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芮,陳 慧,魏玲玲
(1. 寧波大學寧波大學昂熱大學聯合學院,浙江寧波 315211;2. 北京交通運輸職業學院思想政治教育教學部,北京 102600;3. 北京林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北京 100083;4. 浙江農林大學生態文明研究院,杭州 311300)
拐賣犯罪也稱人口販賣,以婦女和兒童為主要被害群體,涉及拐騙、綁架、收買、販賣、中轉等行為,是三大世界性犯罪之一,其犯罪形式原始而野蠻,給個人、家庭與社會造成深重傷害,嚴重影響社會穩定與生命財產安全。學界對拐賣兒童和拐賣婦女犯罪的研究已經在法學、社會學、犯罪學和地理學等多維視角下不斷增加。其中,在地理學視角上,拐賣犯罪是一種非正常的人口遷移活動,是跨越多個空間和時間的關系組合(Blazek et al.,2017)。
拐賣犯罪的地理學研究有著客觀必要性。一方面,人地關系是地理學研究的宏觀核心,“人”的社會性別屬性使地理學天然地與性別、身體有著聯系,而拐賣犯罪正是關于被害人的身體(和性別)被運輸、販賣、役使的現象;另一方面,從犯罪問題與地理學研究的聯系看,拐賣犯罪的時空分布格局、區域差異、演變規律等都是地理學關注的焦點。概括而言,拐賣犯罪是將人視為商品,更具體來說是將身體商品化的現象,當中涉及著身體、性別、關系等議題。由于拐賣犯罪造成的影響在時間上具有連通性,如同當下社會對“后疫情”時代發展的重視,對拐賣犯罪的研究也不能單純關注犯罪行為的空間性研究,也需要注重被害人在被拐賣販運后的“后拐賣”發展情況,正視拐賣犯罪現象中的關系性研究,跳出本質思維審視拐賣犯罪問題。對此,從地理學視角出發的跨學科思考還有待補充完善。
在人文地理學的“關系轉向”后出現的關系地理學提倡反本質思辨,打破靜態的、二元對立的本質觀,采用關系視角解構事物,注重事物和主體的連通性,注重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聯系。關系地理學在拐賣犯罪研究上的應用較為新近(Yea,2020)。以關系地理學為視角,本文要探討的科學問題是從空間、地方、主體性內涵上解構拐賣犯罪以及拐賣犯罪被害人的“后拐賣”發展,首先梳理關系地理學在拐賣犯罪問題上的理論張力,獲得關于拐賣犯罪的關系地理學基本認知;然后從空間、地方、主體性內涵上解構拐賣犯罪以及“后拐賣”情境,進而以此為依據,總結和構建關系地理學視角下的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的研究框架,以期豐富拐賣犯罪的相關研究的理論視角與邏輯思路,為研究、治理和抵制拐賣犯罪增加學術力量。
中國近代的拐賣犯罪從20 世紀中后期開始頻發,尤其在貧困地區和流動人口集中的發達地區猖獗。雖然目前中國拐賣犯罪專項整治活動已經陸續取得一定成效,但隨著利益驅使,犯罪現象仍然屢禁不絕。祝衛莉(2001)的研究顯示,當代拐賣犯罪已經有約90%為團伙所為,犯罪行為向拐賣中轉、運送、販賣的“一條龍”行為模式發展。整體而言,拐賣犯罪具有階段性、綜合性、復雜性,也具有隱蔽性和分散性,精準的犯罪數據較難全面獲得,導致其量化實證研究與管控治理都存在現實困難。
拐賣犯罪的相關研究涉及多種學科視角,包括從法學視角探討拐賣犯罪的立法、定罪、量刑的細化和調整,從犯罪學和社會學視角關注拐賣犯罪的政策法規與心理協助等方面(Buthelezi,2015),探討拐賣犯罪的“盜—運—銷”過程(劉貴萍,2002),解析被害人的家庭結構與社會關系重構等(Rafferty,2008;Davidson,2011)。自然和社會地理環境是影響犯罪行為產生機制和犯罪活動空間分布的重要因素,從地理學視角來說,有關拐賣犯罪的研究多見于犯罪地理研究。
從犯罪地理研究看,拐賣犯罪通常存在空間距離遠、時間跨度長、數據估算難、追查線索少等特點。如李鋼等分析了中國拐賣兒童犯罪的時空特征及形成機制,發現其在宏觀地理空間上存在西部集中拐出、東部分散拐入的特征(李鋼等,2017a);被拐兒童主體具有低齡化特征、總量上被拐男童多于女童、拐出地和拐入地都是鄉村多于城鎮(李鋼等,2017b)。還有部分學者聚焦于某些拐賣犯罪高發的省份進行了實證研究,如王皎貝等(2021)發現湖北省的拐賣兒童犯罪在時間上呈“峰”型態勢,被拐兒童的性別年齡結構呈“工”字形特征,在地理區縣上呈“兩冷兩熱”的空間布局;薛淑艷等(2020)發現貴州省的拐賣兒童犯罪以城鄉間交叉流動為主,犯罪路徑以“黔入東部”和“川滇入黔”為主;劉玲等(2020)針對另一拐賣犯罪重點源區四川省進行了空間分析,發現被拐男童明顯多于女童,被拐地多為鄉村,拐入地向南部和東部蔓延。綜合來說,目前學界就拐賣兒童犯罪已進行了一定的量化研究,針對拐賣婦女犯罪的統計研究相對較少。
在被害人的界定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40 條釋義①https://www.lawtime.cn/zhishi/a1590554.html,被拐賣的“婦女”指已滿14周歲的女性,被拐賣的“兒童”指未滿14周歲的男女兒童。雖然有學者曾指出將針對兒童和針對婦女的拐賣犯罪合并討論會忽視二者的差異(李鋼等,2017),但本研究要探討的并非是有關拐賣兒童或拐賣婦女犯罪的實證數據或司法實踐,而是對拐賣犯罪現象進行解構,分析拐賣犯罪在身體、性別、空間上的內涵性聯系,因此并不對拐賣犯罪被害人作婦女與兒童的區分。
此外,部分西方學者也開始批判性地探究被拐賣者的“后拐賣”經歷(Lauire et al., 2015; Richardson et al.,2016)。被拐賣的婦女與兒童在被拐賣后、包括在被救贖找回后,都會面臨在空間、地方與主體性的變化,這一系列的變化又都存在于被拐賣者與拐賣者、買入者或收養者、家鄉(拐出地)與新慣常環境(拐入地)等各種關系網絡中。20世紀90年代從人文地理學中興起的關系地理學正好強調關系空間、地方關系、主體間性等地理學內涵,其研究范圍涵蓋地緣政治、經濟地理、健康地理和旅游地理等多重范圍,相關實證研究多集中于空間發展和主體發展、身體與旅游等內容(蔡曉梅等,2019)。鑒于關系地理學的關系邏輯及對空間、主體、身體等內涵的注重,有必要在探討拐賣犯罪問題上引入關系地理學,使之成為探究拐賣犯罪問題的新研究視角。
人文地理學在20 世紀90 年代發生了“關系轉向”(Allen et al.,1998),后結構地理學者將這種關系轉向下的理論與實踐稱為“關系地理學”。關系地理學以關系思維強調地理學與哲學思辨相結合,從哲學層面來說,關系地理學是以現象學為基礎,有鮮明的后現代后結構主義特色,主張“關系本體論”,超越并消解結構主義和本質主義,將人類社會視為復雜、多元、動態的關系的現實,在生存體驗和生活世界上注重“身體”和“差異”(Cresswell,2013),強調事物發展中動態的相互影響與相互依存,以關系或者說連通性為核心探討空間、地方、主體性等地理學概念。
關系地理學在理論起源上受到非表征理論與社會網絡分析的影響。非表征理論作為后結構主義的產物,注重事物實踐的流動性和其中產生的意義,將研究對象視為不斷生產于社會/背景中,而非已被建構起來的結果,為關系地理學提供了一種描述世界的方式(Thrift,1999)。關系地理學在非表征理論的基礎上關注事物之間的聯系,應用在拐賣犯罪研究上,降低了表征理論對文本話語的執著,轉向關系思維下有關日常實踐對身體、空間、地方的作用,關注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中“身體”的存在。
社會網絡分析是網絡研究融入社會科學領域后逐漸誕生的,描述和分析各行動主體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和社會結構。人類世界普遍存在4種網絡類型,分別為社會網絡、信息網絡、技術網絡和生物網絡(Newman, 2003),從人文社會科學角度看,不同的主體、不同尺度的地域單元,都可以被視為網絡中的節點,網絡所連接的即各節點之間的各種要素,包括資金、人口、信息、商品貿易等。社會網絡分析使人類社會個體與整體間的相互關系得到重視,也使地理學研究更加重視有關主體性的回歸,為關系地理學提供關注人類主體與空間之間復雜網絡關系的力量。關系地理學也汲取了社會網絡分析的歷時性研究方法,關注生命歷程與社會關系的動態性,跳出靜態關系的模式局限,適合將聚焦于拐賣犯罪研究的目光也延伸到被害人的后拐賣發展情境。
在拓撲網絡思維的關系轉向下,拐賣犯罪與地理學相結合的研究,除了聚焦于具象界定的網絡節點和連接內容外,也需要重視抽象的、隱喻的網絡范式。關系地理學的關鍵概念是圍繞空間、地方、尺度和主體性(Cresswell,2013),對這些概念的內涵進行重構。其中,尺度是一種社會結構。有學者認為網絡跨越空間而非覆蓋空間,可以連接任意尺度上的節點,因此對地理問題應通過網絡概念減少尺度概念(Leitner et al.,2007),甚至也有學者嘗試主張人文地理學的無尺度化(Jones,2009)。由于本文是針對拐賣犯罪的理論性探討,對“尺度”概念暫不作過多論述,而是選取空間、地方和主體性作為核心概念分析。
人文地理學從文化轉向開始,已越來越關注空間中的社會控制與身體角色等問題。女性(或者說性別)、空間(尤其是家空間)、暴力(或者是權力控制)等,都是拐賣犯罪現象所涉及的重要元素,同時都是女性主義地理學和身體研究的核心議題。
20 世紀70 年代,女性主義地理學隨女性主義運動成為人文地理學的分支之一,后來逐漸成為一種溢出性的跨學科領域。女性主義地理學關注性別和地理之間的相互生產和轉化,分析性別分化與人類社會其他范疇的交織和自然化,批判對女性的身體控制和壓迫,重在探討空間與性別之間的聯系(McDowell,2005),其本體論問題是性別化的(或者說是由男性主導的)社會空間結構,突出空間和地方概念在性別內涵生產過程中與權力的“合作”。從女性主義地理學角度看,“身體”就是一個“地方”,被視為一種映射、體現和抵抗權力的場所(Longhurst,1995)。身體是空間體系中最小的尺度,是社會關系的樞紐,是自我認同的中介(陶偉等,2015)。人文地理學中的身體轉向是文化轉向的一部分,其內涵在于將身體實踐視為社會空間建構和社會活動實踐的核心要素。在后結構主義思潮下,西方人文社會科學愈發注重身體的社會性而非物理性。拐賣犯罪現象正是關于身體的買賣和流動,身體,以及圍繞著身體的主體性,都是拐賣犯罪研究的核心基礎。
從地理學領域研究拐賣犯罪,在宏觀層面是關于犯罪學研究與地理學的結合,通常表現在犯罪地理學視角,即研究拐賣犯罪現象各要素的空間作用與分布模式等。而結構主義思潮將犯罪地理研究引向對社會經濟因素的關注,后現代主義思潮又將犯罪地理研究帶入對犯罪活動異質性、隨機性、地方性等議題。當下,國內外的犯罪地理研究熱點包括犯罪時空模式、犯罪空間防控、犯罪地理畫像等,實證分析是最為普遍的研究類性,但犯罪地理學也存在人文地理學中以人地關系為核心的文化轉向、制度轉向、空間轉向(周俊俊等,2021),需要同時關注物理空間要素和社會人文要素的綜合研究,不可忽視整體性和系統性認知的理論研究,需要與其他學科間相互滲透地探新。
概括而言,拐賣犯罪研究與女性主義地理學、犯罪地理學都需要著眼于“時間-空間”概念化的研究,“關系”視角有助于克服時間上的線性、周期性或階段性的局限,也有益于避免空間上的靜態化局限。一方面,拐賣犯罪既存在誘拐、販賣、運輸、輸入和找回等包含時空要素的行為階段,又是全程密切圍繞主體性核心的行為活動,在探究其相關問題時,關系地理與犯罪地理的融合顯然是一種不可缺少的研究路徑。另一方面,關系地理學也融合了女性主義地理學所關注的對“身體”的控制與壓迫、感知與發展。因此,關系地理學視角能成為解構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的研究平臺。
從關系地理學的關鍵概念——空間來分析,在拐賣犯罪中,被拐賣的兒童或婦女被視為可以移動的“商品”,發生非正常的人口遷移,這種現象的發生圍繞“身體”和“性別”,其過程充斥著空間性的身體規訓和權力割裂。而關系空間是具有多樣性和流動性的場域,拐賣犯罪現象中的“關系”也是在不斷演化的,從關系地理學的關鍵概念之地方與主體性來分析,拐賣犯罪被害人在被拐賣后的去向與影響,處于一種地方關系和主體間性的重構之中。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的關系地理學思考如圖1所示。
3.1.1 圍繞“身體”和“性別”的拐賣犯罪原因
拐賣犯罪現象是社會發展中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拐賣犯罪的被害對象通常是兒童和婦女,在生物因素上,兒童因年齡因素導致其辨別能力和抵抗能力較弱,婦女因性別因素相對來說在生物決定論上也存在抵抗能力較弱的現實;在經濟因素上,拐賣犯罪的發生機制也存在(正常人口遷移的)“推-拉模型”內涵(李鋼等,2017),如因經濟貧困而“出售”兒童和婦女,城鄉等區域間的宏觀經濟環境差異是一種經濟因素背景,勞動力(人口)是以帶有性別分類特征的“身體”為載體;再從社會與文化因素看,拐賣犯罪的發生與生育情況相關聯的人口比例失衡密切相關,而生育情況與人口比例失衡是源于封建社會文化歷史遺留的不良影響,如男性繼嗣的歷史文化牽涉著“收養”男童、購買童養媳等傳統現象,這種體現在性別與身體上的情況在社會根源上是由父權文化所導致的。
父權文化是一種關于性別壓迫的文化。性別是滲透在社會文化、階級、民族等眾多研究中的要素,包含生物性別與社會性別,前者指生理界定的男性和女性(以及第三性別),后者指社會建構的性別角色和性別規范。對拐賣犯罪研究語境下,無論是生物性別還是社會性別,都涉及著身體,身體是被販運的“商品”本體,性別是嵌入在這一本體中、與其不可分割的。拐賣犯罪過程中的社會關系和權力關系建構,是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的合一。
已有拐賣犯罪研究顯示,拐賣兒童犯罪的被害者總量呈現男童明顯多于女童,在地理上,無論是拐出地還是拐入地,鄉村都遠高于城鎮(李鋼等,2017)。受封建歷史的父權文化影響,雖然當前中國社會已極力倡導性別平等觀念,但在部分偏遠鄉村等地區仍然存在“傳宗接代”“男孩偏好”和“重男輕女”的文化現象,容易成為拐賣兒童現象的潛在誘因。圍繞著“性別”與“身體”,父權文化下的人口結構對男孩的高需求也間接加劇了父權文化家庭對女性生育力量的需求,使女童(或“童養媳”)和婦女都成為拐賣犯罪的被害對象。同時,父權文化帶來的性別偏見(或者說女性的弱勢地位),會造成部分地區(尤其是偏遠鄉村)的女童、婦女較難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機會,或是成年女性較難有平等的就業機會,文化水平的低弱和就業范圍的狹窄,也是婦女容易上當受騙被拐賣的因素之一。
3.1.2 空間性的身體規訓 對地理學研究而言,身體是最小的空間尺度。在地理學的文化轉向下,身體除了生物學意義還存在強烈的社會屬性,能通過移動生產或改變空間的物質屬性(王敏等,2017),被拐賣兒童或婦女,在身體尺度上進行著非正常的人口遷移中,其過程必然經歷著空間生產。
身體是空間的最基本存在方式,與空間存在天然的密切的聯系。身體作為一種空間存在,并在空間中展現,可以說身體是空間建構的物質基礎,身體的存在是空間性的,空間的生產始于身體的生產。身體作為一種話語體系,會被權力所規訓,尤其是女性的身體更被視為繁衍的工具。從福柯的理論看,規訓從根本上是對身體的規訓,以空間為媒介和通路,身體成為權力控制的根本對象。拐賣犯罪現象正是從身體這一空間入手的規訓的體現——被拐賣的兒童或婦女的身體被販運收買,進而可能被規訓為家庭綿延子嗣的下一代父權象征、或被規訓從事某種勞動,甚至被規訓為提供性服務或生育的主體。
3.1.3 空間性的權力割裂 身體(并且是與“性別”不可分割的身體)是拐賣犯罪發生的最小尺度空間。作為地理學的基本概念,空間是一種社會產物,是社會實踐發生之地,容納著社會實踐的多樣性與復雜性,有著社會關系匯聚的內涵,是活性的、過程性的、開放性的或者說全球性的。空間概念曾經一度被認為是離散的、獨立的、不存在于關系與延伸之中的,但這種對空間的傳統認知已被逐漸打破,學界對空間的認知已逐漸從絕對空間和相對空間演變到關系空間。
空間并非是惰性的和靜態的固定呈現,而是在相互關系作用下處于動態。從相對空間觀開始,空間的屬性已不能與空間中的主體相分離,因此空間自身必然是一種關系系統。當地社會的流動性也注定打破空間的“本地”尺度,“網絡”和“關系”扭曲原始的地理空間形態(蔡曉梅等,2019),在地理距離上原本相隔甚遠的個體也會因為存在共同活動或共同屬性的關系而被納入同一個行動者網絡。在拐賣犯罪的非正常人口遷移中,被拐賣的兒童和婦女從原本的家庭空間流動到收養或買入他們的地方空間,被卷入并構成新的關系網絡。而關系空間通常是充滿力量和競爭的,權力被某主體所掌握,其他主體則失去主導地位,被拐賣的兒童和婦女不僅處于資本對身體的規訓中,其原本的主體性也在拐賣關系的空間中遭遇權力的割裂,非自愿地被賦予新的身份、被役使、被支配,如成為某個家庭的收養兒童、成為某個男性的妻子、成為某個組織的勞動力等等。
在對于身體與空間的討論上,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是特殊的無法二分的情境——被拐賣的婦女和兒童的身體顯然無法割裂于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之間。而被拐賣的兒童和婦女所遭遇的身體規訓和權力割裂都是空間性的,家空間正是生產這種基于身體與性別的權力與控制的特定空間。從關系地理學視角看,“家”是充斥著社會關系和情感關系的生活空間,家空間在功能上是個體的心理明鏡(Marcus,2006),也是個體的社會性象征。地理學對家庭暴力的研究即是關于性別的不平等關系在家空間中的生產(肖鴻元等,2020)。曾有女性主義學者指出,家空間對女性很有可能是一種牢籠、陷阱、監獄(弗里丹,2005),這種提法本質上是表達性別不平等與家空間中的權力與支配。宏觀的家空間與性別關系尚且如此,在拐賣犯罪中,被拐賣販運到另外的家空間的兒童或婦女,更會在原本的身體與性別實踐上加劇出于資本和商品性質的身體規訓與權力割裂。
此外,在空間性的身體規訓與權力割裂中,時間元素也存在關系空間中,主體間的權力關系可能隨著時間變量而發生變化,呈現異質關系,這就關系到被拐賣的兒童和婦女在一定時間后被救贖和找回的情境發展。
3.2.1 受多元歷時影響的“后拐賣”情境 拐賣犯罪是一種非正常的人口遷移,其犯罪行為隱蔽性和分散性強、流動性高,被害人從拐出地到拐入地的遷移通常距離較遠、區域差異較大,從被拐到找回的時間跨度長、難度大,期間可能經歷(甚至反復交替經歷)被收養、遺棄、出售販運等多種生命軌跡,也可能遭受勞動力剝削或性剝削。
從拐入側來說,被拐賣兒童和婦女的去向基本都與父權文化下“身體和性別”這一核心有關。被拐賣的男童的一種去向是被陌生家庭“收養”,用于家庭勞動力和延續“傳宗接代”的父權象征,如一些思想較為封建傳統的地區或家庭,因各種原因沒能生養兒子,于是“購買”男童來收養。很多農村地區基于重男輕女和傳宗接代等傳統觀念,造成當地人口男女比例失衡,出現“媳婦不夠”的情況,或使得當地部分男性在婚姻市場處于劣勢,出現“娶不到老婆”的現象,繼而被拐賣的婦女(包括低齡少女甚至女童)會被販賣出售為“媳婦”(或童養媳)。此外,被拐賣的婦女和低齡少女也可能被販賣到酒吧或發廊等地打工,甚至被迫從事賣淫等違法犯罪活動,或要經受毆打和虐待。在這樣的后拐賣情境下,拐賣犯罪被害人“逃跑”的困難較大、幾率較低。
拐賣犯罪對被害兒童和婦女造成的傷害和影響是多元和歷時性的。被拐賣的兒童和婦女可能會遭遇被綁架、拘禁、強奸甚至殺害等危險。李鋼等(2017)的研究顯示,14 歲以上的被拐賣者以女性為主,被拐去向通常是結婚或從事情色服務,雖然在年紀上比兒童有更好的記憶和能力,但逃脫難度也更高,被拐時間相對更長。并且,拐賣犯罪不僅對被害人的整個生命時空軌跡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也同時對被拐兒童或婦女的家庭造成巨大傷害。一方面給被拐者的原生家庭帶來災難;另一方面,當被拐兒童找回后,收養被拐兒童的家庭也會遭遇一定的打擊。這種后拐賣情境下的負面影響都涉及地方關系的重構和主體間性的重構。
3.2.2 地方關系的重構 地方的概念最早是指承載主觀性的區域,是接連人與世界的方式(Wright et al.,1947)。人文地理學中的“地方”是社會與文化意義的載體,是經由主觀建構與定義、標記的客體(Casey,1993)。受后結構主義影響,地理學研究中有關地方的關注點也開始轉向權力、排斥、差異等概念;并且地方也不再僅僅是人與地方的主客體意義關系,不再是內在的、保守的,而是由內外部空間共同組成的,當中充斥著權力關系(Massey,2006)。因此,關系地理學下的“地方”實際上已轉向“地方關系”的概念。
地方關系是對原始的地方觀的更新,進一步強調地方不再是簡單地被賦予意義,而是通過外部的關系構建的(Sibley,1981),外部空間也是傳統的“地方”的一部分。具體地,地方是通過與其他地方的聯系而建立起來的生動空間。拐賣犯罪被害人的后拐賣發展,關聯著拐出側與拐入側的水平空間關系,連通著拐賣犯罪人與接收方的資本交易等關系。拐賣犯罪被害人在被迫遷移的過程中喪失拐出地原始的地方“家園”意義,于拐入地的“地方感”建立不可避免地被打上有關拐賣犯罪人和收養方(或買入方)的關系網絡的烙印,并不可避免地混合著被拐賣后的關系空間的權力規訓。
地方和空間都是人們生活世界的基本要素,空間的活動是激活地方的實踐,地方是空間被賦予意義所形成的。如家空間本是被拐賣兒童或婦女感到親密和安全的地方,但對于被拐賣、被“出售”后的新的家空間而言,卻可能是被拐賣兒童或婦女容易受到侵犯和攻擊的地方。這種“新的家空間”正是夾裹了拐賣犯罪賦予被害人基于身體或/和性別的資本關系和權力關系所建構出的新的“地方”,正是后拐賣情境中地方關系的重構。
在關系地理學看,所有事物或行動者都在相互關聯之中。而“關聯”具有復雜性和不穩定性,因此傳統的空間應逐漸演化為流動空間,傳統的固定的邊界性逐漸減弱,地方空間之間的互動與依賴逐漸加強。拐賣犯罪在地方關系重構上以身體為核心,身體作為最小的空間尺度,將拐出和拐入的家空間或務工組織,以及拐出和拐入的鄰里或社區、國家和全球等各種尺度連接整合起來,因此被拐賣兒童和婦女的后拐賣情境,并不僅僅是由其個體發展環境構成的,從更宏觀的層面、從更高一級的尺度看,拐賣犯罪關系空間中對被拐兒童和婦女的身體的資本買賣、權力流失和剝削控制,能在地方關系上透射到整個區域、國家甚至全球的公共空間的權力控制展示,這種身體規訓和權力割裂在地方關系上的連通共同構成被拐兒童和婦女的后拐賣情境。
3.2.3 主體間性的重構 身體是社會關系和情感關系的物理承載,關系地理學強調時間與空間的密切聯系,時間的演化促使空間性的改變,而空間性的改變是具身的,是被主體感知與體驗的。關系地理學受到后結構主義的影響,以質疑的眼光看待主客二元論,將目光轉向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以主體間性來重新認識傳統的“主體性”。主體間性并非是全盤否定主體性的,而是一種對主體性的現代修正,強調自我與對象之間共生性的交流關系。
從流動性范式看,拐賣犯罪是被害兒童或婦女的涉身化的實踐,被拐兒童或婦女對流動的感知和體驗的并非是“即時感知”,而是貫穿在被拐賣和拐賣后的生命經歷之中。被拐賣的兒童或婦女在后拐賣情境下,以被拐賣這一關鍵事件為中心,面臨一系列的身份轉變和過渡,如離開原生家庭和家鄉,形成新的家庭,或非自愿地加入勞動力市場,甚至在年齡未達到法定標準的情況下被迫加入勞動力市場,或甚至被迫從事色情服務等非法勞動。這些在后拐賣情境下的歷時體驗、身份的流動與能動主體的作用等等,都并非一次性或單向的(Ansell,2008),后拐賣情境下的被拐兒童和婦女面臨主體間性的重構,其主體與主體間性都具有破碎性、多重性、不可預測性。
拐賣犯罪雖然一直在被打擊和治理,但因其隱蔽性的特點,難免存在犯罪統計上的“黑洞”,難免存在未被感知、或未被報告、或未被證實記錄的拐賣犯罪現象,整體來說拐賣現象恐怕仍在流動人口眾多和公共防范意識薄弱的背景下猖獗。以往有關拐賣犯罪治理或防控的研究所集中于立法、公安、情報、偵查等問題,但拐賣犯罪現象已形成復雜的社會系統,其治理也是復雜的社會系統工程,被拐兒童和婦女的后拐賣發展更是涉及多層次、多領域、多要素的關系網絡。
基于對拐賣犯罪的空間性身體規訓與權力割裂的分析,以及對后拐賣情境的地方關系與主體間性重構的分析,將關系地理學嵌入拐賣犯罪治理的研究與實踐。首先,要從拐賣犯罪發生的原因入手,解構拐賣犯罪的關系空間,深究空間性的身體規訓與權力割裂;將關系地理學嵌入被拐兒童和婦女的后拐賣發展干預,也需要以“身體”打開邏輯入口,從圍繞“身體”的關系空間出發,將被拐賣后或/和被找回救贖后的地方關系與主體間性重構也納入研究框架之中。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研究的關系地理學邏輯如圖2所示。

圖2 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研究的關系地理學邏輯Fig.2 The relational geographical logic of human trafficking and post-trafficking study
身體是客觀存在的擁有確定邊界的最小尺度的空間與地方。從物質維度或實體維度來說,身體是由個體自身所占據的“場所”;從關系、精神或情感維度看,身體是個體的自我認同和社會關系建構的樞紐、載體或通路。而性別是身體的基本特征。基于福柯所闡釋的父權制對生物性別的社會建構,身體作為最小尺度的地理單元,是一種權力關系空間化結構,這種權力關系常見于家庭暴力問題,但同時也顯見于拐賣犯罪對“身體”(包括與“身體”聯系在一起的“性別”)的資本買賣、使用、利用等。
從拐賣犯罪的發生原因看,在生物因素上,身體和性別是被拐賣兒童和婦女的被規訓的客體;在經濟與人口因素上,身體(和性別)是所販賣的勞動力的物質載體;在社會文化因素上,身體(和性別)更聯系著拐賣犯罪的歷史性問題(即父權制)源頭。剖析拐賣犯罪發生的原因,所有因素都指向身體與性別。
對拐賣犯罪治理的研究與實踐而言,身體是穿越空間的工具(Longhurst,1997),“空間”是無法離開“身體”概念來談論的。身體與空間皆為社會建構,且二者并無清晰界限,彼此既不可分割又充滿不確定性。關系地理學以關系代替空間本身在后結構地理學中的核心(Doel,2007),將“空間是社會的產物”進一步闡釋為空間是關系的產物,即空間是開放的、流動的拓撲結構。可借用行動者網絡理論闡釋,關系地理學視角下的“關系空間”一般是以網絡的概念呈現,并且在空間的網絡構建中,時間也參與其中(Murdoch,1998),與空間一起在復雜的關系中形塑。拐賣犯罪的拐出側和拐入側、犯罪人和被害人的人口遷移,始終都存在于關系空間中,拐賣犯罪治理不能再僅將目光聚焦于拐賣犯罪在地理空間分布上的研究,而需要將拐賣犯罪人和被害人的社會身份、屬性、關系都納入研究邏輯框架中。
此外,地理學中的地方概念也具有多種尺度,國家、城市、鄉村、住宅區、家空間,以及身體本身,都是“地方”。對拐賣犯罪治理的研究與實踐而言,也不適宜再以傳統的孤立的地方概念來思考犯罪人和被害人的活動與影響,因為關系地理學視角下的“地方”不再僅僅產生于垂直空間中,所有地方也都與其他地方形成聯系(Massey,1997),當中也嵌入著時間關系。并且,在被害人研究角度上,被拐賣的兒童和婦女在拐出地和拐入地之間構成一種地方關系。而其地方關系又必然牽涉著拐賣犯罪人、收養或收買方、以及新的“家空間”成員等多元主體對地方關系的建構。在治理研究角度上,這些主體間性的關系網絡對拐賣犯罪的治理和社會秩序修復的影響,也都需要利用關系地理學的理論視角來推動。
拐賣犯罪帶來的危害是多元的和歷時的,被拐兒童和婦女在得到救贖逃離拐賣和剝削的環境后,也很可能仍然處于易受傷和被邊緣化的境況,這主要是由于拐賣犯罪嵌入的恥辱感、造成的污名化(Stigma)(Yea,2020),這些被社會非難的恥辱感或污名化會令被害人力圖去克服和協商。對拐賣犯罪的研究不能僅局限于對犯罪事實、犯罪現場和犯罪人的研究,針對婦女和兒童的拐賣犯罪被害人的研究也需進一步深入和擴大,被拐兒童和婦女的后拐賣發展需要更全面地引起學界和社會相關領域的重視。
從關系地理學看,拐賣犯罪并不是某一本質自身的產物,而是聯系的產物;它不是一組離散的事物,而是一種流動的拓撲結構,是拐賣主體、被拐主體,以及所涉及的拐入地(“買方”)等各個主體間動態聯系作用的產物。被拐兒童和婦女的后拐賣發展并不能完全脫離拐賣犯罪這一行動者網絡,因此有關被拐兒童和婦女的后拐賣發展干預,需要將身體與其他層級和尺度的地理空間尺度相連通,將身體置于對權力和空間交互作用的分析中,從圍繞身體的關系空間出發,關注被拐兒童和婦女的作為主體與社會的關系聯動,實現主體性的回歸,關注歷時性的主體能動性發展。被拐兒童和婦女在后拐賣情境下的社會身份過渡是重要且復雜的過程,有必要探究被拐兒童和婦女的社會文化身份解體與重構的多元性、復雜性、長期性。
在后拐賣情境的歷時研究中,被拐兒童和婦女會經歷地方關系的重構,而地方關系的重構對被拐兒童和婦女的人格發展與情緒健康的影響也關聯到主體間性的流變和關系空間的生產。“關系”是動態的,涉及的空間并非固定不變,會隨著被拐賣的兒童或婦女和拐入家庭或拐入組織之間的動態關系而改變。毋庸置疑的是,身體并不能被單純規劃到公共空間或私人空間(Sweet et al.,2017),基于身體的關系空間與地方關系必然要跨越公私二分法對空間的分割。作為微觀的人地關系節點,家空間是身體的公私跨越的特定空間,也是拐賣犯罪的后拐賣情境中關于性別和身體的權力關系生產的重要特定空間。家空間是社會與文化的結合體,既是實在的物質也是非物質的情感;既是熟悉的領域也是可向外延展至鄰里和故鄉的場域;既是個體對自我的定位,也是自我認同的表達方式。隨著人文地理學的文化轉向和空間轉向,學界和相關領域已愈發關注女性在家空間中遭受的物理性和精神性的權力控制(如最常被關注和研究的家庭暴力問題),尤其在關系轉向下,被拐賣的兒童或婦女所面臨的勞動力或性的剝削、遭遇的身份或權利機會的剝奪,在源頭上都離不開家空間中權力關系生產的“暴力”。
關系地理學站在后結構主義的反本質理論立場上,主張所有事物都有其不同的本質,因此比起事物本質,更應關注事物的連通性,并且這種連通性串聯過去、現在、未來,與時間性上的特定社會背景和社會關系相聯系。21世紀人類社會已進入信息時代,以信息技術為基礎推動各維度的物質與非物質的流動,而人口、物質、資本、信息、知識等要素流動已愈發模糊著地方與全球的二元界限,模糊著區域間、城鄉間的界限,這種社會大背景的流動性使拐賣犯罪在“人口遷移”上更具“便利性”。因此,對拐賣犯罪的后拐賣干預而言,越來越需要突破靜態和不變性,將時間與空間的流動性納入對“關系”的思考。
在未來有關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的學術研究與社會干預中,本研究所構建的關系地理學邏輯模型或有以下3 方面的實施難點需要繼續深入攻破:1)從身體這一最小尺度的空間與地方出發的拐賣犯罪和后拐賣發展研究,都有待在實踐上將關系地理學理念與犯罪地理學中的物理空間分析相結合,而拐賣犯罪在實證研究上的“統計黑洞”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其所關聯著的關系地理學視角下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的關系空間和地方關系的實證研究將存在一定的難度;2)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都涉及家空間的權力與控制問題,但諸如家庭暴力的隱蔽性至今仍然是地理學、犯罪學、心理學、社會學與法學等眾多領域需要共同攻克的難點;3)從拐賣犯罪研究到后拐賣犯罪研究,在被害人角度,主體間性的過渡和重構是學界和社會各界需要研究和關注的重點,被拐賣的婦女和兒童的社會文化身份的解體與重構,將對拐賣犯罪的司法實踐與相關的社會工作實踐具有重要意義,但這種多元性、復雜性和長期性的解體與重構過程涉及歷時性追蹤研究,如何在保護拐賣犯罪被害人人身權利的同時進行歷時性追蹤研究,如何在研究中避免被害人遭受二次傷害,也是地理學、犯罪學、心理學等交叉學科研究倫理的難點。
通過梳理關系地理學的理論張力,本研究對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進行了關系地理學解構,并嘗試構建了將關系地理學嵌入拐賣犯罪治理與后拐賣干預的邏輯框架,得到的主要結論為:1)父權文化下的“性別”和“身體”為拐賣犯罪的滋生提供了“土壤”和“市場”,作為最小的空間尺度,身體的實踐是研究拐賣犯罪的重要入口,在拐賣犯罪活動所構成的關系網絡中存在著空間性的身體規訓和權力割裂;2)拐賣犯罪會帶來多元的歷時的影響,被拐兒童和婦女在后拐賣情境下會存在地方關系和主體間性的重構;3)拐賣犯罪治理與后拐賣發展干預都需要引入關系地理學視角,通過犯罪人與被害人、拐出側與拐入側,以“關系”視角打通邏輯思路。
概括而言,拐賣犯罪侵犯人身自由和人格尊嚴,對被拐賣兒童和婦女個體及其原生家庭、接收家庭,都會造成不可逆的危害和難以估量的損失,是眼下社會亟待治理的痛點問題,當中涉及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和地理環境等多種因素。繼空間轉向和文化轉向后,關系轉向逐漸在人文地理學中興起,關系地理學的引入,能為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研究帶來一定的潛在理論貢獻與應用貢獻:在理論層面,關系地理學所提供的多元、復雜、動態的拓撲關系邏輯,可以促使拐賣犯罪的理論研究從傳統的空間與地方范疇延伸向關系空間與地方關系,從傳統的主體性思考拓展至主體間性;在應用層面,關系地理學所探討的關系空間、地方關系和主體間性核心,可以促進拐賣犯罪的防治更加注重從“身體”(及性別)這一最小尺度的空間基礎入手,更加注重拐賣犯罪發生過程中的空間性的身體規訓與權力割裂,并可以促進社會相關工作者對后拐賣發展的干預,更加注重被拐婦女和兒童的主體間性的重構。
本研究將關系地理學引入拐賣犯罪與后拐賣發展的理論性分析,期待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未來關于關系地理學視角下的拐賣犯罪研究,或將存在以下值得深入探討之處:一方面,對地理學學科下的拐賣犯罪研究而言,實體空間研究是毋庸置疑的重點,如前文所言,如何在實踐干預中破解關系地理學邏輯與拐賣犯罪實體空間研究相結合的難點,將成為繼續深入探討的關鍵之一。另一方面,曾有學者指出拐賣犯罪在司法、治理或防控上需要進行“去性別化”(張芊芊等,2019),避免在形式上給特定群體予特別保護而造成反向歧視或潛在歧視。本研究的“拐賣犯罪”以兒童和婦女作為被害人,旨在從關系地理學視角為這一問題豐富理論思考。從性別研究等學術角度看,有關男性被害者的拐賣和虐待,或者說有關拐賣被害人的去性別化、性別標簽、反向歧視等,都是未來有待深入探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