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金龍,李 鋼,周俊俊,王嘉宇,黃雨珊,杜夢佳,馬雪瑤
(1. 西北大學a.城市與環境學院;b. 體育教研部;c. 陜西省地表系統與環境承載力重點實驗室,西安 710127;2. 邁阿密大學教育與人類發展學院,邁阿密 33143)
人口販運直接表現為將人作為商品進行買賣,不僅侵犯人權,而且違反社會基本倫理,已被各國法律所禁止(徐安住,1994)。其作為一種古老的犯罪行為,未伴隨廢奴運動的成功而消失,反而是在規模上愈演愈烈(魏怡然,2012);并因其利潤高、風險低、危害大,已成為位列販賣毒品與走私軍火之后的第三大世界性犯罪(饒麗萍,2011),各國政府、社會組織、學界專家等都在為反人口販運做出積極努力。《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關于預防、禁止和懲治販運人口特別是婦女和兒童行為的補充議定書》①http://www.npc.gov.cn/zgrdw/huiyi/cwh/1112/2010-03/02/content_1867452.htm(即《巴勒莫議定書》)第3條指出,“人口販運”系指為剝削目的而通過暴力威脅或使用暴力手段,或通過其他形式的脅迫,通過誘拐、欺詐、欺騙、濫用權力或濫用脆弱境況,或通過授受酬金或利益取得對另一人有控制權的某人的同意等手段招募、運送、轉移、窩藏或接收人員;剝削應至少包括利用他人賣淫進行剝削或其他形式的性剝削、強迫勞動或服務、奴役或類似奴役的做法、勞役或切除器官。該定義實際上規定了“人口販運”的行為、手段和目的3個構成要件,較為寬泛,本質上是對包括婦女和兒童在內的個人人格尊嚴的嚴重否定和踐踏(蘭立宏,2014a)。
在國際上,美國重點關注“商業性行為”“勞役與奴役”等問題,建立“安珀警報”快速解救受害者(魏怡然,2012;謝文斌,2014;Okech et al.,2018);德國重點關注人口販運侵犯受害者人身自由權;荷蘭主要披露國內及跨國性販運的情況;緬甸法律側重于對女性的保護,禁止26歲以下的婦女訪問邊境地區(Feingold,2005)。而在中國,人口販運被稱為拐賣人口犯罪,主要基于法學、犯罪學和地理學等學科視角開展研究。其中,法學方面,側重對罪名、量刑(設刑重,動刑輕)和相關法律的細化與完善(趙軍,2008;王志祥,2014;蔡曦蕾,2016;曾罡吉,2016),以及人權法視角下國際法在中國的適用性研究(柳華文,2011)等。犯罪學方面,主要對人口失蹤報案審查立案(耿連海,2007)、犯罪人(醫護人員、親生親賣)作案原因和治理對策(濮云濤等,2016;邢紅枚,2017),及解救和認親后的融入與回歸(劉怡春,2017),國際法視角下中、美、加、泰4國拐賣犯罪防治對策比較研究(蘭立宏,2014b)等。地理學方面,主要從不同尺度開展宏、微觀研究,如基于全國尺度揭示中國被拐兒童去向以被收養為主(李鋼等,2015);在時間上中國拐賣兒童犯罪經歷了極低發期、快速增長期、高發穩定期、低發穩定期4 個階段(李鋼等,2018);在空間上呈現“西部集中拐出,東部分散拐入”的“三片兩線”格局特征,西南地區是主要的拐出源區,華北—華東地區和華南—東南地區是主要的拐入區域(李鋼等,2017a;2019);將被拐兒童視為一類特殊的可移動商品,結合推—拉理論解析中國范圍拐出—拐入遷移發生機制及影響因素(李鋼等,2017b),從省域尺度開展云南省(楊蘭,2020)、貴州省(薛淑艷等,2020)、四川省(劉玲等,2020)、湖北省(王皎貝等,2021)拐賣犯罪綜合解析,以及拓展對比與案例分析(李鋼等,2020,2021;劉玲,2021;薛淑艷,2021a;薛淑艷等,2021b)等。
綜上,中西方對人口販運問題的側重點各有差異。自2000年以來,中美兩國調查、起訴人口販運的力度較大,這與美國是世界上人口販運頭號目的地國、跨國人口販運現象嚴重緊密相關,而中國作為人口大國的拐賣人口犯罪問題依舊不容忽視(蘭立宏,2014c),但目前國內外僅有為數不多的學者針對中美兩國打擊人口販運進行對比研究,仍需進一步從多方面、多層次豐富不同原因導致人口販運的對比研究。近年來美國發布的《人口販運報告》(Trafficking in Persons Report) 多次將中國劃入“第三類”(販賣人口和強迫勞工情況最為嚴重的一類),該報告出爐便備受爭議和批評,其制定與美國打擊人口販運方略有著密切關系。事實上,美國失蹤人口年際變化總體呈波動式增長態勢,以2017年為節點,前21年呈波動式增長態勢,后3年呈波動式驟減態勢(Doe Network 數據庫統計②https://www.doenetwork.org/mp-geo-us-males.php);而中國人口拐賣年際變化總體呈遞減態勢,以2006年為節點,前10 年呈驟減態勢,后15 年波動幅度較小(“寶貝回家”數據)(圖1)。因此,有必要從中美對比視角總結評析兩國打擊人口販運的國家方略、法律法規、工作機構、預警系統,以及受害者救助、安置與回歸問題,以期為中國打擊和治理拐賣人口犯罪提供參考。

圖1 中美拐賣(失蹤)人口年際變化Fig.1 Interannual change in the abducted(missing)population i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美國政府致力于根除人口販運,2021-12-03美國聯邦政府發布《打擊人口販運國家行動計劃》(《The National Action Plan To Combat Human Trafficking》)③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12/National-Action-Plan-to-Combat-Human-Trafficking.pdf。該計劃指出:在原有“3P”方略——預防(Prevention)、保護(Protection)、起訴(Prosecution)基礎上,增加了合作伙伴(Partnership),形成“4P”的打擊人口販運國家方略,涉及包括司法部、國防部、勞工部、聯邦調查局等在內的67個部門機構。
1.1.1 原有“3P”方略 1)在預防人口販運策略中,從對弱勢群體進行有針對性的教育、減少不必要的預防措施、識別并禁止由強迫勞動生產的商品進入美國市場、非法移民簽證在內的5項基本原則,提出包括美國司法部向各部門提供有關預防和應對人口販運的培訓;美國國防部規劃、指導、協調和管理163所學校的教育項目,對學生與家長提供人口販運及其風險培訓等13項具體行動。2)在保護人口販運受害者策略中,明確政府需對受害者提供醫療和精神保健、安全住房、就業服務、職業培訓、法律服務、金融服務支持、翻譯服務(其他國家受害者)、文化和宗教支持以及交通援助等;制定針對保障受害者免受不適當的懲罰、改善獲得移民福利和選擇的機會、擴大和完善受害者援助、為受害者提供經濟救濟、為受害者提供社會服務等在內的6項基本原則;提出定期對聯邦執法部門和服務機構進行人口販運識別的培訓;移民與海關執法局為受害者提供不被驅逐的保護等17項具體行動。3)在起訴販運者策略中,明確政府加強執法力度,追究從事人口販運的個體與實體,瓦解人口販運網絡。確定通過改善執法機構和合作伙伴的協調機制以加強刑事執法、提高調查受害者和起訴販運者的執法能力、部署更廣泛的執法措施、努力將販運者繩之以法等在內的4項基本原則,提出考慮建立跨機構反販運協調小組,提高調查效率和增加起訴數量;執法部門與社交媒體、技術行業合作,開發改進人口販運偵查技術等12項具體行動。
1.1.2 新增合作伙伴后的“4P”方略 合作伙伴策略是對以上3個策略的補充,通過政府機構和非政府組織、行業間的相互協作,實現預防、保護、起訴。通過加強信息共享、受害者參與人口販運治理、加強合作伙伴關系、持續評估政府打擊人口販運資源在內的5項基本原則,提出了120 d內重新對人口販運進行情報評估;加強政府機構與合作伙伴的協作,確定打擊強迫勞動的有效干預措施;金融情報用于打擊人口販運工作;優先執行美國人口販運咨詢委員的建議(由人口販運受害者組成);開展國際多邊合作,開發針對交通運輸的反販運教育資源等19項具體行動。
中國政府為積極應對國內外拐賣人口犯罪形勢變化,真落實《巴勒莫議定書》,分別于2008、2013 和2021 年發布實施了《中國反對拐賣婦女兒童行動計劃(2008-2012 年)》④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08/content_859869.htm《中國反對拐賣人口行動計劃(2013-2020 年)》⑤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3/content_2361569.htm和《中國反對拐賣人口行動計劃(2021-2030 年)》⑥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1/content_5609081.htm(下文簡稱《行動計劃(2021-2030 年)》)。中國政府成立了由35個部門組成的國務院反拐部際聯席會議制度,完善以政府為主導、社會各界力量廣泛參與的工作機制,為預防和打擊販運人口、救助和保護受害者提供堅實的體制保障。多年來,相關工作取得顯著成效。《行動計劃(2021-2030 年)》是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堅持“以人為本、綜合治理、預防為主、打防結合”工作方針,推進完善預防、打擊、救助、安置、康復于一體的反拐工作長效機制,健全反拐工作協調、配合、保障機制,推進法治反拐、協同反拐、科技反拐、全民反拐的工作模式,不斷提高反拐工作法治化、協同化、科技化、社會化水平,形成與社會發展相適應的以反拐工作格局為總體目標,制定了“6+1”國家反拐方略。其中,“6”指6 項行動,包括健全預防犯罪機制、打擊犯罪和解救被拐賣受害人,加強被拐賣受害人的“解救—救助—安置—康復—回歸社會”工作,完善法律法規和政策體系,加強宣傳教育和培訓,加強國際合作,在每項行動中又分別制定共計28 項具體行動措施及任務分工。“1”指1 項保障措施,包括加強組織協調、完善經費保障和嚴格考核監督。并且在具體行動中,實行“負責—配合”制,如加大對拐賣人口犯罪“買方市場”的整治力度,由中央政法委和公安部負責,教育部、民政部、司法部等7 個政府部門配合等。
中美人口販運治理國家方略,均是在“以人為本、協同預防、依法打擊、積極救助、妥善安置”的框架下制定的,具有形似之處。中國更多的是針對打擊國內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全面性,增加對治理跨國拐賣人口、強迫勞工等措施的關注。而美國則是重點治理商業性跨國人口販運,并制定諸多舉措。美國制定的“起訴”販運者策略較為詳細。但值得指出的是,中國治理的特色在于自上而下的管理和自下而上的自治,一旦方略、法律法規形成,能夠迅速覆蓋全國執行。而美國屬于聯邦制國家,聯邦政府與州政府是合作而非隸屬關系,加之三權分立與制衡相結合的政治制度和兩黨制的政黨制度,美國治理人口販運問題的全國執行度、聯動性還需進一步考察。
在美國,人口販運通常被理解為:以商業性行為(性交易)為目的的招募、窩藏、運輸、提供、獲取、庇護或招攬,其中商業性行為(任何人給予或接受任何有價值的任何性行為)是以武力、欺詐或脅迫等方式誘導,被誘導執行該行為的人未滿18歲;通過使用武力、欺詐或強迫等手段奴役、運輸、提供某人,使其成為奴隸。還包括通過強制手段強迫他人工作或服務的人口販運,及禁止進口全部或部分由強迫勞動生產的商品,包括強迫童工和受刑事制裁的犯罪勞工。美國是在《憲法》的規定下,在立法、司法和執法機構協同合作下,共同制定關于人口販運法律法規(圖2)。

圖2 美國人口販運法律法規沿革Fig.2 History of human trafficking laws and regulat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
2.1.1 美國與國際多邊條約銜接 人口販運通常被稱為現代奴隸制的一種形式,美國早在1967年加入《1956 年聯合國取締奴隸,奴隸貿易和與奴役相似的機構和實踐附加公約》(謝文斌,2014),以此打擊奴隸制犯罪。2000年前后,美國加入多項國際反人口販運公約,如《禁止和立即行動消除最惡劣形式的童工勞動公約》《巴勒莫議定書》《〈兒童權利公約〉關于買賣兒童、兒童賣淫和兒童色情制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和《〈兒童權利公約〉關于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并于2005年通過《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謝文斌,2014)等國際法律法規。
2.1.2 美國刑事、民事法律法規 《美國聯邦法規》《美國法典》規定了有關人口販運的刑事、民事法律法規。刑事相關法律法規集中在《美國法典》第8、18、34 卷,如出于不道德目的輸入外國人;強迫勞動;暴力、欺詐、脅迫兒童性販運;對兒童性剝削;與人口販運相關犯罪等34條。民事相關法律法規集中在《美國法典》第18、19、22、31、47 卷,如針對人口販運違法行為的民事救濟、民事禁令;禁止進口刑事制裁下的犯罪勞工、強迫勞工制造的貨物等6條,及《美國聯邦法規》第19卷12.42~12.45條和161.12~161.16條。此外,《美國法典》第8、22、31、40 卷和《美國聯邦法規》第8、48卷規定共計13條行政機關關于人口販運的相關條例。
2.1.3 美國國會專門立法 2000年《人口販運受害者保護法案》(TVPA)及其修正案(2003、2005、2008、2013、2017、2018年)是美國現有打擊國際人口販運的立法基石(謝文斌,2014),是美國應對人口販運的國家框架。此外,1982年通過的《少年兒童失蹤法案》⑦http://news.cntv.cn/world/20110218/103383.shtml規定兒童遭到誘拐或綁架,FBI(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將立即介入,各方配合進行搜救;2003 年通過的《保護法案》③旨在為兒童提供更多的法律保護和更嚴格的兒童色情制品法規;2014年通過的《防止性販運和加強家庭法案》針對防止和解決寄養兒童的性交易問題提出詳細說明;2015 年通過的《學生成功法案》③明確為學校提供高質量的關于包括人口販運在內的預防暴力主題的培訓;2018年通過的《增強衛生與健康法案》③指出在衛生保健系統中加強對人口販運的培訓和應對;2018年通過的《美國聯邦航空局再授權法案》③要求航空公司培訓乘務員及面向客戶的員工識別并報告販運人口行為;2018年通過的《失蹤兒童援助法案》③指出加強對少年司法制度中失蹤和受剝削兒童的支持;2018年通過的《青少年司法改革法案》③指出加強對人口販運受害者的保護;2018 年通過的《禁止道路販運人口法案》③指出對使用商用機動車犯下嚴重販運人口重罪的個人終身吊銷商業駕駛執照等。以及針對他國(主要是墨西哥、加拿大、中國)制定的相關法案,其中,對侵犯中國新疆人權的個人實施凍結資產、罰款等制裁措施的《2020 年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是未經事實調查,惡意制裁他國的法案等。
2.1.4 美國總統行政命令 自喬治·沃克·布什開始,歷任總統通過行政指令的形式,極力推動治理人口販運法律法規的完善和創新。如禁止購買強迫童工生產的產品(1999年第13126號⑧英文為“Executive Order 13126 of June 12,1999”,為精簡表述,簡寫僅保留了年份,后同。);封鎖跨國犯罪組織的財產(2011 年第13581 號);加強對打擊人口販運的保護(2012 年第13627 號);執行有關跨國犯罪組織的聯邦法律并防止國際販運(2017年第13773號);封鎖嚴重侵犯人權或腐敗人員的財產(2017 年第13818 號);成立失蹤和被謀殺的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土著工作隊(2019 年第13898號);打擊美國的人口販運和網絡中的兒童剝削(2020年第13903號);根據《2020年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議實施法案》第741條成立強迫勞動執法工作隊(2020 年第13923 號);促進種族平等并支持社區服務(2021 年第13985 號);預防和打擊基于性別認同或性取向的歧視(2021 年第13988號);針對與人口販運有關的美國產品供應鏈問題(2021年第14017號);促進亞裔美國人、夏威夷土著和太平洋島民的公平、正義和機會(2021 年第14031 號)等。此外,美國各州、部落等地方政府在此基礎上制定適合當地的法律法規。
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理論認為,犯罪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刑事違法性、應受刑罰懲罰性3 個基本特征。首先,拐賣人口行為直接表現為將人作為商品出賣,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張蘇,2014)。其次,中國憲法賦予公民最基本的權力是人身權,而拐賣人口行為阻礙公民享受人身權利,并使其受到侵害,符合中國《刑法》任務的內容。因此,中國《刑法》將拐賣人口行為規定為犯罪,并規定拐賣婦女、兒童罪是指以出賣為目的,拐騙、綁架、收買、販賣、接送、中轉婦女、兒童的行為之一(婦女是指14周歲及以上的女性;兒童是指14 周歲以下的男女)。此外,中國關于拐賣人口犯罪的法律法規還包括與國際法的銜接、司法解釋性和規范性文件、行政規范性文件等(圖3)。

圖3 中國拐賣人口法律法規沿革Fig.3 History of human trafficking laws and regulations in China
2.2.1 中國與國際多邊條約銜接 1981 年《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國際公約》對中國生效;1991年加入《兒童權利公約》,并于2002年實施《(兒童權利公約)關于買賣兒童、兒童賣淫和兒童色情制品問題的補充協議書》和《禁止和立即行動消除最惡劣形式的童工勞動公約》;2005 年加入《跨國收養方面保護兒童及合作公約》;2007 年加入《兒童權利公約關于兒童卷入武裝沖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和簽署《殘疾人權利公約》;2009 年加入《巴勒莫議定書》,該議定書是促進國際合作以預防和打擊人口販運最重要的國際法律條文,特別是在針對販運婦女、兒童,以及保護和幫助人口販運活動受害者等方面提出諸多規定;2022年加入《1930年強迫勞動公約》及早期加入的多項國際勞工公約,并制定了相對應的法律法規,確保中國公民各項勞動符合國際公約和國內法律。中國與國際法的銜接增強了中國與其他國家及國際組織在打擊人口販運犯罪領域的國際合作。
2.2.2 中國刑法立法沿革及解釋 《刑法》有關拐賣人口的法律條文歷經多次修訂。1979 年頒布的《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條僅規定拐賣人口罪,且法定刑較輕。1983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于嚴懲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⑨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1983/09/id/3119.shtml規定:拐賣人口集團的首要分子,或者拐賣人口情節特別嚴重的,可在《刑法》規定的最高刑以上處罰,直至死刑,至此法定刑變重。全國人大常委會于1991年通過了《關于嚴懲拐賣、綁架婦女、兒童的犯罪分子的決定》⑩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1991/09/id/13440.shtml及其修正案(2009年),明確在《刑法》中增加“收買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聚眾阻礙解救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利用職務阻礙解救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行為,至此,相對完整的拐賣婦女、兒童罪名體系得以形成,提高了起刑點,兩罪并行,但“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法定刑較輕。1991 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關于嚴懲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規定的綁架婦女、兒童罪和1997年頒布的《刑法》取消拐賣人口罪,僅保留了拐賣婦女、兒童罪,消除了兩罪并存的情況,并將14周歲的男子排除在被拐賣受害者之外。2015 年《刑法修正案(九)》?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2015/08/id/148402.shtml中,刪除了第二百四十一條第六款原文中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修訂為“對收買兒童沒有虐待行為,不再對其進行解救的,可以從輕處罰;按照被收買婦女意愿,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相應地提高了收買者的刑事責任(劉憲權,2003;王志祥,2016;阮玲燕,2019)。至此,一個較為嚴密的刑事法網得以構建。
2.2.3 中國刑法司法解釋、指導性政策 司法解釋性與指導性文件中有關拐賣人口法律解釋與適用問題。其中,司法解釋性文件包括2016 年12 月由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審理拐賣婦女兒童犯罪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http://faxin.cn/指出:對嬰幼兒采取欺騙、利誘等手段使其脫離監護人或者看護人的,視為“偷盜嬰幼兒”;2000 年1 月由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審理拐賣婦女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2000/01/id/36295.shtml中對審理拐賣婦女案件具體適用法律有關問題進行了解釋。司法指導性文件包括1984 年3 月由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兩高”)、公安部發布的《關于當前辦理拐賣人口案件中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的解答》?http://t37.faxin.cn/lib/zyfl/ZyflContent.aspx?gid=A302426對如何認定拐賣人口罪、哪些是拐賣人口罪中“情節嚴重、特別嚴重”的行為等問題進行詳細說明;1986年11月由“兩高”等6部門聯合發布的《關于堅決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活動的通知》中指出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新手法;1999 年10 月由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全國法院維護農村穩定刑事審判工作座談會紀要》?中指出要從嚴懲處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團伙的首要分子和以拐賣婦女、兒童為常業的“人販子”;2000 年3 月由最高人民檢察院辦公廳發布的《關于檢察機關積極參加“打拐”專項斗爭的通知》?指出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打擊人販子、解救被拐賣婦女、兒童”的專項斗爭;2010年12 月由“兩高”、公安部、司法部發布的《關于限令拐賣婦女兒童犯罪人員投案自首的通告》?中指出:限令(自2011-01-01—2011-03-31)實施或者參與拐賣婦女、兒童,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聚眾阻礙解救被拐賣婦女、兒童的犯罪人員到公安機關等有關單位、組織投案自首;2010 年3 月由“兩高”、公安部、司法部發布的《關于依法懲治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意見的通知》?中提到要注重鏟除“買方市場”,從源頭上遏制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對于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依法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堅決依法追究;2022 年4 月由“兩高”、公安部發布的《關于敦促拐賣婦女兒童相關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的通告》?中指出:依法嚴厲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活動,敦促相關犯罪嫌疑人主動投案自首、爭取從寬處理等。
2.2.4 中國規范性法律法規政策 中國國務院及其直屬部門針對打擊拐賣人口犯罪發布了多種規范性文件。如國務院先后在2008、2013、2021年3次發布“反拐行動計劃”,從2008年的“反對拐賣婦女兒童”擴展到2013年至今的“反對拐賣人口”,以指導部門聯動、全民打拐,共同保護全體公民的人身權益;2000年3月由公安部發布的《關于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適用法律和政策有關問題的意見》?明確了12種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形式;2011年全國婦聯、公安部、鐵道部發布《關于聯合開展“預防拐賣、安全流動、安全就業”暑期反拐宣傳活動的通知》?提出暑運高峰期間,以預防兒童和青年女性被拐為重點,在全國31個省區市和各鐵路局所在區域,深入開展宣傳活動,提高公眾反拐意識和能力;2015年8月民政部、公安部發布的《關于開展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打拐解救兒童收養工作的通知》?中對全力查找打拐解救兒童生父母、依法開展收養登記工作、妥善處理打拐解救兒童收養關系解除問題進行詳細說明;2021 年國務院印發了《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21—2030 年)》和《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21—2030 年)》?以指導改善婦女與兒童生存、保護、發展環境和條件,重點強調要堅決打擊拐賣犯罪,深入實施反拐行動計劃,整治“買方市場”,及時解救受害者并幫助其融入社會;2022年4月司法部辦公廳發布的《關于充分發揮司法鑒定職能作用協力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專項行動的通知》?指出:充分發揮司法鑒定職能作用,積極配合公安機關開展反拐專項行動,堅決保障婦女兒童合法權益,維護社會和諧穩定等。
2.2.5 其他相關法律法規政策 《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2005 年修正)》?第三十九條明確規定,禁止拐賣、綁架婦女;禁止收買被拐賣、綁架的婦女;禁止阻礙解救被拐賣、綁架的婦女;《中華人民共和國收養法(1998年修正)》?第三十一條明確規定,借收養名義拐賣兒童的、遺棄嬰兒的、出賣親生子女的,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五十四條規定,禁止拐賣、綁架、虐待、非法收養未成年人,禁止對未成年人實施性侵害、性騷擾;《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對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殘疾人負有撫養義務而拒絕撫養、情節惡劣的,或者遺棄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殘疾人的,依照《刑法》第一百八十三條的規定追究刑事責任;奸淫因智力殘疾或者精神殘疾不能辨認自己行為的殘疾人的,以強奸論,依照《刑法》第一百三十九條的規定追究刑事責任。此外,為了遏制拐賣婦女、兒童的違法犯罪活動,保護婦女、兒童的人身權利,維護社會治安秩序,省、市級地方性法規根據《刑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等法律法規,制定適合當地的條例,如1998 年10 月,重慶市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通過的《懲治拐賣婦女兒童條例》?;1993 年4 月,四川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通過的《懲治拐賣、綁架婦女、兒童違法犯罪的規定》?等。
中美兩國依法治理人口販運問題,都注重與國際法的銜接,中國雖加入國際相關法晚于美國,但相對更為全面,美國至今仍未加入《1930年強迫勞動公約》。中美兩國立法制度具有明顯差異,中國以《刑法》為主要現行依據,司法解釋性文件、國務院及其直屬部門發布的多種規范性文件及其他相關法律法規作為輔助,形成了中國打擊拐賣人口犯罪法律法規體系。美國以《美國法典》《美國聯邦法規》和國會關于打擊人口販賣的專門立法為主,其中《人口販運受害者保護法案》(TVPA)及其6個修正案發揮作用,以及自喬治·沃克·布什開始,歷任總統在其任期內都推動治理人口販運法律法規的完善和創新,但有些法律法規是為了針對他國而立,存在“長臂管轄”和破壞國際法則的風險。在這些法律法規依據下,美國國務院每年發布的《人口販運報告》中,存在諸多污蔑他國的惡意報告,這是在各國缺乏統一的量化標準下進行的評級,特別是在評估與美國存在不同意識形態和利益沖突的國家時,忽視了人權進步的歷史規律,未能對他國在人權方面取得的成就作出客觀評價,導致其可信度大打折扣(謝文斌,2014)。
美國已將打擊人口販運作為政策優先事項,并采用政府整體的方式制裁人口販運者、保護受害者并預防該類犯罪。美國聯邦政府構建了以總統監測和打擊人口販運跨部門工作組、高級政策運營組、國會授權的咨詢委員會為主導的“兩組一會”打擊人口販運工作機構體系,共涉及67個部門及機構,此外各州及地方政府在此基礎上制定了適合當地的工作部門機構(圖4)。

圖4 美國打擊人口販運工作機構體系Fig.4 U.S.institutional system for combating human trafficking
3.1.1 總統監測和打擊人口販運跨部門工作組總統監測和打擊人口販運跨部門工作組(簡稱PITF)是由2000年的《人口販運受害者保護法案》(TVPA)創建的內閣級實體,旨在協調聯邦政府打擊人口販運工作。PITF定期召開會議以推進和協調聯邦政策,并與利益相關者合作,共同打擊人口販運。其中,執行相關法律法規以起訴和制裁販運者、對受害者進行識別和援助、在收集數據和研究方面進行創新、舉辦教育培訓和提升公眾意識活動、戰略性對外援助和外交活動是其重點工作內容。其組織結構包括總統辦事機構、國務院、財政部、國防部、司法部、內政部、農業部、教育部等在內的20個聯邦機構組成,負責打擊人口販運的不同任務。如國務院(負責)與外國政府、國際和聯邦政府間組織及民間社會合作,成立美國國務院監測和打擊人口販運辦公室,制定和實施有效的戰略來對抗現代奴隸制,協助制作美國版《人口販運報告》;教育部針對學校打擊人口販運提供技術援助,鼓勵學校將此問題納入到應急行動計劃,與聯邦、州和地方機構合作開發和宣傳打擊人口販運;財政部為打擊人口販運提供重要的金融專業知識,利用經濟和反洗錢工具來瞄準、破壞和打擊人口販運者;司法部進行人口販運調查和起訴,為受害者提供贈款服務等。并且在美國聯邦政府發布《打擊人口販運國家行動計劃》具體任務分工時,涉及到聯邦政府機構中的不同部門。
3.1.2 高級政策運營組 高級政策運營組(簡稱SPOG)是由2003年《販賣人口被害人保護再授權法案》?https://www. state. gov/bureaus-offices/under-secretary-for-civilian-security-democracy-and-human-rights/office-to-monitor-and-combat-traffi cking-in-persons(TVPA)成立的高級政策操作小組,該小組由PITF機構的高級官員組成,旨在研究與人口販運相關數據,提高公眾意識,服務受害者以及與被害人相關的對外采購與供應鏈問題,并提供相應的行動指南。SPOG 相繼成立5 個常設委員會,分別為:1)“采購和供應鏈委員會”,發布了系列關于聯邦政府采購條例和打擊人口販運的海報,以供承包商、分包商和相關人員在工作場所張貼學習。2)“公眾意識和外展委員會”,編寫了公眾意識材料指南,包括提升人口販運公眾意識、培訓材料、統計數據和共享指南。3)“研究與數據委員會”,編制了人口販運系列數據圖表,其中包括過去20年聯邦政府資助的所有研究。4)“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特設工作組”,為政策制定者和部落編制了一份《美國聯邦政府實體打擊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社區人口販運資源指南》?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19/02/287237.pdf#_blank,其中概述了針對兩地的聯邦政府打擊人口販運工作情況,通過加強利益相關者理解聯邦政府工作,促進部落參與。5)2020 年成立特設工作組,防止美國境內人口販運和打擊海外人口販運活動。
3.1.3 國會授權的咨詢委員會 國會授權的咨詢委員會是指美國聯邦政府參與并支持由非政府利益相關者組成,并由國會授權的咨詢委員會。共包括5個獨立的咨詢委員會,分別為:1)“人口販運咨詢委員會”,為人口販運幸存者提供了一個正式平臺,針對聯邦政府打擊人口販運政策向PITF提供建議;2)“終止人口販運公私合作咨詢委員會”,為非政府組織、學者和非營利組織提供了平臺,針對聯邦政府打擊人口販運政策和計劃(包括為受害者提供服務、宣傳、培訓等),向PITF提供建議;3)“兒童和青少年性交易國家咨詢委員會”,由司法部和全國州長協會協商成立,針對聯邦政府應對兒童、青少年人口販運政策及措施,向司法部部長和衛生與公眾服務部部長提供建議;4)“交通部人口販運咨詢委員會”,針對打擊商業車輛中的人口販運,向交通部相關部門提供可以采取的幫助打擊人口販運的行動建議;5)“商業海關業務咨詢委員會”,針對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的商業業務中可能存在人口販運情況,向財政部和國土安全部相關職能部門提供建議,該委員會有一個由貿易成員和民間社會組織組成的強迫勞動專家工作組,當商業業務中出現強迫勞動問題時,海關和邊境保護局可以召集這些專家,向貿易界征求反饋和建議。
3.1.4 聯邦制合作關系 美國是一個聯邦制國家,聯邦政府與州政府是合作而非隸屬關系。因此,各州及地方政府建立打擊人口販運工作部門機構與聯邦政府并非一一對應,但與聯邦政府相輔相成。如哥倫比亞特區(簡稱華盛頓),僅在2004年成立了人口販運工作組,是聯邦政府司法部打擊人口販運資助的機構之一(共有42個),旨在增加對販運者的起訴、識別以及服務受害者。該工作組的主要目標是通過協議方式制定廣泛的社區外展、主動調查、執法培訓、情報共享,以及執法機構和非政府組織建立合作伙伴關系;識別性販運和強迫勞動販運的公民、居民及跨國受害者;為受害者提供綜合服務;加大對販運者的起訴力度。該工作組成員包括任何參與打擊人口販運活動的華盛頓地方執法機構及非政府組織,其中政府機構既包括聯邦政府執法機構(聯邦調查局、司法部、國務院、國土安全部、勞工部等),也包括華盛頓地方執法機構(檢察官辦公室、總檢察長辦公室、兒童和家庭服務機構、警察局等)。非政府機構包括全國失蹤與受虐兒童中心、亞太裔美國法律資源中心、拉丁美洲青年中心、北極星計劃等25個組織機構。其中公益組織北極星計劃,每年根據國家人口販運熱線進行統計分析,上報聯邦政府,為制定相關政策提供依據。
拐賣人口治理是集預防、打擊、救助、安置、康復于一體的綜合性工作,需要各級政府相關部門、單位的聯動與配合。中國政府為積極應對國內外拐賣人口犯罪嚴峻形勢,有效預防、依法打擊拐賣人口犯罪,積極救助、妥善安置被拐受害人,促進被拐賣受害人身心健康和回歸家庭、社會,切實保障公民合法權益,構建了以國務院反拐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統籌協調,公安部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辦公室具體承擔,地方政府相關部門配合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兩室三級”反拐工作機構體系,并積極吸納民間機構、社會組織、愛心人士協助參與打拐行動(圖5)。

圖5 中國打擊拐賣人口工作機構體系Fig.5 China's institutional system for combating human trafficking
3.2.1 國務院反拐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 2008 年成立了由中央31個部門和單位組成的國務院反對拐賣婦女兒童行動工作部級聯席會議,負責全國反拐工作的組織、協調、指導和監督,聯席會議由公安部牽頭,辦公室設在公安部刑偵局,由刑偵局局長兼任辦公室主任,其成員由各成員單位指定的一名聯絡員組成(蘭立宏,2014c),相繼制定了2008、2013、2021 年“反拐行動計劃”,并下發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國務院各部委及各直屬機構貫徹執行,如由中央政法委、公安部負責,教育部、民政部、司法部、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市場監管總局、全國婦聯配合,完成拐賣人口犯罪“買方市場”整治工作,從源頭上減少拐賣人口犯罪的發生;由公安部負責,教育部、民政部、司法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市場監管總局、廣電總局、全國婦聯配合,開展來歷不明兒童摸排工作等。
3.2.2 公安部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辦公室2007年公安部刑事偵查局加掛“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辦公室”的牌子,自此打拐辦正式宣告成立,具體承擔打拐工作。其主要職責是掌握拐賣犯罪動態,組織、指導和監督各地的反拐工作,直接偵辦跨國拐賣犯罪。同時公安部要求省、市、縣三級公安機關成立打拐辦公室,要求全國的派出所、刑警隊等一線公安機關,對群眾報告兒童失蹤、被拐賣的,必須做到立即立案,并組織查找和偵查調查工作(謝文斌,2014)。2009 年公安部建立了全國打拐DNA 數據庫。2020 年底和2021 年1 月,公安部依托“打拐DNA 系統”組織并部署了全國公安機關開展查找被拐兒童的“團圓行動”。2022年3月,公安部牽頭成立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專項行動領導小組(辦公室設在公安部刑偵局),部署全國公安機關開展反拐專項行動,并將此行動作為年度重點任務。同時,民政部、國家衛健委、全國婦聯相關部門負責人就拐賣受害人救助、安置、關愛等工作提出了工作要求?https://www.mps.gov.cn/n2254314/n2254487/c8389621/content.html。
3.2.3 “三級”協調、偵查體系 2008 年國務院反拐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成立以來,相對應的各省、市、縣級人民政府逐級建立了反對拐賣人口行動工作“三級”聯席會議制度,以統籌協調當地的反拐工作,并配合《行動計劃(2021—2030年)》,制定本地區實施細則和年度實施方案,不同的行動措施,由不同的部門配合完成任務。公安部部署“團圓行動”以來,省、市、縣三級公安機關分別成立由相關警種部門負責人為成員的領導小組,由基層公安機關成立“團圓”行動專業隊,構建警種聯動、警保聯控、警民聯防“三聯”機制,建立“打拐”專門議事協調機構,緊緊圍繞線索征集、積案攻堅等關鍵環節進行攻堅(如山東省?http://gat.shandong.gov.cn//art/2022/1/10/art_9229_10296699.html)。
3.2.4 社會積極參與 中國打擊拐賣人口犯罪工作離不開民間機構、社會組織、愛心人士等的積極協助參與。如2008 年由張寶艷夫婦(《感動中國》2015年度人物)在通化市民政局登記的“寶貝回家志愿者協會”,創辦了“寶貝回家尋子網”公益網站,為失蹤兒童家長提供免費的尋人幫助,截至2022-06-12已有9 000人通過該組織找到親人?https://www.baobeihuijia.com/Index.aspx。近幾年,張寶艷夫婦又通過抖音直播形式,助力寶貝回家。2014 年齊歆創建了中國兒童防走失平臺(CCMPP),該平臺力從事前、事中、事后三方面組建打拐防拐生態圈,至今已幫助246人回家?http://www.ccmpp.com;東莞市讓愛回家公益服務中心(慈善組織)創辦的“讓愛回家網”,至今幫助6 356 人與親人團聚等。此外,記者鄧飛、于建嶸(中國社會科學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上官正義(抖音)、李鋼(西北大學)、寶貝回家一滴水(抖音)等愛心人士從多途徑、多維度助力失蹤被拐人員回歸。
中美兩國重視治理人口販運問題,但在具體的工作機構體系方面有所不同。中國構建的是“兩室三級”反拐工作機構體系,國務院反拐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及省、市、縣人民政府“三級”聯席會議主要起統籌協調、配合作用,公安部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辦公室和省、市、縣“三級”打擊拐賣兒童婦女犯罪辦公室主要負責具體打擊活動。美國建立的是“兩組一會”打擊人口販運工作機構體系,高級政策運營組提供行動指南,總統監測和打擊人口販運跨部門工作組實施打擊活動,國會授權非政府利益相關者向PITF提供咨詢服務。可以看出,美國打擊人口販運工作機構體系劃分較為詳細,且國會專門授權5個非政府利益相關者組成的咨詢委員會,有助于發揮社會力量自下而上反饋與建議,以及督促州及地方政府積極作為。
美國安珀警報(AMBER)是美國失蹤人口通過廣播緊急回應的縮寫,是美國最重要的人口販運預警系統。
4.1.1 “安珀警報”的建立 1996 年,美國德克薩斯州阿林頓地區的安珀·海格曼(Amber Hagman)被誘拐后慘遭殺害。在全國失蹤與受虐兒童服務中心(簡稱NCMEC)的支持下,廣播公司與當地執法部門合作,構建了一套快速反應機制來解救被誘拐兒童,美國“安珀警報”就此建立(李文軍,2017)。
4.1.2 “安珀警報”的發展 “安珀警報”建立初期運行并不理想。2002 年,美國總統(喬治·沃克·布什)要求聯邦司法部部長任命國家安珀警報協調員,協助各州建立“安珀警報”。2003 年國家安珀警報協調員的角色編入《美國法典》。隨后2004年聯邦司法部為相關部門及社會公眾啟用“安珀警報”系統擬定了建設性指引標準[執法部門有證據表明誘拐兒童已經發生,且兒童即將受到重傷或死亡的危險;必須有受害人和誘拐案的詳細描述,供執法部門發布警報信息;被誘拐者是未滿17歲(含17歲)的兒童;被誘拐兒童的名字和其他關鍵數據,必須上傳到國家犯罪信息中心數據庫]。直至2005 年,建成全國性的安珀網絡系統。2006年,聯邦司法部鼓勵民眾通過無線電設備接收安珀警報信息,并將“安珀警報”引入印第安人部落。2007年,建立“安珀警報”二級信息網絡,聯邦司法部批準二級機構發布安珀警報信息。2009 年,“安珀警報”覆蓋全美領域(50 個州、哥倫比亞特區、印第安人部落、波多黎各、美屬維京群島及國際其他31個國家?? https://amberalert.ojp.gov)。隨后,與現代互聯網相結合,全面完善安珀警報系統,建立無線緊急預警系統(WEAS)。2011年設立“臉書”頁面,擴大安珀警報資源。2012年“安珀警報”被整合到谷歌公共預警服務和搜索引擎中。2013年“推特”平臺發布安珀警報信息及其他應用軟件。2015年進一步擴大互聯網推送范圍,面向社區、部落等開展安珀警報培訓和技術幫助和相關法律法規的培訓學習(李文軍,2017)。2019年,“安珀警報”通過NCMEC與谷歌、Facebook、互聯網警報聯合會和戶外廣告協會等簽署協議,創建了二次分發機制,在發布警報的州內,向目標區域內的員工、客戶或公眾傳輸警報信息,努力提高被綁架兒童被安全找回的機會;同年,“安珀警報”協調員與國家咨詢小組(聯邦司法部、聯邦運輸部、NCMEC、廣播中心、執法人員)建立了合作機制,支持各州和社區在全國范圍內加強安珀警報系統,提升迅速解救被誘拐兒童的能力,并且保障能夠及時解決誘拐兒童被解救后的安全康復問題。截至2022年5月,1 114名兒童通過安珀警報系統被成功救出?? https://amberalert.ojp.gov/statistics? https://www.baobeihuijia.com/Index.aspx? https://news.cctv.com。
中國版“安珀警報”主要有2個,一個是2015年依托中社社會工作發展基金會(2011年成立的慈善組織)推出的“中國兒童失蹤預警平臺”(CCSER);另一個是2016年公安部刑事偵查局打拐辦與阿里巴巴集團合作開發的“兒童失蹤信息緊急發布平臺”(團圓系統)。
4.2.1 早期互聯網“尋人”嘗試 早在2007 年,張寶艷夫婦創建了“寶貝回家尋子網”公益網站,至今已有逾9 000人通過該平臺找到親人?? https://amberalert.ojp.gov/statistics? https://www.baobeihuijia.com/Index.aspx? https://news.cctv.com。2009年公益人士、業內知名記者鄧飛通過新浪微博平臺,幫助河北退伍軍人彭高峰尋找意外丟失的兒子,經過6 000 余次轉發接力,最終得到孩子線索(胡春喜,2019)。2011 年,于建嶸在微博上發起“隨手拍解救被拐兒童”活動,“微博打拐”引起全國網友、各地公安部門的廣泛關注(董妍,2017)。2013年吉林長春盜車弒嬰案轟動全國,引發對兒童保護的反思和討論熱潮,隨后IBM工程師在中國發起“AMBER Alert China”,嘗試讓更多人了解安珀警報的意義。2014 年,騰訊QQ 平臺,發起“QQ全城助力”行動,運行1年多時間,僅推送50條經報案核實的失蹤兒童案例,影響甚微;但2015年在深圳寶安區夏家兄弟走失后,“QQ全城助力”向深圳網友發布緊急尋人啟事,獲得70萬的閱讀量、10萬次以上的轉發量。最終警方通過3 名QQ 網友提供的線索,僅用不到24 h便尋回了兄弟倆,讓公眾認識到互聯網在尋找失蹤兒童中發揮的強大作用。
4.2.2 “團圓系統”的發展 直至2015 年,由騰訊集團與民間公益組織合作推出的“中國兒童失蹤預警平臺”(CCSER)正式上線(被視作“團圓系統”民用版本,創始人為張永將),該平臺是以民政部直接登記并主管的中社社會工作發展基金會為依托,由中社兒童安全科技基金全權負責開發和運作的中國兒童失蹤緊急回應機制。但該平臺由于警報發布流程的無序性、運營方的非官方性、兒童和家長的隱私保護以及犯罪嫌疑人對該平臺可能的利用,初期曾受到質疑(李文軍,2017),經過調整后重新上線。截至2022 年5 月,CCSER 已協助1 266 名兒童平安回家,是中國第一個人口販運預警系統。
2016年,公安部刑事偵查局打拐辦與阿里巴巴集團合作開發的兒童失蹤信息緊急發布平臺——即“團圓系統”(被稱為中國版“安珀警報”)正式上線;當有人口失蹤時,家屬可直接向公安局、派出所報案,經審核后,將警報信息上傳“團圓系統”,運用了“時間+空間”推送規則、“多APP 響應”擴散機制(以丟失地點為圓心,推送半徑為:失蹤1 h 內100 km,失蹤2 h 內200 km,失蹤3 h 內300 km,超過3 h 500 km)。同年11 月,該平臺二期上線,接入眾多新媒體、移動APP(高德地圖、新浪微博、支付寶、淘寶、今日頭條、滴滴出行等),擴大了預警信息發布渠道和范圍。2017年,該平臺三期上線,接入國家應急廣播中心、ofo等新媒體。2018年,該平臺四期上線,接入新華社客戶端、央視影音客戶端、餓了么、點我達等互聯網平臺。此外,該平臺與“全國公安機關查找被拐賣、失蹤兒童信息系統”“全國公安機關DNA 數據庫”相結合,最終成為官方主推的人口販運預警系統。公安部專門開設的官方微博(公安部兒童失蹤信息緊急發布平臺)和打拐民警專用的“釘釘”群,通過高德地圖定位功能進行精準推送。目前,該平臺共接入近50款手機應用,覆蓋用戶超9億。截至2022年5月,團圓平臺共發布4 801條兒童走失信息,成功找回4 707名兒童,找回率高達98%?? https://amberalert.ojp.gov/statistics? https://www.baobeihuijia.com/Index.aspx? https://news.cctv.com。

圖6 中美人口販運預警系統發展歷程比較Fig.6 Comparison of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trafficking early warning systems i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美國“安珀警報”和中國“團圓系統”對防止兒童誘拐犯罪的發生和快速尋回被誘拐兒童具有重要作用。2 個系統均是以行政部門、社會組織、民間力量為一體的誘拐兒童犯罪快速解救機制,由民間組織發起運作,再發展到以政府為主導。中國“團圓系統”起步雖晚于美國“安珀警報”,但僅用3年時間(美國“安珀警報”用了10余年)就已覆蓋全國,體現中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美國“安珀警報”突破了僅發布無線緊急警報的基本功能,發展成與政府多部門、社會多組織聯系,面向社區提供人口販運相關政策法、提高居民安全意識、技術援助、技術標準指南、安全康復問題等一體的大系統,且每年發布《安珀警報年度報告》,詳細地統計了安珀警報發布信息、政府參與、年度比較等內容,此做法值得“團圓系統”借鑒。
2021年美國聯邦政府發布的《打擊人口販運國家行動計劃》中,明確提出“政府需對受害者通過醫療和精神保健、安全住房、就業服務、職業培訓、法律服務、金融服務支持、翻譯服務(其他國家受害者)、文化和宗教支持以及交通援助”。
首先,美國聯邦政府資助了一系列服務和贈款項目。其中,相繼成立的國家人口販運培訓和技術援助中心(NHTTAC)、無家可歸青年培訓和技術援助中心(RHYTTAC)、犯罪受害者辦公室培訓和技術援助中心(OVCTTAC)是最重要的。NHTTAC由衛生與公共服務部、兒童和家庭管理局、人口販運辦公室共同資助,為醫療從業者、非營利組織、社區和信仰組織、社會工作者、兒童福利專業人員、住房部門和公共衛生機構提供培訓和技術援助,以幫助受害者獲得全面的知情服務,提高受害者短期、中期和長期的健康福祉。RHYTTAC 由衛生與公共服務部、兒童和家庭管理局、家庭和青年服務局共同資助,2022年針對無家可歸青年制定了街頭外展計劃(為遭受或有可能遭受性虐待、性剝削的人口販運導致離家出走、無家可歸的街頭青年提供避難所、食物、急救包等系列服務)、過渡性生活計劃(為無家可歸青年提供安全、穩定、適當的住所等綜合服務)、基礎項目計劃(為未經父母或監護人許可離家、被迫離家的青少年或其他可能最終進入執法部門或兒童福利、心理健康領域的無家可歸青少年提供臨時庇護、咨詢、司法等服務)、產婦家庭計劃(為16~22歲的懷孕女性、育兒青少年及其受撫養子女提供安全、穩定、適當的庇護,為期18個月,最長可達21個月)。OVCTTAC 是司法部下屬的部門,為受害者及與受害者服務相關人員提供法律培訓及技術援助。
其次,聯邦政府不同機構明確為受害者提供服務,并且具有相關的法律支持。如兒童和家庭管理局設有人口販運受害者援助補助金,針對國內受害者實行家庭受害者計劃(DVHT),提供全面的服務,包括短期和長期住房選擇、藥物治療、心理健康咨詢、教育機會、工作培訓和技能發展、法律宣傳等,并針對國外受害者實行援助計劃(TVAP),幫助獲得認證的個人和家庭成員獲得聯邦及州際服務,包括住房、就業服務、心理健康篩查和治療、醫療保健、法律服務。根據《移民與國籍法》和TVPA 相關法案,移民與海關執法局和移民審查執行辦公室(EOIR)為國外受害者提供有關移民選擇的定期培訓,以便在驅逐程序中遇到此類受害者時協助他們,并且向符合條件的國外受害者提供移民選擇和福利,使受害者重建生活。自2008年以來,平均每年批準602個簽證,為此國土安全部和司法部專門成立了一個跨機構工作組。衛生資源和服務管理局與其他聯邦機構合作,在州、部落和地方推進創新的醫療保健提供模式,以協助受害者盡快回歸社會。住房和城市發展部、衛生與公眾服務部、司法部等部門專門成立受害者住房工作組,為受害者提供臨時或永久住房,幫助其獲得住房憑證;教育部通過建設網站,為受害者提供校外課程和學習機會等。目前美國有656個受害者服務中心,為受害者提供安全庇護、康復治療,幫助受害者康復成長?? https://humantraffickinghotline.org/training-resources/referral-directory? 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1/content_5609081.htm?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2005/08/id/103101.shtml?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1986/04/id/5138.shtml。
首先,2021年中國國務院辦公廳發布的《行動計劃(2021-2030 年)》?? https://humantraffickinghotline.org/training-resources/referral-directory? 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1/content_5609081.htm?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2005/08/id/103101.shtml?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1986/04/id/5138.shtml明確提出,加強對被拐賣受害人的救助工作,幫助其適應新環境新生活、順利回歸社會。保障、保護被拐賣受害人的合法權益和隱私,使其免受二次傷害。該計劃提出針對中國國內受害人的7項具體行動措施,涉及加強地區、部門和機構間救助被拐賣受害人的協作配合;規范被拐賣受害人救助、安置、康復和回歸社會工作程序;完善政府多部門合作、社會廣泛參與的被拐賣受害人救助、安置和康復工作機制;幫助被拐賣受害人順利回歸社會;為回歸社會的被拐賣受害人提供必要服務,切實幫助解決就業、生活和權利保護等問題;進一步加強被解救受害人的登記、管理和保護工作,建立健全專項檔案,跟蹤了解其生活狀況,積極協調有關部門和組織幫助解決實際困難;進一步加強被拐賣受害人身心健康領域的研究,尋求更為有效的心理治療方法。《行動計劃(2021-2030)》明確指出負責、配合部門,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這些部門需進一步明確分工和細化落實。
其次,《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 https://humantraffickinghotline.org/training-resources/referral-directory? 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1/content_5609081.htm?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2005/08/id/103101.shtml?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1986/04/id/5138.shtml第39 條要求各級政府、公安、民政、勞動和社會保障、衛生等部門按照其職責及時采取措施解救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并做好善后工作。婦女聯合會應協助和配合做好相關工作,并且禁止歧視被拐賣、綁架的婦女。然而,該條并沒有明確相關部門在解救和幫助被拐賣婦女方面的具體職責,也沒有明確“善后工作”的含義或要求,甚至沒有明確應該向被害人提供何種保護和援助(蘭立宏,2014a)。《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 https://humantraffickinghotline.org/training-resources/referral-directory? 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21/content_5609081.htm?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2005/08/id/103101.shtml? https://www.chinacourt.org/law/detail/1986/04/id/5138.shtml第16條規定若被拐兒童親生父母尚未確定,并且未有其他自然人擔任監護人,由民政部門擔任被拐兒童的監護人,因此接收和安置被拐兒童是社會福利機構的法律義務,但如果長期安置在福利機構中而不能依法及早進入收養和寄養程序,則會影響其健康成長(李春雷等,2013)。2009 年由最高人民法院會同全國人大法工委、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等共同制定了《關于開展刑事被害人救助工作的若干意見》提出,被害人或其受犯罪侵害的近親屬未能從犯罪分子獲得賠償及其他方面補償的,有關方面應給予適當經濟補助,幫助其解決暫時的生活和醫療困難。但大多不具有嚴重暴力性的被拐賣受害人無法獲得此種賠償,即使獲得,救助數額也往往較少,不足以幫助拐賣受害人解決困難(蘭立宏,2014a)。2011 年,民政部發起“保護被拐賣受害人”合作項目,建立了貴陽市救助站、昆明市救助管理站、廣東省少年兒童救助保護中心3個試點機構,旨在改善救助站對拐賣被害人的服務與管理,提高員工保護被害人的能力與水平(蘭立宏,2014a)。此后,地方救助機構也相繼開展了系列培訓等。
針對國外受害人,《行動計劃(2021-2030)》強調應加強與相關拐入國政府和國際組織合作,及時解救和接收被拐賣出國的中國籍受害人,并為其提供必要的服務;加強與相關拐出國政府和國際組織合作,及時發現和解救被拐賣入中國的外籍受害人,完善對被跨國跨境拐賣受害人的援助機制,做好中轉康復工作,并安全送返。
對人口販運受害者救助、安置與回歸社會是至關重要的環節。中美兩國均在治理人口販運國家計劃中對此進行單獨說明,也均有相關的法律法規支持。美國聯邦政府資助成立了3個跨部門救助中心,不同的政府機構也制定了相應的政策措施。通過多種具體計劃項目明確了對人口販運不同類型的受害者提供針對性的救助、安置與回歸社會相關服務,特別是《美國法典》明確指出針對身無分文的受害者,法律保障受害者得到補償,以及針對國外受害者,制定多項舉措,幫助受害者重建生活。中國自2008 年開始加大治理人口販運力度,《行動計劃(2021—2030 年)》明確提出7 項舉措,加強對被拐賣受害人的救助工作,保障、保護被拐賣受害人的合法權益和隱私,解決其順利回歸社會問題。同時,相關法律法規對被拐賣受害人救助、安置與回歸做出規定,以及各地救助站做出積極努力。
中美兩國治理人口販運國家方略,均是在“以人為本、協同預防、依法打擊、積極救助、妥善安置”的框架下制定的。由于兩國制度和對人口販運的定義、動機不同,對治理思路影響很大。中國更多的是針對打擊國內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全面性,而美國則是重點治理商業性跨國人口販運,并且美國治理人口販運問題的全國執行度、聯動性還需進一步考察。兩國均是依據國際、國內相關法律法規治理人口販運問題,中國加入國際相關法相對更為全面,美國有些法律法規存在“長臂管轄”和破壞國際法則的風險,如在這些法律法規依據下,美國國務院每年發布的《人口販運報告》,存在諸多污蔑他國的惡意報告。兩國在治理人口販運具體的工作機構體系方面有所不同,中國構建的是“兩室三級”反拐工作機構體系,全國執行、協調聯動質效較高;美國則是建立“兩組一會”打擊人口販運工作機構體系,機構職能劃分較為詳細,其中,國會專門授權5個非政府利益相關者組成的咨詢委員會,有助于自下而上暢通建議渠道。兩國均建立了以行政部門、社會組織、民間力量為一體的打擊人口販運預警系統,即美國“安珀警報”和中國“團圓系統”;中國由于制度優勢,“團圓系統”僅用3年時間,就已覆蓋全國;美國“安珀警報”起步較早,相關的功能配套較為全面。人口販運受害者救助、安置與回歸社會是至關重要的環節,兩國均對此單獨提出諸多舉措。
基于中美兩國在治理此犯罪5方面的對比分析,結合中國實際情況,提出5 點優化完善對策建議,為中國科學治理拐賣人口犯罪提供參考。
1) 加大力度保障《行動計劃(2021—2030)》實施
中國“6+1”國家反拐方略,詳細地指出治理國內人口拐賣的指導思想、總體目標、行動措施和任務分工。各省、市、縣在制定地方年度行動計劃中,需進一步因地制宜地明確行動措施和任務分工。國家需加強組織協調、完善經費保障、嚴格執行考核監督工作,確實保障公民基本權利,維護社會和諧穩定,展現中國責任大國形象。
2)持續推進針對打擊人口拐賣犯罪的專門立法
首先,進一步完善與國際法的銜接,使中國打擊人口販運行動與國際銜接,合理吸收借鑒國際先進做法。其次,現行法律與現實之間還有部分不明確之處,不能全面應對現實狀況。需制定專門立法,構建在目的、原則、整體結構和具體內容上具有統一性和整體性的遏制人口販運的法律規范制度,為執法行動提供明確可靠的法律依據(魏怡然,2012)。《行動計劃(2021-2030)》也指出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負責,研究論證反對拐賣人口專門立法的必要性和可行性,推動將其納入全國人大常委會立法規劃。因此,制定針對打擊人口販運的專門立法非常必要。
3)重視社會建設與跨國人口販運治理
社會建設就是在經濟增長的基礎上大力發展社會事業、改善社會治理、增進社會融合、全面提升當代和后代人的福利水平,實現社會和諧與持續發展(柳華文,2011),這將有助于構建防范拐賣人口犯罪的大環境。跨國人口販運已呈現國內外犯罪分子相互勾結、跨境拐賣婦女案件增多(Feingold,2005)等新特點,現有的立法、司法解釋文件、規范性文件需與時俱進,增強應對能力。如,或可允許對已經明確的國外受害者簽發臨時居留許可。在此期間,考慮受害者因遣返遭遇的危險、調查起訴販運者等方面,提供法律咨詢、語言等服務,對于特殊群體(孕婦、育兒等)提供專門服務。此外,明確負責部門與受害者原住國進行溝通協調,幫助受害者在安全返回后,獲得必要的安置、康復、法律、教育、就業、培訓等幫助,更好地回歸社會。
4)細化反拐工作機構,構建多維工作格局
在治理人口販運每一項具體行動中,實行“負責—配合”制,國家計劃中明確由“某部負責—某部配合”,在省級年度行動計劃中明確由“某廳負責—某廳配合”等,因此有必要進一步細化工作機構,細化工作任務,使責任、配合更加明確。對于多部門共同行動,可成立專門工作組,設置專項經費[基層公安機關打拐經費短缺,制約了公安機關的打擊和解救工作(陳士渠,2000),如成立跨部門救助中心,制定具體計劃項目(2011年民政部發起“保護拐賣受害人”合作項目,先試點,后推廣],使治理工作得以更有效地完成。同時暢通建議渠道,發揮非政府機構、社會組織、愛心人士及相關專家等的能動性,實施多維精準治理,進而形成“黨委領導、政府負責、部門聯動、社會協同、公民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更加有效的工作格局。
5)構建并完善中國“團圓系統”相關配套制度建設
中國“團圓系統”經過快速發展,已經建立一套被誘拐兒童(失蹤人口)快速解救機制。犯罪預防離不開社會力量,特別是公眾的積極參與(李文軍,2017),因此構建并完善與此相關的配套制度,提高社會力量參與度尤為必要。建議構建一套“團圓系統”宣傳手冊,與教育部配合,開展全國性學習培訓;進而通過宣傳加強公眾對“團圓系統”快速解救被誘拐兒童(失蹤人口)重要性的認識,對提供線索協助公安機關的公眾建立獎勵機制;此外,對負責解救被誘拐兒童(失蹤人口)的相關人員提供技術支持和服務,使該類犯罪發生時,能夠及時有效采取必要措施,以防止悲劇發生。
致謝:真誠感謝匿名評審專家在論文評審中付出的時間和精力,評審專家對本文核心概念辨析、重要文獻引述、語言文字表達等方面的修改意見,使本文獲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