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恒
電視劇《人世間》于2022年初上映,其波瀾壯闊的時代背景、感人至深的情節以及演職人員的精雕細琢,讓這部劇甫一上映就收到了熱烈反響和觀眾的一致好評。這部劇改編自梁曉聲同名長篇小說《人世間》,是一部長達百萬字的三本卷長篇巨著,也是第十屆茅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很早就受到了廣大讀者的關注。影視作品將這一現實題材的經典文學作品改編成電視劇,以影像的形式再現了長達50年的深刻時代變遷,刻畫了一個普通東北工人家庭不同人物的命運浮沉和人生際遇,在時代變革和生活變遷里再現國家的繁榮富強和百姓的美好生活。該劇對“三線建設”“知青返城”“恢復高考”“國企改革”等重大歷史進行再現,特別是對東北地區經濟發展史的鮮活呈現,為作品賦予了極其強烈的社會現實性。劇中的人物形象塑造也緊抓生活痛點,生動形象地折射出大眾的喜怒哀樂。現實生活、人性和情感的強烈交互讓歷史極具“現場感”,也容易形成討論熱點,在社交平臺引發強烈的話題討論,具有很高辨識度、創新性。透過歲月的回望最有力量。正如《人世間》海報所言,“于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當,在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劇中所講述的悲歡離合、人生抉擇不僅僅屬于人物個體,而是“大時代”變遷下千千萬萬平凡百姓的人生映照。
《人世間》是一部厚重的當代中國百姓生活奮斗史。該劇本身具有與當下人民群眾精神文化需求的契合點,自帶“鐵粉”和吸引眼球的流量,將主流價值以優質作品的方式傳遞給受眾,引發情感共鳴,拓寬其審美經驗,為新時代影視創作提供了更多思路、注入了新能量。經過改編的影視作品,在潛移默化的熏陶和渲染中表達和傳遞其思想、輸出相應的價值觀,使觀眾觀看時能夠直抵其內心深處。以視覺表現為橋梁給予心靈以沖擊和洗禮,引起討論和思考的藝術形式,逐漸成為一種文化現象。劇中周家三兄妹、鄭娟等主要人物在生活、情感以及事業上的“困局”,最終在人物個體的艱難努力和不懈奮斗中被破解,人物內在品格也在“苦難敘事”中得以升華,觀眾在恰如其分的故事情節推進中,跟隨人物的歷程,感悟生命的真諦和可貴。《人世間》開播后掀起全民追劇潮,首輪播出吸引了超3.71億觀眾收看,還在年輕用戶聚集的豆瓣網上獲得8.1分的高分。從《人世間》這類主旋律劇的熱播可以看出,能真實反映時代變革下的人物與生活,擊中人們內心的高品質主旋律劇作越來越受到觀眾的歡迎,也體現出當前主旋律劇作有良好的傳播態勢。
《人世間》正是以生活原貌書寫平民歷史,由小及大地勾勒出時代發展軌跡。不同于《人民的名義》《巡回檢察組》等矛盾沖突顯著及具有強烈懸疑感的電視劇,《人世間》創作最大的特點是:平平淡淡、娓娓道來。如同導演自己所說,“沒有強情節和矛盾沖突,甚至沒有一個真正的‘惡人’發動機來時時挑動神經”。在這樣一個快節奏的時代,《人世間》能夠鎖住觀眾、贏得觀眾喜愛的關鍵和重點在于——基于人間煙火氣的人物故事融入家國復興、時代發展的宏大敘事,歷史觀與個體書寫的有機結合,小人物的命運最終集聚成歷史大時代。小人物、正能量、大情懷,是新時代主旋律影視創作的典型特征。
為人正直的父親周志剛深入大西南支援“大三線”建設;有情有義的長子周秉義響應國家號召成為第一批下鄉知青,恢復高考后考入北大,畢業從政后在大刀闊斧的改革中成就人生理想;善良淳樸的次子周秉昆與妻子鄭娟相濡以沫,在下崗潮的陣痛和“下海”的挑戰里勤勉度日;聰慧要強的女兒周蓉情路坎坷,在兜兜轉轉之后與蔡曉光相守余生;水自流、駱士賓等作為東北第一批在深圳創業的商人,帶著改革開放的季風回到黑土地;周楠、馮月等新生代的美好生活。三線建設、知青年代、下崗轉崗、下海出國潮、特區開發、個體經營、棚戶區改造……每一個歷史側影與一個個分外鮮活的個體命運相互嵌入。
電視劇《人世間》的角色在完成各自人生使命的同時,做出不同抉擇、走向不同道路,構成了時代浪潮下的“中國社會”: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后的命運轉折,市場經濟帶來的創造力和活力,知識分子群體社會地位的提升,工人階級對下崗、下海大潮的積極應變等。
文藝作品的根本便是照進現實,好的現實題材作品一定會兼顧現實性與藝術性,讓藝術性表達與現實感相得益彰。相比原著小說樸實、平穩、勻速的精彩敘事,改編后的《人世間》在拓展廣度、挖掘深度等方面都更為深入,在改編過程中更多的是以一種創新、創作、創造的精神狀態去呈現原著小說的內涵,在一脈相承的同時也致力于情節上的錦上添花。
比如原著中通過金月姬這個角色來思考周郝兩家的“階層差距”問題,這是小說的重要內涵之一。原著中的金月姬是一個堅持自我但內心充滿困惑的人物,她思考的不是世俗的“門當戶對”,而是如何保持平等、純粹的親家關系、階層關系,因此一直讓她困惑的是:“我們這種人,應該與老百姓最親,怎么成了最怕與老百姓結成親家的人?好像哪家老百姓與我們結成了親家,就變成了我們的敵人似的。”而在電視劇中,小說中去世的郝省長“活了過來”,并且與金月姬一起踐行出于公心、不想徇私枉情的“不來往策略”。原著中對于金月姬幫周秉義轉變仕途的內容著墨不多,但電視劇卻把金月姬的官場哲學、處世哲學呈現得活靈活現;甚至電視劇中郝冬梅批評金月姬“過去還是教訓得輕”等戲份,也是原著中沒有的,但是通過這樣的沖突,讓金月姬和郝冬梅這兩個人物在觀眾心中更加立體,也引發了觀眾對“階層差距”的討論。經過改編,金月姬的人物形象也更加鮮活、豐潤。
大哥周秉義的人生并非一帆風順。與高干子女結婚后,置身官場的他,也有著“寄居人下”的壓抑和“忠孝難兩全”的困擾。但在其內心深處,工人階級后代的敦厚和責任感,讓他在工作和生活中實現了自我成就。面對身系炸藥的軍工廠老工人,他不顧個人安危上前對話;面對“光字片”居民的扯橫幅抗議舉動,他及時勸說,以真情化解居民矛盾。坦然應對和從容低調,讓他這位“從人民群眾中來,走向群眾中去”的地方領導更顯真實,也使得其共產黨人的高尚情懷在故事發展中被不動聲色地彰顯出來。此外,周秉昆出獄,原著中是母親去世,電視劇改為曲老太太去世,這樣的改動對秉昆和曲老太太之間的友情做了一個較好的詮釋;孫小寧在原著中悲慘死去,電視劇改為后來她又出現了,且成為一名優秀的青年工人……原著中部分角色和情節從概念化的小說表達轉化為具象化的戲劇展現,讓每個出場人物更具看點、故事沖突性更強,更加符合電視觀眾的口味,這既是技術上的創造,也是理念上的突破。
小說《人世間》以多層次、多角度、藝術而雄辯地描繪了20世紀50年時代的風云變幻,從宏觀的社會變遷到微觀的平民生活,體現的是對待生活的思辨和智慧邏輯。原著中大量描寫的父子情、兄妹情、愛情、友情以及鄰里情等,實際上是透過周家及其周邊人物關系,刻畫出復雜的人倫理想,呈現出淳樸和諧的普世價值。比如周秉昆作為平凡人的淳樸善良,周秉義所承載的傳統知識分子氣概和黨員為人民服務的理想情懷,周母和鄭娟用勤勞守護幸福的女性品質;“光字片”互幫互助的鄰里情感等,這些情感價值的呈現,都是傳統文學作品一直以來承載的使命,也打動了一代代觀眾的心靈。
電視劇對原著的改編,繼承了原著這種宏大磅礴和對良善真情的傳播。部分劇情對原著的這種深刻內涵,做了多元化議題演變,讓劇情更具話題性。例如原著中周秉昆對周楠,從一開始的心有芥蒂到最后的視如己出,因為打傷駱士賓把自己送進監獄后,十多年的服刑換來了與周楠更深的情感聯系,以及周楠對周秉昆、周家的情感與價值觀的認同與繼承。而“奪子”的原因也較直接:“我們的父親年輕時就是見義勇為的人,楠楠這個做法,太像周家的人了。秉昆爭這個兒子,就是為了不讓楠楠成為駱士賓那樣的人”。電視劇將其大篇幅地擴展為“奪子大戰”,融入了更多的戲劇沖突和話題,在屏幕內外延伸出傳統“香火繼承”觀念、“親生與親養”關系、金錢與親情等話題討論,更加符合追求戲劇沖突的創作理念。
價值觀的傳遞并不需要說教,潛移默化地傳遞最恰當。從《人世間》小說與電視劇的結合方面來看,其真正做到了從“實”處入手,讓現實題材和現實主義成為創作主流,在真正回應社會關切、反映人民心聲的同時,實現了作品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最大化。
電視劇一直是最貼近人民生活、最受歡迎的大眾文藝形式。《人世間》從一個家庭悲歡離合的小視角切入,透視一個大時代的沉浮變遷,用細節、故事、情懷完成了一部有價值的百姓生活史。不論是對普通人生存的艱辛、親情的溫暖的描摹和刻畫,還是對國企改革、工人下崗、棚戶區拆遷、反腐倡廉等社會問題的探討和反思,電視劇堅持把人物的行為動機建立在真實可信的人同此心、情同此理的基礎之上,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觀眾不同層面的審美期待。劇中的不少情節,寫出了普通人遇到的人生坎坷和生活磨難,真實呈現出中國改革開放的進程。但在這些艱辛苦澀的劇情之中,始終閃爍著不滅的光芒——親情與家的溫暖、人心向善和社會發展之力、對未來美好生活的信心與奮斗。這些光芒照耀著劇情走向和人物內心,也溫暖感動著觀眾。不回避生活矛盾困境,更顯向上向善的力量,這就是生活的希望和歷史的走向,也是現實題材創作應蘊含的歷史感、歷史與現實交織而成的藝術魅力,是“用現實主義精神和浪漫主義情懷觀照現實生活”創作方法的典型實踐。《人世間》的成功正是在于其精心打磨的文化內核。“光字片”瑣碎的生活小故事被納入大時代的背景變化中,反映出中國人淳樸、真誠、頑強、積極、無私、向上的精神“大境界”,也真實展現了小人物、普通勞動者的生活態度。正是這些蘊含的婚姻觀、家庭觀、人際觀傳達了百善為樂、孝為先、和為貴、勤為本的中華文化內核,使觀眾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電視劇《人世間》用影視化語言將上百個人物以及半個世紀的生活圖景描繪出來,也將這個歷史時期內,國人的心路歷程、情感路程和價值守望深刻地呈現出來。該劇既探討當下如何講好中國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也傳遞著創作團隊打造好作品的匠心精神。一方面打破了人們對嚴肅文學固有的印象——認為嚴肅文學就一定是宏偉高大的敘事、嚴肅枯燥的說教。其實,扎根生活、真實接地氣,充滿細節、以情動人,能透過作品中的人物反觀生活的嚴肅文學一樣會受到年輕觀眾的歡迎;另一方面,也給文學作品帶來更多的創作、傳播空間。創作者可以了解到年輕人感興趣的話題,有更多元的創作角度和創作題材;出品方也可以根據年輕人的傳播、接受特點,不斷改變和擴展文學作品傳統的傳播方式和傳播渠道。總的說來,作為文學與影視深度融合發展的成功探索,《人世間》為嚴肅文學在新時代不斷延伸、發揮自身價值提供了借鑒的經驗。
主旋律影視作品是講好中國故事、樹立中國大國形象、增強民族自信心的重要媒介途徑,是大眾最喜聞樂見的形式之一。在新時代的語境下,講好中國故事的核心是闡釋中國價值。隨著主旋律影視作品的迅速發展,說明沉淀著時代主流價值、展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彰顯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價值觀的文藝作品,能獲得觀眾的認可和支持。《人世間》通過對主題選擇、敘事特點、傳播模式等方面的創新表達,以寬闊的視野、多樣的手法和深入當下現實生活,在國家形象塑造和社會發展中起到了促進作用,是“講好中國故事”、進行價值引領的有益嘗試,也為中國文化產業的建設與發展提供了一個成功的案例。一部優秀的主旋律影視作品應是能夠反映時代特色和國家發展狀況的影視化資料,在國家形象塑造、促進社會發展中展現出其強大的感召力,成為我國文化傳播、對外傳播的重要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