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攝圖網)
盡管犯罪記錄封存總體上有利于當事人未來求學、就業和社會生活,但現實中,人們不免還是有這樣那樣的擔憂:“犯罪記錄封存會不會助長青少年犯罪?”“封存記錄制度到底是保護誰?”“‘去標簽化’對受害者是否公平?”等等。
最高檢第九檢察廳檢察官助理白潔表示,擔憂背后,實際反映的是民眾的焦慮:如果犯罪記錄都封存了,一些“熊孩子”會不會更猖狂?
聯系現實中確實發生過未成年人被封存犯罪記錄后又犯罪的情況,民眾的這種擔心似乎也不無道理。
但專家認為,適度擔憂和顧慮可以理解,但大可不必談之色變。從總體上看,近年來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后再犯罪率很低,絕大多數孩子對于國家和法律給予的道義體恤和人性溫暖是很感恩的,他們從內心表示感動與悔悟,并沒有重新犯罪。
北京師范大學未成年人檢察研究中心主任宋英輝說,多數未成年人犯罪,往往是因為一時沖動而誤入歧途,主觀惡性并不大,經過教育和改造后回歸社會的可能性比其他罪犯要大得多。
中國政法大學未成年人事務治理與法律研究基地副主任苑寧寧也認為,未成年人可塑性強,在適當引導、教育與矯正的干預下,完全有可能不再犯罪,順利回歸社會。
數據也顯示,2018年以來,在檢察機關幫教下,全國至少有1300多名涉罪未成年人考上大學,犯罪記錄封存制度讓他們徹底卸下“包袱”,輕裝上陣,實現脫胎換骨。
“事實上,人們擔心的‘一封了事’并不存在。”白潔說,現在實行的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不是對所有的犯罪記錄都“一律封存”,而是有嚴格的篩選標準,根據法律規定,只有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者,才能“享受”這一待遇。對于犯有重罪的未成年人,基于其犯罪的主觀惡性和社會危害性,有關部門并不會封存其犯罪記錄,這也是法律在懲治犯罪和保護未成年人之間找到的一個比較好的平衡點。
張寒玉也認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通過重罪、輕罪的設置,實際上已經有效地維護了公共安全與保護未成年罪犯合法權益的雙重目標,所以實行犯罪記錄封存制度,不會助長未成年人犯罪。
至于有人擔心犯罪記錄封存后,未成年人再犯罪怎么辦?相關犯罪記錄怎么處理?李峰表示,《實施辦法》對此有明確規定,被封存犯罪記錄的未成年人又故意犯罪的,法院應當在裁判文書中載明其之前的犯罪記錄。
“而且還規定,對被封存犯罪記錄的未成年人,在未成年時實施新的犯罪,且新罪與封存記錄之罪數罪并罰后被決定執行刑罰超過五年有期徒刑的,以及發現未成年時實施的漏罪且漏罪與封存記錄之罪數罪并罰后被決定執行刑罰超過五年有期徒刑的,經審判監督程序改判五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對這三種情況,只要符合其中一種,封存機關就可以對其犯罪記錄解除封存。”李峰說。
另外,對有人擔心的犯罪記錄封存會不會把犯罪記錄從此“一筆勾銷”的問題,李峰也表示,這顯然是一種誤解。我國目前的犯罪記錄封存不是犯罪記錄消滅。封存不等于消滅。“封存”是指將犯罪記錄處于保密狀態,不讓社會知曉。封存后,司法機關根據辦案需要,在法律規定的條件下還可以繼續查詢。而“消滅”是指對曾被宣告有罪或者判處刑罰的人,將其先前的犯罪處罰記錄予以徹底注銷,二者并不相同。
耕耘收獲,皆因用心。《實施辦法》作為四部門前期司法實踐共識的結晶,對今后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落實必將產生積極作用。對此,專家學者評價較好,社會期望較高。
但實事求是地說,再好的制度,其功能和作用也是有限的。專家表示,《實施辦法》出臺后雖然有望解決目前犯罪記錄封存中遇到的主要問題,但它并非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更不可能對所有問題“一網打盡”,新規是解決了一些問題,但還有一些問題沒有解決。
據了解,沒有解決的問題主要是認識上的問題,比如,有的建議提出,封存標準不宜一刀切,應綜合考慮涉案未成年人的人身危險性、再犯可能性,然后決定對犯罪記錄是否封存;有的建議還提出,要進一步明確“司法機關為辦案需要進行查詢”和“有關單位根據國家規定可以進行查詢”的范圍等。
對此,張寒玉表示,司法實踐中發現的問題,最理想的狀態是能夠一攬子解決,但是因為部分概念及問題涉及對立法本意的理解適用,需要進一步調研、論證、梳理。這種情況下,鑒于部分問題目前還存在爭議,為避免影響《實施辦法》出臺進度,四部門目前只能就一些最突出、最緊迫的問題先行解決,其他未盡事宜需要繼續論證研究。
就目前了解的情況看,專家學者對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本身的完善及與之相關制度的完善比較關心。
宋英輝表示,現在封存的制度針對的是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未成年人,建議封存前考慮設置一個專業評估程序,對那些經過評估認定沒有社會危險性的罪錯未成年人,有關機關就可以對其犯罪記錄進行封存。如果經過評估,風險性比較大,是否可以不封存,這些都可以研究。
宋英輝說,判決公開宣告與犯罪記錄封存的關系該如何處理,相關的制度也有待進一步完善。
華東政法大學副教授許建麗提出,應該進一步完善檢察機關對犯罪記錄封存統一監督制度,增加剛性的監督措施。
許建麗說,檢察機關可以對相關單位發送檢察建議或糾正違法通知書,必要時可以召開聯席會議,與公安機關、法院、司法行政部門就制度執行過程中存在的重大問題、爭議事項進行討論,達成共識,推動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工作取得實效。
“同時,檢察機關還可以運用刑事手段,對應當封存犯罪記錄而不封存,或因違法泄露未成年人犯罪記錄造成嚴重后果的相關責任人,根據不同主體,分別由檢察機關立案或督促公安機關立案偵查,依法追究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許建麗表示。
苑寧寧建議,應調整有關行業管理規定中對無犯罪前科的不合理要求,切實免除一些不相關無必要的前科報告義務。同時,要細化完善更具操作性的規定,要求有關部門在執法司法各環節嚴格落實法律規定,與這項制度保持協調一致。
同時,有的實務人員也建議,要進一步跟進配套措施,解決相關部門和相應制度之間配合銜接的問題,如目前公檢法司封存犯罪記錄信息共享還不充分,各部門間還未建立統一的未成年人犯罪信息查詢平臺。
還有人建議,要適時提請立法機關制發相關解釋性文件,對法律規定的犯罪記錄封存、前科免報告制度進一步解釋,明確公務員法、法官法、檢察官法、教師法、執業醫師法等相關法律的除外義務,重申未成年人保護法對違法犯罪的未成年人依法處罰后,在升學、就業等方面不得歧視的規定等。
除此以外,還有建議要組織對相關行政法規、規章進行梳理;對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執行情況開展執法檢查;加強對網絡平臺涉未違法行為的專項治理等;“兩高”還應聯合公安、司法、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市場監督管理、工業與信息化、民政、保密等部門聯合制定規范性文件,明確犯罪記錄封存信息的屬性為國家秘密,除國家規定的部門外,任何單位不得作為受理申請的主體開展犯罪記錄查詢等。
據介紹,“兩高兩部”目前正全力宣傳普及《實施辦法》,且已取得了階段性成果。
“下一步,我們要繼續加強部際間聯動,對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的爭議問題及前沿性問題進行深入調研、論證,科學總結司法實踐中的經驗及工作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及時回應社會關切,適時修改完善《實施辦法》,最大限度地發揮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價值。”第九檢察廳負責人說。(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黃莎、蘇晨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