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鞋史系列篇之
——秦漢時期的鞋款鞋名溯源

文 北京/全岳

戰國時期，韓、趙、魏、楚、燕、齊六國被秦國消滅后，秦王嬴政建立的秦朝，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一的封建王朝。秦始皇稱帝后，在中央實行集權制，在地方推行郡縣制，并統一了文字、貨幣、度量衡，修筑了萬里長城。就鞋履而言，鞋款鞋名更創時代之新風。

在秦朝，《周禮》早已“禮崩樂壞”，就“舃屨”而言也蕩然不存，不但秦始皇不再像周王那樣足蹬赤舃，就連“屨”字也改稱為“履”，真的是改朝換代，氣象一新了。從此，秦始皇為了像神仙那樣長生不老永世為皇，不僅自己常穿“望仙履”，秦宮嬪妃也改穿鳳頭履、飛頭履、蒲履等與“仙”有關的鞋子。

望仙履，求仙之履。雄才大略的封建君主秦始皇，為了自己萬壽無疆，千載萬世統治天下，在盧生、徐福等方士們鼓吹下，行氣吐納、祠灶煉金、足蹬望仙履，渴望成仙。

秦始皇一向剛愎自用，卻因渴望成仙而對方士之言深信不疑。秦始皇渴望成仙的故事，在《中華古今注》及古籍中記載說，“秦始皇好神仙，常令宮人梳仙髻。”

五代馬縞《中華古今注》“秦始皇令三妃九嬪……靸鳳頭履”。飛頭履，婦女所穿的靸履（托鞋），又稱“金泥”“玉華”等。

蒲履，用蒲草編織而成。《實錄》“靸鞵，舃，三代皆為皮為之……自始皇二年，遂以蒲為之，名曰靸鞵。自二世開始加鳳首，沿以蒲為之。西晉永嘉元年，始為黃草為之，宮內妃御皆著之。”

號稱“威武之師”的秦軍中，將士的足下之軍履，更是突出嚴格的等級。軍士俑，足蹬方頭方口平頭履；騎兵俑，足蹬圓頭高靿單梁靴；武士俑，足蹬圓頭短靿單梁靴；立射俑與跪射俑足蹬方頭方口平頭履；高級軍吏俑，足蹬方頭方口翹尖履。

如此軍履，被秦始皇陵兵馬俑詮釋得淋漓盡致。更令人驚嘆的是，細觀跪射俑足下的鞋底，呈垂直朝外狀，密密麻麻的針腳納痕清晰可見。兩千多年前塑造跪射俑的工匠，之所以沒有令射箭兵俑“站”起來，或許就是為了展示納底鞋的發明。鞋底上的針腳不僅橫豎成行、斜看成趟、密密麻麻，更重要的是前后密實而中部稀疏，這完全符合鞋底的力學特點。特別是軍履，必須更結實、更耐磨、質量更好，而納制底的“密碼”更具備這種特點。這與現代布鞋的納制底，如出一轍。

在此之后的秦軍之履，已成為華夏民族百姓們足下的尋常之履，其不同之處在于鞋材料的變化，由葛麻發展為棉布，其舒適性更勝一籌。

到了漢代，漢元帝的近臣史游奉命編寫的《急就篇》，對有關鞋名有精彩描述：“履舃鞜裒絨縀紃，靸鞮卬角褐襪巾。裳韋不借為牧人，完堅耐事愈比倫。屐屩鞤粗羸窶貧……”

“履、舃、鞜、靸、鞮、卬角、屐、屩、鞤”等字詞，不僅傳承了漢之前的鞋字鞋名，更是承上啟下地開創了“履”字鞋名的新時代。

“履”字，本蘊含吉祥之意，可通“祿”，如“福履綏之”；可通“履新”，如“履新之慶”；可通“履戴”，如“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等。將如此寓意深長的“履”字用作鞋子的泛稱，可謂吉祥如意。

首先，史游說“履”，款款有解。“鞜裒縀紃”，是鞋的形態、材料和飾物；“卬角”，是高翹的鞋；“裳韋不借為牧人”，是說皮子做的裳韋和俗稱“不借”的草鞋，都是貧賤者所穿；“完堅耐事愈比倫”，是說無論什么樣的鞋子，都要結實耐用。史游，堪稱史上第一個倡導鞋履要有“完堅耐事愈比倫”那樣高質量的先賢。

其次，史游說“卬角”，又稱大麤（音粗）。①木屐的一種。漢楊雄《方言》“今漆履有齒者為‘卬角’”，即木屐的一種。②草鞋的一種，《駢雅·釋服食》“不借，薄借，卬角，草履也”。

再其次，史游說“不借”，傳承民俗。《釋名·釋衣服》“齊人謂草屨曰屝，或曰不借，言賤易有，宜各自蓄之，不假借人也。漢文帝曾履不借視朝。”不借，也稱“薄借”。

除《急就篇》外，秦漢還有漢履、東郭履、屣履、文履、勾履、絲履、麻履、革履、漆履、圓履、漆畫履、鴛鴦履、岐頭履（分梢履、兩岐履）、青絲履（編織履）、織成履（組履）、香訓履、顙推履等鞋款鞋名。

漢履，泛指漢代的鞋字。其材為皮、絲、麻、草等；其形體寬大，質地粗糙而堅挺，為方便出行，必須系帶。

東郭履，就字面而言就是“東郭先生的鞋”，實際上并不那么簡單。《史記·滑稽列傳》：“東郭先生久待詔公車，貧困饑寒，衣敝，履不完。”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漢武帝時代有個東郭先生，在公車府候差，等待詔旨得到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東郭先生很窮，衣服破舊，鞋不完整。然而，東郭先生很有才，漢武帝就破格提拔他為郡都尉，高官厚祿，頃刻升遷。東郭先生名氣大增，他貧窮時穿的“履不完”也被稱之“東郭履”。李白說“自笑東郭履，側慚狐白溫”；李商隱說“雪中東郭履，堂上老萊衣”；黃庭堅說“寧穿東郭履，不遺子公書”；司馬光說“笑談東郭履，歌誦買臣樵”。可見東郭履名氣之大。

屣履，婦女穿的一種舞鞋。以皮革為之，平底無跟；

文履，又稱“花文履”，有彩飾的鞋子；

勾履，一種尖頭略向上彎似鉤的鞋子；

絲履，裝飾有繶、絇、純的鞋子。其制為青帛為面，絳帛為里，底為麻線編織；

麻履，亦稱“枲（音喜）履”，以麻制之履，或作厚底，或作薄底，或為圓頭，或為岐頭，種類繁多，形制各異；

革履，亦稱“革鞜”，有“雄躬服節儉，徬衣不敝，革鞜不穿”的記載；

漆履，髹（音休）漆之履。涂有赤黑色漆的鞋子；

圓履，亦稱“圓頭履”，東漢以后，多用于婦女，以示順從；

漆畫履，飾以漆畫的彩色木屐，有“婦女始嫁，至作漆畫，五彩為系”的記載；

鴛鴦履，一種做工精細而繡有鴛鴦的鞋子，用于婦女，漢唐皆盛；

岐頭履，是一種鞋頭上翹而又分叉的鞋子，有遮擋長袍下部的作用；

青絲履，亦稱“編織履”，履面用絲縷編織，平紋織法，緯線較粗，織紋方向明顯，色彩綠；履底用麻線編織，平紋，淺絳色，；襯里絳紫色；履前端昂起兩小尖角，雙岐履形制。

織成履，亦稱“組履”。以彩絲、棕麻為材料，按事先確定的式樣直接編成的鞋子。考究者往往在履面上織以繁復的圖紋。秦漢時期已有專事其業的工匠藝人。

香訓履，顧名思義就是用香薰過的鞋子，穿此履可散發香氣，多指婦女的睡履。

顙推履，泛指粗履、賤履。顙（音桑），《說文》“顙推之履者，履之前額突出而者也。”所以，顙推履也稱“突頭履”。

縱觀秦漢之履，最真實的形象鞋履形象，莫過于秦始皇陵兵馬俑博物館內將士足下的方頭方口翹尖履、方頭方口平頭履、圓頭高靿單梁靴、圓頭短靿單梁靴、方頭方口平頭履等鞋款鞋名；最高級別的鞋履形象莫過于軍吏足下的方頭方口翹尖履。一個“翹”字，把周王諸侯“諸履中以舃為貴”的“翹頭舃”聯系在了一起。

雖“禮崩樂壞”，雖“舃”字被棄用，雖“屨”字被“履”替代，但“翹”的創意仍在軍吏足下“大放異彩”，那就是方頭方口翹尖履。或許因秦始皇死得太早，還沒有來得及穿上至尊至貴的“翹頭舃”就駕崩西去。如果說軍吏足下的方頭方口翹尖履級別最高，那么秦始皇足下獨一無二的“望仙履”級別也為最高，其形制必以“翹頭”當先，因為“秦始皇令三妃九嬪……靸鳳頭履”已有史料記載。“鳳頭履”，其“翹”駭然在目。

秦始皇足下無“翹頭舃”，漢劉邦足下無“翹頭舃”，但并不影響秦漢時代民間對“翹頭鞋”的崇拜，勾履、岐頭履、突頭履等翹頭履的流行。

勾履，一種尖頭略向上彎似鉤的鞋子。據漢代出土的漢代大型空心磚模印畫上，畫著三個侍衛門卒，持戟配長劍，衣服寬博著曲裾袍，穿勾履。

岐頭履，亦稱“分梢履”“兩岐履”，是一種鞋頭上翹而又分叉的鞋子，又遮擋長袍下部的作用。湖北長沙馬王漢墓漢墓和江陵鳳凰山漢墓均出土有岐頭履。

突頭履，又稱“顙推履”，《說文》“顙推之履者，履之前額突出而者也。”所以，顙推履也稱“突頭履”。

古代鞋履為何以“翹”為貴？一是實用性，可遮擋衣袍的下部邊緣；二是裝飾性，鞋頭是鞋的臉面，鞋的臉面是萬萬不可以忽視的；三是是象征性。中國古建筑的頂角大都做成上翹狀，寓意對上蒼的尊崇。更重要的是，不同的鞋款和鞋名成為穿者地位、等級的象征。即使秦漢以后，東晉的女性時興五朵履，形似云朵高翹而翻卷；南北朝笏頭履的流行，因翹似笏板而得名；唐朝的卷云錦履和如意翹履，似朵朵云團；宋朝，女性上翹的弓鞋，更久負盛名。

（下期刊載《魏晉隋之鞋款鞋名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