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寄生

◎周能漢

彝醫以寄生類植物入藥，內容特別豐富，不但種類多，臨證應用也非常復雜。多數以寄生枝葉入藥，少數要以其果實入藥。盡管種類繁多，歸結起來也以桑寄生科的桑寄生和槲寄生兩種為主，至多是寄主不同，效用有所差別而已。

行走在龍川江畔快二十年了，見證著江畔樹木的起起落落。忽兒成片更新成小灌木，突然又移栽一些陳年古木，也有不少草本花卉。漂亮如雞冠刺桐那華蓋模樣，外加四季如火的花朵，成就了外來物種能呈現的美景，夏日花盛期時花瓣落得樹下滿地皆是，紅紅火火，不免產生愛憐。深秋則時有雞冠刺桐豆落地，黑褐色的種子落地時彈起老高，似是彈跳明星，而后才滾落路邊草叢里。各物有其特性，有的如葉子花以紫色或紅色花朵吸引人，有的以五彩碎花和枝葉逞強。高高在上的海棠、紫薇、櫻花、玉蘭、黃連木、清香樹、女貞……呈現出挺拔身姿。這些花木，有的全身是寶，都可入藥。有的以花、枝葉、根、樹皮，甚至木心入藥。卻見不到長寄生植物者。直到某天發現一株海棠枝頭，伸出幾枝與本身枝葉異樣的也是枝葉之物，引起我的注目。

觀察那株海棠枝頭的異樣，從稚嫩到開花結果，甚至特別的花序和果實，終致調動思緒，回憶所見之物。那些長出的異樣枝葉，怎么與兒時在那些古老梨樹上長出的一樣啊。那古老梨樹長的寄生植物，村里人去采來煮水服用以治紅白痢疾，紅崩白帶?？粗裆＜纳活惖闹参铩?/p>

找來中藥圖譜類書籍，翻開圖片對照。呵！還就是同一物，于是斷言桑寄生。查閱《藥用寄生》，有海棠寄生，基源如廣寄生，也就是桑寄生。找來修枝剪，在一個雨后的時刻，剪了幾枝海棠寄生回家，剪碎曬干，就當桑寄生用吧，桑寄生苦甘平，入肝腎經，功用祛風濕、補肝腎、強筋骨、安胎元都還記得，特別是降血壓作用，大可給高血壓慢性病人一試。

后來于同事間說起，同事想看實物，又剪取一枝帶去。幾位同事圍在一起，有的說太像柿樹上的寄生植物啦，有的沒見過，甚至對中藥飲片比較熟悉者也沒看出是何物。告知是海棠寄生，也就是桑寄生，應該算野生的。同事說，桑寄生用量很大，這藥源到哪找呀？會不會有摻假呢？查詢信息而知，桑寄生有機構專門生產，他們是以桑樹上種植培植的規?；a，應該是速生藥材了。那樣的速生桑寄生，與我們從海棠樹上采來的，藥效肯定無法相比。要知梨子滋味，還得親口嘗一嘗。于是，把那枝海棠寄生清洗，剪碎，先晾曬著。適當時候水煎取藥汁，以品嘗其滋味，感受其藥性和效用吧。

查閱最新版《中藥學》（高等中醫藥院校教材第11版），在“桑寄生”下特別說明，“古代所用的桑寄生，來源于桑寄生科不同屬的數種植物，除鈍果寄生屬、梨果寄生屬外，尚包括槲寄生屬植物。”認為槲寄生與桑寄生性能、功效和應用相似。只是現實中的應用，卻有不少差別的。槲寄生就是赫赫有名的螃蟹腳，利水通淋功效了得，以之泡水飲用，是治療和預防石淋的好方子，老中醫賈老應祥用它治好不少石淋患者。

某次外出旅游，路邊看到賣有螃蟹腳，買了一點。賣貨的中年男子告訴說，螃蟹腳樣子一樣，但種類繁多，生長在茶樹上的最好，其他樹上的藥效就差一些。螃蟹腳可以用來泡茶喝，也可以和肉煮成螃蟹腳藥膳吃，清涼除濕效果很好。買回家后，時不時配以茶葉泡水飲用，味道獨特，有點回味甜。只是泡了幾次才發現，螃蟹腳的溶出不充分，有點暴殄天物的感覺。喝螃蟹腳配茶，得認真烹茶才好。

再看彝醫所用各種寄生植物藥，盡管種類很多，大致也離不開桑寄生和槲寄生兩大類，只是寄生主樹不同，藥效隨寄主植物而差異罷了。寄生植物藥種類非常豐富，效用應該是各不相同，需要從細處作研究。彝醫藥文獻中有那么多種寄生植物入藥記載，自有其道理，需要深入考證和研究。

彝醫為啥善于用寄生植物入藥呢？彝族文化專家給出答案。古時彝族人都聚居在大山里，植被比較好，古老樹木繁多，寄生植物也就比較多，就地取材的用藥習慣，成就了彝醫善用寄生植物藥的環境。說得非常好啊，只是這一時代，古樹名木少了，寄生植物無論種類和數量都少了許多，逐步趨向《中藥學》記述的樣式了。

回望寄生植物入藥的過去和未來，不禁為中醫藥發展中的中藥問題產生諸多擔憂，卻也很欣慰。古代沿襲的中藥種類減少了，卻又開發出許多新中藥。比如喜樹果入藥，還有諸如馬纓丹、千層紅類入藥，甚至一味石椒草的發散解表作用都不錯，廣開思路尋找新中藥吧。如老彝醫張老之道先生所言，“人間有什么病，地上就有治療這種病的藥，只是我們還不認識而已。長在大自然里的這些草草藥，如果不開發利用，他們同樣回歸大自然了?！蔽覀冃枰Πl掘和利用這一人類文化資源，為人類健康服務。

多次從那株海棠樹下走過，總會不由自主地抬頭看那海棠寄生的長勢和生長點，想象著寄生植物的來源和植入，還有生長。設想著寄生植物是怎么種植在那株海棠上的。

哪一天，一只鳥兒在寄生果成熟時，看到圓潤的小果，猜想可以享受美餐，于是就用那嘴去啄其果，以為可以享受美味，也確實享受了不少寄生果美味。殊不知有幾顆寄生果啄破后，果膠牢牢粘在喙上，怎么也甩不掉，那就隨他粘著吧。鳥兒飛到海棠樹上，停留在枝條間，并跳來竄去。不經意間，那寄生果就粘到了海棠枝上，又因為下過雨，枝條間也濕潤，氣溫也適中，恰好是寄生植物種子萌芽的適宜溫度和濕度，還有枝條樹皮也適合寄生植物種植，于是就完成了寄生植物種植。恰好其后的若干日子里，溫度和濕度都適合寄生植物種子萌芽和生長，種子也就依伴著海棠樹枝發芽了。寄生植物根部也與海棠樹枝融合在一起，并借助海棠枝條從海棠根部獲得營養。有海棠樹枝上獲得的營養，有陽光的照耀，慢慢地，寄生植物也逐步長大，并開花結果。與海棠樹枝不一樣的寄生植物引起人們重視。認為損害了海棠生長者，會通過修剪枝條的形式，清除寄生植物。中醫藥者卻看到寄生植物入藥的好處，就會保存下來，選擇性地采收寄生植物的枝葉，通過修治處理后，切成薄片或者小段，即是桑寄生飲片，提供中醫藥臨證配方使用。

桑寄生是常用中藥，用量很大，需求旺盛。一些企業或者種植戶，以桑樹作為寄主植物，大規模種植、生產，以供藥用。

說來也巧，一次西山活動中，又與桑寄生植物相遇了，而且數量不少，甚至茂盛得把寄主樹木都差不多滅亡了。由之也感覺到了寄生植物的厲害。

那次在西山，行走在山里，在下山至山腰一處低凹地，眼前一亮，前面那棵樹上高高枝頭端，一團顏色深棕的植物！仔細辨認，是寄生植物。往前走幾步，熟悉的枝葉，熟悉的果實，茂密而興盛地伸展在一叢樹間。

尋找多時，方在那些寄生植物枝葉間找到寄主樹木。??！這些寄生植物也生長太茂盛了，竟然把寄主樹木都覆蓋了。細細找尋片刻，方看清寄主樹木，原來是三角槭呀。葉片呈三角形狀，葉色蔥綠，葉緣有些枯焦。枝條偏細，卻有筋骨，但不似寄生植物粗壯。

不大的三角槭樹上，長滿寄生植物，非常茂盛，大有要取代三角槭的架勢。一眼看去，前面若干三角槭樹上，都長有寄生植物。盡管旁邊有許多高山栲，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樹木，卻不見生長有寄生植物。嘿！桑寄生也選擇寄主樹木而居呢，不是能寄生的樹木，即使就在近旁，也秋毫不犯。

沿路走來，零星看到一些寄生植物，寄生在三角槭，還有柞木上。寄生植物都是一個樣子，有些發黃的葉片，特別的果實，還有枝條，就是桑寄生模樣。

看到那么多桑寄生，而且把寄主樹木都害得有些衰落了。如此繼續下去，或許寄主樹木都將被寄生得枯死。如若把這些桑寄生采剪來入藥，該是多好啊！產業化生產的桑寄生，都是速生藥材，其品質遠不如野生桑寄生強，何況桑寄生是害物，化害為寶，節約資源，功莫大焉。

由之也讓人想到，在城市綠化，公園和街道邊樹木培育中，如果把諸如喜樹果、合歡花、香樟木、女貞子、銀杏、杜仲、玉蘭、黃連木、清香木、三角梅、馬纓丹、紅千層，等等的樹干、樹皮、枝條、葉片、果實，甚至寄生植物等，有計劃地采摘歸集起來，供給醫療機構或者藥材購銷商家，肯定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也是營林部門增加收益的另一渠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