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蟲的吟唱

朱春陽

桂花謠

桂花是秋天專屬的香水瓶

你聞一聞，十月里幾乎沒有芬芳

花在綻放，瓜果靜謐而內斂

一個季節所有的香味

都被桂花悄悄地收買了

她不來

秋天的金色再也不能銷魂了

陽澄湖的大閘蟹，也停止生長

抗議她放了秋風的鴿子

還有，可笑啊，二三月的花枝

蠢蠢欲動

試圖上演季節錯落的魔法故事

只不過，缺少一場轟轟烈烈的秋雨而已

當西風大笑著推開了她的門

雨滴，一滴比一滴犀利

讓她猝不及防，無處躲藏

一縷縷幽暗的香，一行行

永遠抵達不了收信人的

情書，來不及收藏起來

面對面，不需要大朵大朵的花綻放

不需要絢麗的色彩招惹陽光

凝視，嘆息，芬芳撲面襲來

就是最好的回應，時光

遲不遲，都不重要

昆蟲記

昨夜 我聽

春夜的笛聲遠了

七月的砧聲遠了

揚州城頭，寒冷的號角遠了

鋼與鐵搭起的帳篷之外

一只

昆蟲

滴滴，滴滴，滴滴

幽咽

黑色的 灰色的

巖石一樣堅硬的地面上

這蟲子

迅速地行進著

雪亮的目光讓人暈眩

光潔的甲殼讓人愛憐

在詩歌的殿堂里

它應該是

蟋蟀的同類

抑或 蚱蜢的同鄉？

我仔細 聽了又聽

它徹夜的鳴聲

滴滴 滴滴 滴滴

單調，冷漠，孤獨，傲慢

我聽不到

桂樹下，月光里

那曾令人心醉的應和

沙沙的

翅膀掠過屋檐的微音

當這蟲子

閃電一樣爬行到我的面前

裂開的口腔

逼仄的空間

滿滿擠著我得意的同類

它冰冷的心房滿是油污

藍的血管，白的血管，紅的血管

奔騰的，不是溫熱的血

只是囂張的汽油，幽靈樣的電流

在能夠長出高樓的土層上

它是最活躍的昆蟲

而曾在詩人床下吟唱過的

曾在美人發際吟唱過的

曾在一部又一部詩集之間吟唱過的

所有的昆蟲

在一場鋪天蓋地而來的寒冷中

已經紛紛僵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