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合川養心亭的歷史變遷及價值論析

羅小川

（重慶市合川區文物管理所，重慶 401519）

養心亭（圖1～圖4）俗稱八角亭，位于重慶市合川區釣魚城街道辦事處佛耳村十三組郊嘉陵江東岸學士山上，距村以西200米，緯度30°00'13.3"，經度106°16’36.7"，海拔223米。現為重慶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圖1 養心亭航拍遠景照

圖2 養心亭航拍俯視圖

圖3 維修后的養心亭背面照

圖4 養心亭正面照

1 養心亭的歷史變遷

據明、清《合州志》載，養心亭在北宋嘉祐元年（1056）已經存在，當時為合州名士張宗范的私人亭園。張氏族人世代居住嘉陵江邊，張宗范時建亭于學士山山麓，宴會賓客，談文論道，蕭然自得。

北宋嘉祐元年（1056），40歲的周敦頤接旨，官銜由“大理寺丞”升為“太子中舍”，并由仁宗皇帝御筆欽點，差他就任“僉書合州判官”的新職事。當時州、府設此官，位次于通判。當時詩人任大中有詩《送周茂叔赴合州僉判》：“一帆風雪別南昌，路出涪陵莫恨長。綠水泛蓮天與秀，蜀中何處不聞香。”表達了其對周敦頤到合州任職的送別之情。在合州近五年的時間，周敦頤勤于政務，不敢懈怠，“歷合州判官，事不經手，吏不敢決。雖下之，民不肯從。部使者趙柲惑于譖口，臨之甚威，敦頤處之超然。”此外，他還常四處游歷，結交雅士，合州名士張宗范便是其中之一。“張宗范，寧宗時人，有行有文，居嘉陵江東建亭于學士山麓，以自娛時周濂溪判合宗范從之游濂溪至其亭題曰養心且為說以免之。”

張宗范跟隨周敦頤游學，后周敦頤來到其私家花園被景觀吸引，親自為該亭題名為“養心亭”，撰寫了繼《愛蓮說》之后的理學名篇《養心亭記》：“養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多欲，雖有存焉者亦寡矣。予講養心，不止于寡而存耳……子宗范有行有文，背山面水，山之麓構亭甚清凈。余偶坐而愛之，因題曰‘養心’，既對頤求說，故書以記之。”張宗范專研圣學習之要，后成為合州理學之宗。周敦頤又利用其私家花園興辦州學。宋元時期，合川歷經戰亂，養心亭毀于兵燹。

明成化三年（1467），合州知州唐柲循舊址重建，并以亭為祠，繪周敦頤、張宗范像于壁上，“以聳景慕”；又在亭旁另建房三間，名曰“養心亭”，并置廊垣，以接待文人墨客。“養心亭，在嘉陵江東宋張宗范所居，成化一年知州唐柲重建周元公亭說孟子曰養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多欲雖有存焉。”養心亭是北宋嘉祐年間周敦頤興辦州學的地方，張宗范的故址。到南宋理宗初年（1225），太府安少卿培修張宗范故址為養心亭（即濂溪書院），以館生徒，置辦田產供給廩餼，使合州儒學興盛，人才輩出。明代賜進士第浙江道郡人費廣在《重創養心記》中載：“一時崇儒重道，藹然可想見其盛。”宋元釣魚城之戰時養心亭毀于兵燹。明成化三年（1467）重建時“復為養心亭三間，以待游息。嚴有門、繚有廊、周有垣墉，樹有竹木”，明末又毀于兵燹。

明代以后，歷代均有培修養心亭。《清光緒合州志·宦績》載：“嘉祐間簽書合州判官，事不經手，吏不敢決，民亦不從。”由于周敦頤為官清廉公正勤勉，為學精密嚴謹細致，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自律。州人有感于先生之德，在清代又重建養心堂，供奉濂溪先生和張宗范于堂內。現存八角亭為清代重建，因亭的每層翼角均為八個，故當地俗稱“八角亭”。

民國初年，著名史學家張森楷在此編修了民國《合川縣志》，“學士山，在州東，過江三里，斜對會江樓。唐學士某，常憩息于此，因名。張氏有荔枝園，宋縣令何麒荔枝賦，即為之作也。”1928年秋，先生在北京逝世，靈柩移送回合川，葬于亭旁，后遷葬于合川官渡鎮的故居，同時，縣人在亭旁還修建了張森楷紀念堂。與養心亭相鄰處有甘泉寺，重建于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寺內有川主殿、佛爺殿、牛王殿，殿后巖穴中的泉水隨鐘乳石滴淌，為合川八景之一“甘泉靈乳”。

1958年，張森楷紀念堂及亭周其他建筑遭拆毀，現存八角亭及甘泉寺部分建筑。1980年7月10日，合川縣革命委員會發布《關于加強文物古跡保護管理工作的通知》，養心亭被公布為合川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982年6月，合川縣第一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時，僅該亭尚存，亭內部分建筑構件遭拆除。1983年合川縣文物保管所對八角亭進行局部加固維修，并將張森楷故居遺下的《六十壽辰》木刻碑14幅安裝至亭內第二層，供游人觀瞻。1998年3月，合川縣文物保管所自籌14萬元，維修了養心亭全部瓦作、敖脊和部分木作。2004年10月，因八角亭出現險情，為妥善保護《六十壽辰》木刻碑，合川市文物保管所將其拆遷至所內保護。

2009年12月，養心亭被公布為重慶市直轄后的第二批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010年8月，重慶市文物局撥款91萬元，對養心亭梁架、立柱、墻面、屋面、脊飾等進行全面維修。2011年7月完成整體落架維修。

2 養心亭與文人名流

顧名思義，養心亭作為修養心性的佳地，吸引了周敦頤、張森楷等一批古代文人名流來此著書講學、修身養性。養心亭也因此積淀了深厚的歷史文化。

2.1 周敦頤在此任職辦學

周敦頤（1017—1073），字茂叔，謚號元公，世稱濂溪先生。道州營道（今湖南道縣）人。周敦頤是我國著名哲學家、思想家和理學家，是學術界公認的理學派開山鼻祖。他的理學思想在中國哲學史上起承前啟后的作用。《宋史·道學傳》將周子創立理學學派提高到了極高的地位。其學說是孔子、孟子之后儒學最重要的發展，在中國思想史上的影響深遠。他所提出的哲學范疇，如無極、太極、陰陽、五行、動靜、性命、善惡等，成為后世理學研究的重要課題。

周敦頤于1056年任合州通判，初任時，合州雖有一萬多戶人家，卻無一所全州學府，于是先生利用合州鄉紳張宗范的私家花園學士山興辦州學，邀請張宗范主持學政，廣招學生千余，遍請天下文人學士前來講學，一時合州學子讀書蔚然成風，人才輩出。張宗范也因此成了北宋鄉紳的楷模，并在學士山山頂修筑了一座八角亭，先生為其題名“養心亭”。周敦頤在合州期間，常常于養心亭內同張宗范等人講授理學、著書立說，并應張宗范之請，著理學名篇《養心亭記》，其“養心”思想對程朱學派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養心亭記》也被譽為宋代理學的奠基之作。

南宋淳熙十年（1183），合州人“以民晚學歸敬之意，且以承邦人無窮之思”，為了祭祀周敦頤，在合川瑞映山修建了濂溪祠堂，以后，宋代著名學者、理學大師魏了翁作了《合州建濂溪祠堂記》，并勒石立碑。合川現存的濂溪祠為仿古濂溪祠重建。南宋理宗初年（1225），太府安少卿在張宗范故址建濂溪書院（后改名為合宗書院），距今400多年。清光緒三十年（1904），清政府實施新政，將“合宗書院”易名為“合州中學堂”，之后又數次更其名為“合川中學”，一直保留至今，現為重慶重點中學校。

周敦頤任合州通判五年，治績斐然，切實改變了合州文化落后的狀況。后來，不管先生走到哪里，始終惦記著合州州學，惦記著養心亭。先生去世后，合州州學日趨衰落，逐漸不復存在，養心亭也歷經風雨，屢遭兵燹戰火。后來養心亭幾度興廢，但仍留存至今，全因歷代人們對周敦頤的敬仰及對其思想的推崇傳承。

2.2 張森楷在此編修地方志

張森楷（1858—1928），重慶合川人，字元翰，號式卿，晚年又號端臾、石親，近代著名歷史學家。張森楷窮畢生精力研究整理二十四史，給后人留下了包括三大史學巨著（《通史人表》、《二十四史校勘記》和《史記新校注》）在內的著作1300余卷，共1000余萬字，內容博大精深，其歷史研究成果被后繼學者譽為“七百年中蜀中一人而已”。1900年組織創辦“四川蠶桑公社”并任社長，1912年后任川漢鐵路公司總理（總經理），1917年任《合川縣志》主修，曾為成都大學國史教授。1928年8月北平逝世，1929年遺體運回合川葬于城東學士山，1942年再由學士山遷葬回老家重慶合川。

民國六年（1917），合川縣知事鄭賢書禮聘張森楷主持編修合川縣志。學士山上的養心亭曲徑通幽、文學濃厚，因此，成了張森楷修著地方志的落腳點。《合川縣志》歷時五年余成書，全書共83卷，200余萬字。張森楷學問精博，特別是在國史研究方面貢獻最大，他以一人之力，整理、校勘、補訂了貫穿我國幾千年的廿四史。此外，張森楷是現代實業四川蠶桑公社的創始人，從事蠶桑事業8年，對近代四川經濟的發展做出了重大的歷史貢獻。因此，張森楷不愧為近代中國著名的重慶合川籍史學家和實業家。

3 養心亭的價值

3.1 歷史文化價值

養心亭始建年代早，是重要史跡所在地，文化積淀深厚。著名理學家教育家、施行善政的良吏周敦頤以太子中舍簽書合州官時，親為題名“養心亭”，《濂溪祠》詩中的“孤亭百尺”指養心亭——八角亭。周敦頤并在此講理學，著書立說。明代成化三年（1467），合州知州唐柲在舊址重建，并以亭為祠，繪周敦頤、張宗范像于壁，“以聳景慕”，又在亭旁另建房三間，名曰“養亭”，并置廊垣，接待文人墨客。民國初年，著名史學家張森楷在此編修了民國《合川縣志》，同時就《二十四史校勘記》加以訓釋。1928年張森楷逝世后，縣人在養心亭旁還修建了張森楷紀念堂。故養心亭歷來是文人名流著書講學、修身養性的地方，是一處文脈不斷、歷史文化積淀深厚的重要不可移動文物。

3.2 科學藝術價值

養心亭建筑形式獨特，自古以來即是合川的風景名勝和標志性建筑，現存建筑雖為清代重建，卻是重要史跡所在地，是研究古代建筑發展演變的絕好例證。養心亭系八角十二邊形三重檐盔頂式石木結構建筑，坐西面東，通高17.40米。臺基用條石砌筑，平面呈八邊形，高0.83米，每邊均長4.04米，總占地面積約100平方米。底層為十二邊形石砌墻體，高東西兩面對稱設門，門額上橫匾正書“養心亭”三字，每面墻體均設雕花窗欞。第二、三兩層為木質結構，每層均八邊形，各開一方形素面通窗，以供登臨遠眺。亭頂為寶瓶式，亭身層層逐檐上收，故塔身立體輪廓呈現錐形，削秀挺拔。檐蓋覆以灰筒瓦，每層檐角翹立欲飛，上下檐角相互參差錯落，使其穩重中顯現出靈動，是罕見的巧妙設計。亭內中空，樓層間設木梯盤旋相接，梯窄且陡，沿梯而上，每層八方皆有窗，供游人觀景。

3.3 旅游經濟價值

養心亭位于嘉陵江左岸的東渡半島學士山上，地處嘉陵江與涪江交匯處，從合川城區驅車到張森楷路，再轉入學士山，上山時沿村級公路，行駛約2千米到達養心亭。養心亭周邊地形以低矮山丘為主，并且自西向東抬升，丘地多平緩無棱，頂呈坪狀，養心亭在山頂西端，原有小路由學士山北坡蜿蜒至西坡，通往養心亭心西側為嘉陵江和洛江交匯處，臨養心亭可俯瞰雙江合流處及合川區，與合川城區呈對景，是著名的景觀建筑。養心亭西北、南部和東部的嘉陵江環繞曲轉，西部涪江緩流匯入嘉陵江，于高亭立望，山上，煙云繚繞、若即若離，山下，嘉陵滾滾、百舸爭流，是合川不可多得的人文和自然勝景。與八角亭相鄰處有甘泉寺，寺內有川主殿、佛爺、牛王殿，殿后巖穴中的泉水隨鐘乳石滴淌，為合陽八景之一“甘泉靈乳”。這些奇異的山水風景賦予了八角亭靈氣，故八角亭歷來是合川的風景名勝和地理標志。養心亭造型精美獨特，又是通往國家級風景名勝區古釣魚城的必經之路，隔江與重慶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南津街文峰塔相望，三面環江，景點群體性強，具有極高的旅游和經濟價值。

3.4 社會教育價值

養心亭的社會教育價值在《養心亭記》中有所體現，主要表現在以下兩點。一是修養至圣。此前，天縱至圣的觀點普遍流行，認為圣人都是天生的，是上天派來教化眾人的。周敦頤則認為圣人不是天生的，而是靠后天修養而成。修養心性也成了我們當代社會思想道德教育推崇的方法之一。二是寡欲至無欲。“養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周敦頤認為，修心養性的關鍵不能止于寡欲，而是節制欲望乃至無欲，才能不受外在影響，使本性真誠并參透事理，最后達到無欲圣賢的境界。這里所說的欲，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欲望，而是指私心雜念、利欲熏心等。這也是當前正風反腐的重要思想教育措施之一，教導督促黨員干部做到正心修身，律己持家，清廉為官，自覺抵制歪風邪氣的侵蝕。《養心亭記》中的“修養心性”思想作為我們傳統思想文化的組成部分，是我們現代先進思想的營養源泉。因此，養心亭不僅是一座文物標志建筑，也是一個挺立于中國思想高地上的歷史標志。

4 結語

養心亭留存近千年，歷經多次興廢、培修，仍保留原建筑特色至今，不僅得益于歷代人民對周敦頤等名人的敬仰，而且得益于國家對文化遺產、文物保護的越發重視。浩浩嘉陵水，悠悠養心亭，游登學士山，攬先賢勝跡，吊古人之情懷，思“養心”之銘訓，猶如歷經一次思想和靈魂的洗禮。周敦頤在合州擔任3年7個月通判，時間雖短，但卻在三江大地留下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廉口碑，“服御之物，止一敝篋，錢不滿百”，兩袖清風垂青史，更是為合川留下了厚重的理學財富！養心亭作為合川標志性歷史建筑，見證了周敦頤先生在合川的任職經歷，留下了張森楷的著書足跡，豐富了合川三江文化內涵，保留了清朝遺留的獨具特色的建筑風格，具有較高的歷史、藝術和研究價值；加之其建筑使用功能齊備，對景觀建筑設計有重要借鑒作用。

①脫脫.宋史：列傳第一百八十六：道學一[M].北京：中華書局，2004.

②劉芳聲.萬歷合州志：卷七[M].重慶：合川圖書館，1978年：59.

③劉芳聲.萬歷合州志：卷八[M].重慶：合川圖書館，1978年：72.

④張森楷.民國新修合川縣志：下冊：卷66[M].北京：方志出版社，2017：2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