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姿
《莊河記憶》創刊10周年了。作為一份地方性的文學內刊,歷經艱難卻一路向陽,挺拔而有生氣,日益成為當地文化的一張名片。立足家鄉大地,真誠開門辦刊,既是大眾“自足”寫作的文學生活平臺,又是莊河地方與外界情感聯系的橋梁,由此形成了良性循環的文學生態。觀察《莊河記憶》的10年之為,或許能攝取到新時代中國當代文學的“基層”(張未民:《文學的“基層”》,《文藝報》2018年5月16日)成長的實踐面影。
《莊河記憶》化蝶于文學夢想。
2009年,現任莊河市作家協會主席的周美華,在接待媒體采訪莊河老街時,她內心“對文學未曾熄滅的情感”再次奔涌,她想以“文”托夢,給那些對老家莊河“懷舊的情愫、傳統的溫厚和人文關懷”的文學想象,提供一方落腳鄉土的文學空間[ 周美華:《寫給“記憶”的話》,《莊河記憶》2012第1期(創刊號)]。她的“文學心”如同一朵待放的花朵,很快得到身邊幾位同鄉文友的共同培育,他們組成同仁團隊,攜手踏上了漫長的創業之路。從2009年到2012年,他們用了3年時間考察、思考,最后決定自辦文學刊物《莊河記憶》,讓更多愛家鄉、建家鄉的莊河本地作者擁有文學生命飛躍的臺階。顯然,周美華把個體寫作的情感和夢想有效植入公共服務平臺,“記憶家鄉”的情感定位,讓周美華和同仁的文學行動滿足了莊河作者的共同心愿:文學寫作只關乎熱愛和傾訴,“家鄉”刊物就是承載文心鄉情的精神“方舟” 。
2012年《莊河記憶》雜志正式出版,開始對外交流,雜志也進入價值驗證階段。這可是從0到1的創業階段,主編周美華自稱是文化的“拾荒者”(莊河電視臺:《銘刻在莊河大地上的莊河記憶》,《莊河紀錄》https://v.youku.com),她個人出資辦刊,牽手同仁,從頭做起,硬是把愛好當成了公益事業。當地各級主管部門都及時給予熱情指導和支持,雜志也成為莊河市委宣傳部推薦刊物。2015年7月17日,大連市委宣傳部授牌《莊河記憶》“大連作家森林·紅崖谷”,成為2014年10月11日創建的“大連作家森林”新型公共學習平臺“一林多谷”成員之一,《莊河記憶》步入追求社會效益增值階段。
《莊河記憶》活在基層,辦在基層。其獨特的求生策略在于:第一,以挖掘整理傳承莊河歷史文化為辦刊主旨, 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涵養文學生態,那些參與書寫莊河日常文化生活和打撈莊河人文歷史的作者也是“社區文學生活空間”的創建者、傳播者;第二,以深耕“土文化”和“鄉文化”為原創資源,突出“接地氣”的寫作特質,無論身份,大力挖掘、發現與鼓勵推薦本土文學作者;第三,雜志將鄉里鄉親的情感訴求直接送到本地各級文化管理部門以及全國部分同鄉和作家朋友。一片真誠,一分收獲,《莊河記憶》獲得的信任、贊賞、喜愛和尊敬之情逐年升高。
憑著這種高度的品牌辨識度,《莊河記憶》將個性創意、交流平臺、作家隊伍、原創作品、文史資源、友情推薦、學科交流、傳播媒介等資源,全力置于莊河文學生態中。對這個文學情感空間的建設,《莊河記憶》強調三個精神特質:一,公益性。創辦開放學習平臺,與全國文壇保持“同心性”,滿足業余寫作者追求平等尊重的內心感受,如請作家、藝術家與百姓面對面,提升素養,促進學習交流,共建共享文化資源,滋養地方文學生態有序生長。二,民間性。刊物由民間個人自愿出資,以文化企業持牌,自主聯動人文、社會科學、文學藝術、新聞媒體、文化產業機構等文學生產資源,經各級主管部門把舵,通過寫作“體驗”打通作者與生活、讀者、市場、行業之間的壁壘,營造適合基層文學愛好者成長的文學生活空間。三,認知性。鼓勵大眾對莊河地方歷史文化知識的挖掘整理、學習和傳播轉化,多途徑培養提升莊河記憶寫作者樹立為本土寫作的文化自信心,從中獲得人生價值感和幸福感。這些共識,構成了記憶寫作文學生態的內生力和傳播力。
《莊河記憶》把“用戶導向”思維貫穿于“情感訴求”中。在塑造莊河文化符號、形象、價值觀基礎上,創新夯實為文學愛好者“按需”服務的功能,編務管理和每期導刊設計,也請莊河作者(讀者)參與共議。因了尊重,寫作者的藝術創造、生命情感與普通人群生活情趣,都賦能給了《莊河記憶》雜志,文學生態也就此有了鮮活的樣貌:
自創“展示平臺”——以季刊《莊河記憶》發表本土作者原創作品為動態展示平臺,每期雜志刊登的作品85%以上為本土作者原創作品;開設莊河籍各級作協會員的作品陳列式展臺,一動一靜的展示為莊河作者樹立了精神標度。
創建文藝家與市民常態互動機制。舉辦文史開放講壇、文藝主題沙龍,每年請本地和全國各地的著名作家、文化學者、文藝評論家來莊河講學,孫惠芬、周立民、葉廣岑、高滿堂、李小江、張本義等多位文化藝術家與本地文學愛好者面對面交流、輔導,現場聽課中年齡最小的只十幾歲,最大的95歲;召開“《莊河記憶》作品研討會”,由作家、編輯家結合具體作家作品進行現場講評;召開年度“《莊河記憶》座談會”,邀請黨政主管部門領導與作者、讀者面對面懇談,傾聽雜志傳播效果和改進意見。
組織開展特色活動,加強國內知名作家和本土作者、讀者溝通交流。每年不定期推出莊河籍著名作家孫惠芬文藝精品分享會、作家新書發布會;開辟“精彩閱讀”,邀約、刊登老藤、孫惠芬、周立民等著名作家、評論家的精彩之作。此外“非遺田野采風”“口述歷史采錄”“莊河人文景觀擷英”等特色活動,提升了對地域文化資源的管理和認知度。
建設資源人才基地,積累文化傳承力量。“莊河市中小學生寫作培訓基地”“遼寧省文聯民間文藝家協會輔導與傳承基地”“遼寧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交流傳承中心” “莊河民間文化保護整理工程基地”“遼寧省作家協會創作基地”等與《莊河記憶》結盟牽手,一邊培養人才深耕地域文化土壤,一邊“引進來”“借船出海”,為本土創作“走出去”開辟更寬平臺。
刊物、平臺、活動、機制、風格、資源、作者、傳播、理念等文學生態的主要元素,在《莊河記憶》情感增值體系中充滿生命活力,適應并滿足了本土文學愛好者捕捉寫作素材、激發創作靈感、開闊交流視野、評點修改原作、刊登傳播等需要,莊河文學的新老作者在這片文學田地里成長壯大。
有一組數字,反映了莊河文學生態的發展現狀:2012年到2022年,十年間,《莊河記憶》出版40期,共計刊發610萬字,收原創稿件2000余篇,正式發表1700余篇;擁有本土作者50余人,年齡最大的作者95歲(2019年去世),最小的13歲,他們身份各異,有工人、退役軍人、農民、公務員、干部、教師、學生、科技工作者、進城務工農民、醫生、商人、非遺傳承人等,遍布莊河市各個領域。幾年來,由《莊河記憶》編輯部及莊河寫作培訓基地向省、部國家級報刊推薦莊河作者的原創小說、散文等20余篇,其中發表于《小說月報》1篇、《長江文藝》1篇、《小說選刊》1篇、《鴨綠江》2篇、《海燕》15篇;舉辦莊河中學生作文競賽2期,選出優秀征文400多篇,出版《莊河中學生文集》;分期分批為本土作者出版《楊傳才戲劇集》、《普希金詩集》(王明智譯)、《莊河油畫書——情境北緯39度》、《莊河老街——手繪明信片》、《孫志非文集》;自辦《莊河記憶》微信公眾號,發表優質原創文章700多篇;組織參加田野采風近千次、行程100余萬公里,實地考察現場1000余次;發表書畫攝影篆刻等作品3000余幅(幀)等。
作者相互鼓勵尊重、地域文化滋養、各級黨委政府信任支持、注重原創作品打磨,顯現出《莊河記憶》文學生態核心價值。
《莊河記憶》多年的創作實踐,似是走了一條與傳統的純文學概念有所“疏離”的探索之路,用主編周美華的話說,是“去中心化”,去完成“拾荒”地方文化的“結”(莊河電視臺:《文學創作及〈莊河記憶〉編輯部的那些事》,《莊河紀錄》https://v.youku.com)。這個“結”指的就是那份來自“土鄉文化”生命情緒的對外表達。
閱讀《莊河記憶》,感覺是由外在的繁雜走進單純的生命空間,故事講述不再與具體事件本身糾纏在一起,而是將那些零散的、碎小的事件,裝進《莊河記憶》的展臺,形成文史交融的獨特場域,如同歷史散留下的粒粒種子,活在現實的記憶土壤,又匯入莊河人文歷史長河,實現著自我指稱。
回溯這一別致的寫作追求,且能生成一種生態樣貌,首先要歸于莊河文化的內力積蓄。著名學者周立民說:“莊河文化不屬于那種典型文化……并不等于我們沒有文化”(周立民:《地方文獻價值與寫作》,《莊河記憶》2015年第2期),多期《莊河記憶》都向人們展示“莊河以東河海文化為主基調”“一路走來”的莊河鄉賢耕耘的身影:英那河畔集文學經史學家于一身的多隆阿(滿姓舒穆錄氏,后更姓為孫)、石咀河畔“北直廉吏第一”的李秉衡、青堆子灣區許文運為代表的“滸東詩派”、走向國內的現代詩人李滿紅等。《莊河記憶》還從賡續的視角,數典新時期以來莊河文學當代發展史:有莊河文化館、文聯與《海燕》雜志聯合下基層,通過舉辦講座、點評會、筆會、改稿會等“群文體制”(石岸書:《新時期文學在基層——兼論中國當代文學史在基層》,《文學評論》2021年第3期)下的資源積累,1991年,《海燕》推出了莊河文學專號;又有20世紀80年代倍受關注的莊河女作家群、民間文學社團“海浪花詩社”“黃海文學社”“鄉韻文學社”對地方文學生態的孕育;還有自辦的“海浪花”“香韻文學報”“紅崖”“莊河群眾文藝”“冰峪”“莊河報”,直至“莊河記憶”,辦刊已經成為莊河文學界的傳統,等等[ 周美華:《一路走來》,《莊河記憶》(文學專號)2021年第1期]。顯而易見, 莊河的這些文學現象和莊河群體性作家隊伍都成為《莊河記憶》雜志創辦發展的物質和精神上的營養。幾代莊河作家的示范,形成了莊河文學生態對內部交互激勵求成長、對外部交互流動求突破的生存觀。在我看來,莊河作家對地域文化母庫的眷戀和“癡迷”,是一種“情感訴求”取向,一種價值趨同,更是一種文化守成。
這種文化守成通過《莊河記憶》寫作,極大地豐富了莊河文學生態內在的精神空間:
靜動結合——以講述中的人物生命事件營造一種情緒和心情,引人入勝,激發共鳴,從文化記憶中得到身份的認同;內外結合——講述莊河人或家庭在歷史變遷中各自命運的選擇,顯現出對地域文化精神的延續性和傳承性;直接、間接結合——對記憶嵌入歷史的書寫多是采用直接書寫事件過程,間接書寫地方風物的變化,在歷史與現實交融的時空回響中重在表達生命的價值觀;理情結合——所設欄目看上去好像是一個人信手拈來地寫畫,但從松散的文本結構中,始終能看到莊河的“我”在時代脈絡上的個體生命軌跡;時空結合——疏淡的哀傷情緒烘托出文本閱讀的情感想象空間,增強讀者對特定歷史時空的深度體驗;外觀、實存結合——為莊河地域文化精神尋魂、找脈、存像,渴望為立足田野的寫作贏得尊重,是經歷不同的寫作者執拗的情感追求。
作者是文學生態系統中最核心的要素。《莊記憶憶》擁有一支代際完整的本土作家隊伍。從發表作品情況來看,新世紀以來,本地代表性作者年齡分布從20世紀20年代,一直連續到20世紀的30、40、50、60、70、80、90年代和新世紀00后;寫作涵蓋了文學各種體裁,有長篇小說、短篇小說、兒童文學、神話、紀實文學、報告文學、散文、詩歌(含古體詩詞)、口述史、戲劇、電視劇、紀錄片、歌曲、文藝評論、民間文學,以及攝影、繪畫、書法、非遺作品與文學互動等等。不同代際的作者都用不同風格的寫作記憶著莊河的“體感”。
從原創作品取向上看,以莊河地域文史資料為素材,經寫作者個人辨識和提煉,從內容故事表達到外部氣質呈現,從碎片化文化記憶到現實身份認同,都是在“自我塑造”中樹立莊河文化形象,都是在敘說“我”和“我們”與這片土地的血脈關系。雖選取的體裁題材視角寫法各有不同,但表達了“我”“有話要與人說”[ 周美華:《寫給“記憶”的話》,《莊河記憶》,2012第1期(創刊號)]的主體情感。
從原創內容結構的設置上看,《莊河記憶》共設16個欄目:“文化回眸”著重尋找鄉賢雅士,數典文脈;“歲月口述”著重講述個人命運,考證山水;“本土原創”著重本土原創,記憶體驗和想象;“精彩閱讀”特約名家名作,與外界呼應;“稽古察今”對歷史文獻與“人文回眸”互文;“莊莊有河”記地理人文圖景;“游子故園”著重域外思鄉抒懷;“客居手記”記他者視角下的民俗風情;“遠鄉來風”多指某時段曾在莊河生活過的人所寫的文字;“文史擷零”記述莊河機構行業改革變遷;“民間拾萃”重塑民間技藝;“青山踏遍”集粹田野采風;“鄉土滋味”記錄家鄉飲食風俗。這些原生態、紀實性寫作文本,沉淀出莊河地域的文化符號、流動的莊河人文精神風貌以及對莊河人的生命考量。
正是《莊河記憶》不同敘事聚合的“情感總和”,表現出了文學生態追求異質性的內動力。原創中,作者對地域文化的紀實和精神空間的想象,往往采用主題立意情景化(如“歲月口述”“民間拾萃”作品)、情節敘述故事化(如“本土原創”“莊莊有河”作品)、情感表達內觀化(如“人文回眸”“稽古察今”“游子故園”作品)、敘事風格散文化的手法(共性特點),等等,莊河平凡人的生命精神,由這方文學土壤孕育出相通的審美追求——對民間立場與視角的選取。
《莊河記憶》故事的深處是情感,重點關注的也是地域歷史與地域人群的關系。記憶寫作常常是將莊河大地發生的多個重大歷史事件鋪展為個體生命的背景,個體生命體驗的講述和心理抉擇又滲透著對傳統文化價值觀的恪守。平視的創作視角,讓讀者理解了真實歷史內涵和人情倫理認知。
對日常生活的崇拜。記憶中的大部分文字寫的都是純樸的日常,人們從中感受過往生命的真實與溫度、敬畏與慈悲。在“歲月口述”和“本土原創”“民間拾萃”等欄目作品中,瑣碎的日常人間煙火背后,是道不盡的江河日月浩蕩。作者在努力轉換視角,通過“日常”來接近自己先輩的精神肌理與精神本質。這種文化記憶和身份認同,形塑出莊河人的精神形象。
參與歷史的文化氣質。《莊河記憶》從莊河地域文化中提煉精神內核——對道義和信仰的傳播。記憶作品不是讓后人去祭悼,而是通過捕捉到的生命事跡與情節傳遞的通感體驗,去領受一種精神的啟迪。“人文回眸”“稽古察今”欄目中,在對多隆阿、李秉衡等這些生活在莊河大地上的數位鄉紳士大夫傳統文化基因的記敘,與其說是本土作者用創作來盤點“家底”的一種“炫耀”,不如說是在尋找地域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內在的血緣聯系,由歷史尋常中的生命質態、追溯豪邁的文化形象,折射出莊河人的價值坐標或精神圖譜。我們從“人文回眸”“稽古察今”“歲月口述”“本土原創”“民間拾萃”中看到以莊河人的知識理性為信仰、以莊河人的日常創造性為價值、以莊河人的勇氣和血性為支撐,從而展現出莊河人智慧型、創新型、力量型的精神內質。
探測民間神秘。在這類具有傳奇色彩的作品中,你能讀到喜禪“吸煙土”的原因、打撈黑島“經遠”艦的謎團、李秉衡的壯志未酬等遙遠而神秘的記憶,其情感深層還是要表現精神的內在追求,表達出今人對前代生命跡象的關注。作品中力圖追求、展現的種種生命境遇,是對“宿命”的根源呈現,還是對其背后內隱“宿命”的追問,都似是對人生命際的一種形而上的思考,生命的“神秘”張力仍遺留在精神風骨中,呼應著與同居一地的莊河今人的根系關系。
作者注重從“物”到“手藝(人)”的形態、流變和與歷史關聯中濃縮世間冷暖,用想象在寫人的創造力,寫記憶的瞬間與永恒,可最后還是寫留在人心中的暖意。甚至《莊河記憶》中有多量的油畫、攝影、非遺現場,與原創文本中的物件器具、與持物人生命、自然風物產生互文,雖非文字,但“它是用文學的方式,在關注大的歷史事件或小的歷史人物的時候,投入一種文學的眼光,人性的眼光,就是情感的方式,這種東西就變得有力量”(孫惠芬:《2013年〈莊河記憶〉座談會紀要》,《莊河記憶》2014年第1期)。
《莊河記憶》文學生態發展軌跡清晰:“找尋”(聚焦文化尋根熱點)——點燃(莊河人面對面講述)——強化(建立社群文學生態平臺)——擴散(群體口碑傳播)——維護(新人新作注入)。參與各環節的人群情感,聚集、積累成情感總和,轉化為“自我表達”的活力能量。
從閱讀體驗或感受來審視這樣的寫作內涵與風格,捕獲讀者的是它的異質感和文本張力,新奇有趣,充滿親情和生活氣息。這可能也是地方路徑寫作與形成當代文學多元化現實景觀的原因之一。
《莊河記憶》長在泥土中,這與專業刊物相比,自帶“鄉土氣息”。它沒走“記憶為綱,傳播驅動”的廣告路徑,而是選擇“接觸為綱,體驗驅動”的“品牌全景體驗”(尹一丁:《數字化時代品牌戰略的新思維》,《新華文摘》2021年第23期)的“人品合一”新思維模式。
《莊河記憶》對“品牌全景體驗”的探索和實踐,是圍繞人的“關系”(如各地莊河同鄉)、組織“文藝社群”(如多種文藝門類)、寫作風格“個人化”(類別不限、體裁多樣)展開的,給讀者和作者呈現出了具象化、沉浸化和泛場景化的“原生”現場感,參與者從中能獲得“表達自我”的獨特生命體驗,而那些喜愛書法、繪畫、攝影、民間藝術和寫作的人們,每日把《莊河記憶》編輯部當成了“家”,走進來就能與編輯和各類專長“師傅”學習、切磋和研究請教……直到燈火通明、夜色已深才不舍地離開。記憶寫作前對“編輯部的故事”體驗,已經深度嵌入人們日常生活(莊河電視臺:《文學創作及〈莊河記憶〉編輯部的那些事》,《莊河紀錄》https://v.youku.com)。 這種全方位、多場景、不同場域對刊物品性的全面感知和沉浸,營造了刊物與作者、讀者之間不可或缺的文學生活,作者與愛好者成了編輯部的“伙伴”和“顧問”。
追求“人品合一”,《莊河記憶》主要強調三個層面的“體驗”:組織多種形式活動、建立管理機制,由主管部門引導,民間機構組織大眾參與的公共文化生活,實現對雜志內核的記憶與認知淺層體驗,強調“識得”層面,是第一層面“體驗”。以“人文回眸”傳統為根基,記述莊河鄉賢名人的古典詩、詞、書、畫、游歷、經歷等,下延當代現實和思鄉懷舊、人生歷程、追念抒志、文學圖景,以及對家族親里“魂脈”的傳承。《莊河記憶》期待從宏觀、微觀的視角和維度,顯現莊河人文精神與中原文化內在的聯系,強調對作品記述的命運形態和宿命沉思為第二層面“體驗”。以各時期自然風物、非遺典籍為載體,強調時空變化中記憶與現實生活互為觀照為第三層面“體驗”。三個層面既是遞進,又彼此交叉,互有重疊,形成了“魂脈”傳承的“人品合一”文學空間。引人注意的是,這三種“體驗”空間,既是莊河作者描述性、想象性的創造空間,也是莊河人的生存境遇、生活實踐和生命經驗獨特性呈現,與世人產生“關系”的情感空間,個體境遇、經歷和經驗是本地作者個體對現實的獨特體悟,表達的是對未來生活的想象和心愿。這三種“體驗”充滿了尊重、理解和呵護,加強了編輯、作者、讀者、市場之間的聯系。
多學科介入,打開讀者體驗不同知識視野。比如《莊河記憶》社會學意義(李小江:《家鄉,何以成為精神家園》,《莊河記憶》2018年第2期)、文獻學研究的價值(周立民:《地方文獻價值與寫作》,《莊河記憶》2015年第2期)、莊河考古學詳考的人文價值(劉俊勇:《莊河考古散記》,《莊河記憶》2016年第1期)、 留在莊河的文化名人足跡(呂鳳笙:《玉碎而不損其白——田漢莊河演講追懷》,《莊河記憶》2013年第1期;孫德宇:《解放初期留在莊河的文化名人足跡》,《莊河記憶》2014年第4期)、莊河地域文化名人與海外傳播(孫德宇:《尋訪滸東》,《莊河記憶》2013年第3期),以及口述史鮮明的生命事跡等。這種跨界聯動,加大了記憶空間的文化承載量,作者和讀者也能從接收的知識中,直接將有關莊河地域經濟、政治、歷史、文化、城市建設、商業、電力、公共設施和具有沿海地域特點的社會人文風貌,以及當地文化資源、自然資源、歷史變遷、縣域行政管理資源等內容轉化為地方性知識。
《莊河記憶》將內外貫通的文化生態觀統一在“文品合一”中。主要體現在“全景體驗”的五個環節:挖掘既存所有資源(人文歷史、山川風物等的田野采風);識別整理資源的精神脈絡(召開編輯會,對各種寫作資料素材認知辨識);原創成果再現(《莊河記憶》所有原創作品);接納認領(定期召開作品研討會、稿件點評修改會、作品展示推薦會,作者讀者從中識得作品與“自我”身份的認同);交流傳播(召開年度座談會、贈送雜志、意見回饋、結集出版再傳播)。其中“接納認領”環節,《莊河記憶》特別關注在異地生活的莊河籍作家的創作動態,邀請他們回到家鄉,感激他們架構并打開了莊河地域文學的時空坐標,“領跑”莊河人的精神取向和對文化傳統的賡續,通過文學典型的“這一個”,讓莊河文化出現在中國文學的榜單上,如著名作家孫惠芬創作靈感的獲得,都隱現著莊河文學流動的經緯、血脈和家鄉特質的時空地圖,內外貫通打開了莊河文學與世人面面觀的大門。
《莊河記憶》文學生態園地獨特的韻味和氣質,是日常化、生活化、溫軟(馨)化、平民化、趣味化的,具有“差異化聯想”的審美效果。每期的卷首語,如同一片生機綠地,將刊中文本背后的原創之作縱橫排列,點明深意取向,獨立成章,實乃為原作注入一種新的品質,真可視作記憶寫作自我敘事的心靈密碼和文化符號,對原作中的各種生命事跡,無論成敗,點評精當,散發著一種歷史的淡遠和銳利,傳遞著一種清爽和明快。也許,這也該是地方文學參與當代文學寫作的獨異姿態,一種充滿大地滋味的想象!
《莊河記憶》由“全景體驗”到“人品合一”的生態價值,是由“三個聯動點”傳遞:聯動一,“人本傳播”中的核心視角。無論從自然還是到日常生活,關注的核心是莊河大地的人們,個人的命運牽涉到時代社會的變遷,由個人映射到群體。如多篇表現抗戰前線的“我”的故事,以小視角切入個體,有別于宏大的個人命運講述。聯動二,“深度對話”中的心理互訪。記憶寫作傳揚的不是平常意義上的莊河地域發生的事,而是文化“根”性的價值探究。究其實,莊河的“記憶寫作”是有著問題指向的,那就是對抗遺忘,包括自我遺忘和被他者遺忘,從文化記憶中找尋自身的精神價值。對此,學者李小江在《家鄉,何以成為精神家園》中分析,那是與中原文化相連的心靈脈動。它要在記憶先人的奮斗史中找尋到莊河集體共識。“你”“我”“他”在記憶時空中相遇,互相看到的是心底的那種精神風骨。聯動三,“媒介聯動”中的多維發力。莊河電視、地方報紙報道和專題片播出,國內文學雜志報刊登發作品,其中人際傳播仍是贏得口碑的主要傳播渠道。《莊河記憶》推出的專刊號(青堆子、步云山、吳爐、黑島、蓉花山、荷花山、大營子、城關等),特刊號(陳香、核電),專號(文學),點對點深耕地方性文化資源,也是對記憶寫作內容的自我“造血”。還有《莊河記憶》1700余篇作品里記憶300多條河、26個鄉鎮街道、拓碑150多塊、拓片1200多片,現場口頭采訪千余次,等等,這些由莊河作者描繪的文學地圖,成為珍貴的文化資源。在市委、市政府鼓勵下,《莊河記憶》努力與文化產業和群眾幸福感相配置,加入“藝術鄉建”工程中,有的已轉化為文化和旅游的公共文化景觀供旅人參觀,有的已成為地方非遺文化項目加以推廣,有的轉化為影視作品播出,有的編印成文化典籍加以收藏,《莊河記憶》以參與當地文化建設的更多面向,一步步將文學滲入日常審美之中。
《莊河記憶》10年的文學實踐,在繼承和發揮當代文學內刊傳統功能的基礎上,也在新探索、新發現中啟發我們思考:一是文學內刊價值取向上,來自地方(基層)的寫作,其核心愿望是期待與外地文化交流并獲得地域文化身份的認同,全媒體時代,如何創新文學內刊品牌為地域文化身份認同賦能;二是評價地方(基層)原創作品的標準上,如何從歷史文化資源中獲取文學想象力,在歷史和現實的對話中,本土作者由地域文化的“守夜人”成為塑造成功的地域文化形象的創造者;三是地方(基層)文學生態發展趨勢上,已從面對文學的基本命題,開始探索參與地方(基層)文化建設的實際需求。如何對原創作品中的地域文化資源、大眾日常生活圖景的典型文本和風格特征進行跨界研究,在與文化產業聯動轉化中,充分釋放文學的價值能量,這也是《莊河記憶》雜志探索和實踐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