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屆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獲獎選手采訪實錄

翻譯、整理/王 穎、沈順姬

編者按：每一場精彩的演奏都源于持之以恒的努力與精進，每一次比賽的獲勝都離不開鍥而不舍的磨練和積累。“第十六屆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中，來自世界各地年輕的鋼琴家們經過兩周半的激烈競賽，盡情展示各自的精彩技藝，為觀眾們帶來了一場色彩繽紛的音樂盛宴。韓國選手任燦（Yunchan Lim）、俄羅斯選手安娜（Anna Geniushene）、烏克蘭選手德米特羅（Dmytro Choni）分列前三名。賽后，組委會召開記者會對三位獲勝選手進行了采訪，讓我們一起來了解他們參加比賽臺前幕后的有趣故事。

Q：此次在這樣的世界級比賽中獲得如此有分量的獎項，是意外的驚喜，還是意料之中的呢？

任燦（以下簡稱“任”）：正如大家所知，我現在是一個學生，還有很多不足和有待提高的地方。獲得這項大獎，很榮幸，同時也感到了壓力。在以后的演奏生涯中，我會不斷提高自身的演奏技藝，讓大家看到不斷進步的我。

安娜（以下簡稱“安”）：我很驚訝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績，也非常榮幸能夠參加這次克萊本比賽，很高興能受到觀眾的喜愛，這里像一個溫暖的大家庭。其實，說實話我差一點兒就要放棄這次比賽，因為能來到這里并參加第一輪比賽已經是很令我驚訝的事了。但當我不斷晉級時，我也感到越來越驚喜。所以，我非常開心，也會繼續保持練習。

德米特羅（以下簡稱“德”）：我想說克萊本比賽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好的經歷，很高興能夠參與這次比賽，在這么棒的音樂廳里演奏。我很高興能有機會順利晉級，并演奏所有準備的曲目，因為對于每位選手而言，如果不能演奏所有精心準備的作品是讓人沮喪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比賽結果是什么，只是很享受能夠給這么棒的觀眾分享我的音樂。

Q：燦，眾所周知，你現在18歲，是一個學生。但獲獎之后，你的職業演奏家生涯也即將開始，請問，你將如何平衡作為學生和職業演奏家的雙重身份呢？

任：我想，這個問題還是要和我在韓國的導師商議后再決定。

Q：安娜，懷著尚未出生的孩子參賽是否會對你的表現有影響？

安：挺著孕肚演奏柴科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的八度技術是很有挑戰性的，我也很努力克服這個問題，這也是唯一讓我在舞臺上感到艱巨的任務。懷孕對我的演奏其實沒有太多影響，因為這是我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出生前我就一直保持演奏，孩子出生兩周后我就恢復了演奏，所以這對我而言是很平常的事情。

Q：你之前差一點兒放棄比賽的原因是什么？

安：哈哈，這么說只是開一個玩笑。其實我決定參賽之前并沒有什么機會練琴，我的房間里也沒有鋼琴。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你如果要參加這樣大型的鋼琴比賽，需要大量練習，專注于你的參賽曲目，但是當時我沒有能夠充分地去做準備。

Q：現場觀眾觀看比賽是否有利于你們的發揮？

德：這里的觀眾都很棒，他們如此熱情、支持、耐心、有愛，這些當然都給我的演奏帶來了幫助。因為參加其他比賽時，我們也許會感覺那僅是一場比賽，而在克萊本比賽中，這里的觀眾讓我們感受到更像是在演奏一場音樂會，這對我們而言是寶貴的經歷。

安：實際上當我在克萊本比賽的舞臺上演奏時，并沒有感覺自己是在為評委演奏或是與其他人競賽。正如德米特羅所說的，這是一次非常好的表演經歷，所有的觀眾都非常支持我們，他們會給我們加油，也會在Instagram、Facebook等平臺上關注我們。他們非常友好，給了我們很多有趣且有用的反饋。其中有一位女孩告訴我，她已經學習鋼琴幾年了，她建議我在舞臺演奏時要微笑。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因為我在演奏時往往會忘記自己在舞臺演奏方面的一些習慣，所以能從觀眾那里得到這樣的反饋也是很有幫助的。我們都非常享受這次表演的經歷，希望以后的演奏還能有這樣的感覺。

Q：恭喜你們獲獎，同時，你們也將獲得三年的個性化職業發展管理。在未來的演奏家生涯中，你們希望與哪些交響樂團合作？想演奏哪些作品呢？

任：在協奏曲演奏上，無論能與哪一個交響樂團合作，我都將感到非常榮幸。在演奏曲目方面，我從很久以前就非常喜歡《哥德堡變奏曲》，希望明年能夠在音樂會上公開演奏這首作品。

安：我很愿意演奏。（笑）當然，鋼琴文獻是無限豐富的。我是室內樂演奏的忠實粉絲，很愿意接受很多很好的機會，如室內樂等形式的各種演出邀約，尤其是和弦樂四重奏等合作。如果有機會也很希望能和不同交響樂團合作，很想演奏拉威爾的鋼琴協奏曲，因為我練習這部作品已經很久了，我很喜歡法國音樂。雖然我現在手上暫時還沒有一套明確的曲目，但希望未來可以演奏一整套普羅科菲耶夫的奏鳴曲，這也是自己的一個愿望。

德：我很喜歡勃拉姆斯的音樂，但還沒有演奏過他的協奏曲，所以未來我想演奏他的第一或第二鋼琴協奏曲。

Q：獲得克萊本比賽前三名，這絕非偶然，是什么促使你們獲得這項殊榮？可否分享一下？

任：我認為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對音樂的真心熱愛，另一個是全身心的投入。我想這兩點是始終支持自己不斷前進的原動力。

安：我也有相似的看法。我們需要在創造音樂的過程中有奉獻精神，但同時你也不能忘了自己，要相信自己。很多人都努力在舞臺上尋找自信的感覺，我認為無論你有怎樣的經歷，每一次當你走上舞臺的時候都應該相信你做的都是正確的。對自身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可能是關注更多自己的職業發展，所以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和熱情能讓你的演奏越來越棒。

德：我的觀點也是相似的。從長遠角度看，有些事情我們每天都在做，對于一位舞臺演奏家、鋼琴家而言，我們幾乎每天都需要練習。所以，為了保持一個很好的舞臺狀態，確實需要非常熱愛音樂，熱愛鋼琴，克服各種各樣的困難。對音樂的熱愛、熱情、享受、奉獻是非常重要的。回顧過去，我覺得過往的演出經歷中，在不同的舞臺演奏，與不同的交響樂團合作，很有幫助。音樂家的成長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很高興可以有克萊本比賽這樣的經歷。

Q：安娜，你的丈夫也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家，你們是一對很棒的鋼琴家夫婦，你們之間是如何相處和合作的？

安：我想開一個玩笑，如果我這次比賽得了第一名，那么我和丈夫的關系可能會出現一些問題。（笑）是的，作為一位鋼琴家，我丈夫也有自己很好的成績，他是2010年“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二名獲得者，也是2014年“柴科夫斯基國際鋼琴比賽”銀獎獲得者。其實，由兩位鋼琴家組成的家庭是挺乏味的，因為我們倆每天一方面需要一直練琴，另一方面就是要討論誰來照顧孩子，所以忙得團團轉。但我必須要說，盧卡斯（Lukas Geniu?as）對我參加這次克萊本比賽給予了很大的支持，這讓我能夠輕松、自信地參賽，始終感到有人在默默支持，給我積極的反饋，為我加油，這對我而言也是無價的寶貴經歷。我們倆也會合作演奏雙鋼琴，有趣的是，有時會因為不同的音樂理念產生分歧，甚至想殺了對方，（笑）所以我們常常需要在這方面達成一致。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挺享受這種合作的。

Q：可以談一談斯蒂芬·霍夫（Stephen Hough）的委約作品嗎？你們是否喜歡這部作品？

任：這是一首非常激動人心的樂曲。眾所周知，霍夫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鋼琴家，演奏他創作的這首《鼓號托卡塔》，我想對所有鋼琴家來說，都是非常特別的體驗。我非常享受練習這首作品的過程。

德：我已經和霍夫先生表達了對于這部作品的喜愛。這是一部很優秀的作品，它有著不同的性格，充滿了能量，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這部作品很適合演奏，我可以感覺到他不僅是一位很好的作曲家，同時也是一位優秀的演奏者。我非常喜歡這部作品，在未來的音樂會中也許還會再次演奏這部作品。

Q：通過贏得此次克萊本比賽，可以說你們正式開啟了作為鋼琴家的職業生涯。你們認為這次比賽會給今后的演奏帶來怎樣的變化呢？

漢朝開國皇帝、大老粗劉邦也寫歌詞，也愛唱歌。你愛不愛唱歌？你覺得歌曲帶給人們哪些感受？ （讀者QQ群：123406105）

任：音樂是為了促進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而產生的，我認為，我在克萊本的舞臺上實現了它的意義。通過本次比賽，我對自己的演奏能力有了比較客觀的認識，在未來的演奏生涯中，怎樣更深入地詮釋音樂作品，向聽眾傳遞更深厚的音樂內涵，是我所思考和追求的。

安：這取決于邀約的數量，通過這次比賽，我希望能夠在美國各州的不同城市進行巡演，演奏不同的作品，也許還可以有機會結交一些朋友。我非常贊賞這次比賽給演奏家們提供的支持，期待這次巡演會是一次很享受的旅程。

德：我非常熱愛在舞臺上演奏，也喜歡旅行，因為二者的結合對于一位舞臺演奏家來說是非常適合的。所以，如果克萊本比賽給我提供機會，到世界各地的舞臺上給觀眾們演奏，我會非常開心。

Q：燦，請問你在和指揮家馬林·阿爾索普的合作過程中，有何感受？你又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與指揮家、樂團磨合，并完成協奏曲的精彩演奏的？

任：我第一次見到阿爾索普女士，是在多年前的“伊麗莎白女王國際音樂比賽”（Queen Elizabeth Competition）上。這次能夠在克萊本比賽的舞臺上，和阿爾索普女士合作，對于我來說就像是做夢一般。我也非常榮幸能夠與沃斯堡交響樂團合作演奏這三首“偉大”的協奏曲，在排練過程中，我積極地與樂團“對話”，樂團的演奏家們也給予我積極的回應。我想，正是這種互動才促使音樂得以圓滿地呈現在大家面前。

Q：你的精彩演奏給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盡管你現在才18歲，但你的演奏已經展現出很高的專業水準。聽說你希望繼續精進學業，那么在未來，你有到海外學習的打算嗎？

任：目前，我在韓國的學業還未完成，但隨著學習的深入，我想我是會到海外繼續深造的。我的導師孫珉秀教授是一位很偉大的老師，這個問題還需要和他詳細商議。

任：在很小的時候，我家附近有一個鋼琴培訓班。當時和我同齡的很多朋友們，都上了各種興趣班，比如跆拳道等，只有我什么都沒有學。我覺得自己總要學點什么，所以就去報名學了鋼琴，理由其實很簡單。在那之后，我逐漸喜歡上了音樂，并且帶著對音樂的喜愛，走到了這里。在音樂學習道路上，對我影響最大的人是我的老師。另外，和很多偉大的藝術家身邊都有許多精神摯友一樣，我的朋友們也給予了我很多積極的影響。

Q：你對未來的職業生涯有什么樣的期待？本次獲獎的經歷將如何幫助實現你的抱負？

任：許多年來，我的生活幾乎被音樂填滿，為了音樂，我放棄了很多，這也使我不得不面對一些經濟上的難題，所以才開始了所謂的“職業生涯”。對未來，我并沒有什么期待和抱負。明年，我就成年了（韓國的法律規定，滿20虛歲即為成年），之所以來參加克萊本比賽，僅僅是想在成年之前，檢驗一下自己的演奏能力，并沒有考慮到獎金或是三年的職業規劃，等等。盡管此次有幸獲得這一殊榮，但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Q：你在半決賽中完整演奏了李斯特的十二首《超技練習曲》，請問你為何如此選曲？你是為了本次比賽特意練習的，還是之前就能完整演奏這套作品呢？

任：去年，我曾受邀參演一場音樂會，由于李斯特的作品被公演的次數相對較少，所以當時就選定了這套作品。而當我看到克萊本比賽半決賽的演奏時長要求為60分鐘，而這套作品的時長剛好符合，所以就決定演奏它了。

Q：在比賽期間，有哪些經歷使你印象深刻？比如結識新的朋友、品嘗美食等。

任：這方面我感到有些遺憾，因為在比賽期間我幾乎每天都練習到將近夜里十二點，所以沒能品嘗到這里的美食。在這里我想對我的借住家庭表示感謝，有時我會練琴到凌晨四點，盡管他們需要休息，但他們從來沒有打斷過我的練習，并對我的演奏給予充分的欣賞和鼓勵。在韓國的公寓里，練琴到凌晨四點是無法想象的事情，所以，借住家庭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是比賽期間使我印象深刻的事情之一吧！

Q：你平均每天會花幾個小時在練琴上呢？

任：小學時期，我每天大概練習五個小時。在中學時期，由于放學時間比較晚，我一般在晚上七點到家。那時通常練習到凌晨兩點，所以，每天練琴的時間大概有六七個小時吧！目前在大學期間，我可以自由選擇課程，但我很少選課，所以幾乎一整天都在練琴。

Q：決賽時，你的演奏贏得了觀眾的熱烈歡呼。你有何感受？

任：實際上，我認為在克萊本比賽的舞臺上，我只發揮出了百分之三十。和平時練習時的演奏相比，還是有一些遺憾的。面對音樂，我仍然是一個非常稚嫩的學生，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東西。