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蔡震
在郭沫若漫長的人生行旅中,先有1914 年至1923 年的留學生涯,后有1928 年至1937 年的流亡生涯是在日本度過的,前后長達二十年之久,這是他人生經歷最為重要的兩個時間段。日本成為其中的關鍵詞。因此,“郭沫若與日本”這樣的話題,應該是郭沫若研究學術領域的一個具有豐富學術內涵和學術分量的課題。但迄今為止,這方面的研究還是比較薄弱的一個環節。
譬如,我們可能還缺少一些最基本的歷史認知,也就是說當我們環顧郭沫若這二十年的人生經歷時,我們甚至還無法對其做出完整的、準確的歷史描述。這就需要我們去做一些最基本的學術準備工作,去發掘、梳理郭沫若日本經歷中的史實、史事、史跡。
《有關郭沫若留學九州帝國大學的幾個細節問題》一文正是在做這樣的歷史考察。武繼平先生“從醫科大學改制過程中校名的變化、郭沫若的‘免試入學’以及郭在校期間學年、學期以及寒暑春假的時間變化這三個細節問題著手”,查找、翻閱了大量原始文獻資料,特別是相關的各種檔案資料,對于郭沫若(開貞)留學就讀日本九州帝國大學期間的一些史實,做了詳盡的考訂、辨析。這都是郭沫若留學期間一些非常具體的歷史細節,或者環境背景的問題,但它們可以補充郭沫若留學經歷中的歷史盲點。
近代以來中日文化交流的走向,主要呈現為日本近代思想文化影響中國現代思想文化的發展,尤其是在文學藝術領域。郭沫若和創造社作家的文學創作、文學活動與日本文學之間的關系構成,也基本呈現為這種生態。所以郭沫若說:“中國文壇大半是日本留學生建筑成的。”“就因為這樣,中國的新文藝是深受了日本的洗禮的。”(《桌子的跳舞》)
郭沫若與后期創造社作家的文學活動,尤其受到同一時期日本無產階級文藝運動的直接影響。他們提出的無產階級文學概念和文學主張,在很多方面幾乎就是青野季吉、藏原惟人、林房雄等人無產階級文藝理論的引進版。郭沫若與創造社后期的“方向轉換”,對于30 年代中國左翼文學進程的影響是巨大的,這很值得研究。
單援朝先生的《創造社與日本左翼文學陣營的內部分裂》一文是對于后期創造社文學活動的研究,這也是郭沫若研究的一個拓展。
文章考察的文獻史料是發表在《戰旗》和《文藝戰線》上的幾篇記述日本左翼作家與創造社交往史實的文章。這是一個反向的視角,以日本作家作為描述創造社與日本左翼文學交往關系的敘事人。
日本左翼文學陣營分裂以后,處于對立狀態的“戰旗”派作家與“文戰”派作家,都與創造社作家有交流。于是有了對待創造社的不同態度,也有了創造社對待他們的不同態度。日本左翼文學陣營以內部分裂的狀態與創造社形成了一種相互影響的關系,并藉此影響到中國左翼文學運動。
這樣的考察分析,應該可以深入關于創造社與日本左翼文學關系的研究。當然,日本左翼文學陣營內部分裂的狀況及其與創造社之間交叉影響著的思想文化關聯,以怎樣的方式影響到中國左翼文學運動,似乎還需要再從創造社是時的文學活動這一方面輔以相關史料加以闡釋。
在考察、思考“郭沫若與日本”的相關問題時,我們可能會以歷史閱讀的方式翻閱并引用郭沫若的自傳、“身邊小說”等文學寫作的作品。這應該是一個閱讀歷史的過程,但又不等同于直接讀史。譬如,郭沫若“身邊小說”中寫到的人、事,大抵是實有的,歷史細節卻未必是史實,不宜將其直接視為史料。即使是其自傳作品中記述的史實、史事(且不說寫作期間傳主的取舍),它們也時有與當時的文獻史料(家書、檔案文書等)記載有異,甚至相左的情況。這是需要仔細斟酌的。文學寫作,畢竟不同于歷史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