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文學的書寫

郭 煒

渤海大學文學院

20世紀以來，科學的日益發展使人類的生活每天都發生著新的變化，然而與此同時接踵而來的是生態災難的愈加頻繁與擴大，給人類的生存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而作品和影視中所呈現的災難情景，正在現實生活中一步步地向我們逼近，《阿凡達》中人類為了一己之私，竟去往潘多拉星球進行資源的開采，大肆破壞星球生態，屠殺星球族人；《寂靜的春天》中因過度使用藥品和化學試劑導致的環境污染、生態破壞，帶給人類的是沉重的災難；《額爾古納河右岸》中滿滿的生態氣息。大量的作品熱烈地呼喚著人心中的內疚，對于大自然的無情索取的反思，對于生物的大肆屠殺的后悔，同時真正喚醒的應當是人類對于自然和宇宙的深情呼喊與渴望。

自從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的野心戰勝了其理智，將一己私欲無情地付諸在大自然身上，采取激烈的方式去榨干大自然，“人類終將戰勝自然”、“人類終將征服自然”，此類口號將人與自然、與大地萬物相對立，結果卻是給人類帶來了無窮的災難和難以預料的后果。如果人類不及時反思，不及時行動，那么，地球上的物種會大量的消失，長期以往，人類又將何去何存？因此，保護自然、解決生態問題是當下發展的重中之重，人類希望去建造一個永不能坍塌的“生態長城”。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一種新的文學形態—生態文學便誕生了，此種文學形態在20世紀的創作中影響極大，并逐漸形成了一股熱潮，成為當前文學文化研究的前沿問題之一。

一、生態文學的當下創作

近些年，國際、國家乃至生態學家和生態作家都在積極地尋找對策來向大眾傳輸生態文明的理念，中國作家通過各種極具鮮明特色的文學作品不斷地向讀者表達著建設生態文明的理念。比如：王蒙《海的顏色》中表達著希望草綠色的渤海灣變藍的希冀；郭雪波《大漠狼孩》講述了人類與母狼互養其子的故事；周建新的《老灘》以老灘作為敘事背景，將陸海相連的沿海景觀、漁村生活面貌以及范老桅等人與大海斗爭互生的畫面展現在讀者眼前；在《迷人的海》中，鄧剛以海碰子的身份寫出海的世界、海的平靜與咆哮，每一個海碰子要在海洋中尋求理想，以自身無畏的勇氣去征服海洋；劉兆林的《雪夜童話》、《因為無雪》、《風雪撩人》等作品，在對自然萬物的描寫中抒發自己的情感，對世態人情有了獨特的認知。中國作家自從創作以來就有一種憂患意識和勇于擔當的高尚品格，面對當前生態的破壞狀況以及人類所面對的惡劣情境，他們主動地通過創造一系列的森林、沙漠、海洋作品來反思和喚醒在物欲橫流的社會生活中的人類。生態文學的興起，使得中國當代作家創作的重點轉移到了關注生態、保護自然上來，并一直進行著思考：一是提醒人類對大自然曾經犯下的罪過從而進行反思，重視生態文明的建設；二是將自然情結融入到中國文學，建構一種充滿人文考量、生態意識的文學類型。

中國生態文學作品通過以凸顯自然生態的神秘性來起到進行教化人類的作用，向茫然的人類進行一種生態文化和思想的大普及，喚醒對生態問題的重視以及建構生態文明的迫切性。梭羅的《瓦爾登湖》深深地影響了張煒、韓少功等一大批作家的創作方式、思想和內容，改變了格局和風格，艾特瑪托夫《斷頭臺》的狼敘事方式和中國生態小說中狼文學有著千絲萬縷的呼應和聯系。中國當代作家在借鑒外國生態文學的過程中，以本土的生態為基底，冠以強烈的生態意識，在生態文學的道路上愈走愈遠。

王諾在《歐美生態文學》一書中這樣界定生態文學的概念：“生態文學是以生態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以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為最高價值的考察和表現自然與人之關系和探尋生態危機之社會根源的文學。生態責任、文明批判、生態理想和生態預警是其突出特點。”生態文學是在生態敘事中對生態問題進行反思和尋求解決辦法，從與人的關系中揭示生態問題的本質所在。現代社會伴隨著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和欲望的持續碾壓，中國自然生態和精神生態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變化，物質對自然生態的瓦解，欲望對精神生態的奴役，人類處于迷茫與失衡之中，所以，書寫自然生態和精神生態的需求，揭露自然生態惡化的社會根源給當代創作者提出了不小的挑戰。

賈平凹《懷念狼》警示人類不要再奴役自然、對抗自然，站在動物視角，思考自然與人的關系，對迷失在光輝業績中的人類進行訓斥；雪漠《獵原》中通過人與狼共舞，展現出一種憂患意識，告誡人類應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唯有如此，人類才可以繼續生存；姜戎《狼圖騰》是以知青陳陣的視角講述牧民與草原狼的故事，小說探討了自然與人的關系，小說蘊含了生態整體主義、敬畏生命等生態思想，并傳播了生態思想；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充滿了浪漫氣息，自然萬物被遲子建賦予了靈性。當代創作者或以自身的經歷見識，或以實地考察的方式，創作出了大量的生態小說，對推進構建生態文明制度起到了很大的傳播作用，使讀者在閱讀中感受到“萬物皆有靈”，自然與人應和諧共生，人是大自然的組成部分，人必須順應自然并盡力融入自然中，共建地球美好家園。而少數民族生態作品從不同角度書寫自然與人的關系與交涉，表達著其對生態文明、對大自然的人文關懷與反思情緒。鄂溫克族作家烏熱爾圖《老人和鹿》《七叉犄角的公鹿》以其鄂溫克民族獨特的生活歷史和獵區大森林色彩絢麗的自然風景將一幅幅美好和諧的自然生態圖景展現在讀者眼前，作品中自然與人的關系、宗教因素的發生和民族情緒的展現使得自然與人的和諧、沖突并存；蒙古族作家郭雪波《大漠狼孩》《沙狐》《沙狼》《大漠魂》等沙漠小說為人的荒蕪內心探尋著救贖之道，表達著想要回歸自然的希冀；蒙古族作家滿都麥《四耳狼與獵人》《三重祈禱》等作品從傳統的蒙古族文化中挖掘靈性與美的定義，揭示出由于神性導致的人類生存危機的出現，通過對現代人類忘卻自然和生命的批判以及回歸自然、張揚詩性的渴求凸顯其小說的生態美學意義。

二、動物敘事

動物敘事在中國當代生態文學中所占比重極大，而狼的敘事是中國生態文學作家經常使用的敘事方式，狼小說基本通過人與狼的關系來進行講述。人類由于私欲對狼崽進行傷害，母狼失去狼崽悲痛從而對人類進行報復，報復過程中對人類孩子產生感情，將對狼崽的思念和寵愛灌注到人類小孩身上，并產生母狼與人類、與人類孩子的復雜關系。

艾特瑪托夫的《斷頭臺》是以多維視角對自然與人的關系進行敘述，批判人類瘋狂獵殺動物以及破壞自然生態的種種行為。小說以母狼阿克巴拉的復仇為線，將當下人文生態和自然生態被破壞所帶給人類的災難，提出引人深思的問題。因人類的無止境的開發和個人利益的追逐，先后捕殺了母狼的幾窩狼崽，使母狼深受思念的痛苦，遂展開對人類的報復，隨著故事的逐漸深入，母狼與人類的沖突不斷加劇，最終人類小孩和母狼一起死在了波士頓的槍下。小說通過對母狼阿克巴拉的悲劇命運的書寫，控訴人類對自然生物犯下的種種罪行，給破壞自然的人類敲響警鐘，人類對生靈的荼毒終會給人類自身帶來無盡的災難。作家站在母狼的角度上來書寫人與母狼的沖突與仇恨，深層意蘊下是人類在科技和物質的雙重“熏陶”下踐踏自然，迫害生靈，終究報應到自身。

蒙古族作家郭雪波創作出許多令人矚目的生態小說，如《大漠狼孩》《沙狼》《公狼》《母狼》《沙狐》等作品，全部以狼為意象來表現自然生態以及人文生態。蠻荒的科爾沁沙地、游牧民族的傳統、對大自然的感悟使得郭雪波的狼敘事作品愈發矚目。《大漠狼孩》與艾特瑪托夫的《斷頭臺》情節十分相似，由于獵殺狼崽，公狼為救愛子慘死于棍棒之下，母狼偷走人類小孩，卻發現人類小孩與母狼有著隱秘的精神聯系，最后為救小孩母狼凍死在河水之中。小說以人與狼的關系為線索，穿插著捕獵、復仇、追擊、死亡等片段，在對母狼的敘述中，讀者明顯可以感覺到狼的情感，借狼之間的情去批駁人之間的冷漠無情，將人類熱衷于追逐利益的可憎面目抽絲剝繭，血淋淋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姜戎《狼圖騰》中的人類捕獵狼幼崽，使母狼痛失其子，之后母狼在對軍隊的血腥屠殺中發泄著自己的怒氣與仇恨。小說中還書寫了干部們對草原生態的破壞，大量開墾土地，鼠害橫行，草原沙化，結尾處，沙塵暴肆虐著北京以及其他國家也深受其害。小說在狼敘事的過程中，充滿著對大自然與人關系的思考，希望尋求一種平等的對話，重新加入到大自然中。

在艾特瑪托夫、郭雪波、姜戎的筆下，我們看到狼的意象不僅僅只是代表勇敢、協作，而是溫情、母愛。在狼敘事中，狼并不是充當著殘暴、傷害人類的角色，它們也僅僅是為了繁衍生息，為了能夠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狼對人類進行的報復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人類能夠及時收手，不再傷害其他自然生靈，不再破壞自然，那么，自然必定會接納人類，人與自然的也可以繼續和諧共生下去。

三、海洋生態敘事

海洋生態敘事作品的出現是文學創作者視野從陸地轉向海洋的結果，敘事范圍進行擴大化，敘事角度也多種多樣，創作者的書寫內容基本圍繞著海洋生物進行展開，如周建新的《老灘》中書寫了范老桅、范大錨和孫子對于海洋深處美人蟹的情感，美人蟹給予范老桅、范大錨蟹資源，所以二人對其充滿感激和敬畏，但是范大錨欲望貪心蟹資源，美人蟹任其葬身大海，最終美人蟹死于范老桅孫子之手，孫子成功為其父報仇。祖孫三人與美人蟹的關系實際上就是人類與海洋的關系的縮影，海洋會給予人類一些資源，足以支撐人類生存，但假若利益熏心，終將會得到海洋的報復。

莫厄特小說《被捕殺的困鯨》，人類對鯨魚的嗜殺，并不是因為鯨魚對人類造成了某種威脅，而僅僅是為了宣泄其自身欲望。在現代文明的沖擊下，人人都浮躁，人人都充斥在欲望與金錢中，人類認為自身是世界上最高等的生物，對其他生物的存在嗤之以鼻，并且人類認為可以通過大量的科學技術對已消失的生物進行克隆復原，卻從不去思考這些已滅絕的生物是因為何種原因消失。在人類大量捕殺海洋生物的同時，海洋生態系統正在逐漸崩潰，鯨魚作為生態系統中的一環，會導致其他物種的泛濫或者消失，海洋生物鏈缺少這一環，對海洋造成的傷害難以估量。人類應該對自己的行為進行深刻的反思，平等對待自然萬物，維系整個大自然的生態完整性。莫厄特另一部小說《屠海》中講述了隨著人類的過度開發海洋資源，不計其數的生物被獵殺，原本的樂園變成了煉獄一般。由于人類的污染、戰爭以及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動物或瀕危、或滅絕。作者反思現代文明的根源以及人類的倫理道德在哪，人類對海洋的破壞是肆意妄為，是暗藏殺機。莫厄特的小說透過破壞海洋的行為看到了最本質的生態倫理，對人類世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中西方科幻作品的不同在于，西方世界熱衷于表達未來世界是資源枯竭的，而中國作品愿意表現資源豐富的、人類安居樂業的世界。在這不同區別背后其實都隱藏著一個共同的夙愿：不論未來是何種模樣，保護生態、愛護生物迫在眉睫。人類應快速地從崇拜科技、癡迷科學的夢中醒來，真正地用肉眼去看看我們的地球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科學技術的迅速發展，工業化和現代化的進程加快，使得人類的私欲一直在膨脹，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影響著越來越多的人，人類變本加厲地對地球資源進行著開發，人類現代文明的發達建立在了破壞自然生態、耗費自然資源的基礎之上。于是生態文學基于此提出了質疑和批判，而作家創作生態文學作品，目的正是在于喚醒利益至上的可悲人類，呼吁人類睜眼看看生態環境。

綜上所述，生態文學作為當前文學的一個熱點問題，中國生態文學已有很多，但是對于敘事的角度還應多加思考，而不只是局限于動物敘事和海洋生態敘事，應多多挖掘其他方面，補缺生態文學的漏洞，而讀者能夠通過閱讀生態作品逐漸樹立生態意識，正確對待自然與人的關系，自然生態在逐漸好轉，人文生態也會更上一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