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婧
關于CPTPP的學術研究目前主要集中于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文本規則的對比和解讀。例如,李思奇、金銘(2019)通過對比分析《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TPP、《美墨加協定》(USMCA)的國企條款,剖析美式國有企業規則的演進路徑,指出中國應積極主動地參與國際國有企業規則的制定,推動國內國企分類改革,完善國企信息披露制度,來應對美式經貿規則的挑戰;陳穎(2021)對比分析了CPTPP、《歐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EU-JAPAN EPA,以下稱為“歐日EPA”)、USMCA和RCEP中數字服務貿易條款的異同,歸納出當前數字服務貿易規則制定的共識和分歧;余淼杰和蔣海威(2021)通過比較CPTPP與RCEP在貿易規則適用性、關稅水平、市場準入、涵蓋領域、服務行業開放等五方面的差異,總結出現階段我國加入CPTPP面臨國企改革、知識產權保護、勞工規則、環境保護、數據流動等五方面的挑戰。第二,探討CPTPP的影響力。例如,袁波(2018)具體分析了原產地規則對中國紡織和汽車產業的影響,得出如果加入CPTPP,中國紡織產業將會加速向越南、馬來西亞、墨西哥等 CPTPP 成員布局;而國有企業、勞工等規則也對中國海外投資與“一帶一路”合作構成較大挑戰;白潔、蘇慶義(2019),孫秀娟、吳一鳴(2020)指出CPTPP對中國發展戰略和國際經貿規則影響都很大。第三,探討某國或地區為實現順利加入CPTPP的改革路徑。例如,張宇(2020)指出為應對CPTPP帶來的挑戰,中國應致力于打造雙邊和多邊開放體系,深化體制改革;王思語、張開翼(2021)提出為加入CPTPP,中國深化服務業制度開放的具體路徑;Eugene K.B. Tan(2021)探討了當前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新加坡應繼續推進國內改革、擴大對外開放來對標CPTPP的規則。
總體而言,首先,在做規則比較分析時,學術界主要集中于CPTPP某一領域規則研究,并在該方面與其他經貿協定中的規則進行對比;而本文采用更宏觀的視角,比較了CPTPP與現有三大重要的經貿協定——歐日EPA、USMCA、RCEP在國企、關稅減讓、投資、服務貿易、知識產權、勞工等六大核心領域文本規則的異同,并進行了歸納總結。其次,分析CPTPP影響力時,本文不囿于某個產業,也不局限于一國一域,不僅探討經貿影響,還從經濟、戰略、規則三方面分析CPTPP對全球的影響力。最后,本文針對上述六項核心議題,逐一提出中國加入CPTPP的改革建議。
通過將CPTPP文本與美國和亞太國家簽署的雙邊自貿協定文本比較,可以發現,CPTPP實際是在美國版自貿協定基礎上進行擴展和深化;CPTPP文本規則的廣度與深度普遍超越現有亞太地區已簽署的雙邊和區域的自貿協定。其文本有如下三個特點:
一是覆蓋領域廣。CPTPP是面向21世紀的、全面的自貿協定。不僅覆蓋傳統自貿協定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的全部議題,還包括環境、勞工等敏感領域,并附有《環境合作協議》和《勞工合作備忘錄》兩個獨立文件;不僅納入發展、中小企業、國有企業等橫向議題,還包括食品安全、商業便利化、文化、科技等全新貿易議題。
二是邊界內議題多。CPTPP中約70%的議題都是邊界內議題。在國有企業、勞工、環境、知識產權保護等章節的條款都涉及對締約國國內法規或政策的制約或調整。例如:國有企業章節對非歧視待遇及商業考慮原則、非商業支持和透明度原則等都進行了詳細規定,對邊境內政策影響較大;勞工和環境章節則致力于影響締約國商品服務貿易的生產端,來力促美國主導的公平貿易;知識產權章節則對互聯網服務、制藥等領域作出新規定,并同時規定了締約國國內法律強有力的執行體系。可見,CPTPP規制的問題已遠遠超出傳統貿易協定涉及的關稅減讓、海關措施、爭端解決等邊界議題,旨在重塑全球貿易規則治理體系。
三是開放程度高。CPTPP中專門設立接納新成員條款,并規定詳細的加入審核程序,感興趣的國家或單獨關稅區均可申請加入。此外,CPTPP締約國普遍開放度較高,外貿發達,如智利、新加坡處于全球締結《自由貿易協定》(FTA)的“輪軸國”地位;CPTPP成員亦可互相利用他國的FTA網絡,進一步開拓國際市場,也可有效緩解締約國間締結FTA的“意大利面條碗”效應,降低域內企業間的跨境交易成本。
CPTPP的簽署不僅直接影響締約國的經貿合作,還會從多方面影響亞太經濟一體化格局和國際經貿規則。尤其在當前百年變局加速演進,新冠肺炎疫情疊加俄烏戰爭,深刻改變全球生產鏈、供應鏈的安全布局,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世界貿易組織(WTO)等國際貿易組織面臨改革等新形勢下,CPTPP的影響將會更加深遠。
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經貿合作造成重大沖擊,世界經濟陷入深度衰退。這一突發事件無疑會對考察CPTPP締約國合約簽署前后對貿易與投資的影響產生巨大干擾。但是,隨著疫情逐步得到控制,全球經濟漸次復蘇,CPTPP對締約國貿易與投資的影響會逐漸顯現。
1.締約國經濟增長情況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前,締約國中的發展中國家相較而言增長更強勁;疫情時期,締約國中的拉美國家經濟降幅較高;后疫情時期,發達國家的經濟增長率相對更高。根據環亞經濟數據有限公司(CEIC)全球經濟數據庫的數據,2019年11個締約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合計約為11.33萬億美元,同比增長1.39%。其中,越南、文萊、墨西哥、秘魯、馬來西亞、日本、加拿大、新西蘭等8個締約國的GDP值同比增加,同比增長率分別為7.91%、3.87%、3.64%、3.52%、2.29%、1.65%、1.47%、0.53%,越南是締約國中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以越南、文萊、墨西哥、秘魯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率明顯高于日本、加拿大、新西蘭等發達國家;澳大利亞、智利和新加坡的GDP值則同比下降。2020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沖擊,締約國GDP總額約為10.87萬億美元,同比下跌4.17%,下跌幅度高于世界經濟總體3.37%的下跌水平,締約國中只有越南和文萊兩國GDP保持小幅上漲趨勢,同比增長率分別為4.48%和1.13%。2021年伴隨著全球經濟緩慢復蘇,締約國中的絕大部分國家(包括新西蘭、加拿大、馬來西亞、澳大利亞、智利、秘魯、墨西哥、新加坡等8個國家)的GDP增長率開始由負轉正,其中,同比增長率排前三位的國家分別為智利(25.56%)、新西蘭(22.7%)、加拿大(21.14%),而日本依然呈現下跌趨勢(同比下跌1.83%)(見圖1)。

圖1 2018—2021年CPTPP締約國GDP值(十億美元)數據來源:CEIC數據庫。
2.締約國對外貿易情況
由于CPTPP生效時間尚短,生效后不久又遭遇百年疫情,締約國對外貿易和相互間貿易的規律性趨勢尚不明朗。根據CEIC數據庫的數據,從進出口貿易總額看,2019年進口方面除經濟總量較小的文萊(同比增長22.60%)和越南(同比增長6.97%)外,其余各國相比2018年都有不同程度下跌;出口方面墨西哥、澳大利亞、越南、文萊等4個締約國表現為同比增長,增長率分別為2.19%、5.41%、8.44%、10.18%。2020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沖擊,進口方面依然只有文萊和越南表現為同比增長,增長率分別為4.71%和3.67%,其余各國都有較大程度下跌;出口方面越南和智利表現為增長,同比增長率分別為6.95%和7.70%,其余締約國出現較大幅度下跌,跌幅最大的是秘魯,同比下跌13.48%。2021年,所有締約國的進出口貿易總額均呈現較大幅度的上漲。進口方面智利、文萊和墨西哥的同比增長率位列前三,分別為55.72%、47.94%和39.29%;出口方面文萊、秘魯和澳大利亞的同比增長率位列前三,分別為67.02%、51.29%和37.46%(見表1)。

表1 2018—2021年CPTPP締約國對外貿易總額 單位:十億美元
從締約國相互間貿易額看,2019年進口方面除文萊(同比增長18.25%)、墨西哥(同比增長5.93%)、加拿大(同比增長2.82%)、越南(同比增長0.98%)外,其余締約國均呈同比下跌態勢;出口方面文萊、秘魯、越南、澳大利亞等4個締約國表現為同比增長,增長率分別為24.94%、23.05%、7.02%、0.40%。2020年由于疫情沖擊,進口方面只有文萊同比增長37.04%,其余締約國均呈同比下跌態勢,跌幅最大為智利,同比下跌19.72%;出口方面11個締約國均同比下跌,跌幅最大為墨西哥,同比下跌18.52%。2021年,締約國間進出口額均呈現較大幅度上漲。進口方面漲幅前三位國家為智利、文萊和秘魯,分別同比上漲57.53%、41.44%和36.91%;出口方面漲幅前三位國家為文萊、秘魯和澳大利亞,分別同比上漲56.52%、52.80%和46.27%(見表2)。綜合表1和表2的結果,計算2018至2021年間,締約國間進出口額占國家進出口總額比指標,可得前五位國家依次為文萊、新西蘭、馬來西亞、澳大利亞和新加坡,占比均值依次為49.25%、26.89%、26.42%、22.11%和21.94%。

表2 2018—2021年CPTPP締約國相互間貿易額 單位:十億美元
3.締約國對外投資情況
疫情發生前,締約國對外投資和利用外資總額增長顯著;疫情期間,締約國整體投資下跌趨勢顯著;后疫情時期,由于投資的滯后性,跨境投資恢復仍較緩慢。根據CEIC數據庫和萬得數據庫的數據,2019年締約國利用外資和對外投資(不含文萊)總額分別達到1.17萬億美元和1.44萬億美元,較2018年同比增長8.23%和1.93%。2020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沖擊,利用外資和對外投資(不含文萊)總額分別為0.99萬億美元和1.40萬億美元,均呈同比下跌趨勢,同比下跌率分別16.02%和2.87%。2021年,絕大部分締約國對外投資和利用外資增加,利用外資和對外投資(不含文萊)總額分別為1.23萬億美元和1.46萬億美元,同比分別增長24.62%和3.84%。由于2020年雙向投資的下跌幅度較大,要恢復至疫情前的投資形勢仍需一段時間(見表3)。

表3 2018—2021年 CPTPP締約國國際投資總額 單位:十億美元
亞太地區經濟體量占全球經濟體量的一半以上,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不僅關系到本地區經濟的增長和繁榮,也會對世界經濟格局演變產生深遠影響。而CPTPP最初從文萊、智利、新西蘭、新加坡四個小國起步,逐漸成為亞太地區實現貿投自由化嘗試的最新篇章,伴隨著其“朋友圈”的繼續擴大,勢必會對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演變趨勢產生深遠影響。
首先,CPTPP的發展壯大將給APEC的發展帶來新挑戰。在規模上,CPTPP有超越亞太地區現有的所有自貿協定的發展潛力,這會進一步削弱APEC在亞太地區經貿合作事物中的引領地位,并且CPTPP的擴容勢頭方興未艾,伴隨著更多的亞太成員國加入,勢必會削弱APEC成員的凝聚力。其次,CPTPP的發展也會對東亞一體化進程帶來多方面影響。長期以來,東盟利用大國平衡戰略和多種機制在東亞一體化進程中處于主導地位,伴隨著越來越多的東盟國家加入CPTPP,勢必會對東亞一體化進程產生較大離心作用。最后,CPTPP對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的發展走勢產生較大影響。新加坡、智利等國曾明確提出,FTAAP應分兩步走,而TPP的簽署是第一步,這樣來看,CPTPP的生效對FTAAP有較大正面價值,但如果CPTPP的進一步發展和亞太地區其他貿易集團形成強勢競爭關系,則會對FTAAP形成較大阻力。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CPTPP雖然只是經濟領域區域合作協定,但背后卻承載著大國亞太戰略的博弈,影響著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方向。
首先,CPTPP繼承了TPP的基本框架和95%的內容,代表了新一代區域貿易協定的最高標準,是美式貿易規則的標桿和典范。當時美國打造TPP規則體系旨在引領21世紀全球經貿規則的新秩序,其中很多規則可以作為國際經貿談判的模板。其次,CPTPP規則制定注重與締約國國內法律的銜接,強調規則的約束力和可執行力,為締約國國內相關法律的完善提供了參照。最后,CPTPP規則中包括合作和能力建設、競爭力和商務便利化、發展等全新設立的議題,在區域協定經貿規則制定領域具有較高的創新價值,為區域中不同體量、不同發展階段經濟體制定經貿協定提供了較好的借鑒。
CPTPP和USMCA中均限制政府對國企的特殊扶持,提倡“競爭中性”原則,但相較而言,USMCA對國企的要求、約束更嚴格。主要體現在以下三方面:一是國企定義。CPTPP以投票權、股權、任命權三種形式定義政府對國企的控制,而USMCA還增加了決策權的約束,使得規制國企的范圍進一步擴大。二是透明度。CPTPP和USMCA的要求相似,均要求定期公布國企名單,每年更新;及時披露指定壟斷、擴大壟斷和非商業援助情況;說明這些情況如何影響貿易或投資。但USMCA還要求披露股權注資情況,并對墨西哥國企的透明度提出特別要求。三是非商業援助規則。USMCA與CPTPP的條款基本一致,均沿用WTO《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定》中的補貼條款。但USMCA在非商業援助主體、援助范圍、不利影響等方面放寬了補貼標準,使得國企補貼認定的范圍更寬泛(李思奇、金銘,2019)。歐日EPA和RCEP中對國企議題則未設置專門章節。
CPTPP和USMCA關稅減讓水平最高,基本實現了零關稅,而歐日EPA貨物零關稅率可達99%,這三項協定的關稅減讓水平均高于RCEP。經計算,CPTPP各締約國在協定生效第一年實現零關稅產品的比重為86.67%,十年后實現零關稅產品的比重為98.42%,其中工業品關稅基本削減到零;歐日EPA中歐盟承諾取消約99%的對日商品關稅,日本承諾取消約94%的對歐盟商品關稅,并在未來幾年內達到99%;USMCA規定美國從加拿大、墨西哥進口的乘用車、皮卡和汽車零件基本豁免關稅;RCEP的貨物貿易零關稅比例高于90%,但在農業領域有保留,保有一定農產品配額。
CPTPP和USMCA的投資議題規范、系統、全面、自由度高,在爭端解決機制上存在差異;RCEP的投資議題范圍則相對較窄,自由度較弱。CPTPP投資章節較多參照《2012年美國雙邊投資協定范本》,關于非歧視待遇的規定采取美國慣常主張的“市場準入前待遇加負面清單”模式,對于凡是未列入負面清單的措施,一律適用準入前非歧視待遇原則,極大地推動了投資自由化。文本內容主要涉及投資基本原則、實體內容、投資者—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等三方面。USMCA與CPTPP投資章節的條款設置基本相同,但在投資爭端解決機制方面與CPTPP有區別。USMCA的投資爭端解決機制設定依國別而不同,其中,加拿大采用完全放棄國際仲裁的路徑,而美國與墨西哥遇到投資爭端,雖然可通過投資者—東道國間爭端解決機制進行國際仲裁,但限制很多,迫使其轉向國內救濟模式。RCEP中投資議題基本也涉及以上三方面,對非歧視待遇采用負面清單模式,并適用棘輪機制,投資實體內容的規范沒有CPTPP和USMCA全面。歐日EPA中關于投資的議題則未獨立設章。
四項協定均重視知識產權保護,相較而言,USMCA最嚴格,CPTPP次之,RCEP更具平衡性,歐日EPA主要側重于食品類知識產權的保護措施規范。RCEP、CPTPP和USMCA對知識產權保護均單獨設章。CPTPP允許聲音、氣味、地理標識注冊商標,并對物品及組成部分給予工業品外觀設計保護;規定版權保護期為70年,生物制劑保護期為10年;對侵害商業秘密行為、盜版軟件、故意在影院偷拍等行為不考慮損失程度、是否具有商業規模等,一律適用刑法處罰。USMCA知識產權條款和CPTPP基本相同,但某些條目比CPTPP更嚴格。如首次規定工業設計保護期為授予或注冊日起至少15年;版權保護期為75年;擴大生物制藥保護和可注冊商標客體范圍;規定全面的商業秘密保護規則等。RCEP總體上不及CPTPP和USMCA的保護水平高,更具平衡性,對技術的模仿和引進較寬容。歐日EPA則主要承諾保護雙方農林水產品和酒類產品的地理標識,其他方面未規定。
USMCA對勞工權利的維護力度最強,超過CPTPP;RECP和歐日EPA協議對勞工議題均未單獨成章。CPTPP協定首次實現勞動標準在投資領域的體系性擴張,規定締約方不得為了促進貿易或投資而減損對勞工權利的保護;還強調勞工規則在關稅區同等適用,不得在新設或加設出口加工區、自貿園區等海關特殊監管區,通過降低勞動標準的實施水平或力度的方式刺激對外貿易和吸引外資;此外還實現了勞動標準擴容,進一步規定了締約方應保障國內工人的最低工資、工作時長、職業安全及與健康相關的可接受的工作條件等。USMCA協定的勞工議題規定絕大部分與CPTPP相同,但相比CPTPP進一步完善了勞工領域的程序性規則,豐富了勞動法的執行與程序保證、勞工磋商、爭端解決等條款,并簽訂兩份附加協議,從程序上最大限度保證墨西哥能履行條款。
綜上,USMCA與CPTPP相比,絕大多數文本是一致的,但在國企、原產地標準、勞工、環境、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比CPTPP要求更高。同時,USMCA協定進一步完善了議題的程序性規則,注重規則的落地實施;但該協議也處處體現單邊主義傾向和“美國優先”的理念,淡化發展議題;CPTPP協定雖然也體現以美國利益為主的理念,但卻納入“發展”議題,還成立發展委員會來幫助發展中成員最大化利用該協定創造的經濟機會,體現出兼顧和平衡的理念。
歐日EPA與CPTPP相比,兩者的提出背景類似,均是成員國為應對特朗普退出TPP后采取一系列貿易保護政策的舉措。但歐日EPA規則針對性更強,規則標準更高,更適用于西方發達國家,適用范圍相較CPTPP更狹窄,包容和兼容性較差,而日歐雙方認為其體現了公平、公開、公正的原則,能有效提升雙方的市場經濟發展水平和經貿合作。
RCEP與CPTPP相比,RCEP雖在規則深度和廣度方面都不及CPTPP,但RCEP比CPTPP更具靈活性和包容性,更突出以“發展”為核心的特點(余淼杰、蔣海威,2021)。如RCEP承諾對發展中經濟體給予特殊待遇,給予柬埔寨和緬甸等欠發達國家在服務貿易、投資、關稅減讓等領域更長的規則過渡期等。RCEP更好地照顧到了所有締約國的實際情況和發展需求,實現了更廣泛的經濟增長、可持續發展和減少貧困的目標。
綜合前文分析,CPTPP的規則標準高、要求嚴,代表了未來國際經貿規則制定的方向。不僅對締約國的經貿合作有重大作用,對亞太一體化路徑和全球經貿規則走向都有深刻影響。中國作為APEC的重要成員,與CPTPP現有締約國的經貿往來非常密切,中國加入CPTPP不僅會為現有成員國帶來巨大經濟利益,也會進一步提升CPTPP的影響力,意義重大。但現階段中國加入CPTPP還面臨不少規則對接困難,我國國內的法規制度在國企、關稅減讓、服務貿易、投資、知識產權保護和勞工等領域與CPTPP的規則相比仍有不小差距,需在以下六個方面努力。
一是針對CPTPP要求全面實施國企競爭中立的規則,要加快國企分類改革的步伐,逐步取消國企的超國民待遇,確保國企的非商業活動不會成為其獲取額外補貼的渠道,提高國有企業的透明度和會計要求,逐步完善國內國企管理的法律法規體系;要嘗試利用區域或雙邊貿易談判建立符合自身利益的國企規則,如在海外投資貿易協定談判中加快確定國企的非差別待遇,利用好“投資者—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來維護中國國企的海外權益等。
二是為應對CPTPP的“三零”關稅減讓標準,應在充分調研、聽取相關部門意見的基礎上,積極進行自貿區試點壓力試驗,根據測試結果,列出較詳細的關稅減讓出價表和敏感商品目錄名單,努力達到CPTPP的關稅減讓水平,如確有領域無法立即達到,可申請一定年限的過渡期。
三是對于CPTPP中服務貿易領域規則的高標準,首先,要積極進行自貿區試點的探索,根據試驗結果有針對性地調整現行服務業的管理制度體系,為未來服務業新一輪對外開放創造更好的制度環境;其次,要加強服務貿易領域跨國型人才的培養,在金融、教育、醫療等行業積極完善相關配套體制機制,進一步加大對外合作的步伐;最后,要借鑒“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服務業企業“走出去”的實踐經驗和中國已簽訂的雙邊或多邊FTA協議中服務貿易領域規則標準等,為下一步完善服務貿易領域擴大對外開放的規則體系提供更多參照。
四是對于CPTPP投資領域規則,鑒于中國已經在中新FTA中接受了準入前國民待遇、負面清單以及投資者—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等規則,應該可以接受CPTPP投資領域的主要條款;只要中國繼續堅持改革外資管理體制,減少外資準入限制,對標CPTPP規則要求,確定關鍵行業投資領域的負面清單,接受難度會進一步降低。
五是針對CPTPP知識產權條款與中國相關條款的差距,一方面應在遵循知識產權保護國際條約所確立的最低保護標準前提下,結合中國實情,來完善現有知識產權保護法規體系,使其能夠適合中國經濟、文化發展現狀;另一方面也要加強與現有CPTPP成員國在該領域的溝通交流,在國際上積極發聲,提出中國在特定領域,如中醫配方、針灸療法等的知識產權保護訴求。
六是為對接CPTPP勞工領域規則,首先,要充分認清“發達國家已將勞工標準與區域或雙邊貿易掛鉤”這一現實,在此基礎上,處理對外貿易實踐中的勞工關系問題;其次,建議選擇適當時機,簽署國際勞工組織的《強迫勞動公約》《廢除強迫勞動公約》,表明中國在勞工保護領域的立場和態度;最后,在今后談判中逐步納入可持續發展章節的要求來處理勞工問題,堅決反對某些國家采用貿易制裁方式促進勞工權利保護的做法。
總之,目前中國正處于加入CPTPP的有利窗口期,應在涉及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方面堅守底線的前提下,抓緊做好國內改革、國際談判等準備工作,適當借鑒USMCA、歐日EPA等高標準條款,提高對外開放水平,同時積極推動RCEP相關規則落地生效,要將加入CPTPP談判與推進RCEP落地、推動構建FTAAP、參與WTO改革等統籌考慮,為推進亞太經濟一體化創造良好的規則制度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