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量化評價探索：印度阿塔爾排名及其啟示

王建梁 劉海洋

（華中師范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9）

知識經濟轉型背景下，以培養創新型人才為宗旨的創新創業教育在全球范圍內興起，全球眾多高校開始向以創新創業為內核動力的教育模式轉型。伯頓·克拉克（Burton R.Clark）認為，新環境對大學的需求已經與大學傳統的反應能力表現出越來越深刻的不對稱關系，大學的轉型已經提到了現代大學的議事日程頂端，創業型反應更加有利于大學的個性化發展。[1]一般認為，高校創業教育最早起源于1947 年哈佛商學院開設的《新創企業管理》 課程。[2]20 世紀70 年代后，美國各類創業團體、創業雜志、創業課程、創業大賽的迅猛發展使創業教育在高校得以廣泛普及。[3]在美國高校發展創業教育的同時，其他歐美發達國家及日本、新加坡等亞洲國家也紛紛出臺了推進創業教育和大學生自主創業的政策措施，有力地促進了本國高校創業教育的開展。[4]面對全球的創業教育熱潮和國內的高失業率問題，印度也開始發展創新創業教育，不斷出臺創新創業支持政策。2018年，印度政府推出了高校阿塔爾創新創業水平排名（Atal Ranking of Institutions on Innovatio n Achievements，ARIIA，簡稱“阿塔爾排名”）計劃，對全國高校創新創業項目和活動（Programs and Activities on Innovation，Start -up and Entrepreneurship）進行量化評價，以促進本國高校轉型、引導建立創新創業生態系統。①在時任總統拉姆·納特·科文德（Shri Ram Nath Kovind）的高度關注下，印度啟動并逐步推進阿塔爾排名工作。連續三屆的量化評價在激勵高校創新創業轉型等方面成效顯著。2022 年1 月11 日，印度教育部舉辦 “高校創新生態系統建設”（Building Innovation Ecosystem in Educational Institutions）在線研討會，利用印度標志性的“國家創新周”（National Innovation Week）②來展示高校推廣創新和創業意識的相關舉措，鼓勵高校專注于在校園內建立可持續的創新創業生態系統。[5]當前，印度高校的創新創業教育已經成為國家的一張名片。

一、印度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的緣起

印度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的緣起與國內外的發展動向息息相關。隨著世界范圍內創新創業教育熱潮的蔓延，如何評價創新創業教育進入全球學者的研究視野。相關評價理論快速發展、實踐經驗逐步積累，這為印度開展高校創新創業排名提供了重要參照。在印度國內，一系列政策的出臺為創新創業教育營造了良好的政策支持環境，有效推動了高校創新創業教育模式的形成與持續發展，為開展量化評價奠定了一定的基礎。值得一提的是，2014 年以來，印度對全球創新指數（Global Innovation Index，GII）③的迫切追求是高校阿塔爾排名計劃啟動的關鍵，成為推進印度高校創新創業排名的直接動因。

1.國際背景：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理論與經驗的積累

全球創新創業教育評價理論發展和實踐經驗的積累為印度開展高校創新創業教育評價提供了參照。眾多研究者關注創新創業教育評價的理論與方法，如威斯珀（K.H.Vesper）提出的美國創業教育 “七因素評價法” 及其與格特納（W.B.Gartner）提出的18 項指標創業教育質量評價體系[6]、阿蘭·菲勒（Alain Fayolle）等人基于計劃行為理論（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提出的創業教育評價模型[7]、斯塔弗爾比姆（D.L.Stufflebeam）提出的CIPP 教育評價模型[8]等都從理論和方法上推進了創新創業教育評價的科學化。在實踐方面，20 世紀90 年代，美國《商業周刊》 《創業者》 《成功》 等眾多知名雜志開始一年一度評估高校創業教育項目。[9]隨后，一些國家的政府部門、高等教育研究者及第三方評價機構嘗試通過不同方式開展對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評價。這都為印度探索本土高校創新創業排名提供了理論方法和實踐經驗的參考。

2.國內基礎：創新創業教育政策與實踐的豐富

印度國內營造的良好政策支持環境持續推動著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發展。高校不斷豐富的創新創業教育實踐為印度開展排名奠定了基礎。20 世紀60—80 年代，面對國內人口激增背景下的高失業率等問題，印度啟動了 “自我就業”（self-employment）計劃，鼓勵大學生畢業后創造就業機會自謀出路，后與國家的科技發展戰略結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創新創業人才培養體系[10]，成為較早開始重視創新創業人才培養的發展中國家之一。印度還成立了印度創業發展學院（Entrepreneurship Development Institutes of India，EDII），率先開設各類創業課程。[11]1986 年，印度在 《國家教育政策》 中將創業教育納入正規教育課程。2005 年，前總統阿普杜勒·卡拉姆（Abdul Kalam）在關于開展高校創業教育的聲明中提到：高等學校要開設創業課程，引導學生創辦企業。《印度 “十一五” 規劃（2007—2012）》 也曾計劃加大投入，加速培養創業人才。2016 年，印度政府啟動 “創業印度，崛起印度”（Start Up India，Stand Up India）計劃，取消天使稅、簡化稅務程序、優化政府資金安排，全面加速了印度創業生態系統的建立。[12]總理納倫德拉·達摩達爾達斯·莫迪（Narendra Damodardas Modi）宣布將2010—2020年定為印度“創新十年”（Decade of Innovation），政府支持創新，鼓勵創業，不斷優化創新創業生態系統。2022 年，總理莫迪宣布將每年1 月16 日定為印度 “國家創業日”（National Startup Day），全力推動國家創新創業發展。[13]在支持性的政策環境和良好的創業氛圍中，印度商學院、印度創業發展學院以及印度理工學院等一批學校都形成了自己的創業教育模式。基于此，衡量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發展水平成為印度政府面臨的工作。

3.直接動因：印度政府對提升全球創新指數的追求

政府對提升全球創新指數的追求直接促成了印度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的啟動。印度將創新創業視為國家崛起于世界之林的關鍵，相信全球創新指數的提升有助于擴大印度的國際影響力。總理莫迪表示，創業公司將成為印度獨立100 周年之際“推動國家經濟增長的引擎”，政府要鼓勵創新創業、支持創業公司發展。[14]在政府的支持下，印度自2014 年參與全球創新指數排名以來名次顯著升高（見表1）。2019 年，全球創新指數的發布首次選擇在印度舉辦，且印度當年升至全球第52 名。[15]作為發布主體之一的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對印度利用創新促進經濟發展予以了肯定。[16]2020 年，印度政府提出 “在5 年內將本國的全球創新指數從2020 年全球第48 名提升到前30 名” 的目標。[17]數據顯示，印度在“制度”（institutions）、“人力資本和研究”（human capital &research）、“基礎設施”（infrastructure）、“創意產出”（creative outputs）等指標上表現相對薄弱。[18]當前，現代社會正處于從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大學從研究型向創新創業型的轉變也已經開始。[19]高校不僅是知識生產的場所，還承擔著將科教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發展優勢的任務。據此，印度政府把發展高校創新創業教育、增強國家創新力、提升國際影響力視為一種迫切需要，不斷對國際指標體系進行本土化改良，力求在全球創新指數中發揮更大優勢。

表1 印度2014—2021 年全球創新指數（GII）總名次及得分

二、印度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阿塔爾排名的實施

面對國家經濟發展需求，印度政府發布官方量化評價以帶動高校轉型，推動創新創業生態系統建設和追求全球創新指數提高。2018 年8月，印度人力資源開發部（Ministry of Human Resources Development，MHRD）首次啟動全國高校創新創業教育評價——阿塔爾排名。該排名以印度前總理阿塔爾·比哈里·瓦杰帕伊（Atal Bihari Vajpayee）名字中的阿塔爾（Atal）命名[20]，是基于創新創業發展的指標，面向印度所有主要高等教育機構師生進行的系統性排名[21]。至今，評價工作啟動將近4 年，形成了較為明確的評價目的、評價主體、評價指標，發布了三屆評價結果。目前，阿塔爾排名是印度唯一一個由政府發布的創新創業教育評價，是印度政府在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上的一次重要探索。

1.確立“衡量水平、引導轉型” 的評價目的

印度政府希望以創新創業排名引導高校轉型，激勵高校成果轉化。為強調創新創業對國家發展的重大意義，印度提出建成全球創新中心（A Global Innovation Hub）的目標，并將2010—2020 年確立為印度的 “創新十年” 以激發全國人民的創新潛能。2014 年，印度開始積極參加全球創新指數排名。在此背景下，印度政府確定以教育作為國內創新創業發展的著力點，視高校為國內創新成果轉化的主要陣地，發布了本土的高校創新創業教育評價——阿塔爾排名。從阿塔爾排名的五個具體目標（見表2）來看，印度發布創新創業排名的主要目的在于衡量高校創新創業水平和影響力，引導國內高校創新創業教育轉型發展，推動創新創業生態系統建設，向全球展示印度的發展潛力。評價目的也彰顯了印度提高本國高校競爭力和影響力，“提升全球創新指數、建成全球創新中心” 的發展需求。

表2 阿塔爾排名五大目標

2.選定 “政府主導、專家參與” 的評價主體

作為全國性的量化教育評價，阿塔爾排名幾經調整后選定了 “政府主導、專家參與” 的評價主體。2018 年，人力資源開發部組建了人力資源開發部創新辦公室（‘MHRD’s Innovation Cell，MIC）。2020 年，人力資源開發部改組更名為教育部（MoE），創新辦公室仍然保留并相應更名為教育部創新辦公室（MoE’s Innovation Cell，簡稱“創新辦公室”）。創新辦公室旨在系統培育印度高校的創新文化，鼓勵青年學生接觸創新理念、實踐，嘗試創新活動。[22]創新辦公室組建阿塔爾排名工作組（ARIIA team），由工作組下的阿塔爾排名框架開發委員會及團隊（ARIIA framework development committee and team，簡稱 “框架開發委員會”）和阿塔爾排名評審委員會及團隊（ARIIA evaluation committee and team，簡稱“評審委員會”）分別負責阿塔爾排名的指標體系框架開發及數據統計評審工作。

在成員組成上，首屆框架開發委員會主要委員均為政府人員④，評審委員會主要委員中有一半是來自非政府機構的專家⑤。隨后，兩個委員會在人員和結構上有所調整。2021 年，評審委員會改組為執行團隊（ARIIA implementation team），委員全部調整由相關政府人員擔任，原委員中來自非政府機構的部分專家調動至框架開發委員會。此外，阿塔爾排名工作組新增了負責支持、指導阿塔爾排名的指導組⑥（見圖1）。雖然兩個委員會在組織結構和人員上都經歷了不同程度的調整，但調整方向統一指向了更全面的政府主導。調整從人員上保證了指標設計過程的專家參與和排名執行全過程的政府主導。

圖1 2018—2021 年阿塔爾排名工作組的組織結構形式變化

3.形成“放眼國際、立足本土” 的評價指標

阿塔爾排名指標體系框架經歷三版調整，在指標完善過程中不斷研究國際測量方法、挖掘本土發展需求，最終形成了 “放眼國際、立足本土” 的評價指標。一方面，框架開發委員會在設計指標時專門研究了全球有關高校創新產出排名的所有主要指標，衡量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投入（input）、過程（process）、產出（output）和結果（outcome）等，形成了一種國際視野；另一方面，基于印度國內發展需求和現有條件，指標框架開發委員會通過研究印度本土的高等教育狀況、測量印度高校的特定參數等方式確認各級指標和權重，最終形成了首版阿塔爾排名指標。[23]2018 年8 月30 日，阿塔爾排名的首版指標體系框架公布（見表3）。

表3 首版（2019 年）阿塔爾排名指標體系框架⑦

2020 年，指標體系框架出現了大幅度的調整，一級指標增加，二級指標也進行了本土化修訂和細化，各項指標所指數據時間范圍從“近三年” 調整限定在 “近一年”。2021 年，指標體系框架完成了最新版修訂，首次使用了高校分類的權重計算方法，整合一級指標并首次新增了“高校在國家教育部創新創業計劃中的參與情況” 指標（見表4），全面細化了二級指標。經過三次調整，指標體系框架在豐富性、可測性和可比性上不斷增強，權重計算也更具科學性。阿塔爾排名指標體系框架更多指向高校的創新創業課程、師資、基礎設施、成果產出和轉化等方面，并未納入消費者（學生和家長）滿意度等國際常用指標，甚至直接在一級指標中強調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政府引導，體現了阿塔爾排名在指標改良過程中不斷強化的“立足本土” 特色。雖然阿塔爾排名的指標體系框架每年較大幅度的調整修訂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指標的穩定性，但修訂后的指標總體更加符合印度本土的發展需求并得到更多參與高校的肯定。

表4 第三版（2021 年）阿塔爾排名指標體系框架⑧

4.公布“分類分級，弱化名次” 的評價結果

至今，阿塔爾排名在連續三年的實踐中逐漸形成了細化高校類別、劃定層級、弱化名次的評價結果，三屆排名引起了教育界乃至整個社會的關注。2019 年4 月8 日，首屆阿塔爾排名與備受矚目的2019 年印度國家大學排名（National Institutes Ranking Framework，NIRF）在同一時間聯合發布，首屆阿塔爾排名結果包含了參評高校里位列前茅的10 所公立學校名次和5 所私立學校名次。印度時任總統拉姆·納特·科文德親自公布了首屆阿塔爾排名結果，并在頒獎講話中指出：印度的高等教育基礎設施不斷發展，但總體質量仍需提升，可以通過總體排名和分類排名相結合的制度促進大學之間的良性競爭。[24]

2020 年排名結果由印度時任副總統穆帕瓦拉普·文卡亞·奈杜（Muppavarapu Venkaiah Naidu）與教育部相關負責人共同宣布，上榜高校數量遠超首屆排名，體現了“分類分級” 的特點。“分類” 主要體現在基于高校的辦學特色（是否屬于技術類）將高校分為五類和一個特殊類別（女子高校類別）；“分級” 是從排名呈現方式上詳盡標出位居前列的高校名次，其他參評高校也將全數出現在排名結果中并被分為三個等級（同一等級內部排名不分先后）。相比之下，2019 年排名結果的 “分類” 只表現在高校的兩種辦學類型（公立高校、私立高校），“分級” 體現不明顯。

2021 年排名由教育部副部長蘇巴斯·薩卡爾（Subhas Sarkar）公布，評價結果進一步突出“分類分級” 的取向（見表5）。2021 年，阿塔爾排名通過對高校所提交的申請材料進行多個階段的篩選、審核和評價，進一步調整了高校類別，公布了表現最好的幾所高校排名名次并指定為杰出級（Outstanding），其余高校分別評定為優秀級（Excellent）、合格級（Performer）、頗具潛力級（Promising）、初具規模級（Beginner）等四個級別（不公布具體名次）。阿塔爾排名遵循高校分類排名的原則并不斷完善類別的劃定標準，科學呈現高校在同類別學校之間的創新創業發展水平。為了表現對所有參與高校的尊重，鼓勵高校持續參與并保持良性競爭，阿塔爾排名結果不再使用首屆排名中直接公布名次的方式，在第二屆排名結果中改將所有高校按名次劃定層級，最大程度地弱化名次，在第三屆排名結果中只公布學校等級并以此代表各級高校的水平。

表5 第三屆（2021 年）阿塔爾排名結果（簡）

阿塔爾排名在將近四年的發展中存在著一些不足，如高校最初的參與積極性不高，榜單收錄高校不完整；指標不夠穩定，無法據此對高校形成確定的引導作用；指標內容的統計不夠準確，部分數據存在重復交叉統計的情況；評價過程不夠透明，個別高校提交的數據未能全面公開；評價結果不夠合理，在榜單呈現上未能明確區分高校類型和地域，等等。盡管如此，排名工作經過不斷改進后，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上述的部分問題。通過持續不斷的宣傳、示范和引導，阿塔爾排名在高校參與度和社會關注度方面都大幅提升，在2020 年引起眾多高校的關注，被廣泛報道與解讀。2020 年，參與申報阿塔爾排名的高校達到674 所，相較之2019 年的496 所，這一數量有大幅度增長。2021 年，在阿塔爾排名官網注冊的高校共3551 所，完成材料審核并參與排名的高校共1438 所。[25]2021 年，排名不僅吸引了高校的積極參與，還引起了社會各界的熱烈反響。眾多國際會議、高校年度報告、高校官網動態以及相關學術研究頻頻引用阿塔爾排名的數據和結果。通過發布排名，印度國內高校的創新創業教育轉型方向更加明確，科研和創新創業成果增多，在創新創業生態系統建設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三、對我國的啟示

中印兩國體制不同，但都處在教育現代化的關鍵階段，面臨相似的人才培養任務。2016 年5 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 《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提出到2020 年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2030 年躋身創新型國家前列、到2050 年建成世界科技創新強國“三步走” 目標。[26]經濟增長的要素驅動時代已成為過去，創新是我國當下發展的新引擎，人才培養要服務于這種動力轉型。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的改革方向要自覺服務于國家發展戰略。2019 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 《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 提出：“加強高等學校創新體系建設，建設一批國際一流的國家科技創新基地，加強應用基礎研究，全面提升高等學校原始創新能力……健全有利于激發創新活力和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的科研體制。”[27]在鼓勵創新的政策背景下，借助教育評價引導高校定位與轉型，推動創新型人才的培養，是高等教育對國家發展戰略的回應。2020 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 指出 “到2035 年，基本形成富有時代特征、彰顯中國特色、體現世界水平的教育評價體系” 并且強調要“推進高校分類評價，引導不同類型高校科學定位，辦出特色和水平”。[28]當下，我國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發展迅速、勢頭良好，積累了一定的評價基礎但還需系統的管理和指導。印度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能為我國高校創新創業轉型發展提供借鑒與啟示。

1.創新驅動：高校轉型點燃國家發展引擎

創新創業使印度高校更具全球競爭力，甚至成為國家發展的突破口。有學者認為，多樣化、多元化、多層次創新創業教育組織模式推動了印度高校創新創業人才的培養，促進高校知識成果轉化，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印度經濟和社會的發展。[29]2021 年，印度涌現出了42 家市值超過10 億美元的創業公司，大大推動了印度創新指數的增長。[30]目前，印度是世界上創業公司最多的國家之一，在吸引外資方面非常成功。[31]全球創新指數的連年攀升擴大了印度的國際影響力。政府基于現有成就對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給予了肯定。副總統奈杜（Muppavarapu Venkaiah Naidu）祝賀了阿塔爾排名中靠前的高校，希望未參評的高校更加注重創新，并認為印度的高校必須重塑、專注于創新。[32]教育部長拉梅什·波赫里亞爾（Ramesh Pokhriyal）表示：阿塔爾排名表彰了在創新創業上作出努力并收獲成果的高校，這些努力將成為新印度（new India）獨立自主發展的基石。印度創新驅動的高校轉型促進了高質量創新成果轉化，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國家經濟發展。

印度的排名經驗值得我國借鑒，但中國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水平和定位與印度不同，高校轉型的現實情況也并不完全一致。中國高校在創新驅動的轉型中應注意以提高創新型人才的培養質量為本。2015 年，中國國務院辦公廳發布 《關于深化高等學校創新創業教育改革的實施意見》，提出到2020 年建立健全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體系的總體目標，明確了創新創業教育改革的主要任務和具體措施。[33]從這份政策文件看，中國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探索雖然起步較晚，但已不單單著眼于促進成果轉化、提高經濟效益。人才是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戰略性資源。在以 “人才培養” 為基本使命和首要功能的中國高校，培養創新型人才是創新創業教育的目的與定位。[34]所以，中國在借鑒阿塔爾排名時不能僅限于阿塔爾排名中的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經費、設備、理念、課程、成果轉化及收益等指標，要重視對創新創業思想、能力方面的評價，避免過于強調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為經濟發展服務。從長遠來看，“人的再生產” 決定“物的再生產”，沒有 “人的再生產”，“物的再生產” 將失去意義和方向。[35]提升受教育者的創新思想和創造能力是創新創業教育的本質追求，也是衡量高校創新創業教育水平的重要指標。在創新驅動的高校轉型中，我國高校應在借鑒印度排名經驗的基礎上回歸 “培養人” 的教育目的，完善中國本土的創新創業教育評價，將創新型人才培養質量納入教育評價指標，通過評價引導高校培育師生的創新思想、創造能力，在 “人是目的” 的前提下培養高質量創新型人才，服務國家發展。

2.政府主導：系統性評價把控高校轉型方向

開展政府主導的系統性評價是促進印度高校創新創業教育轉型發展的必由之路。印度高校擁有一定的辦學自主權，但近年來政府的管控力度逐漸加強。在第三方社會評價機構暫未成熟、公信力不高的時期，印度通過政府主導的量化評價方式充分把控高校的轉型方向，促進高校發展，是適合印度國情的選擇。首先，印度高校的辦學情況（尤其是公立學校）與西方高度市場化的高等教育有著極為不同的特色。其次，西方多數大學排名，尤其是社會排名是為大學投資者和消費者提供咨詢或指南，是更側重于利益和消費的一種商業戰略。[36]印度強調阿塔爾排名的政府主導特色是為了促進競爭、引導轉型，最終達到帶動國家經濟發展和提高印度國際影響力的目的。另外，阿塔爾排名工作在印度國內新冠肺炎疫情較為危急的兩年中（2020 年與2021 年）仍能堅持進行，這與政府的大力支持密切相關。

后發國家在促進高等教育發展方面必須發揮政府的主導力量，這是二戰以后國際高等教育發展的普遍規律。因此，印度政府主導的阿塔爾排名是一種有益探索。當然，印度的這種模式也不能完全照搬。阿塔爾排名所代表的政府主導排名與發達國家依賴的第三方機構評價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模式。在兩種模式之間，選擇適合中國發展需要的評價主體是我國實行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面臨的抉擇。從我國國情分析，一方面，高校仍對政府有強依賴關系，高校創新創業教育也屬于政府推動型[37]。從當前國家乃至省域層面的 “雙一流” 建設、政府主導的大學評估乃至學術評價模式、高校主要領導的任命體制等許多關鍵環節來看，中國大學對政府的依賴仍然是高強度的。[38]有專家認為，我國高校創業教育的實施與變革多源于政府的積極主導，社會及高校自由探索意識淡薄，高校創業教育辦學績效的監管、評價、協調主要由政府主導完成。[39]創業教育評價體系是教育行政部門對高校創業教育進行管理和指導的有效工具，是高校反思和改進創業教育質量、提高教學水平的重要手段。[40]政府要加強監管力度，明確規定高校科技創新創業的具體措施，完善評價體系。[41]另一方面，社會評價機構暫時還難以獨立承擔評價工作。有學者提出，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高等教育評價中介機構起步較晚，發展還很不成熟，普遍存在著獨立性不高、專業性不強等突出問題。[42]社會機構發布的排名（如京領新國際和創業時代網聯合發布的中國公辦大學創業競爭力排行榜500 強榜單）影響力不足也能說明政府參與的重要性。所以，政府主導的教育評價體系和邏輯在當下仍被大多數高校所接受。當然，要警惕高校為完成政策目標或單純為得到國家獎勵而開展官僚化的、功利主義的創新創業教育，[43]避免創新創業排名最終淪為高校爭奪資源的工具。綜合考慮多種因素，我們認為短期內政府應主導承擔我國創新創業教育評價工作：適時發布權威的、系統的高校創新創業教育評價，帶動高校發展創新創業教育。長期來看，政府應該擔當號召者和監督者的角色，發揮帶動與監督的作用，從政策和制度上支持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利益相關方形成共同體，協助該共同體培訓相關專家，監督其發布反映共同體一致認同、體現利益相關方需求的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

3.排名破局：分級分類引導高校創新創業發展

印度阿塔爾排名利用理工學院、工程技術類高校的發展優勢，通過高校分級分類的量化評價方式激發了本國高等教育的創新創業潛力，促進了同類型高校間的競爭，進一步提升了國家高等教育的競爭力。阿塔爾排名使印度高校的轉型發展方向更加堅定明確，創新創業系統建設速度加快，印度的全球創新指數顯著提高。通過阿塔爾排名，印度政府和高校更加堅信創新創業教育對提高國家創新力的價值。

當今，我國的全球創新指數排名高于印度，也積累了一定的高校創新創業教育成果和創新創業教育評價的經驗。2015 年，教育部開始舉辦“互聯網+” 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評選出優秀大學生創新創業項目并予以支持；2016 年以來，教育部連年發布全國創新創業典型經驗高校名單以及深化創新創業教育改革示范高校名單，梳理創新創業教育成果，總結建設亮點與經驗。2017 年，我國全球化智庫（Center for China &Globalization,CCG）發布了《2017 中國高校學生創新創業調查報告》，首次開展了對國內百所高校的調查，探究我國高校學生創新創業及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發展情況。[44]創新創業成績突出的高校或個人在這些評價中得到了肯定和激勵。這些舉措雖評選出了創新創業的優秀案例，但未公開評價指標及程序，未借助量化數據對全國范圍的高校創新創業水平進行全面衡量，未能形成衡量國內高校創新創業教育水平的系統性量化評價。有學者認為，我國高校在實踐中對創新創業教育的質量控制還處于較為薄弱甚至是真空狀態，尚未形成科學、規范的創新創業教育質量的評價體系。[45]尤其是面對創新創業教育方向不明確、地區發展不均衡、生態系統不完善、整體質量難以把控等問題，發布覆蓋全國的系統性分級分類排名是打破該局面的方式之一。但需要說明的是，量化評價所承載的信息有限，不能過度關注甚至濫用，避免因單純迎合政府的排名指標而忽略創新創業教育的目的和本質，產生信奉功利主義和庸俗實用主義的商業化大學。[46]高校需要在正確認識創新創業的基礎上，有效利用量化工具合理分配資源、引導高校轉型。排名工作可以在原有評價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評價指標、擴大參評高校范圍、公開評價程序、借鑒國外量化評價經驗，形成覆蓋全國的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體系，系統反映各高校的創新創業教育發展情況。在借鑒國外經驗的同時，要避免排名指標簡單化、排名結果功利化，合理利用排名，激勵高校開展適合本校的獨具特色的創新創業教育。與教育部以往“樹典型” 式的創新創業教育案例互為補充，系統性的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將為國內高校轉型打開新局面：全面衡量各地高校創新創業教育水平，直接發揮量化評價對國內高校的導向作用，推動高校內外的創新創業生態系統建設，有效促進創新創業人才培養。

四、結語

2018 年以來，基于引導高校轉型、推動國家創新創業發展的初衷，印度政府全面啟動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量化評價工作，確立了回應發展需求的評價目的，選定了符合印度國情的評價主體，形成了相對科學的評價指標并持續公布了評價結果。阿塔爾排名啟動伊始，評價指標不夠穩定、評價過程不夠透明、結果呈現不夠合理等問題一度讓眾多高校保持 “觀望”狀態。但印度政府的強勢推動促使阿塔爾排名持續改進并不斷擴大影響力，最終使阿塔爾排名覆蓋全國，成功推動了國內高校創新創業教育的轉型，有力促進了印度創新創業生態系統的建立，也達成了在全球創新指數排名連年上升的目標。從印度阿塔爾排名的經驗來看，系統性的高校創新創業量化排名需要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推動，評價指標設計要保證科學合理且穩定，評價過程要達到公開透明，排名發布要注意分級分類，以此衡量各類高校水平，最大程度發揮排名對高校的引導作用，發掘適合高校自身的創新創業發展模式。我國的全球創新指數表現優于印度，在高校創新創業方面取得了一些成績，積累了一定的評價基礎。以此為基礎打造立足本土的高校創新創業排名，有助于對國內各類高校的發展進行反饋和引導。但同時要規避創新創業排名在政府主導和過度量化等方面的問題。綜合考慮，推出國內高校創新創業教育量化評價能全面衡量我國高校的創新創業教育水平，引導高校轉型發展，促進創新人才培養，服務于國家發展戰略。

注釋：

①排名聚焦于衡量高校的創新（innovation）與創業（start-up and entrepreneurship）水平，并在指標框架中將兩者緊密聯系，直接在創新指標中體現創業數據。故此處將該排名譯為印度高校阿塔爾創新創業水平排名。

②2022 年1 月10 日至16 日，印度教育部（MoE）、全印技術教育委員會（AICTE）和印度工商部（DPIIT）聯合舉辦 “國家創新周”（National Innovation Week），邀請了國內外眾多知名人士參與此次活動。

③指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zation，WIPO）自2007 年 以 來每年發布的描述全球各經濟體的創新生態系統表現的排名。指數由大約80 個指標組成，包括對每個經濟體的政治環境、教育、基礎設施和知識創造的衡量。

④2018 年框架開發委員會的12 名主要委員來自全印技術教育委員會（AICTE）、國家認證委員會（NBA）、人力資源開發部（MHRD）、大學撥款委員會（UGC）、印度理工學院卡哈拉格普爾分校（IIT Kharagpur）等機構。

⑤2018 年評審委員會的10 名主要委員中，有5 名來自人力資源開發部（MHRD）等政府部門，還有5 名來自全印軟件和服務業企業行業協會（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ftware and Services Companies）、銀行、基金會、公司等非政府機構。

⑥直至2022 年3 月，指導組成員增至6 人，由教育部長、副部長及全印技術教育委員會（AICTE）主席等人組成。

⑦首版指標體系框架中除 “知識產權，技術轉讓和商品化” 指標的數據時間范圍是近六年外，其他指標均默認統計高校近三年數據。

⑧第三版（2021 年）指標所指數據時間范圍限定在近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