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寶
(1.安徽商貿職業技術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2.安徽師范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制造業是一國立國之本、強國之基。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制造業是國家經濟命脈所系,發展壯大實體經濟離不開制造業。我國雖然是世界制造業大國,但制造業大而不強,與世界制造業強國相比還有一定差距。建設制造強國,不僅要有進軍世界500強的大企業,而且也需要有大量優質中小企業,尤其是一批深耕專業領域、聚焦關鍵技術的“專精特新”企業。2021年7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提出要開展補鏈強鏈專項行動,加快解決“卡脖子”難題,發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2022年2月28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召開,強調要支持引導掌握關鍵核心技術的“專精特新”企業深化改革、強化創新,加大培育力度。
可以說,大力發展“專精特新”企業已成為我國推進制造業強國建設的一項戰略性舉措。在當前我國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面臨嚴峻挑戰的形勢下,發展“專精特新”企業更被賦予補鏈強鏈、提升制造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價值。本文在對“專精特新”企業相關概念進行界定的基礎上,詮釋“專精特新”企業驅動制造強國建設的現實邏輯,分析在此過程中存在的阻滯因素,并提出通過發展“專精特新”企業促進制造強國建設的實踐進路。
“專精特新”企業泛指具有“專業化、精細化、特色化、新穎化”特征的企業。其中,專業化主要強調生產技術或工藝的專業性、產品用途的專門性和細分市場的專屬性;精細化主要強調生產和管理的精細性、技術或工藝的精深性以及產品的精致性;特色化主要強調技術或工藝的獨特性、產品或服務的特色性;新穎化主要強調研究開發的創新性、產品或服務的高技術性。
“專精特新”企業實際上是一個多維度、多層次的集合概念,主要包括“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和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根據當前政策實踐,“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由地方工信部門認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和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則由國家工信部門認定,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梯次遞進的“專精特新”企業集合。在國家層面被認定的“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即為“小巨人”企業,它們被視為“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中的佼佼者。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除關注企業“專精特新”發展以外,更為著重單項產品市場占有率的位次,強調在細分市場的領先地位。“專精特新”企業進一步發展壯大,會成長為制造業單項冠軍。而企業要成為制造業單項冠軍,也必然會選擇“專精特新”發展道路。
值得注意的是,在理論和實踐中還存在一些與“專精特新”企業密切相關的概念,例如,創新型中小企業、高新技術企業、“隱形冠軍”企業等。創新型中小企業可以被理解為“專精特新”企業成長的前期階段,一般是指在技術、管理、制度等方面具有持續創新能力的中小企業,工信部門正在制定該類企業的認定標準。高新技術企業是指在國家重點支持的高新技術領域內,持續進行研究開發與技術成果轉化的企業,主要強調擁有核心自主知識產權,其認定由科技部門負責。高新技術企業與“專精特新”企業由不同政府部門認定,兩類企業之間存在一定交集。“隱形冠軍”概念來自于德國管理學家西蒙的研究,是指在細分領域占據絕對領先地位但不為大眾所熟知的中小企業,其強調國際市場上的領先和相對“隱形”。我國制造業單項冠軍的評選在一定程度上借鑒了“隱形冠軍”的思想,但不再強調“隱形”,在產品領域、市場地位等方面也做了相應調整。
作為中小企業中最具活力的群體,“專精特新”企業是制造強國建設的重要實施主體。以下從增強產業基礎能力、促進結構轉型升級、打造制造質量品牌、重塑產業組織形態等方面分析“專精特新”企業驅動制造強國建設的現實邏輯。
產業基礎是制造業發展的基本支撐,也是影響我國建設制造強國的關鍵因素。一般認為,產業基礎的概念源于“工業四基”,即核心基礎零部件(元器件)、先進基礎工藝、關鍵基礎材料和產業技術基礎。在信息經濟時代,基礎工業軟件也被納入到了產業基礎范疇,形成新的“產業四基”。長期以來,我國制造業發展過多依賴于通過加工組裝和終端集成模式切入國際產業分工體系,忽略了產業基礎領域研發制造能力的提升,導致核心零部件、關鍵元器件、關鍵基礎材料的供給對外依賴嚴重,基礎工藝與世界先進水平存在較大差距。據統計,我國在關鍵零部件、元器件和關鍵材料上的總體自給率只有30%~40%,例如,工業機器人制造所需的高性能伺服電機和高精密減速器市場主要被歐美日企業占據,工業母機生產所需的電主軸、直線電機和精密軸承等高度依賴進口,新型顯示產業關鍵基礎材料相關的核心專利技術主要被國外企業掌控。可以說,產業基礎薄弱已成為我國制造強國建設的重大瓶頸制約。
產業基礎領域的零部件、元器件、原材料涉及面廣、種類繁多,但品質、性能和精度要求高,在其生產供給體系中“專精特新”企業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國際經驗表明,產業基礎能力很大程度上由“專精特新”企業所決定,那些掌握基礎零部件和元器件、關鍵基礎材料和基礎工業軟件領域核心技術的“專精特新”企業是制造強國的真正基石。德國制造業競爭力的重要支柱就在于擁有一大批極具發展活力的“專精特新”企業,其中包括數量居世界首位的大量“隱形冠軍”群體。這些企業長期聚焦于制造業細分領域,不斷加強自主研發和深度創造,為下游客戶提供最優質的產品與服務。與制造強國相比,我國中小企業普遍存在技術水平低端、創新能力不足、產品質量不穩定等問題。只有通過培育一大批專注“產業四基”領域、創新能力強、具備核心競爭力的“專精特新”企業群體,才能有效提升我國制造業的產業基礎能力。
盡管我國擁有全球最為完整、規模最大的制造體系,但制造業總體上居于全球價值鏈中低端,核心技術研發相對薄弱,自主創新能力不強,呈現出傳統產業產能過剩、新興產業供給能力不足,低端產品過剩、高端產品供給不足的結構性失衡狀況。大量中小企業長期從事加工、裝配等低技術含量和低附加值環節,競爭同質化嚴重,產品利潤低薄,全球話語權也較弱,國際競爭力亟待提升。
“專精特新”企業專注具體細分領域,強調差異化競爭,不斷增加研發投入,擁有較強創新能力。根據相關數據,我國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的平均研發強度為6.4%,平均擁有發明專利近12項。單項冠軍企業的平均研發強度為5.14%,平均擁有發明專利254.7件。這些“專精特新”企業掌握細分領域一定核心技術,市場競爭力強,是制造業技術進步和自主創新的重要來源,也是我國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高端攀升、強化產業鏈控制能力的中堅力量。同時,發展“專精特新”企業還有利于培育壯大新興產業。在我國一些制造業發達地區,培育“專精特新”企業與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工作保持高度一致,例如上海市“小巨人”企業所在行業與上海科創中心的核心產業匹配度達到70%以上,蘇南地區“小巨人”企業中的高新技術企業比例達到93%,新興領域企業占絕大多數。另外,培育打造大量“專精特新”企業,也有助于引導更多企業走創新驅動和差異化競爭發展道路,不斷深化技術創新和轉型升級,加大優質高端產品的供給,改變參與全球價值鏈的方式,從而推動制造業優化供給結構,提高供給質量并進而提升全球產業競爭力。
質量和品牌是一國制造業綜合實力的集中體現,也是建設制造強國和提升制造業國際競爭力的關鍵。近年來,我國制造業質量水平和品牌形象取得明顯進步,但是總體質量水平不高、品牌競爭力較弱的局面未得到根本改善。在產品質量方面,整體上與世界制造強國差距較大,根據相關統計,美歐日等國制造產品平均合格率可以達到4.5sigma(99.999 32%),而中國僅為2.5sigma(98.76%)。數控機床、工程機械、農用機械、特種設備等重要產品存在可靠性差、質量不穩定等問題,一些核心基礎零部件和元器件使用壽命短,如國產通用機械零部件、液壓、氣動、密封件的壽命僅能達到國外先進水平的1/3~2/3。在制造品牌方面,缺乏全球性優質制造品牌,品牌數量和影響力與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距。根據2021年“世界品牌500強”榜單,我國僅有44家入圍,世界知名品牌不足美國的25%,其中制造業知名品牌更是屈指可數。部分中小制造企業仍以代工生產為主,自主品牌建設乏力,一些制造產品的品牌知名度和美譽度有限,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不強。
“專精特新”企業精耕某一領域,是高品質、高信譽的象征,加強“專精特新”企業發展有助于有效發揮優質企業品牌的“國家名片”作用,塑造“中國制造”質量品牌良好形象。這方面可以從德國的經驗中窺見一斑,“德國制造”之所以享譽全球,除知名大企業的貢獻以外,更多地是依靠數量眾多的中小企業,尤其是“隱形冠軍”企業。這些企業專注于產品質量,樹立起高端的專業化形象,在全球細分領域的市場占有率極高,成為“德國制造”的強大支柱。我國一大批“專精特新”企業,特別是“小巨人”和“單項冠軍”企業,在行業細分領域不斷積累和投入,產品質量精良,關鍵性能指標領先國內或國際同類產品,很多已成為區域或全國性優秀品牌,未來還會出現全球知名品牌,這必將大大促進“中國制造”質量品牌形象的提升。另外,加強“專精特新”企業的培育力度,有助于弘揚以工匠精神為核心的質量文化,改善我國質量品牌建設的社會環境,有效引導眾多中小企業強化質量為先的意識,堅持在產業細分領域追求精益求精,努力把產品做到極致,從而打造大量優秀企業品牌和以此為基礎形成的產業品牌或地域品牌,實現“中國制造”質量品牌的全球躍升。
我國制造業體系長期存在產業組織結構不合理的狀況,突出表現為大企業“大而不強”,小企業“小而不專”,大中小企業的專業化分工協作程度較低等。受“抓大放小”政策及其慣性影響,我國中小企業發展相對比較滯后,很多企業存在生產工藝水平低、技術創新能力弱、盈利穩定性差等問題,整體上的核心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不足。同時,中小企業與大企業的專業化分工和配套協作水平低,一些中小企業主要是依靠低成本和低價格與大企業展開直接的產品競爭,在產業分工協作和配套服務方面的意識與能力不強,大中小企業良性互動、協同發展格局尚未形成。實際上,現代制造業國際競爭很大程度上已經從個體企業“單打獨斗”轉向了整個產業鏈的協同競爭,產業鏈上下游的協作配套水平、大中小企業的融通發展程度直接決定了制造業的持續競爭力。
“專精特新”企業是中小企業群體中的領頭羊,也是中小企業技術創新的主力軍,對中小企業轉型發展具有巨大示范引領效應。大力發展“專精特新”企業,有助于壯大我國中小企業隊伍,促進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改變制造業中小企業發育滯后的局面,從而構建更有活力、更具多樣性的制造業主體,使制造業“毛細血管”順暢通達,為優化制造業產業組織結構奠定更加堅實的微觀基礎。“專精特新”企業與一般中小企業的最大區別在于專業性方向和差異化定位,其往往不與大企業展開直接、正面競爭,而是充分利用自身優勢和特色,主動融入大企業技術、產品和服務的協作配套體系。加強“專精特新”企業的培育和發展,有助于引導中小企業專注于產業鏈細分領域不斷精耕細作,提升協作配套和補鏈強鏈能力,從而改善中小企業“生態位”的位勢,使大中小企業在各自不同的“生態位”分工合作、錯位競爭,推動產業鏈上中下游、大中小企業融通發展,塑造大中小企業協同共生的產業組織形態,以此提升制造業產業鏈的整體競爭力。
目前,我國正通過加快發展“專精特新”企業來促進制造強國建設,但是在此過程中還面臨諸多阻滯因素,主要包括企業數量和結構、技術研發和服務體系、產業鏈分工協作機制、數字化轉型以及資源要素支持等方面的制約。
“專精特新”企業能夠對一國產業基礎能力形成有效支撐。但是,從與發達國家的橫向比較以及建設制造強國需要的角度,我國“專精特新”企業的數量還遠遠不足。當前,我國中小企業數量已經超過3 000萬家,其中僅有4萬多家省級“專精特新”中小企業、4 762家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以及596家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作為入庫培育的“專精特新”企業也不過11萬家,企業數量占中小企業總數的比重較低。在“隱形冠軍”企業方面,符合標準條件的“隱形冠軍”在全球共有2 734家,其中德國1 307家、美國366家、日本220家,而我國只有68家,僅排在世界第8位。在每百萬居民的隱形冠軍企業數量上,德國為16家,我國僅為0.1家,更是排在世界第17位。雖然,近年來我國隱形冠軍企業的數量在持續增長(西蒙在2019年提出,共發現92家“中國籍”的“隱形冠軍”企業),但與德國等國家的差距仍然很大。
從結構上看,現有“專精特新”企業在產業、技術和產品分布上還不能全面覆蓋《工業“四基”發展目錄》所列重點領域,不能有效聚焦我國制造業產業鏈供應鏈關鍵環節的短板弱項,對產業基礎的支撐能力尚需提升。在省級“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方面,各省份的遴選標準存在一定差異,在產業分布上還不能充分對接制造強國戰略明確的十大重點產業領域,在主導產品分布上也不能有效囊括制造業核心基礎零部件(元器件)、關鍵基礎材料和先進基礎工藝等領域。在專精特新“小巨人”方面,很多企業創新能力不強,處于產業鏈中低端,缺乏對供應鏈的塑造和把控能力。在制造業單項冠軍方面,該類企業主要分布在機械、電子信息以及石化等行業,主要細分領域多是傳統制造產品,在對外依存度高、“卡脖子”問題突出的產業基礎核心領域和先進制造關鍵領域,仍然涉足較少,難以撼動發達國家賴以形成的國際分工地位和全球競爭力。
雖然一些“專精特新”企業依靠龐大國內市場優勢取得了市場份額的領先,但是他們在產業基礎關鍵領域、產業鏈短板和價值鏈中高端環節的技術研發實力不足,沒有真正掌握相關領域的核心技術,不能有效主導或參與相關領域國際標準和行業標準的制訂,制造細分領域創新能力不強,難以在國際市場形成核心競爭優勢。
一方面,“專精特新”企業的技術研發積累較弱。總體來看,我國大多“專精特新”企業開展自主技術創新的起步時間較晚,比較發達國家的一些“百年老店”企業而言,其技術沉淀和研發積累相對不足。盡管近幾年“專精特新”企業的研發投入持續加大,但是在制造業基礎領域和一些核心細分領域,其技術開發仍存在基礎薄、聚焦差、層次低的問題,自主研發和原始創新能力較弱。還有一些“專精特新”企業受制于資金、人才、觀念等因素,尚未設立獨立的研發機構,過多依賴技術引進,習慣于在價值鏈低端徘徊,專注高端細分領域開展深度技術攻關的意愿和決心不強。
另一方面,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技術服務體系薄弱。“專精特新”企業雖然具有高比例的研發投入,但是仍面臨應用技術供給不足、獨立研發能力不強等問題,需要外部技術來源補充和公共技術服務支持。我國政府的研發創新扶持項目傳統上主要面向大型企業和領軍企業,對“專精特新”企業的關注度不高,缺乏類似于美、德、日等發達國家實施的中小企業研發創新支持項目、中小企業創新核心項目等。同時,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相對滯后,不能有效整合產業鏈龍頭企業、科研院所和高等學校的技術研發資源,難以滿足“專精特新”企業在科技成果轉化、應用技術創新等方面的需求。特別是產業基礎領域的關鍵共性技術供給不足,使“專精特新”企業開展核心技術突破缺乏應有的基礎技術支撐,形成“專精特新”企業提升細分領域先進制造能力的重大瓶頸。
“專精特新”企業必須融入產業鏈分工協作體系,形成強大的產業鏈生態系統協同效應才能在促進制造強國建設中發揮最大價值。但是,我國制造業產業鏈存在上下游企業缺乏有機銜接、技術配套能力不強、分工協作水平低等問題,產業鏈生態循環不夠暢通,對“專精特新”企業再造產業鏈和重塑產業體系產生不利影響。
一方面,以龍頭企業為主導,“專精特新”企業為支撐的產業鏈分工協作體系尚未形成。一些“專精特新”企業在產品和技術方面還沒有做到足夠的“精”“深”,在產品質量、技術指標、工藝水平以及專業服務等方面尚不能完全滿足產業鏈龍頭企業的要求,與產業鏈龍頭企業的協作處于比較粗放的簡單合作階段,存在“協而不同”“協而不調”的困境。部分產業鏈龍頭企業在核心零部件、先進元器件、關鍵基礎材料、基礎工業軟件等領域過于依賴國外供應商,對國內企業存在偏見甚至歧視,龍頭企業的牽引、輻射、帶動作用較為有限,產業鏈“一條龍”的鏈式發展和協同效應難以真正形成。
另一方面,促進龍頭企業與“專精特新”企業合作共贏的產業鏈協同協調機制有待完善。由于缺乏產業鏈發展的宏觀規劃和具體指導,產業鏈經常性存在“下游不信任上游(原材料和零部件),上游找不到下游(應用場景)”的矛盾,龍頭企業與“專精特新”企業缺乏深度信任和共同成長意識,沒有建立起一種合作共贏的長期性、戰略性供應鏈伙伴關系。各個地域的產業鏈發展存在一定程度的自我封閉傾向,產業鏈分工協作在空間上的延展性不足,對“專精特新”企業跨地域構建產業鏈協作關系形成一定制約。制造業不同行業之間缺乏有機銜接,例如,機械與電子、裝備與材料等行業的相互支撐和聯動融合不足,不利于“專精特新”企業跨行業構建產業鏈協作關系。
數字化能夠賦能“專精特新”企業發展,促進企業重塑價值鏈結構,提高企業創新能力,推進企業技術、產品、工藝和運營的全面升級。當前,數字化轉型已成為我國“專精特新”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進入后發趕超的“快車道”,提升產業鏈地位和國際競爭力的關鍵。
面對數字化時代的戰略機遇,世界制造業強國已將數字化轉型作為促進中小企業發展的主要動力。德國通過“中小企業數字化改造計劃”“中小企業4.0數字化生產及工作流程”資助項目等,激勵中小企業投資數字化改造,提升中小企業數字化能力,謀求在未來繼續保持其市場領先地位。
盡管“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走在中小企業前列,但由于要素資源、規模實力等的限制,相對于大型企業和發達國家,其數字化轉型仍相對滯后。其一,“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基礎較為薄弱。很多“專精特新”企業對數字化轉型帶來的機遇和挑戰認知不足,數字化裝備占比、設備聯網率、信息系統覆蓋率等影響數字化轉型的關鍵指標不強,在資金支持、技術基礎、人才團隊等方面相對匱乏,試錯成本和轉型風險較高,往往面臨“不愿轉、不能轉、不敢轉”的困境。其二,“專精特新”企業運用數字技術進行智能制造變革的能力不強。大量“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技術應用主要體現在信息化方面,在生產制造、供應鏈、客戶服務、決策支持等方面的深度應用不足,尤其是運用數字技術進行智能制造變革、生產方式革新、產業鏈資源整合還較為有限,由“單點應用”向“全面賦能”的轉變依然任重道遠。其三,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資源供給和服務不足。各區域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不太平衡,有的地方較為滯后,為“專精特新”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的基礎性資源有限。而且,“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具有多元化、個性化特征,滿足這種需求的產品和服務供給不足,適應這種情況的多層次、差異化公共服務也有待完善。
盡管近年來政策扶持力度不斷加大,但“專精特新”企業的發展仍面臨資源要素支持乏力等問題,主要表現在資金、人才、文化等關鍵要素匱乏,政府政策的協調性和系統性不強等,這些會限制“專精特新”企業驅動制造強國建設的潛力。
由于融資體系不夠完善,“專精特新”企業獲得資金支持存在一定障礙。在直接融資方面,“專精特新”企業的產品大多屬于關鍵零部件、元器件和基礎工藝、基礎材料等,主要為大企業、大項目提供配套,終端市場知名度不高且生產投資大、周期長,難以在傳統資本市場獲得投資人的青睞。在間接融資方面,“專精特新”企業體量規模不大,傳統抵押物或質押物不足,抗風險能力相對較弱,往往難以獲得銀行的中長期信貸支持。科技人才尤其是高端技能人才缺乏也是制約“專精特新”企業發展的障礙。一方面,相對于大型龍頭企業,“專精特新”企業對人才的吸引力不強,在引進高層次人才時處于弱勢。另一方面,由于現有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局限,制造業高端技能人才供給還存在較大缺口,難以適應“專精特新”企業發展的需要。另外,當前急功近利“賺快錢”的社會文化環境與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契合度不高,不利于引導企業專注制造細分領域深耕細作。
有關“專精特新”企業發展的政府政策存在協調性、系統性不強的問題,導致政策效果受到一定影響。“專精特新”企業混雜有中小企業、民營企業、高新技術企業等方面的多種屬性,除歸口管理部門以外,其他各類管理主體也在各自專業管轄范圍制定了相關政策。這些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呈現碎片化特征,尚未在產業扶持、創新創業、財政稅收、科技服務、人才培育等方面形成完整的政策體系。一些扶持項目分散在政府多個部門,導致企業多頭申報、效率低下,項目扶持效果大打折扣。另外,中央和地方的政策聯動尚未根本形成,地方政策大多沿用自中央或其他區域,政策創新空間較為有限,根據本地情況“量身定制”不足,影響政策的針對性和有效性。
為了有效發揮“專精特新”企業驅動制造強國建設的潛力,未來我國應注重構建多層次多維度培育體系,強化共性和高端技術服務供給,加強產業鏈分工協作機制建設,加快數字化發展步伐,優化資源要素配置和政策供給。
圍繞增強核心零部件、基礎材料、關鍵中間產品研發制造能力和基礎工藝、基礎軟件設計創新能力,構建“專精特新”企業的多層次多維度培育體系,不斷擴大“專精特新”企業群體,改善產業分布結構,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為提升產業基礎能力提供有效支撐。
第一,健全“專精特新”企業的梯次培育體系。健全由創新型中小企業、“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等組成的“金字塔型”梯次培育體系,筑牢塔基、壯大塔身、強化塔尖。既鼓勵企業扎根細分領域、專注產業鏈具體環節做到“各安其位”,又引導企業不斷向金字塔高端攀升做到“爭先進位”,形成規模可觀、和諧有序、充滿活力的“專精特新”企業金字塔梯隊。
第二,完善“專精特新”企業的遞進式培育機制。完善“孵化-培育-扶持-引導”遞進式培育機制,推動“專精特新”企業實現從初創孵化到成長發展,再到成熟壯大的生命周期遞進。圍繞國家制造重點領域技術路線圖和“卡脖子”清單等,對具有“專精特新”發展和突破關鍵核心技術潛力的企業早發現、早培育,強化扶持、有效引導,推動技術、資金、人才等關鍵要素資源向其集聚。根據所涉產品的戰略重要性和技術攻克難易程度等,實施分層分類培育,對于具有重要產業基礎影響且技術攻關難度巨大的產品研制“專精特新”企業,進行重點培育扶持,充分發揮政策的誘導牽引作用。
第三,優化“專精特新”企業的產業分布結構。立足制造強國建設需求,調整“專精特新”企業尤其是“小巨人”和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的培育發展方向和重點,全面優化“專精特新”企業的產業結構。引導、支持“專精特新”企業逐步退出產業鏈價值鏈低端領域,積極布局核心零部件、關鍵基礎材料、基礎工業軟件等關系制造業基礎的重點領域以及制造業高端前沿細分領域,廣泛參與產業基礎再造工程、制造業強鏈補鏈行動等,擴大“專精特新”企業在“補短板”“鍛長板”“填空白”關鍵領域的產業覆蓋。
面向“專精特新”企業和制造業產業基礎領域,加強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強化共性技術供給以及高端技術研發的外部支持,完善公共技術服務體系,促進“專精特新”企業提升細分領域先進制造能力。
第一,加強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關鍵共性技術供給。以國家大力支持產業共性基礎技術研發為契機,聚焦“產業四基”和制造業核心細分領域,布局建設一批重點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制造業創新中心、工業技術研究中心等公共技術研發平臺,強化基礎材料、關鍵工藝、核心元部件研制過程中的關鍵共性技術供給,分門別類協調解決“專精特新”企業遇到的跨行業、跨領域共性技術難題。借鑒德國弗勞恩霍夫協會等國外共性技術研發機構的經驗,改革現有共性技術研發供給模式,準確提取“專精特新”企業的共性技術需求,專注可轉換為新產品和新工藝的應用型研究,打造服務“專精特新”企業和產業基礎領域的新型共性技術研發平臺。
第二,強化“專精特新”企業高端技術和前瞻性技術研發的外部支持。在國家和省級層面設立“專精特新”企業研發創新支持項目,在國家重點研發計劃重點專項中,單列一定預算資助“專精特新”企業研發活動,引導企業持續加大研發創新和關鍵核心技術攻關。鼓勵、推動龍頭企業、高校和科研院所向“專精特新”企業開放創新資源,廣泛吸納“專精特新”企業參與組建創新聯合體,開展面向產業基礎領域的高端和前瞻性技術研發,提升細分領域先進制造能力。
第三,完善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公共技術服務體系。加強公共技術服務機構能力建設,建立健全服務“專精特新”企業的質量標準和評價激勵機制,根據“專精特新”企業的成長階段和技術需求特征,在技術培訓、技術咨詢、技術交易、檢驗檢測、產品試驗等方面為“專精特新”企業提供多層次、全生命周期的定制化技術賦能服務。
以優化產業鏈協同發展生態、促進產業基礎再造和產業鏈提升為目標,加強產業鏈龍頭企業和“專精特新”企業的分工協作體系建設,促進上下游企業融通發展,打造分工合作、互融共生的新型產業組織模式,形成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命運共同體。
第一,構建產業鏈上下游分工協作的良好生態。培育壯大一批在產業鏈中具有生態主導力的“鏈主”龍頭企業和具有基礎支撐力的“鏈群”“專精特新”企業,穩固、提升和優化龍頭企業與“專精特新”企業在產業鏈中的專屬生態位,促進產業鏈資源要素集聚和協同進化。增強“鏈主”龍頭企業的產業鏈整合和供應鏈掌控力,有效發揮“鏈主”的產業鏈牽引、輻射和帶動作用。提升“鏈群”專精特新企業的發展質量,鼓勵企業聚焦核心業務,掌握細分領域獨門絕技,突破產業基礎核心技術,提高產業鏈協作和配套能力。鼓勵龍頭企業向“專精特新”企業開放場景應用、共享生產要素,引導整機集成企業與部件研制企業圍繞整機和系統需求聯合開展前置研究,吸引上游企業全生命周期參與下游企業重大產品開發。推動龍頭企業與“專精特新”企業建立利益共享、風險共擔機制,探索采取戰略合作、股權連接、大企業裂變、中小企業聚變以及打造企業生態圈、共享制造平臺等模式,促進上下游企業之間的整體配套、有機銜接和系統集成。
第二,加強產業鏈發展的宏觀規劃與協調指導。推行產業鏈“鏈長制”,以制度化方式降低制造業產業鏈內外部交易成本,建立上游基礎產品供給、下游集成產品需求、產品質量及流程標準等信息共享機制,充分整合上下游企業的創新、資金、人才等資源要素,推進長期戰略性合作伙伴關系的形成。制定產業基礎領域關鍵技術首次應用支持政策,建立重要基礎產品試用、試錯和補貼、補償機制,鼓勵龍頭企業采購、使用“專精特新”企業的配套產品和技術。樹立制造業全產業鏈一體化發展意識,以集群方式強化不同產業間的互動銜接,加快破除區域行政壁壘,促進跨行業、跨區域產業鏈協作關系的形成。
把握數字經濟時代新機遇,加快推進“專精特新”企業數字化轉型,推動其以生產方式變革持續深化“專精特新”發展,全面提升智能制造能力,重塑產業基礎領域新的國際競爭力。
第一,引導“專精特新”企業堅定推進數字化轉型。加強對“專精特新”企業數字化發展理念、方向和能力的引導,使企業真正意識到數字化轉型將是重新定義和組織制造方式、持續強化“專精特新”發展能力,從而實現向產業鏈高端攀升加快后發趕超的重大戰略機遇,激勵、指導“專精特新”企業主動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
第二,提升“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應用水平。加快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制造業基礎領域關鍵裝備、軟件的集成創新和工程應用,支持有條件的“專精特新”企業建設數字化車間、智能生產線和智能工廠,打造智能化新型生產方式。推進數字化智能化技術在“專精特新”企業和制造業產業基礎領域的全環節、全鏈條深度應用,重塑企業的研發、生產、流通和服務組織方式,促進產業鏈上下游實現資源共享、供需對接、生產協同,提升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水平和產業鏈整體協作配套能力。
第三,加強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資源供給和服務。大力推動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加快推進以5G、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物聯網等為代表的新基建項目,為“專精特新”企業“上云用數賦智”提供基礎保障。加快培育一批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和數字化服務商,針對“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需求場景和特征,開發匹配度高、適應性強的數字化解決方案和產品。鼓勵產業鏈龍頭企業構筑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數字化賦能平臺,推動形成龍頭企業“建平臺”和“專精特新”企業“用平臺”的數字化協同發展機制。積極推動制造業產業基礎領域傳統集群虛擬化轉型,加快培育虛擬產業集群和虛擬產業園,促進“專精特新”企業突破空間局限結成跨企業數字化協同網絡。
優化支撐“專精特新”企業發展的關鍵要素資源配置,提升融資服務和人才供給質量,塑造良好社會文化,完善政策制度體系,構建起與“專精特新”發展充分匹配的要素稟賦和社會環境。
第一,優化“專精特新”企業的融資服務。在直接融資方面,進一步強化服務中小企業的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建設,通過加強培育輔導、開辟綠色通道等形式大力支持成長性好的優質“專精特新”企業在創業板、新三板、科創板等上市,鼓勵各地在區域性股權市場設置“專精特新”專板,設立政府專項引導基金吸引社會資本投資到產業基礎專項領域,拓寬“專精特新”企業的直接融資渠道。在間接融資方面,鼓勵商業銀行加快開展知識產權質押融資業務,積極開發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專利權質押、商標專用權質押等金融產品,為“專精特新”企業量身打造“小巨人貸”“單項冠軍貸”等專屬信貸產品,增強信貸支持力度。
第二,加強“專精特新”企業的人才智力支持。分行業、分區域搭建“專精特新”企業高層次人才對接平臺,優化“專精特新”企業高層次人才引進和認定通道,在國家和地方人才計劃中對“專精特新”企業予以傾斜,大力支持“小巨人”和“單項冠軍”等企業引進高端人才或急需緊缺人才。完善技術技能型人才的教育培訓體系,推動高等學校、職業院校圍繞制造業產業基礎領域需求開設相應學科專業,壯大面向“專精特新”企業的高水平工程師和高技能人才隊伍。
第三,塑造契合“專精特新”發展的社會文化。在全社會進一步凝聚打造制造強國的共識,大力營造“把實體經濟特別是制造業做實做強做優”“加快發展‘專精特新’企業”的社會氛圍,引導更多社會資源要素投向制造業特別是產業基礎領域,堅定不移地走“專精特新”發展之路。在全社會進一步加強對科學家精神、企業家精神和工匠精神的宣傳與引導,大力弘揚長期堅守、求真務實、創新敬業、精益求精的優良風尚,塑造與“專精特新”發展高度契合的社會文化價值觀。
第四,完善促進“專精特新”發展的政策體系。各級政府要將促進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提到再造產業基礎、重構制造業產業鏈以及提升產業控制力的戰略高度來認識,以更寬廣的視野來設計政策體系,以更有力的舉措為“專精特新”企業匯集優勢資源和營造良好環境。要充分發揮國務院促進中小企業發展工作領導小組的統籌協調作用,建立“專精特新”發展中工信、科技、財政、人資等部門協調聯動工作機制,統籌推進包含產業政策、科技政策、財稅政策、金融政策和人才政策等在內的政策體系建設,強化政策之間的系統銜接和配套互補。強化中央和地方有關“專精特新”發展的政策聯動,鼓勵地方在中央政策的指導下深化細化具體措施,提升政策實施的精準性和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