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風而動（組詩）

黃小線

愧 疚

后來，我在母親的轉述中感到難過

大舅此生孤家寡人

就算死，也沒人在身邊握他的手

后來，我從沒夢到過他

一個人的夢碎了，就不愿意到別人的夢里來了

壓

我聽聞，一切如風過耳

我聽聞，留下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曾有兩舌，如今被人割掉其一

我只能表達兩種愛

自己的美人，別人的江山

在深夜

通常，我趴在窗臺上

幾乎是靜止的

外面很黑

我知道黑暗里有什么

天上星斗隱匿：它們也有走丟的一天

遠處一棟舊樓，有盞燈突然亮起

光線柔和，對我而言

卻是一種打擾：因為我失眠

失眠，就是有一些

沉睡已久的東西醒過來了

霧很濃

起霧，就是云朵掉在了地上

就是天上，已經沒有大事

而人間起了紛爭。我確定

有人在下棋，棋子在迷霧中歡呼

我凝視。我有耐心聽一顆反骨的棋子落下

我有最漫長的黎明供一塊冰變成水

我只需要等，像黑夜等幾顆星辰

像眼睛，等一行激動的淚水

頹廢之軀

我要吃糖，黃昏的糖又美又危險

糖危險，甜蜜危險

我愛危險。黑暗即將降臨

人約黃昏后，就是我們現在無所事事

可以想念一個人，甚至繼續去愛她

徒勞的，傷感的，帶刺的

糖。動情就有糖吃

一個破舊的罐子，有甜甜的東西溢出來

石的生活修為

群山如思想，石頭那么干凈

困在床榻上的老朽，講起年少荒唐事

還能形容山腰某塊石頭的硬度

他告訴我輩，唯有狠心

從俗事中抽身離去

才能避開歷史的錘子

想想看，哪一位英雄，哪一位庶民

不是被一錘砸進灰塵

即便，混入書本的人物

也不過是幾個螻蟻般的文字

“以其他形式活著，就不值得被紀念。”

在智者看來，世間唯一不朽

是死物

不信就看那群山，石頭那么干凈

亡鳥從不立碑，多少短命的人

把遺恨刻在了與世無爭的石頭表面上

聞風而動

可以聞風，謝謝耳朵

可以動，謝謝腿

我也曾是聞風而動的人

風里有壓力，有美人拿著尖刀

有面包涂著奶酪

我一無所有，這是打聽風的原因

那時的風里有暖意

就像是富貴藏在危險之中

而危險，這個噩夢中的詞匯

被夢包裹著：夢是糖衣

少年的悲傷就是，喜歡甜

他也有可愛的地方：喜歡停留在過去

現在，現在就是我聞風

就想到一顆露珠，還能忍住多久才掉落

素的生活修為

再做一件大事我就收手了

我們吃素好嗎

不要再吃五花肉了

放棄辣椒，姜蒜

清蒸很香，水煮就是平淡如水

偶爾饑餓就是返璞歸真

夜里去河邊散步，月光比亂世時候白

魚在睡覺，魚鉤在生銹

惑的生活修為

鳥飛走，我的翅膀飛走

我獲得籠子

我發誓，我會迷上困惑

我發誓，我會一心一意研究鑰匙

現在，我要住進籠子里

傾聽萬物說法

不知道說什么法

但它們在說法

梅的生活修為

你給我寒冷，我送你一朵花

你給我一場雪吧，我送你一朵又一朵花

梅花，你愛它嗎

昨天下午我聞到了一棵樹的內涵

你裹著大衣走在路上

我應該引你來這里

靠在墻邊

看一個魔術

我們欣賞完一朵梅花，就變成一個小人物

我們吃完一個果子，就變成一個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