓練的成果，更增加了朝野抵御外敵的信心。

澶淵之盟后，宋真宗還是沒有放松軍隊訓練，繼續定期檢查軍隊訓練成果，大中祥符元年（1008），“上御便殿，觀捧日、龍騎、驍騎等軍習戰”⑧《長編》卷68，大中祥符元年二月戊申，第1526 頁。；四年（1011），“幸殿前班，召從臣觀騎士習武藝，賜物有差，遂幸潛龍園宴射”⑨《長編》卷76，大中祥符四年十二月辛亥，第1744 頁。；六年（1013），宋真宗對王欽若表達了如此重視軍事訓練的考慮：“河北校閱強壯，自北鄙罷兵之后，尋令逐州并依常，于農閑時教閱，蓋不忘兵戰，而使其習以為常。若絕而復行，契丹主必生疑慮?！雹猓矍澹菪焖傻容嫞骸端螘嫺濉け?，第6754 頁。

正如南宋章如愚在《群書考索》中所言，“太宗、真宗以來，循建隆故事，親閱歷旅”，士兵的戰斗力得到保障，也有效保衛了邊境安全，“而契丹不敢窺其國者”。?［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后集卷44《兵制門》，第1179 頁。宋初三朝帝王都對軍事訓練投入了極大關注，這才使宋軍順利完成統一大業，即使面對遼的精銳騎兵，也取得不小戰果。?《長編》卷11，開寶三年十一月癸亥，第252 頁：“初，契丹以六萬騎至定州，命判四方館事田欽祚領兵三千御之。上謂欽祚曰：‘彼眾我寡，但背城列陣以待之，敵至即戰，勿與追逐?！瘹J祚與敵戰滿城，敵騎少卻，乘勝至遂城。欽祚馬中流矢而踣，騎士王超以馬授欽祚，軍復振。自旦至晡，殺傷甚眾，夜入保遂城。契丹圍之數日，欽祚度城中糧少，整兵開南門突圍一角出，是夕至保寨，軍中不亡一矢。北邊傳言：‘三千打六萬?！?/p>

二、軍事訓練的組織與實施

宋初三朝的軍事訓練，不單依靠君主頻繁的檢閱“講武”來激勵，將領對訓練的重視、賞罰嚴明的軍紀、靈活多樣的訓練措施等，都在軍事訓練的組織和實施上起到了積極作用。

（一）優秀將領組織有方

《孫子兵法·謀攻篇》云：“夫將者，國之輔也。”優秀將領不僅在戰場上運籌帷幄，還需要善于訓練軍隊，而募兵是否精銳也取決于領兵之人。

宋初去五代不遠，五代時期各藩鎮重視軍事訓練的傳統得到較多延續。如，郭進訓練士兵非常嚴格，因而取得戰果也很突出，“御軍嚴而好殺，部下整肅，每入北漢境，無不克捷”①《長編》卷1，建隆元年九月，第104 頁。；蔡審廷屯兵易州（今河北易縣），“訓練士卒甚整，太祖過鎮陽，見于行在所，賜名馬、寶劍，命為鎮州兵馬都鈐轄”②《宋史》卷271《蔡審廷傳》，北京：中華書局，1985 年，第9287 頁。；王杲“命監河北，有能聲，尋命閱教定州諸軍騎射，入掌軍頭引見司”③《宋史》卷280《王杲傳》，第9505 頁。；名將楊業“練習攻戰，與士卒同甘苦。代北苦寒，人多服氈罽，業但挾纊，露坐治軍事，傍不設火，侍者殆僵仆，而業怡然無寒色。為政簡易，御下有恩，故士卒樂為之用”，其子楊延昭“智勇善戰，所得奉賜悉犒軍，未嘗問家事。出入騎從如小校，號令嚴明，與士卒同甘苦，遇敵必身先，行陣克捷，推功于下，故人樂為用”；④《宋史》卷272《楊業傳》及《楊延昭傳》，第9305 ～9308 頁。景德元年（1004），李繼隆在澶淵，宋真宗視察其麾下軍隊，“見其所部整肅，嘆賞久之”⑤《宋史》卷257《李繼隆傳》，第8968 頁。。

正是對軍事訓練的重視、組訓者的高度責任感以及訓練方式得當，使宋初軍事訓練能夠做到實處，經過嚴格訓練的軍隊，當然是取得戰爭勝利的重要砝碼。⑥現代軍事訓練學認為：“軍事訓練要素，是軍事訓練得以存在與發展的必要因素。通常，主要包括組訓者、受訓者、訓練內容、訓練方法和訓練環境五大要素。從古代簡單的軍事訓練，到現代復雜的軍事訓練，都是由上述這五個要素構成的。這些要素是固有的、獨立的、聯系的，而且每個要素都處于不斷演變、豐富和發展之中?！币姟盾娛掠柧殞W》，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03 年，第191 ～192 頁。綜合宋代情況，皇帝和掌管軍隊訓練的各級將領或地方官可以看作是“組訓者”，而其中將領的作用尤為重要。

（二）法令嚴明、賞罰有度

翰林學士錢易（吳越忠遜王錢倧子）《南兵》詩云：“曾見南兵苦，征遼事亦如。金瘡寒長肉，紙甲雨生蛆。山小虀霜骨，河枯臛腐魚。黎元無處哭，丁戶日相疏?！雹摺度卧姟返? 冊，卷104，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年，第1187 頁。足見宋初士兵生活之艱苦。在艱苦的條件下開展軍事訓練，必須通過有效手段來激發士兵的訓練熱情。

宋太祖很重視士兵的精神激勵，表現出“愛兵如子”姿態。開寶二年（969），其久攻太原不下，“東西班都指揮使范陽李懷忠率眾攻之，戰不利，中流矢，幾死”。殿前指揮使都虞候趙廷翰請求率領禁軍帶頭進攻，“愿先登急擊，以盡死力”，而宋太祖表示：“汝曹皆我所訓練，無不一當百，所以備肘腋，同休戚也。我寧不得太原，豈忍驅汝曹冒鋒刃，蹈必死之地乎！”結果令“眾皆感泣，再拜呼萬歲”。⑧《長編》卷10，開寶二年閏五月己酉，第224 頁。正合“務令將吏與軍士，情同父子，義若兄弟，疾病相扶，患難相救，寒暑饑飽，苦樂均之”⑨［明］何良臣撰，陳秉才點注：《陣紀注釋》卷1，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84 年，第14 頁。之意。如此簡單的話語，對士兵來說仿佛一針興奮劑，足以激發其在訓練與實戰中的熱情，正如之后宋人評價：“太祖善馭豪杰，得人死力?！雹猓鬯危萁儆荩骸端纬聦嶎愒贰肪?《祖宗寶訓》，第9 頁。

當然僅有精神激勵遠遠不夠，還需要用法令約束和物質鼓勵來充分調動地方軍政長官訓練士兵的積極性。前述蔡審廷、王杲等均因訓練士兵成績突出而獲升遷或物質獎勵。宋太祖針對士兵被將領私役，耽誤訓練之類的情況，嚴厲禁止，以保證訓練正常進行：“詔諸道騎兵頗為長吏役使，失于教習，自今禁止之。”①《長編》卷5，乾德二年三月丁酉，第124 頁。

宋太祖對軍事訓練主張既不吝惜財物、官爵的賞賜，又嚴明執行法令，不致使士卒產生貪惰心理。開寶四年（971），宋太祖與左飛龍使李承進論及后唐莊宗對禁軍“威令不行，賞賚無節”時，“撫髀嘆曰：‘二十年夾河戰爭，取得天下，不能用軍法約束此輩，縱其無厭之求，以茲臨御，誠為兒戲。朕今撫養士卒，固不吝惜爵賞，若犯吾法，惟有劍耳?！雹凇堕L編》卷12，開寶四年十一月壬戌，第274 ～275 頁。正是“器甲精堅，日課其藝而無怠惰者矣。選為教首，嚴其軍號，精其服飾，而驕銳出矣”。③［宋］王明清：《揮麈錄·余話》卷1，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 年，第219 ～223 頁。

雍熙元年（984）二月，宋太宗親自揀選士兵，選拔將官，所依據的就是日常訓練中的表現：“上御崇政殿，親閱諸軍將校，自都指揮使已下至百夫長，皆按名籍參考勞績而升黜之，凡逾月而畢?！雹堋堕L編》卷25，雍熙元年二月壬午朔，第573 頁。

宋真宗也注重對軍事訓練表現優異者的賞賜與升遷，大中祥符四年（1011）十二月，“幸殿前班，召從臣觀騎士習武藝，賜物有差”⑤《長編》卷76，大中祥符四年十二月辛亥，第1744 頁。；次月，即大中祥符五年正月，又令“殿前馬步軍揀補禁軍，捧日上三軍每指揮及三百人，龍衛上四軍每指揮及二百五十人，拱圣、驍騎、驍勇、寧朔、神騎、云騎、武騎每指揮及三百五十人，并于次下軍額選揀升補”。⑥《長編》卷77，大中祥符五年春正月乙酉，第1751 頁。

（三）訓練措施靈活多樣

宋太祖時，對各地軍事訓練并沒有制定出統一標準，而是給予將領充分自由。乾德元年（963），太祖遣往郭進軍中的士兵因臨陣逃脫，被郭處以軍法十余人，太祖聽聞后，雖然認為“御馬直，千百人中始得一二人，少違節度，郭進遽殺之。誠如此，壟種健兒亦不足供矣”，但私下還是對郭進的做法表示贊同：“恃其宿衛親近，驕居不稟令，戮之是也。”⑦《長編》卷4，乾德元年九月，第104 頁。側面肯定了郭進嚴格執紀的作法。

宋真宗不僅對中央禁軍訓練非常關心，而且派遣使臣前往各地檢查訓練情況，“遣御前忠佐八人分往京東、西路教閱諸軍”⑧《長編》卷60，景德二年秋七月甲戌，第1351 頁。，并命令各地將訓練良好的士兵調入京城禁軍，“上以兩河就糧軍多勁勇士，因廣搜擇焉”⑨《長編》卷66，景德四年秋七月辛巳，第1475 頁。。

不但中央禁軍日常訓練有專職將領負責，⑩咸平四年（1001），劉謙為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領本州島防御使，權殿前都虞候，“時高翰為天武左廂都校，有卒負債殺人，瘞尸翰營中，累日，發土得之。上怒翰失檢察，執見于便殿。謙即前奏：‘翰職在巡邏及閱教諸軍，不時在營，本營事宜責之軍頭?！蠟獒尯沧铩??？梢娭醒虢娪袑Ｈ素撠熡柧毷乱恕！端问贰肪?75《劉謙傳》，第9382 ～9383 頁。地方駐軍定時檢閱訓練也堅持進行。?咸平三年（1000），成都王均之亂，就是由于檢閱時兩軍服裝的差異而導致的：“（王）均本隸開封散從直，后補軍校。初，神衛軍之戍成都者，以均及董福分二指揮以領之。福御眾有法，部下皆優足；均縱其下飲博，軍裝亦以給費。是歲，車駕幸河朔，符昭壽與牛冕大閱于東郊，蜀人趨觀之，二軍衣服鮮弊不等，均眾因是慚憤?！薄端问贰肪?78《雷德驤傳附雷有終》，第9461 頁。宋真宗還認為應該根據各地實際情況，因地制宜制定訓練方法：“戰陣之事，量山川形勢教以兵法，臨陣而用之，各稟主帥之命，若與京師同法，似非便也?！?［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后集卷42《兵制門》，第729 頁。地方將領也可以依據實戰情況，加強某一方面訓練強度，“景德初，契丹犯河北，王欽若鎮魏府，有兵十萬余……（孫）全照素教蓄無地分弩手，皆執朱漆弩，射人馬洞徹重甲，隨所指麾，應用無?！雹伲鬯危菟抉R光撰，鄧廣銘、張希清點校：《涑水記聞》卷7，北京：中華書局，1989 年，第130 頁。。因此，咸平六年（1003）九月真宗觀看禁軍戰陣，“睹行伍整肅，甚喜”，評價道：“昨日村民，皆為精銳矣?！雹凇堕L編》卷55，咸平六年九月，第1213 頁。

三、水軍訓練

后周世宗在位時，一直有意于統一全國。南唐偏安江南，以長江為天險，不建立強大的水軍部隊，不足以支撐其攻伐南唐的作戰計劃。顯德四年（957），世宗征伐淮南，在京師開封制造戰船，用俘虜的南方士兵教授水戰方法，加強訓練，“未幾，舟師大備。至是水陸皆捷，故江南大震”。③《舊五代史》卷117《周書·世宗紀》，北京：中華書局，1976 年，第1563 ～1567 頁。

北宋建立之初，宋太祖依舊重視水軍建設與訓練。建隆元年（960），太祖平定李重進叛亂后，駐蹕揚州，于長江上觀看水軍訓練，借此威懾南唐，“上使諸軍習戰艦于迎鑾，唐主懼甚”④《長編》卷1，建隆元年十一月庚申，第29 頁。。

隨后，宋太祖在乾德元年（963）“出內府錢，募諸軍子弟數千人，鑿池于朱明門外，引蔡水注之。造樓船百艘，選卒，號水虎捷，習戰池中。命右神武統軍陳承昭董其役”⑤《長編》卷4，乾德元年夏四月庚寅，第89 頁。，將水軍訓練場所移至宮苑附近，以便能夠經常檢閱訓練?！懊倗澏仁顾窝俞浗脭登Я晳鹩谛鲁?，上數臨觀焉”⑥《長編》卷4，乾德元年六月己酉，第95 頁。，繼續經常視察水軍訓練，“居常多幸講武池，臨流觀習水戰”⑦［宋］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卷1《祖宗寶訓》，第9 頁。，“是后觀習水戰者二十有八”⑧《宋史》卷113《志·禮》，第2695 頁。。開寶二年（969），“上一日教戰后池，鼓噪之聲徹于外”。由于宋太祖訓練水軍噪聲過大，殿前都虞候楊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不測其故，遽入至苑門”，急忙帶兵前去查看，宋太祖向楊氏解釋“吾教水戰，因使其噪耳”，并直夸“此真忠臣也”。⑨楊信（？—978），原名楊義。《長編》卷10，開寶二年冬十月戊子，第233 頁：“上一日教戰后池，鼓噪之聲徹于外，（楊）義聞之，不測其故，遽入至苑門，猶著皂綈袍。上召見，命坐，謂曰：‘吾教水戰，因使其噪耳?！瘸觯^侍臣曰：‘此真忠臣也?！贝耸乱嘁娪凇端问贰肪?60《楊信傳》：“太祖嘗令御龍直習水戰于后池，有鼓噪聲，信居玄武門外，聞之，遽入，服皂綈袍以見。上謂曰：‘吾教水戰爾，非有他也?！?，上目送之，謂左右曰：‘真忠臣也。’”另，宋名將楊業父，亦名楊信（？—952）。

開寶七年（974）十月，宋太祖正式發兵討伐南唐。出征之前，“幸迎春苑，登汴堤，發戰艦東下。丙戌，復幸迎春苑，登汴堤，觀諸軍習戰，遂幸東水門，發戰棹東下”⑩《長編》卷15，開寶七年冬十月甲申、丙戌，第324 頁。。水軍與陸軍協同作戰，共同承擔攻打南唐的軍事任務，可見其水軍的訓練成果還是比較理想的。次年，當南方討滅南唐的戰事如火如荼之時，宋太祖仍舊“幸都亭驛，臨汴，觀飛江兵乘刀魚船習戰”?《長編》卷16，開寶八年夏四月壬戌，第338 頁；戊辰，“遂幸講武池觀習水戰?！钡?39 頁。。

雍熙元年（984）四月，宋太宗在檢閱水軍訓練后，表示：“水戰，南方之事也。今其地已定，不復施用，時習之，示不忘武功耳?！?《長編》卷25，雍熙元年夏四月甲午，第576 頁。顯示了對于水軍訓練的重視，也從側面表達了對于承平時期荒廢軍事訓練的擔心?！疤诒狈?，高瓊為樓船戰棹都指揮使，部船千艘趨雄州?！?［宋］葉夢得撰，宇文紹奕考異，侯忠義點校：《石林燕語》卷8，北京：中華書局，1984 年，第120 頁。在河北地區對遼戰爭中使用水軍，恐怕實戰意義不大，更多的是負責后勤補給，以及顯示北宋水軍強盛。

隨著南方地區相繼平定，水軍地位有所下降。咸平三年（1000），宋真宗“幸金明池觀水戲，揚旗鳴鼓，分左右翼，植木系彩，以為標識，方舟疾進，先至者賜之”?《宋史》卷113《志·禮》，第2697 頁。。大中祥符元年（1008），真宗對于請求毀掉舊船，重造新船的奏折，表示：“金明池所習水戰船，蓋每歲春夏，都人游賞，朕亦為觀之，止欲頒賚諸司及習水戲兵士，此船何須改作？可速指揮省司押令赴闕，勿使改造。”①《長編》卷68，大中祥符元年三月乙酉，第1530 頁。自后周世宗以來的水軍訓練淪落為達官貴人觀賞的娛樂項目，說明此時水軍地位已經大不如前，至于訓練就可想而知了。

盡管大中祥符六年（1013）宋真宗下令選擇熟悉水性的士兵編為水虎翼軍，并且令江淮一帶均仿照此法，但也只是“初，太祖立神衛水軍，及江淮平定，不復振舉，上以兵備不可廢，故復置焉”②［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后集卷42《兵制門》，第729 頁。。這樣的詔令只是對太祖的一種追思，不具有太大實際意義。

結語

經過多年苦心經營，應該說北宋初年軍隊的戰斗力還是比較強大的。宋軍不僅在對南方割據勢力的戰爭中屢戰屢捷，而且即使面對北方的強遼，北宋軍隊也毫不示弱。如前文所述開寶三年（970）田欽祚以兵三千對抗契丹六萬騎兵，雖不能說是大勝，至少也沒有吃虧多少。③《長編》卷11，開寶三年十一月癸亥，第252 頁。

但太宗朝以后，隨著“崇文抑武”政策逐漸深入推行，大批不諳軍事的文官占據國家軍政主導地位，加上大批良將相繼謝世，“將帥弗用命而委任不專也，卒既驕惰而不習知邊事也，有以見軍政之不修也”④《長編》卷44，咸平二年閏三月庚寅，第937 頁。。將帥素質的下降，使軍事訓練的質量和時間均難以得到良好保障。而且景德和議之后，國防壓力減輕，軍隊訓練漸趨松弛，至北宋中期，工部郎中蔡抗“見河朔軍籍世家相承，狃于姑息前人，至墾閱場，取蓏蔬之利”⑤鄭涵點校：《張方平集》卷40《蔡抗墓志銘》，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 年，第731 ～736 頁。。

不過，總體來說，宋初三朝的軍事訓練整體情況不錯，雖然自宋真宗后期開始相比之前有所退步，但是由于當時的戰爭還屬于常態化，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影一直存在，從皇帝到各級將領，對軍事局面保持相對清醒的頭腦，因此堅持嚴格實施軍事訓練，軍隊訓練狀況還比較理想，成果也比較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