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物細無聲

□竹劍飛

姜志華想不到自己會住院開刀，雖說是小手術但畢竟還是要全身麻醉。過了五十歲什么毛病都會冒出來，像一輛開了好多年的車需要修理，需要保養。每年體檢報告都有好幾條警示，像懸掛在自己頭頂上的一把刀，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落下來。

妻子俞美娜和兒子催促姜志華盡快去醫院。醫生說得很明確必須手術，姜志華眼神里有一種無奈，橫豎都要來一刀，還是早點兒吧，這樣放心。姜志華很少感冒，也沒有掛過點滴，只記得上小學時打過退熱針，這次動真家伙了，心里還是一驚，像被人抽了一鞭子。姜志華要做的是切除甲狀腺結節手術，有惡化的可能。

手術前，醫生對病人和家屬講了注意事項。甲狀腺結節手術第一天必須平躺，不能翻身，尤其頭頸部位更不能動，防止刀口撕裂開而且要禁食禁水一天。禁食還可以忍受，但不能喝水似乎太難為人了。俞美娜在旁邊安慰他，對他說沒事，會挺過來的。姜志華就喜歡喝茶水，每天在單位在家都要泡茶喝，一天要泡兩三杯。躺著就躺著吧，姜志華相信自己能熬過去，勝利地度過這二十四小時。

姜志華被推出手術室已經中午了，穿著病號服，手上掛著點滴，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樣。麻醉時間過了，腦子還算清醒，手腳都能動，似乎沒受什么影響。手術室在三樓，姜志華病房在十一樓，乘電梯轉上去，姜志華眼睛朝四周轉了幾下，像尋找什么，或者想要看到誰。俞美娜也隨著姜志華的目光看了四周，沒有人，現在到醫院里探望病人或者陪護病人都受到限制。

俞美娜在姜志華身邊看著他，兩眼汪汪，像隨時準備完成他交給的任務，為他服務。整個手術兩個多小時，俞美娜一直在手術室門外等著，看著屏幕打出的字：“姜志華正在手術。”俞美娜心里很著急，坐立不安，俞美娜在心里默默地祈禱，屏幕終于打出：“姜志華手術完畢，請家屬在門口等候。”俞美娜放心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到手術室門口等待，但姜志華沒有馬上出來。看不見姜志華，俞美娜心里又著急了，心想是不是出事了，他麻醉到底醒了沒有？姜志華終于從手術室里出來了，俞美娜看著姜志華，兩人像剛經歷過生離死別，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比任何一次對望都要深情。姜志華看著妻子，心里很安慰，想到妻子，有些話想對她說卻沒有說。這幾年來就是因為自己想說卻沒有說清楚引起的矛盾，似乎兩人有間隙了，相互猜疑了，姜志華在心里嘆息自己。

護士對他們說，下半身可以動，頭要少動，盡量不動。護士忙完看著姜志華一切正常，交待幾句就走了。這病房一共住兩個病人，室內還有衛生間，另一病床上的病人已經準備出院，所以沒人陪護，病房很安靜。

姜志華躺在病床上掛點滴。過一會兒，俞美娜走過去低下頭問他需要什么？姜志華不出聲。姜志華不想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天花板。這時，另一病床上的病人走過來提醒俞美娜說，可以用棉簽蘸一點水涂在他的嘴唇上，起到滋潤作用，緩解嘴唇干燥。而俞美娜卻擔憂姜志華會嘔吐，醫生特別關照過甲狀腺結節術后嘔吐可能性很大，要特別留意。俞美娜時不時走過去看一下，一會兒又看一下。姜志華只想靜靜，最好睡著了什么都不知道，醒來一切都好了，可以自由活動了。俞美娜見姜志華沒有反應，就握了一下姜志華的手，后來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兩人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握手了，這感覺真好，真幸福，似乎回到了兩人戀愛時的情景。姜志華和俞美娜是經人介紹認識的，他們很快墜入愛河。每次兩人在一起，姜志華都會握著俞美娜的手，有時還會摸一下俞美娜又黑又濃密的長發。

時間過得很慢，似乎凝固了，好像有意跟姜志華作對，姜志華心里十分焦慮，恨不得時間一下子就過去，自己可以起來動了，恢復成原來樣子。平日里工作忙事情多一直想躺著，躺著看電視，躺著玩手機，至少也是躺著看書。現在真的躺著不能動了，卻想能動多好，上班即使再累也是好的，很幸福。這人啊，真不好說。

住院第一天，姜志華就觀察了醫院周圍的環境，熟悉情況。姜志華住在十一樓頭頸外科病區，在這兒可以看到遠處的高樓大廈、商業大街、樹木草坪，還有小橋流水。朝下面看，剛好是一個停車場，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停滿了車子，仿佛是汽車博覽會。東面窗外有一條滬杭鐵路，可以看見火車經過。滬杭鐵路是復線，客運貨運都從這里經過，向北或向南行駛，甚至兩列火車剛好在姜志華的眼前交錯通過，像一道變化的風景。姜志華說，看看火車也挺好，可以打發住院時的無聊，到了夜晚還要好看，火車是一束流動的光，快速向前。姜志華會時不時掀起窗簾朝外張望，自己家鄉還沒有通火車，最近幾年甚至十幾年一直說要通火車了，房價上去了，而火車連個影子都沒有。

俞美娜再次走過來看著姜志華，看著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心里很難受，真想替他躺在病床上，俞美娜拍了一張姜志華的照片發給兒子，兒子馬上回消息說，照顧好爸爸，有什么事情我馬上就過來。俞美娜又發了一條，你放心上班吧，沒事。

俞美娜低下頭幫姜志華蓋好被子，尤其雙腳一定要蓋住，注意保暖，往往寒氣就是從腳底下生成。姜志華卻偏要把腳伸出來，好像只有這樣才知道自己還能動，有生命體征。姜志華看見俞美娜頭上的白發臉上的皺紋，兩人都老了，歲月不饒人，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完善現代化的測報傳輸手段，包括對設區市邊界河流湖泊斷面及大中型水庫水量監測站網的建設，對重要地下水水源地、地下水超采區、海水入侵區的監測站網建設，及對重點水功能區、入河排污口水質監測站網的建設。加快應急機動監測能力建設，采購了1臺移動監測車和多臺移動監測設備，提高突發性水污染事件的應急反應能力。組織實施全省水資源監控能力建設項目，2013年完成了水源地在線監測、省級水環境監測中心實驗室設備、省級信息平臺、第一批國控取用水戶監測點建設的招標采購工作。

姜志華可以吃東西可以喝水了，但只是喝粥、吃饅頭不能吃葷菜或者油膩食品，而且粥不能很燙，要慢慢吃，慢慢下咽。吃了兩天，姜志華沒有胃口，姜志華拿調羹在粥里攪來攪去，希望能攪到一塊肉，哪怕一丁點兒也好，可以解解饞。俞美娜當作沒看見，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姜志華僵在那里像是在向這碗粥提出抗議。

最后，姜志華終于說出來了，像小孩子一樣嬉皮笑臉地說：“醫院里有一家餛飩店，就在一樓大廳乘電梯的地方再往左走，來住院的第一天就看見了，我們去吃碗餛飩怎么樣？

俞美娜瞪了姜志華一眼，心想他倒挺仔細，早就偵察好了。

俞美娜放下筷子說，醫生強調一定要吃粥，你也聽到的，忍一忍。

過了一會兒，姜志華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兒盯著俞美娜小心地說，聽說喝鴿子湯對傷口有好處。

俞美娜沒有反應，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他說什么，姜志華又說，骨頭湯也很好，有營養。姜志華做了個手勢，好像喝了骨頭湯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俞美娜搖著頭說，不行，醫生說了這一個月只能吃清淡的，慢慢來。

姜志華做了個暈倒的動作，躺在了床上。過了一會兒，姜志華又說想喝茶了。俞美娜說，一招不行又換另一招還是喝白開水吧，別折騰了。

姜志華看著俞美娜，似乎恨死她了，現在她的權力大得很，像拿了一把尚方寶劍，想怎么整治姜志華都行。

俞美娜看著姜志華的樣子真想笑，改口說，我去問問護士，看她們怎么說。姜志華想，喝杯茶水也好，可以提提神，滋潤一下干澀的喉嚨。

姜志華坐在躺椅上掛點滴，他不想躺在病床上已經害怕躺下了，渾身都不舒服，到現在都感覺腰酸背疼。姜志華望著那杯茶水，雖然只有幾片茶葉在水中漂浮，但那也是自己爭取來的，已經很不錯了，比白開水好喝，等一會兒再偷偷放幾片茶葉，想到這里，姜志華在心里暗暗竊喜，并且偷偷地看了一眼俞美娜。俞美娜倚靠在窗口看手機，對姜志華的心思一點兒察覺都沒有。

姜志華一只手掛點滴，另一只手也沒閑著，拿著手機看微信，似乎有事情做了，可以安靜下來了，和躺在病床上第一天的情況大不同。父母和妹妹都發消息，祝他早日康復出院。

俞美娜見他這樣子，說有小姐妹問候關心你了？俞美娜好像抓住了姜志華什么把柄。

姜志華抬頭看著俞美娜說，都過去了。此時房間內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俞美娜看著姜志華說，那幾年你真的是冤枉我了，我出去玩得晚一點兒，但都是和同事、同學在一起，不是你想的那樣。

另一病床的病人出院了，醫院里沒有安排病人住進來，這間病房像姜志華和俞美娜兩人的包房。俞美娜似乎感覺特別好，姜志華倒要笑話她，想多住幾天不回家了？

姜志華恢復得很快，畢竟是小手術自己能夠動彈，現在開始算計什么時候能夠出院了，像鳥要飛出籠子。

住院幾天，姜志華和俞美娜都起得特別早，在醫院里不可能睡懶覺，護士、大夫時不時會進來查房。六點鐘保潔員也會進來打掃衛生，七點鐘要吃早餐，姜志華喜歡站在窗口看下面停車場。一大早，停車場車子很少，很安靜。上班時間到了，停車場就停滿了車子，下午也一樣，看停車場車子多少就知道現在幾點了，是不是接近下班了。

姜志華實在想吃餛飩，好像饞蟲爬上來了，一直勾引他欲罷不能，就對俞美娜說，我們去吃餛飩，一碗餛飩兩人分著吃，不會影響身體。

姜志華看著俞美娜，特別強調只吃一點點，俞美娜問，你肚子餓了？姜志華說，早就餓了，吃完餛飩我們還可以到外面去散步，看看風景，難得到禾城來一趟。俞美娜笑了笑說，又不是來游玩你是來手術的。姜志華說，一整天在病房里實在無聊，悶得慌，出去透口氣。

俞美娜笑話他，真像小孩子一點兒都控制不住自己。姜志華拍著肚子，好像已經癟下去了，這粥就像水一樣流走了，一起帶走的還有肚子里的油水，像被抽空似的。俞美娜說，好吧，這次俞美娜倒很爽快。

散步回來，兩人坐在窗口一起看窗外風景。病房里很安靜。這時，有一列火車駛過來，從上海駛向杭州方向。俞美娜說，我們好久沒有出去旅游了，現在已經高鐵了，速度很快，很方便。姜志華說，對，病好了就出去旅游。俞美娜向姜志華豎起大拇指，說，想通了？姜志華說，錢要花在旅游上，決不花在醫院里。

姜志華說，當年到桂林去游玩就走這條滬杭線，從上海出發到桂林，需要三十多個小時。姜志華笑了，還指了指外面這條鐵路，似乎還有曾經的青春，曾經美好年華的痕跡。

俞美娜說，那次去桂林旅游是夏天，火車上還沒有空調，天氣特別炎熱，你還記得嗎？中餐時間，火車停靠一個站點，你下去買盒飯，拿到火車上卻發現飯菜都餿了。俞美娜笑著說，光知道要便宜，害得我們倆沒飯吃，后來還是同事支援了我們。

姜志華回頭看著俞美娜，摸了一下她的頭發。俞美娜也回頭看著姜志華，似乎有話要說，兩人對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