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 伙

◎ 黨永高

前小姑子橙橙離婚的消息傳來，阿紅的心里一陣酸澀，轉(zhuǎn)而又想，自己的日子還沒過明白呢，為別人揪得哪門子心，自己跟前婆家不是早就一刀兩斷了嗎？

阿紅是七年前嫁給橙橙哥的，男人比她大八歲，當時親朋都不看好他們的結(jié)合，尤其是阿紅的父母，固執(zhí)地認為阿紅是被橙橙哥的花言巧語給蒙騙了，相差八歲，哪能安安生生地過一輩子。阿紅父母的強烈反對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橙橙家在農(nóng)村，而且還窮得叮當響。為阻止阿紅嫁給橙橙哥，阿紅娘說教、撒潑、喝藥、上吊、斷親使盡招數(shù)威脅、阻攔，但阿紅卻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沒要一分彩禮，也沒大操大辦，簡單拍了婚紗照，橙橙家請了幾桌要好的親朋就把兩個人的婚禮給辦了。

婚后沒多久，阿紅就懷孕了。為早日改變家徒四壁的貧窮生活，圓阿紅進城買房的心愿，橙橙哥心酸地丟下新婚妻子，去廣州進廠打工去了，留阿紅在家與公婆一起生活。

阿紅生在城里，父母又是雙職工，家庭條件優(yōu)越，生活雖夠不上錦衣玉食，但遠超于豐衣足食。冷不丁來農(nóng)村生活了，剛開始滿是新鮮，空氣是富氧的，天空是湛藍的，啥都是天然的，連阿貓阿狗都要比城里的溫順，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公婆也掏心掏肺的、想方設(shè)法地對她好，雞下的蛋，賣兔子換回來的肉，他們一口也舍不得吃，全都留給了她。這時的阿紅，除了對橙橙哥夜以繼日地思念，令她魂不守舍外，多數(shù)時候都感到幸福感滿滿的。她計劃等孩子出生后，就把孩子留給公婆照看，自己隨橙橙哥去廣州進廠打工，兩個人掙錢的速度總比一個人要快，好日子來得也就更快。

阿紅到廣州后，橙橙哥的干勁更大了，他同時兼好幾份工，月入萬元以上。在工廠做工之余，阿紅還買了股票和基金，趕上好行情，連本帶利翻了一番。轉(zhuǎn)眼五年過去了，阿紅和橙橙哥攢起了一筆錢，孩子也該上幼兒園了，不能再跟著爺爺奶奶在農(nóng)村玩泥人了，他們合計著回老家城里買個房子，把父母和孩子都接到城里，然后用剩下的錢投資做個買賣，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在買房的事情上，阿紅和橙橙哥第一次起了爭執(zhí)，阿紅想買市中心的高層住宅，她特別喜歡高層樓那落地大窗戶，陽光無遮無擋地照進來，她躺在陽臺上暖洋洋的日光里，悠閑地欣賞戶外的美景，出門就是大商場、街心公園，那該是多么愜意的生活啊。橙橙哥卻堅持要買城郊的樓房，理由很簡單，城郊的房子便宜，物業(yè)費也低，這樣他們可以省下更多錢的用于投資。兩人還因此冷戰(zhàn)了一段時間，爭來爭去，橙橙哥還是低頭服了軟，拿出一大半積蓄買了市中心的高層樓房。

橙橙哥用剩下的錢投資開了一個小餐館，每天依舊起早貪黑地忙，在他的精心經(jīng)營下，小店的生意很是紅火，收入十分可觀。有了固定收入，阿紅迷上了直播，對店里的生意不聞不問，花錢也大手大腳起來，逛一次超市少說也得花幾百塊，買回來的盡是些零零碎碎的小吃，各式衣服、化妝品堆成了山，網(wǎng)購更是頻繁，快遞小哥快要踢斷門檻了。父母來城里住了一段時間后，不適應(yīng)城里的生活，也看不慣阿紅的鋪張浪費，又賭氣回了鄉(xiāng)下。臨走時心疼地對橙橙哥說，好好管管你媳婦兒吧，照這樣下去，這個家遲早得讓她給敗了。

父母離開后，橙橙哥找阿紅心平氣和地談話，阿紅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有錢就得享受不是嗎？夫妻二人臉紅脖子粗地大吵了一架。阿紅賭氣跑去九寨溝旅游了一趟，來回飛機頭等艙，入住星級酒店，買回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紀念品，前前后后花了好幾萬。再以后，為孩子上哪個幼兒園的事兒，為給孩子報興趣班的事兒，為穿衣吃飯的事兒，一個堅持追求高品質(zhì)，一個堅持勤儉節(jié)約，二人的分歧越來越大，矛盾越來越深，爭吵越來越頻繁，他們的婚姻最終沒能熬過七年之癢。

離婚后，房子歸阿紅，小店歸橙橙哥，孩子由阿紅撫養(yǎng)，橙橙哥按月匯給撫養(yǎng)費。沒了收入來源的阿紅，花錢大手大腳慣了的阿紅，起初覺得很不是滋味兒，一天不花錢就覺得手發(fā)癢、心發(fā)慌。日子久了，孩子上幼兒園的學(xué)費、幾個興趣班的學(xué)費、物業(yè)費、電話費、水電費、汽車加油費……，這費那費加起來一大堆，壓得阿紅喘不過氣兒來了。阿紅不得不放下手機，找了份在商場賣衣服的差事，一個月能有3000多元的收入。即便這樣，日子依舊過得緊巴巴的，她不得不降低了消費標準，開始精打細算地過日子。漸漸地，阿紅開始后悔了，后悔跟橙橙哥離婚，后悔先前無節(jié)制地花錢了。

橙橙拎著大箱背著小包，打著看侄女兒的名義上門了，阿紅問：“聽說你也離了？”

橙橙點點頭。

阿紅又問：“那你有什么打算？”

橙橙答：“目前還沒想好，房子和孩子都歸他了，我一個人怎么都過得去。”

令阿紅沒想到的是，橙橙一點兒也不客氣，進門就直奔那間空著的臥室，從行李箱里取出衣物、洗漱用具、圖書畫冊等，分門別類地做出安排，一副長期居住的派頭。

“我一時半會兒沒個去處，就先在你這兒湊合幾天吧，我們搭伙討生活吧。”收拾停當，橙橙對目瞪口呆的阿紅說。

阿紅照例去專賣店上班，橙橙每天負責(zé)做飯、收拾家務(wù)、接送侄女兒。橙橙擔著做飯的名，卻隔三岔五地點外賣，一次就上百元；給侄女兒和自己買名牌衣服、化妝品；節(jié)假日帶侄女兒去游樂場玩，見什么玩什么，見什么買什么……

已適應(yīng)了精打細算過日子的阿紅，覺得橙橙太過分了，哪有這樣過日子的？這樣日子能過好嗎？終于有一天，阿紅忍不住了，對橙橙說：“你再這樣大手大腳地花錢，就搬出去住吧，我們可享受不起你這樣折騰。”

橙橙笑了，拉著阿紅的手走到窗前，橙橙哥和橙橙男人并肩站在樓下，橙橙哥懷抱一大束玫瑰，點綴著炫目的彩鉆，這正是阿紅一直想要的。

橙橙哥向阿紅招手，阿紅的淚水模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