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賦

藍 角

秋日，欒樹下

大雁過淝水

西山月清涼

滿樹小燈籠

何日照故鄉

中年賦

中年的血流

在寒冬之夜重新變得遲緩

晚風吹拂周一的窗簾

也吹來血肉里悄然長出的冰山

激流沖洗發白的河灘

多少年就這么過去了

日子走在晃蕩的橋上

大雪喚不回西山的餓狼

時光未敢老去

有誰在皮膚下面低唱

一根鋼筋

慢慢在彎曲

一根屈辱的鋼筋

從開始的地方

從即將開始的地方

一支看不見的手臂

一座暗自生長的山巒

風聲危急中呼喊

江水日夜里浩蕩

一根屈辱的鋼筋

空對一萬個自己

勿問時間多么匆忙

勿問四周為何總有

骨骼生長的聲響

設想一部小說的開頭——與友閑聊記

他天天教八哥唱一首老歌

后來，他與八哥有一樣高的嗓門

不錯吧，作為小說的開頭

這多少有點像湖汊的迷陣

分不清前方到底有幾重陷阱

何處是一個人的生死命門

由此推斷主人翁的余生

風浪里折騰 陰陽間穿梭

有開始，卻無順理成章的結局

還有比這更荒唐的運勢？

還有比這更揪心的宿命？

好在他心底有這只倔犟的八哥

日日自言自語 天天汪洋恣肆

不在乎文字里的軀體

是否能追上男一號的魂魄

在寸草不生的無名路上

在東西難辨的城市拐角

——他天天教八哥唱一首老歌

他有八哥一樣清脆的嗓門

一本書里的植物學家

每個人都有

自己的愚鈍之法

比如他，隨身攜帶

古舊的放大鏡

從枝葉或根莖中

尋找石仙桃最真實的心跳

萬物的紀律猶如鐵幕

通往秘境的道路

只剩一條

一個人的絕境

一個人的山水與宗教

草木的乾坤細微又宏大

他的井水和河水

他色彩繽紛的人世神話

臥病榻，戲寫春日徒步事

可以這樣寫——

月如鉤

夜有喉

世界早沉睡

心跳快如猴

也可以這樣寫——

月如鉤

夜有喉

犬王輕聲嘆

三月涼似血

郊外

漆黑的石塔

誰在上面行走

全部的春天

在這里淪落

一只貓向著無名小道走去

步態沉穩

全無聲息

黑衣人無語

望著它厚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